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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桃花酒(2)

  说起来,海龙也没什么大本事。他的资本仅仅来源于一种品质——忠诚。或者说,他靠的是从天而降的运气。那年,他的父亲在山上伐木滚了坡,一口气上不来,扔下娃娃大小去了,一家人眼见得断了生活来源。没了吃穿,兄弟也不是兄弟了,姊妹也不像姊妹了。大家都突然憎恨起这个背着书包念书的小兄弟来。大家都拿他当出气包。吃饭时,他的饭碗常常被人飞夺掉;睡觉的时候,常常被人莫名其妙蹬下床去。海龙不甘心,翻山越岭地跑出山去。十六岁的少年在通往城市的大路上跑啊跑啊,一连几天没吃饭的他跑得头昏眼花。但他不敢倒下,他知道他必须不间断地跑,才能跑出生路。就在他跑得要掉气的时候,他看见了另一个和他同样遭遇的人。这个人躺在路边蜷缩成一团,话都说不出来。这个人看起来比他还惨,寒酸到十冬腊月只穿一身单薄的衬衫秋裤。海龙没有多想。海龙费尽吃奶的力气把这个人背到城里,并且按照他名片上的地址把他送进了一处豪华的写字楼。海龙的命运就立即改变了——因为海龙救下的人是省城最大的房地产商于阳明。于阳明遭了仇家报复,被抢了车扒了衣服扔在荒郊野外。海龙救了他。海龙也就救了自己。于阳明一醒来就把海龙看做救命恩人。海龙的命运就发生了童话小说里所说的那种神奇的改变。但是,最初,于阳明还只是把他养起来,仅仅给他一个贴身保镖的差使。于阳眀还不知道这个山村少年的真正价值。那时候,于阳明也没有太多财富,生意虽然做得大,资金常常周转困难,经常要提着现金去拜访要人。有那么一次,惶急间竟然把提包放在车里忘了。做贴身保镖的海龙替他收起来,拿回家放进柜子里。三个月后,于阳明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提包,里里外外一阵乱找。海龙问,你是找哪个提包吗?于阳明说是。海龙就从柜子里拿出那个提包交给他。

  于阳明看见,那捆得紧扎扎的一摞钞票原封不动地装在提包里。

  于阳明问:你知道提包里有钱吗?

  海龙说不知道。海龙说你没有吩咐我打开提包,这提包在柜子里放一万年我都是不会打开的。

  于阳明说,你知道吗,这里边有八万元现金呢。

  海龙说,就是有一百万,没有你的吩咐我也是不会打开的。

  于阳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召开董事会,把海龙任命为公司的副总经理。

  海龙就这么一步登天了。他穿上西装革履上任那天,于阳明对他说,忠诚无价!公司给你的任命,是对“忠诚”的一种奖赏!我们相信你的忠诚会给公司带来无穷效益。

  上苍仿佛要印证这个话似的。在海龙担任副总经理的那几年,公司的财富像滚雪球般的猛增。海龙成了公司的顶梁柱,成了老板无话不谈的亲密朋友。

  老板说,海龙兄弟,现在,你可以提任何要求。

  海龙说他没什么个人要求。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把老家九里湾的乡亲都带出来挣钱,让他们吃饱饭,有光鲜的衣裳穿,过年时有买肉的钱。

  于阳明说,这个愿望我满足你。于阳明说海龙啊,知道你身上的另一个无价之宝么?除了忠诚,你还有一样无价之宝,那就是你的善良!

  海龙将九里湾的乡亲们带到城市,海龙就成了九里湾人心里的救星啦。子贵母荣。他那脑子缺弦的母亲也就圣母娘娘那样金贵了。每当过年过节,村子里的人都会来朝拜,对着他那也许根本听不懂奉承话的母亲说些令天地动容的奉承话。就连当年曾夺过他的饭碗的三哥三嫂,现在也不得不奉承他了。

  海龙小时候在院边栽过一棵枫橡树。如今,那枫橡树长得枝干丰茂。他的三哥,有一年过年回来,竟在枝条上挂了红布条,说它是神树。村里有位老先生,也推波助澜,把枫橡树说得神乎其神。于是,村子里的人,方圆团转的人,都来树下烧香朝拜,挂红布条,把一棵普普通通的枫橡树弄得神鬼道道的。玉霞大妈想要阻止,她的三儿子不让。她的三儿子说,难道你不喜欢咱家风水旺灵气大么!

