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三十五章 鲁迅与北京大学

  鲁迅在他光辉的55年生命里,在北京生活、战斗了14年。其中,从1920年8月至1926年8月,他在北京大学兼任教师,前后达六年之久。北大是鲁迅任教时间最长的一所学校。

  这时的北京大学,已经过了五四运动的战斗洗礼,校内的进步力量和民主爱国运动都有较大的发展,在反帝反封建的斗争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五四时期的鲁迅以他彻底的民主主义立场,向封建专制制度进行了异常勇敢、异常坚决的斗争,成为新文化运动中有着广泛影响的伟大战士。他在北大始终坚定地支持进步力量,自觉地和李大钊等为“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伙伴”,向封建复古派,资产阶级右翼和形形色色的“正人君子”们进行了不妥协的斗争。鲁迅不但写了《我观北大》这样的专论文章,而且在他的许多文章、书信以及日记中,都多次述及北大。鲁迅曾给五四以来的北京大学以很高的评价,并以自己是“北大派”而自豪。

  鲁迅在北大任教期间,热切地期望英俊出中国,为培育青年学生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和精力。鲁迅在教育战线上的实践和贡献,正如后来郭沫若所称颂的,是一位“以身作则的教育家”。在这一方面,同样值得我们永久的纪念和学习。

  一

  鲁迅和北京大学的关系,不自他来校任教时起,而是在他到北京工作后,即开始和北大一些教授有过往来;特别是蔡元培出任校长,北大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中心以后,关系日臻密切。

  鲁迅和蔡元培之间有着真挚的友谊。辛亥革命后不久,鲁迅就应当时任南京政府教育总长蔡元培的邀请,到教育部供职,随后由于南京政府北迁而来到北京。1917年1月4日,蔡元培到北大就任校长职务,7日,鲁迅由绍兴省亲返抵北京,三天后他就往北大访了蔡元培;此后他们之间时通音问,常相过从。蔡元培对北大进行的改革,鲁迅是关注的。1917年8月7日鲁迅日记载寄蔡先生信并所拟大学徽章。这是应蔡的要求寄去他为北大设计的校徽图样。他巧妙地将北大二字组成一个圆形图案,这个图样后被采用作校徽而为北大学生长期佩带。由蔡元培主持创办的《北京大学日刊》,在1918年6月25日刊登了鲁迅的《新出土吕超墓志铭考证》的考古论文(署名周树人,后以《南齐〈吕超墓志〉跋》为题收入《集外集拾遗》)。这是鲁迅在北大刊物上最早发表的一篇文章。而这时北大学生中出现的社团组织,也引起了鲁迅的注意,如文学团体新潮社和它出版的《新潮》杂志,曾得到鲁迅的赞许,并向友人作过推荐。这些都反映了鲁迅和北京大学的最初关系。

  蔡元培在北大实行“兼容并包”的方针,尤致力于文科的改革。他聘请以编辑《新青年》著名的陈独秀任文科学长,同时在北大文科任教的还有李大钊、胡适、钱玄同、刘半农、沈尹默、高一涵等,他们后来也都是《新青年》的编者。经蔡元培的提议,《新青年》编辑部随同陈独秀迁到北京,直至1920年9月复返上海出版止,这一时期《新青年》和北京大学完全结合起来了。这样,在北大文科教员中,就形成了一个与旧派相对立的,以《新青年》编者为核心的革新营垒。他们以《新青年》为阵地,向封建文化发起猛烈攻击,积极传播新思想新文化。北京大学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一个中心,同时又是新旧思潮激战的前哨阵地。

