当写完蹉跎岁月,苦中作乐之后,让我想起更多的往事是当年那些当地的回乡知青。他们受的苦并不比我们少,他们也读了十来年书之后才回到老家继续当农民的,但他们回去好像是天经地义,很少诉苦,也没有机会诉苦。
当年,在我们那个生产队,就有几位,其中一位很特别,主要是他长的很帅,一点也不憨头憨脑,大伙儿叫他老先生,(老秀才的意思),人很聪明,能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而且也能唱,能弹,能跳,是当时的文艺骨干。他们家里很穷,兄弟姐妹好几个挤在2间小屋子里,父母又多病。生活非常的困难,真的吃了上顿,没有了下顿,靠生产队秋收时分到的那一点点口粮,吃到第二年2,3份就没有了,新的粮食还得等上几个月才能收获,我看着他们兄妹几个,经常的去挖野菜,每天几乎都是喝稀饭,麦子面或玉米面粥,由于肚子里没有油水,饭量显得更大,吃的更多,一人喝几碗也不饱,一会儿功夫又饿了,整个就是恶性循环。但他们好像也没有埋怨,意为生活就是这样的。 我刚到那里,说实在,是傻兮兮的,干活儿,不知从哪儿开始,刨地,浇水,所有的农活根本就是跟不上队伍,那些本地孩子毕竟比我熟门熟道,干起来很轻松,他们没有因为我傻,我慢,我苯而看不起我,或与我斤斤计较,而是经常的帮着我一起把活儿干完,晚上收工时,大家的公分还都是一样,人家也没觉得这很不公平。
时间久了,我成了那里著名的野小子,比队里的那些男孩还勇敢还皮实。那个男孩家的后院也有一条宅沟,长着很多的芦苇。夏天芦苇长高了,谁进他家后院,他们看不见。有一天,我偷偷的钻进他家的宅沟去摸螃蟹,虽然螃蟹是野的,但也是在他家的沟里,一会儿功夫,我真的摸到好多,至少有十几只,身上有个布兜,看看够多的,光着脚赶紧回家。当然没人看见,但走在路上,我突然觉得我做了亏心事,人家那么穷,我怎么到他家去偷螃蟹呢,但又想,他们家的沟里,有那么多螃蟹,为什么不去捞上来吃呢,一般有螃蟹,一定还有鱼,他们是否也够笨的?我不能送回去,要让他们知道我去他们宅沟不好。后来,还是间接的问他们,你们没吃的,为什么不下河去打鱼,又不花钱。原来他们一家还真是穷书生,从父亲开始,很有学问,可以念我们听不懂的八股文,但动手能力很差,没有一个孩子敢下水,又说春天没有钱买鱼苗,沟里不会有鱼的。死心眼吧!当然这说明他们自己也有问题,要我,人都快饿死了,还不去试试各种可以生存的办法。
江苏,离长江边近的地方,好多农户都有宅沟,每年好像有人来卖鱼苗,都是中国的四大家鱼,草鱼,鲤鱼,白鱼,胖头鱼,一般人家都买了,放养在自己家的宅沟里,逢年过节,特别是春节的时候,都捞上来吃,做年夜饭的供品。由于离长江近,即使没有家鱼,也有很多莫名其妙的鱼,虾,螃蟹游到各家的沟里。当然再后来,由于棉花田里的农药用的太多,农田里的药冲到了沟里,沟里的鱼虾渐渐的不见了,即使有,也被污染的不能吃了。
那年,2001年回国,顺便去我曾经劳动过的地方,看望那些阔别了将近30年之久的乡亲们,那些我们曾经在一起劳动过的年轻人,让人悲哀的是,他们一个个几乎全都面目全非,衰老的我都认不得他们,最聪明的那位小伙子早已得了肝癌离开了人间,最可怕的是他家原来7口人,父母加5个孩子,4口人都得了癌而相继离世。嗨,悲哀啊!虽然乡亲们的住房条件都有所改善,普遍都住上了瓦房,但还是简陋家具,粗茶淡饭,喝的还是井水,厕所还是在外面的猪圈旁。
我当时真觉得,哎,这命运是很不公平,就是因为他们生在农村,在招工,上学等等的机会面前,他们没有任何机会,要是他们的父母也来自城市,他们的命运是否就不一样了呢? 他们才是最可怜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