  走运的那些年,海龙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只有一样不随心,就是母亲的木讷和不肯改变。母亲坚决不到城里享福。母亲坚决不穿儿子们带回来的昂贵的衣裳,更不吃那些商店里买来的食品。母亲坚持种地。母亲坚持打柴。母亲坚持每天清晨拐过一道山湾去挑山泉水。母亲坚持不准更换家里一切用品。海龙为此感到深深的遗憾,觉得自己没有尽好孝道。

  因为母亲,海龙割不断与九里湾的联系。他不得不在过年的时候回来,在拜见母亲的同时,祭拜祖先。

  海龙过年回乡,受到的朝拜和神差不多。但母亲对他不冷不热。仿佛他还是多年前那个受气包,还是那个战战兢兢不敢靠近大人的小不点儿。海龙就此认为,脑子不大好使的母亲是不爱他的。他觉得有一个脑子缺弦的母亲真是悲哀。这样一个母亲,不懂得享福的意义,不知道为有出息的儿子自豪,甚至分不清是非,对那些骨子里不孝的儿女反而很上心。海龙无法知道,他那智障的母亲表面上看起来木讷,实际上对世间的一切心知肚眀。她对发达了的小儿子的冷淡,事实上是隐隐的担忧!玉霞大妈半辈子的日子都在愁苦里度过,突然的发达她不习惯。玉霞大妈半辈子都受人冷落,突然被人吹着捧着她有些害怕——就像初次坐飞机的人老害怕从空中掉下来一样。

  这种担心简直有些预言家的性质,或者说有些巫气。眼下,这一切都从她的担忧里来了。

  海龙,她的心肝宝贝海龙果然就出事了!

  玉霞大妈在火车站售票窗口排了半天队。她排队的时候依然背着背篓,这使后边的人很不满意。紧接着,售票员也不满意了。因为售票员问了她两次去哪里,她都回答说去省城。售票员不耐烦地说,你买不买啊,哪个省城?说清楚。

  玉霞大妈说不清楚。她只知道她的小儿子在省城。旁边有好心人说,是西安吧?有钟鼓楼的西安?

  玉霞大妈点头如捣蒜:对,是西安!有钟鼓楼的西安!

  售票员吼道:拿钱来!

  玉霞大妈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展开塑料袋,是一个布包,布包里边还有两层纸,纸里边是一沓零票——十元的。五元的。一元的,一毛的,居然还有纸票零分!

  天,哪个年代的钱!

  漂染了一缕黄、一缕紫红的时髦头发的女售票员费了极大的劲才忍住没有发作。她憋着气数着那些脏兮兮的零票,嘴撅得老高。忽然,她还是一甩手将那些零票扔出来了:钱不够,差八元钱!

  玉霞大妈一下子哭出了声。她一边哭,一边飞快地往外跑。她哭道:哎呀,差八块钱呀!我没法见到我的海龙儿了呀!我没法给我媳妇送桃花酒去呀!哎呀,差八块钱呀!

  在九里湾,玉霞大妈家是出了名的有钱人家。可是,玉霞大妈手里没有钱。儿子们有大把的票子,但是,他们都认为他们那脑子缺弦的母亲不会花钱。谁也没想过给她钱。那塑料袋里的一把零票,是她早年间在山上采摘金银花卖了攒下的。

  玉霞大妈哭着跑着,突然就被人拦住了。那人说,婶,你哭啥里?

  这个人是六成。六成送玉霞婶到镇上的火车站后,没有立即返回去。傻子爱看火车。爱听火车呜呜叫。尤其今天,玉霞婶坐在火车里边,他就更要看一看了。

  玉霞大妈看着六成,哭得更厉害了。玉霞大妈说,六成呀,婶没有八块钱呀。婶看不成你海龙兄弟和他的媳妇了呀。

  六成扯着衣袖给玉霞大妈擦眼泪。六成说,婶,不哭!婶,我有钱!偷的。偷,偷我大哥的,他杀个大肥猪,卖了好多钱,我偷了一把。

  六成说着伸手在裤裆里乱摸。忽然就摸出一把钱来,嘻嘻笑着撒在地上,说,婶,你拿去!你拿去!