  这时的鲁迅,对辛亥革命后的社会现实深为失望,他说见过辛亥革命,见过二次革命,见过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看来看去,就看得怀疑起来,于是失望,颓唐得很了。因而这一段时间,鲁迅在公余之暇,只是在幽僻的绍兴会馆潜心抄录碑帖。1917年旧历除夕,“夜独坐录碑,殊无换岁之感”。郁闷心情,由此可见。鲁迅的沉默,是对反动复辟势力的深沉抗议,是在苦闷中努力求索新的战斗道路。恰在此后不久,十月革命的风开始吹拂着中国的大地,李大钊的文章透露了新时代的信息。十月革命对鲁迅思想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这里有两件事值得注意:其一是1918年起鲁迅改变了对《新青年》的冷漠态度,给予了热情支持。鲁迅原来对《新青年》态度是冷漠的,他自己曾说那时对“文学革命”,“并没有怎样的热情”。但在十月革命的影响下,他对中国未来社会变革充满了希望和信心,因而也开始改变对《新青年》的看法,终于他成了这个刊物的重要撰稿人,并参加了编辑工作;而这时《新青年》提倡思想革命和宣传马克思主义的倾向日益明显。其二是这一年他和北大新派教授李大钊、陈独秀、钱玄同、刘半农等交往增多了,如1918年日记载的,钱玄同到绍兴会馆补树书屋访问鲁迅和他们之间的信札来往,就有50多次。这大多和约请鲁迅为《新青年》撰稿有关。特别是在这年1月《新青年》编辑部改组讨论编辑方针的集会上,鲁迅结识了李大钊,他的“诚实、谦和”,光明磊落,没有宗派气,给鲁迅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鲁迅对李大钊是始终敬重的,仅日记中提及李大钊的就有11次。他们之间的结识,使鲁迅从此有较多机会接触李大钊等人介绍的共产主义学说,这对他的思想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诚然,鲁迅这时还没有接受马克思主义,对十月革命态度也还有保留,但他毕竟从这一历史的变动里看到了新的希望,这使他终于由沉默而呐喊而战斗,并自觉地同李大钊为代表的早期共产主义者,取一致的行动。

  这一时期,鲁迅不仅以他的文学创作,“与前驱者取同一步调”,而且在反对封建复古势力和资产阶级右翼的斗争中,也旗帜鲜明地配合了李大钊等的革命活动。可以说,在五四运动前后,鲁迅就已经和北大以陈独秀、李大钊为代表的新派融合在一起,在战斗中发挥了重大作用。

  1918年,北大反封建文化思想的斗争继续发展。陈独秀首倡的文学革命说,也因鲁迅的《狂人日记》等现实主义作品的问世,而有了革命文学的实绩。白话文运动也取得很大成就,《新青年》从这一年第4卷起改用白话文,并采用新式标点。白话文在北大还得到蔡元培的支持和鼓吹,由刘半农主持的歌谣征集处也在这一年成立,并出版歌谣专刊。这一切,引起了校内封建复古派的不满和非难。北大旧派教授刘师培、辜鸿铭、黄侃等人,竭力为“国粹”辩护,对新思想和新派人物谩骂攻击犹为不足,并于这年夏谋刊行《国粹丛编》,以与新派的《新青年》相抗衡。对此,鲁迅以极大的愤慨予以痛击。他在7月5日答允钱玄同为《新青年》写稿的信中,尖锐揭露了这班“老小昏虫‘提倡’国粹”是“不过还想吃人”的本质。明白表示自己“阅历已多、无论如何复古、如何国粹、都已不怕”。他指出:“然既将刊之、则听其刊之、且看其刊之、看其如何国法、如何粹法、如何发昏、如何放屁、如何做梦、如何探龙、亦一大快事也”。后来他在随感录中,又多次痛斥了国粹派,提出了:“从现代起,立意改变:扫除了昏乱的心思,和助成昏乱的物事”。鲁迅对“保存国粹”论实质的揭露,切中了“国粹”论者的要害,这表现了他维护新事物的坚定立场和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具有重大的战斗意义。

