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故事(十):摩托党阿汤哥
文章来源: 陈默2009-04-30 18:24:50
(一篇旧作......)

周末温度飙升,忍不住去山里转转,一路上看到很多摩托党。他们憋了一冬天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去飙车兜风,如果背后还有美女环腰,更是不亦乐乎了。

看到他们,我一下想到我师傅阿汤哥,他可谓是个老当益壮的资深摩托党徒了。

我们公司有“一帮一、一对红”的夭蛾子,普通的manager可以申请和一位完全不认识的高阶主管结对,定期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见面,讨教工作、生活中的任何问题,据说有助于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学到“大佬”的风范,不知不觉地提高leadership和personal skills。人事部门事先要面试师傅们和徒弟们,挖地三尺问问题,比做媒还复杂。据说可以撮和个性相通的师徒们,达到最佳效果。

为了增加趣味性,第一次见面还搞成blind date一般。我和师傅阿汤哥约在公司附近的餐馆见面。我们都在五分钟前到达,并排停下车。相互一看胸前的工作证,不必对暗号就接上头了。只见阿汤哥四十多岁,长得六尺有余,气宇轩昂、慈眉善目,我们见面的第一句话异口同声:“Nice car!”阿汤哥黑亮的老奔E550的确让我眼睛一亮,阿汤哥对我的完全是鼓励而已。

话音一落,我们都笑了起来:难道人事部知道我们都喜欢车不成?调查得也太细了,简直是特工啊,呵呵。

有了轻松的开头,我们的第一顿午饭笼罩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阿汤哥是名副其实的车迷,中学毕业就在车行干活,二十年前进入公司,公司资助读了大学,算是工人出身的老干部吧。

听我说起留学的经历,阿汤哥啧啧称赞,好像我是女中豪杰、稀有天才一般。搞得我很不好意思,没敢告诉他我很多中国朋友好几件黑袍加身呢,怕吓着他。不过我的虚荣心也小小地满足了一下。

阿汤哥是波兰裔,太太是爱尔兰裔。他们有个温暖的家庭,四个孩子,每个之间都只差一岁左右。我们刚见面那会儿是三年前,他三个孩子同时在读大学。太太一直是家庭主妇,孩子们上中学后她才修完教育学的学位,去小学教书。阿汤说她年资浅,收入很少的。阿汤哥刚够格当“师傅”,也就是个“小高层”,一大家子人赛着花钱,所以他周末还要去朋友的车行工作,挣点外快。

经济不富裕,日子却过得有滋有味。后来老四也读大学了,老大又没有如期毕业,阿汤哥供着四个孩子。虽然三个都是上公立,只有唯一的宝贝儿子上私立,孩子们也多多少少有些贷款,每人也都在打工,但阿汤的支出还是很可观的。他是什么credit line, equity loan所有搞钱的方法都使上了。他也很宠孩子们的,他们去度春假、study abroad,什么都不拉下。阿汤哥总是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让他们好好生活,我们支持,我们支持……

阿汤哥也不亏待自己的。每年两次度假-一次全家,一次和太太两人浪漫-是雷打不动的。他懂车,开的老奔虽然是有了年头的二手车,但维护得很好,看起来仍然很气派。他也酷爱机车,曾经拥有过。后来家里负担重了,太太又担心他的安全,他就把车卖了。但时不时会去租来开几天过过瘾,有时候还和几个同好去外州参加摩托党的活动。我有一次抱不平:“那你太太有没有自己的假期呢?”他挤挤眼:“如果没有,她能饶过我?”他说太太有时会和女朋友们去度个小假什么的,他从来都是二话不说。

去年,他五十岁了,给自己的礼物是买了一辆铃木机车。他说偶尔上班会骑,但我们不在一个分部,我至今还没有看到。家人送他的生日礼物是全家二十多口(包括双方的父母和一些亲戚)坐游轮去加拿大。他回来还送我一副漂亮的玻璃画。

每次和阿汤哥在一起,就会被他的快乐所感染。其实,从他的谈话中,可以感觉到他和每个人一样,也有着困难和挣扎:钱永远都紧紧巴巴;不是每个孩子都用功上进;太太身体有些小状况;女儿找工作不顺利;儿子失恋……等等,但他总是边说边笑,往往我还没有想好如何安慰他,他已经找出理由开解了自己。

如果觉得阿汤哥成天就是没心没肺地瞎花钱、乱享受,那就错了,他对工作的认真、热情很让我折服。他并不是什么有学问的人,大学文凭都是进入公司后才半工半读拿下的,能做到这个职位是靠自己的努力、忠诚和用心。每一件工作,他都认真规划;每一位上司、下属、同事,他都仔细把脉,有针对性地和他们交流沟通。对公司的公益活动,他也是积极份子。从他那里,你不会听到任何对工作的抱怨,或是“混”之类的字眼。当然,你也许回说:“他是你师傅,当然要装样子啦!”但后来program结束了,我们成了纯粹的朋友,见面时也会八卦公司和同事,但也是就事论事或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他从来不流露任何负面的情绪。

我们的program结束两年多了,但我们的友谊一直还保持着。时不时,会相约吃个午饭,交换一下家庭度假的信息、或是孩子们的照片,分享工作和生活的喜悦。

就像我在program结束后向公司汇报时所说的:阿汤哥给了我对公司的big vision;给了我很多工作上的具体指导;更重要的,教我更好地热爱工作、热爱生活,平衡工作和生活中的忙碌、压力和困难。让我看到满怀热诚地工作、兴致勃勃地生活是多么美好的事。

和阿汤哥说我看到摩托党想到了他,他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着,夸我还是那么sweet。我们都说,天暖了又可以常常一起吃午饭了,真好!

(March,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