  玉霞大妈赶紧弯腰一张一张捡起那些钱。有三十五快。玉霞拿了二十块,把剩下的十五块塞在六成手里,说道:六成,婶借你二十块,婶要是能回九里湾,就还你。婶要是回不来,婶变鬼还你!六成,你快回家,天黑了,狼要出来了。

  玉霞大妈说完又向火车站跑去。

  玉霞大妈要看的贺平平,在省第四军区医院的外科病房,被诊断出有两个月的身孕。在十二月十二日的爆炸案里,她是幸运儿。她的腿只是受了伤,并没有残废。所有来医院看望她的亲人,都为她的幸运流下了欣喜的泪水。可是,当诊断出她未婚怀孕的时候,亲人们的脸色就都不好看了。人是非常奇怪的动物。当你的生命遭遇危险的时候,亲人们的最高愿望就是你的平安;当你脱离了危险,别的更高的要求就应运而生了。贺平平的情形就是这样。那天夜里,被抢救出来的贺平平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她那做小学教员的母亲哭成个泪人儿。姨妈和表妹也在哭。大家一齐拉着医生,哀求说,救救我们平平吧!救救她吧!命救下来了,妈妈和姨妈又要求,医生,请一定保住平平的腿,她才二十三岁啊!现在腿没问题了,一切平安了,却又出现了这样的问题。按说,只要人平安,别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但是,不!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是重要的!

  小学教员首先不能忍受女儿的堕落。在医院的病床边,她轻声但无比严厉地责问女儿:这是怎么回事!

  小学教员不能不认真追查这件事。在她的生命经验里,这是不可以发生的!她是一个本分的小学教师,十八岁与平平的父亲恋爱,二十四岁上结婚,二十五岁,当平平还在她腹中孕育的时候,丈夫因为一次意外事故遇难。从此,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女儿和工作,只剩下对丈夫永恒的思念。

  我们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奇迹!在小学教员封闭的思想、封闭的感情和封闭的生活里,外部世界的千变万化居然丝毫没有渗入。她就像一个天外来客那样,固守着传统观念和传统道德以及传统的爱情观,并且希望按照自己的观念衡量现实生活!有一次,在外出学习的列车上,她看见报纸上一个大标题这样写着:爱情缺失是这个时代的显著特征。她不解地问左右同事,爱情怎么会缺失呢?报上是不是写错了?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用一生为爱殉情,这看起来像是不大真实,或者说像是童话。创造着现实童话的小学女教师,当然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她是那样的绝望和悲伤。看起来,女儿真要是在这场事故中死了,也不过如此。