  继之,在五四前夕,在北大和整个文化思想界经历了一场新旧思潮的大激战。随着十月革命影响的深入和马列主义的传播,顽固势力对新文化运动的反扑更加疯狂。1919年2—3月间,封建礼教的卫道士林纾带头对新文化运动,对北京大学发动了进攻。他在《公言报》上发表了给蔡元培的公开信,罗织北大宣传新文化的罪状,一是所谓“覆孔孟、铲伦常”;一是所谓“尽废古书,行用土语为文字”。同时,他又连续抛出反动小说《荆生》和《妖梦》,预示要借助“伟丈夫”的武力摧毁新文化运动,并对蔡元培和北大进行了极为下流的攻击。此外,又指使北大法科学生张厚载化名投书京、沪报刊,制造陈独秀等已被逐出北大的谣言。与此同时,反动政府还利用议员在国会提出所谓弹劾教育部的议案,胁迫蔡元培去职。一时间群魔乱舞,在北大和社会上掀起轩然大波。刘半农后来在追述当时情景时说……卫道的林纾先生却要于作文反对之外借助于实力——就是他的‘荆生将军’,而我们称为小徐的徐树铮。这样的文字之狱的黑影,就渐渐地向我们头上压迫而来,我们就无时无日不在慄慄危惧中过活。“这反映了这场斗争在一部分知识分子中引起的波动。这次”林蔡之争,实质是扼杀还是保卫新文化运动的严肃斗争。当林纾的谬说一出笼,立即遭到北大新派和社会进步舆论的猛烈回击。李大钊的《新旧思潮之激战》,陈独秀的《关于北京大学的谣言》等文章,都作了计锋相对的揭露和抨击。而蔡元培给林纾的公开答复信,则很好地保护了新文化运动。在这场斗争中,鲁迅始终坚定地和北大新派站在一起,英勇战斗。近年发现的鲁迅发表在《每周评论》上的两则《随感录》:《敬告遗老》和《旧戏的威力》,证明在事件发生的当时,他就批判了林纾和张厚载这一对遗老遗少。随后他又发表了《现在的屠杀者》和《人心很古》两则随感,痛斥林纾之流“明明是现代人,吸着现在的空气,却偏要勒派朽腐的名教,僵死的语言,侮蔑尽现在”;这种封建卫道者实际是“现在的屠杀者,而”杀了‘现在’,也便杀了‘将来’。彻底撕下了封建卫士维护旧道德旧文化的虚伪面纱,露出了他们本来的狰狞面目。对这场新旧思潮的大激战,鲁迅一开始就极为重视,敏锐地称之为“一大事件”;直到两年之后,他在《阿Q正传》中,还说这部书就是用‘引车卖浆者流’所用的话写的,而这正是林纾攻击白话文所用的昏话,鲁迅再次点出,是又一次给这个卫道者一记响亮耳光。这次战斗以北大和全国的新派取得胜利告终,从而为即将到来的五四运动作了重要的思想准备。

  五四前后,北大新派中发生了深刻的分化和分裂。作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主要代表的胡适,1917年夏由美回国后即被聘为北大教授。他这时作为新派的重要一员,积极鼓吹白话文学,在新文化运动中产生过广泛的影响。鲁迅是全力支持白话文运动的,但他对胡适的“文学的国语,国语的文学”的改良主义倾向,是否定的。他明确主张新文学首要的是“改良思想”,“倘若思想照旧,便仍然换牌不换货”。这和李大钊所说的“刚是用白话作的文章,算不得新文学”是一致的。五四以后,在无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和马列主义广泛传播的情势下,新文化统一战线的分化加剧了,而胡适便是第一个分裂出去的资产阶级右翼代表。1919年7月,他乘陈独秀被捕和李大钊出走之机,在由他负责主编的《每周评论》上,抛出了《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公开用实用主义反对马克思主义。李大钊随即发表了《再论问题与主义》这一著名的战斗檄文,坚决驳斥了胡适对马克思主义的种种诬蔑,深刻揭露了实用主义和改良主义的实质。这是中国共产主义运动史上马克思主义同反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同唯心史观的第一次大论争。在这场战斗中,同样表现了鲁迅和李大钊为代表的早期共产主义者的“默契”。在上述李文发表后的两个月,鲁迅在他写的《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一文中,批判了实用主义思潮,指出实用主义只是“传授些周旋方法,教他们顺应社会”。认为这决不是正当办法,“所以根本方法,只有改良社会”。这里所说的改良社会,也就是鲁迅所寻求的社会革新的新路;联系在这之前他写的《“圣武”》等杂文中,对十月革命的热情讴歌,对“新世纪的曙光”的热切期望,就能更清楚地了解鲁迅对胡适的顺应社会、反对革命的改良主义思想批判的深刻意义。随后不久,胡适又进一步分裂新派队伍,他在1920年底致《新青年》同仁的信中,攻击《新青年》色彩过于鲜明,成了《苏俄》(当时在美国出版的进步刊物)的“汉译本”。他提出另创“哲学文学”杂志,发表宣言“声明不谈政治”和“停办”等办法,意图改变刊物的政治方向。鲁迅在给胡适的复信中,明确指出:“至于发表新宣言,说明不谈政治,我却以为不必。”表示要同旧势力战斗到底,“不愿示人以弱”。由于鲁迅和李大钊等“取一致的步调”,使胡适不得不有所收敛,他在一封信里表示:“豫才兄……皆主张不必声明不谈政治,……我很愿意取消‘宣言不谈政治’之说”。

  从上述几次大的斗争事例中,可以看出这一时期鲁迅和北京大学,和以李大钊为代表的新派的密切关系。五四时期的鲁迅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伟大战士,从根本上说,是风起云涌的中国革命时代造就了这位巨匠。同时,也同他本人具有的韧性的战斗精神,深邃的思想,丰富的学识和敏锐的观察力诸条件分不开。而这一时期,鲁迅同作为新文化运动重要阵地的北京大学的关系,也就不是历史的偶然巧合了。

  二

  1920年8月2日,北京大学正式聘请鲁迅为文科讲师6日日记载:“晚马幼渔来送大学聘书。”鲁迅受聘后,于这一年12月24日起,开始到校讲课。在此后的几年日记中,常有“午后往大学讲”或“往北京大学讲”的记载。

  鲁迅在北大主要讲授《中国小说史》,一星期讲一小时,是一门选修课。但它是当时选修和旁听的学生最多的一门课,讲授安排在沙滩红楼一间最大的教室里进行。鲁迅以他渊博的学识、鞭辟入里的精湛分析和密切联系实际的教授法,深深地吸引着听讲的同学。当年一位听讲的学生曾这样描述鲁迅讲课的情景:“每次每次,当鲁迅先生仰着冷静苍白的面孔,走进北大的教室时,教室里两人一排的座位上,总是挤着四五个人,连门边走道都站满了校内的和校外的正式的和非正式的学生。”“他叙述着极平常的中国小说史实,用着极平常的语句,……然而,教室里却突然爆发笑声了。他的每句极平常的话几乎都须被迫停顿下来,中断下来。每个听众的眼前赤裸裸地显出了美与丑,善与恶,真实与虚伪,光明与黑暗,过去、现在和将来。大家在听他的《中国小说史》的讲述,却仿佛听到了全人类的灵魂的历史,每一事态的甚至是人心的重重叠叠的外套都给他连根撕掉了。……于是大家的眼前浮露出来了一盏光耀的明灯,灯光下映出了一条宽阔无边的大道。……大家抬起头来,见到了鲁迅先生苍白的冷静的面孔上,浮动着慈祥亲切的光辉,像是严冬的太阳。”这就是鲁迅在北大讲课留给学生的深刻印象。