  平平紧闭双眼,并不回应母亲的责问。因为头上缠着纱布,我们无法看清平平的容貌。但从那长长的睫毛和小巧的鼻梁里,我们可以想到姑娘是美丽的。现在,美丽年少的姑娘贺平平还在噩梦里没有醒来。贺平平是赵海龙的公司里新招的文员。因为才华出众,她被安排在公关部负责。刚开始赵海龙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她。公司里漂亮能干的女孩太多了。漂亮能干的女孩都盯着公司红人赵海龙。海龙被捧得轻飘飘的。但是,海龙并没有糊涂。他记着自己的出身,记着自己最终的需要是什么。这个时代的最大特征是实际。人们绝不会不顾自己的实际情况而去追求虚无飘渺的东西。赵海龙的实际是出身寒微、根基太浅、没有靠山,而且还有一个弱智的母亲和靠着他的哥哥姐姐和穷亲戚们。赵海龙的实际是没有任何资本,仅仅靠幸运跨入了白领阶层。而幸运是最不牢靠的东西,有点儿像云梯,虽然你攀着它上天了,但随时可以堕入地下。赵海龙清楚地知道这一切,所以,他没有被公司的美眉们迷住双眼。他是在公司文员的档案里发现贺平平的。贺平平生活在单亲家庭,从小在乡下的外婆家长大。可能是为了打动录取方吧,她对自己幼年寄人篱下的生活有一段描述。她写到早晨上学为了搭表姐的自行车,她早早地起床,给表姐挤好牙膏,打好洗脸水,却不敢叫醒表姐,无奈之下站在院子里数星星。贺平平描写的那种无依无靠的彻骨的寒冷,一下子揪住了赵海龙的心。他想,他的终身,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受过可怜的、懂得低调做人的女子——就像她的名字“平平”。赵海龙就开始追求贺平平了。刚开始贺平平受宠若惊。但她表面上很平静,表现得不冷不热。这有两个原因,一是她没有想到平凡的自己会被赵海龙这样的青年才俊注意。二是因为她已有男朋友。对方是省建筑科技大学的在读研究生,他们已有两年恋爱史。这两个原因,都使她不能不慎重。但是,在赵海龙的灼灼光焰里,她几乎没费思量就在内心做出了抉择。她只是表现得含蓄,用了欲擒故纵的手段而已。贺平平的平静反应大大地刺激了赵海龙的好奇心。他对她的追求就加大了力度,也加快了速度,以至于将她带进自己那套从不对任何人公开的新房,以至于很快就上了床。而颇有心计的贺平平也只有等睡到了赵海龙的床上,心里绷紧的弦才放松下来,才断然宣布跟以前的男朋友王强断交。赵海龙在公司的地位太优越了,一人之下,千人之上,老板唯他的命是听。跟着赵海龙就意味着安全、享受,意味着在公司的地位稳固,意味着辉煌的前程。生命里承载过过多苦难的贺平平比任何人都更懂得金钱和地位的重要。所以,当她仰望的星辰光顾她的时候,她把这看做是上帝对她的眷顾。她是多么激动啊!可是,她不动声色。她于不动声色里征服了富有而骄傲的赵海龙。而且,准备做他的新娘了。

  那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夜晚啊。她的如意郎君赵海龙,忙完了一年的事务,安排好了上司,购买了新年的礼物,备好了奔驰,只等回家过年了。他们在自己阔大的浴室里洗了冲浪浴,然后带着满身的露珠滚到地毯上做爱。幸福的高潮像海浪一样托起他们上下颠簸。就在欲醉欲死的边缘,赵海龙在她耳边说:他将带她回巴山深处的老家拜见公婆。他要娶她!而她在他耳边说的是: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赵海龙就兴奋得把她背着在屋里转圈,兴奋得在电话里大喊大叫对母亲说他的女人给他怀孕了!他要带她回来,遍请乡邻,在正月里结婚!

  然后就是再次疯狂地做爱,然后他们就像死过去一般地进入了深度睡眠。然后就躺在医院里了。

  这的确是个梦。

  贺平平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在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里,要是她和赵海龙一样永远地睡去了该多好啊!永远地睡去!不再看见明天的太阳!不再听到母亲的哭声!不再回公司上班!不再裹着深深的心思而露出一张笑脸!

  不幸的是她活着!

  活着就有活着的烦恼。现在,所有的人都在讨论她腹中的孩子。她的母亲羞愧难言,将头埋在被子里暗自啜泣。

  姨妈说,天啊,幸亏孩子不大,还来得及做掉。只盼平平身体快些恢复,好趁早做人流。

  贺平平的表妹童童轻声嘀咕道,真没想到会这样啊。我还以为平平姐是跟王强哥在一起出的事呢。原来已经换了一个人了。原来已经为另一个男人怀了孩子了。

  姨妈给表妹使眼色,叫她说话注意。

  表妹说,本来嘛。太出人意料了嘛!

  姨妈说,闭嘴。你不说话没人以为你是哑巴。

  姨妈弯腰推推平平的母亲,说道:这不是悲伤的时候。平平的身子都两个月了,你要拿主意。孩子是绝对不能留的,对吧?咱平平今后还要活人哩。

  小学教员抬起头来,一脸无颜见人的悲哀。她说,那是当然!岂止孩子不能活!连我们母女也不必活了。做下这等事,怎么见人,怎么见天!