  鲁迅在教学上的成就,除了他在学术上的深厚造诣外,还由于:首先,有明确的教育目的。鲁迅在北大任教期间,正是处在北洋军阀的黑暗统治下,教育界弥漫着反动腐朽的教育思想。1919年五四前夕,经胡适的邀请,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家杜威来到中国,他在两年另两个月的、经历十一省的巡回讲演中,竭力鼓吹他的社会政治学说和教育学说,使他的实用主义思想在中国思想界特别是教育界流毒甚广。他们用“教育无宗旨”的虚伪说教,来抵制马克思主义在教育领域的影响;而这又恰好适应了中国反动统治阶级的需要,因而鼓噪一时。对此,鲁迅给予无情的揭露,他说:“教育界的称为清高,本是粉饰之谈,其实和别的什么界都一样。”又说现在的所谓教育,世界上无论那一国,其实都不过是制造许多适应环境的机器的方法罢了。“这是对包括实用主义在内的旧的教育制度和教育思想的深刻批判。鲁迅高度重视教师的职责,十分强调教育的目的,是在于培养能够适应新时代思想的新人。他所期望的一代新人,是应该具备”有耐劳作的体力,纯洁高尚的道德,广博自由能容纳新潮流的精神。而他自己正是为了实践这个教育目的,“用无我的爱,自己牺牲于后起新人。他讲授小说史的目的性是很明确的,”是要通过小说史的讲课,培养些能够用笔向旧社会进攻的人。他通过对小说史每一事件和人物的精辟分析,独到的见解,使学生从欢乐与悲哀,爱恋与憎恨,羞惭与愤怒的情感里,增强分辨是非和善恶的能力,引导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有人认为鲁迅讲授小说史,实际讲的是对历史的观察,对社会的批判,对文艺理论的探索。因而鲁迅的小说史课成了一门战斗的科学,具有鲜明的思想性,和当时蓬勃的革命时代连结了起来。

  其次,是严肃认真、高度负责的教学态度。鲁迅有着深湛的文学和史学的修养,但他为了准备小说史的讲授,仍付出了巨大而艰辛的劳动。他的讲义是从中国小说的起源直到清末止,而“中国之小说自来无史”,可以说是开山之作。这一浩瀚的长卷,他总是穷本究源,亲手搜集,一一考订,务求作出准确的论断。后来出版的《古小说钩沈》、《唐宋传奇集》和《小说旧闻钞》等,就是准备讲义时的参考资料;而这些都是鲁迅亲自从当时的中央图书馆、通俗图书馆、教育部图书室,“废寝辍食,锐意穷搜”,阅读了上千种原始资料,其中有许多是一个字一个字抄录得来的。他不但对小说作深入的艺术分析,而且把历代小说放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作历史的分析;在他作出的正确论断里,有许多是发前人未曾发的精辟见解,闪烁着他的真知灼见。这部讲义初以《中国小说史大略》为题,曾由学校刊印发给学生。1923至1924年间,鲁迅又把他在北大讲课的讲义整理付印,最初分上下两卷由北京新潮社出版,后合订一册由北新书局印行。这就是中国文化学术史上的一部辉煌著作《中国小说史略》。这部著作从收集资料到最后一次修订,前后用了约二十年时间。从这里可以看到鲁迅备课的认真态度,因而他的课堂讲授总是给学生以新鲜的、充实的知识。

  再次,也和鲁迅对教授法的重视分不开。例如,他发给学生讲义,讲课时只是就讲义上的论点加以发挥补充,决不照本宣科。1924年《中国小说史略》印行后,他就把正在翻译的日本厨川白村的文学理论论著《苦闷的象征》,边译边印发给学生作辅助讲义,利用小说史课时间讲授一些文学理论。而鲁迅讲的,也并不按照《苦闷的象征》的内容,主要是依据他自己的文学创作体会,讲的内容比小说史涉及的范围更为广泛。又如,鲁迅讲课十分注重联系实际,这有如他写杂文的风格,能够发别人不能发的新见解,敢于发别人不敢发的议论,给学生以深刻的启示。再如,鲁迅的引人入胜,娓娓动听的语言艺术,大大加强了讲授效果。他善于用朴实的语言表达深刻的思想,从具体、形象、生动的事例中引出严肃的课题,给人以智慧,又给人以美的享受,等等。

  鲁迅是一位最辛勤的园丁,也是青年最敬重的导师和浄友。当有人问起他是否对上课有兴趣时,他曾说:“那配教什么哩,不过很喜欢年青人,他们也还没有讨厌自己,所以一点钟也是还乐于去做的。”是的,鲁迅非常爱护青年,他为了“造出大群的新战士”,在青年身上倾注了他的心血,确是做到了“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鲁迅的寓所经常接待一批又一批登门求教的学生,他们之间虽然年龄相差很大,而鲁迅总是像朋友一样亲切接待、交谈;夜深了,他亲自端着煤油灯送出门外,而偏僻的小巷早就没有人声人影了。这种“和蔼若朋友然”的接触与交谈,和他的讲课一样,给学生的教益和印象都十分深刻。这正如他的一位学生说的:“我走过许多绅士、老爷、教授、名流和学者的书斋,在此地我才看见知识和人凝结在一起的典型。”和鲁迅一夕交谈得到的勉励和启示,“已把我从小地主的狭笼中解放了出来,我尝到自由的美味了”。

  至于鲁迅在课外为学生校阅文稿,更是他经常的大量的工作。他后来曾说我先前在北京为文学青年打杂,耗去生命不少,自己是知道的。但鲁迅为学生办理“投稿,看稿,绍介,写回信,催稿费,编辑,校对”这一切琐事,都乐于去做,这因为第一,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工作为寂寞的文苑培养更多的新战士。如当时在北大旁听鲁迅课的许钦文,因为在《晨报副镌》发表过小说,引起鲁迅的注意,以后就经常为他的作品修改,指点,以至编定出版。基于培养新人的目的,鲁迅还特意在自己的小说《幸福的家庭》的标题下面,注上“拟许钦文”的字样,为推荐青年作家做广告。仅此一例,就可见到鲁迅对青年学生的殷切期望。第二,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工作有助于新思想的传播。如北大俄文系毕业的共产党员任国桢,选译了20年代初苏联文学界关于文学问题争论的文章,汇编为《苏俄的文艺论战》论文集。他译完后便请鲁迅校订译稿。鲁迅对这位初识者,同样给予热情帮助。1925年2月至4月间,鲁迅日记就记载了他们之间的来往书信达11次之多。同年4月16日又载:“校《苏俄之文艺论战》讫。”并为它写了《前记》。鲁迅这样认真校订译稿,是为了把苏俄的新文艺介绍到中国来,正如他在《前记》中说:推翻旧来的传统,“而建设起现今的新的活艺术来。……诞生日就是十月,在这日宣言自由的艺术,名之曰无产阶级的革命艺术”。总之,鲁迅是自觉地把培养青年学生的工作,作为整个革命事业的一部分。

  鲁迅对青年学生的爱护和培养,还体现在他和北大学生文学团体的密切关系上。他在北京期间,经他扶植、支持或参加发起的文学团体,如新潮社、浅草社、沉钟社、语丝社、春光社、莽原社、未名社等等。其中有的社址就设在北大或它的附近,有的是以北大学生为主的,更多的是直接听过鲁迅课的学生。对于这些社团,鲁迅也都倾注过心血。日记中常有他在北大讲课后到那里与其成员交谈的记载。由英文系学生董秋芳发起组织的春光社,就聘请鲁迅作它的导师。鲁迅对新的幼芽寄托了无限的希望。