  姨妈说你这是什么昏话?这年头,未婚怀孕是稀松平常的事。医院做人流就跟治感冒一样便利。更何况,我刚才说过了,咱平平是跟一个同龄的青年正经谈恋爱,又不是傍大款。

  小学教员说,我头疼,想不了这件事。我一个好好的女儿,大学毕业才几天,就和人有了孩子了。而且,对我这个当妈的一个字也不透!

  姨妈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姨妈俯下身子,叫道:平平,我知道你醒着。你睁开眼睛吧。大家都在为你的事操心着急呢。你自己也说个意见。

  处在半醒半睡状态的平平知道大家在议论什么。她不想听。也不愿意听。这件事情还用得着讨论么。她和赵海龙未婚怀孕,现在赵海龙死了,孩子毫无疑问要打掉。姨妈却为这件事说来说去!她知道,要动点脑子说服的是母亲。这个一生认死理的小学教员,嘴上说要打掉孩子,一旦动真的,她肯定第一个反对。

  果然,母亲摸着她的脸问道:平平,对妈说实话,你跟赵海龙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的么?

  贺平平打定主意不说话。她咬着牙,不睁眼睛不开口。

  表妹又在那里小声嘀咕:姨妈也是的,现在还追究这个干吗?就算因为爱情,也不能留下这个孩子呀。

  小学教员生气了。小学教员义正词严地说,因为爱情,就必须留下这个孩子!又训斥童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这样糊涂!

  母亲同表妹的争吵,似乎唤回了平平记忆深处的某些事。她不得不承认,从本质上讲,她和赵海龙从一开始就不是出于爱情。也许海龙方面是。但她不是。她更多的是功利的考虑。赵海龙——老板的红人,年轻、有房、有车、有钱,符合她的择偶标准,就这么简单。谈什么爱情不爱情呢。

  但是,这不能对母亲说。她跟人未婚同居,已经粉碎了母亲的人生理想。她如果再承认,她和赵海龙同居,功利的成分居多,不是要母亲的命么?可是不承认后者,母亲就不会同意打胎!平平知道,她必须想好对策才能开口。

  这时候,一个护士推着车子进来打针。姨妈立即像找到了同盟军似的,说,人在事中迷,我们让外人来帮忙分析分析,像平平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立即采取流产措施。

  护士还没开口,平平突然尖叫起来,喊道:出去!你们所有的人都出去!

  姨妈悻悻的,觉得好没意思,只好拉着童童先出去了。

  玉霞大妈挤上火车,身上的背篓却没地方放。正值春运,车上人太多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拥挤啊。挤得脚都没地方放。如果有一张答卷,问二十一世纪中国最显著的特征是什么?那答案就是春运时火车的拥挤。挤在人堆里的玉霞大妈看见,行李架上摞满了大包小包,摇摇欲坠,一些人不得不把沉重的旅行箱顶在头上,可恨还有售货小车和送餐车以及列车长列车员挤来挤去。售货车一过来,所有的人都要踮起脚尖让路,他们就踩在人们的脚上、身上往过挤。

  本车厢的列车员终于发现玉霞大妈的背篓不顺眼了。她大喊道,把背篓举起来,看看你一个人占了几个人的地方!

  玉霞大妈赶紧把背篓卸下来顶在头上。她虽然是受苦出身,但是她近几年养尊处优,体力和耐力都不如从前,背篓顶在头上不大一会儿工夫,豆大的汗珠就满脸滚落。那些汗珠钻进脖子,流进衣领,就像一些小虫子在身上爬行,急得她满脸通红。但是她一刻都不敢懈怠。她头上顶着的不是皮箱,不是蛇皮袋子,她头上顶的是一坛子桃花酒——给那延续儿子海龙的生命的女子送的,无论多么难受,她都得忍住。

  突然,一个女子尖叫起来:哎呀,你缺德不缺德呀?你怎么揪我头发呀?

  原来,玉霞大妈没劲了,背篓倾斜过来,挂住了姑娘飘拂的长发。

  姑娘的叫声太锐利了,那声音贴着玉霞大妈的耳边,把她吓了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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