  由北大文科学生发起的新潮社,正式成立于1918年12月。成员以北大学生为主,也有少数教员和校外人士。主要骨干有傅斯年、罗家伦、毛子水、杨振声等。它发行《新潮》杂志,宣布“专以介绍西洋近代思潮,批评中国现代学术上、社会上各问题为职司”。在新文化运动中有着广泛的影响。鲁迅对新潮社在提倡白话文、批判封建礼教、鼓吹文学革命等积极方面曾给以支持。但对新潮社因受胡适影响而表现出明显的改良主义倾向,他是坚决反对的。鲁迅在《新潮》第一卷第五期发表的致傅斯年的公开信,就是针对他主张刊物将多登所谓“纯正科学的东西”,背离现实政治斗争的错误而发的。鲁迅认为,在新文化运动已经开始和政治斗争相结合的时候,刊物装满了这些东西,只能使封建复古派高兴。他主张:“最好是无论如何总要对于中国的老病刺他几针。……现在偏要发议论,而且讲科学,讲科学而仍发议论,庶几乎他们依然不得安稳,我们也可告无罪于天下了。”提倡科学是新文化运动中的一个重要口号,鲁迅不主张停留在纯粹科学的宣传上,而是要和现实的政治斗争结合起来,为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运动服务。“讲科学而仍发议论”这个见地是异常深刻的,体现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正确方向。鲁迅这封信是在五四运动即将来临时写的,对《新潮》具有方向性的意义。可惜杂志的编者们没有接受这一正确主张,五四以后他们迅速向右转了。

  诚然,这时鲁迅的思想还没有从进化论进到阶级论,还笼统地认为青年总比老年好,有时对青年学生也未免过于宽容。但是,对青年学生的缺点,鲁迅是很有原则的。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是位世界语学者,他同情东方被压迫民族,1921年漫游日本时,遭到日本当局野蛮迫害并被驱逐出境。鲁迅对他深表同情,介绍他到北大教授世界语和俄罗斯文学。一次,爱罗先珂在看北大戏剧实验社演出托尔斯泰的《黑暗之势力》时,对剧社采用男扮女角的演法表示不满,并在他写的观后感中对此提出枇评。这篇文章由鲁迅译出在《晨报副刊》登出后,戏剧社的一位学生极为不满,随即写了《不敢“盲从”》一文进行反驳。他的文章语言尖刻失态,故意在“观”、“看”等字眼上加引号,对一位生理缺陷的人采取不道德的人身攻击。鲁迅看后很气愤,立即写文章斥责他的轻薄行为。但是,鲁迅对青年的缺点并不抱成见,只要改正了就一视同仁。这位学生仍一直听鲁迅的课,后来鲁迅和他也很接近。五卅运动发生后,这位学生发起成立了一所黎明中学,以抗议帝国主义的文化侵略。他邀请鲁迅为该校高中班授课,鲁迅立刻欣然接受,三天后就到校上课,对他的工作表示了热烈的支持。

  鲁迅的教学实践,为我们树立了一个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典范。

  三

  对于北京大学进步师生的革命斗争,鲁迅是旗帜鲜明、始终不渝地给予支持和赞助的。

  1922年11月18日,鲁迅在《晨报副刊》上发表了《即小见大》一文,这是他就北大学生风潮发表的一篇评论。当时学校评议会以经费支绌为由,决定此后讲义一律征费。这引起部分学生的反对,10月17和18日,学生先后拥入会计课和校长室请愿,要求收回此项决定。学校主要负责人因此相继辞职,各部门自19日起停止办公,遂酿成风潮。后经各方斡旋,蔡元培于24日即回校视事,风潮平息。这次风潮虽达到取消讲义费目的,但教务会议却将参与事件的预科学生冯省三开除。鲁迅就此事发表评论,指出学生是得胜了,而没有人再去为“牺牲者祝福”;他在“即小见大”的感叹中,包含着对学生必须在斗争中加强团结的希望。

  鲁迅不但对学生运动寄予厚望,而且时时总结运动的经验,提出自己正确的主张。他基于对中国反动势力的深刻认识,不赞同对军阀政府单纯采取请愿一类的举动,但当学生行动遭到反动派镇压时,他则明确指出,反动势力的强力压迫,正是革命的导火线,“俄国的革命,不就是从这样的路径出发的么?”在五卅运动中,北大等校学生前后坚持了三个多月的斗争,把学生运动和整个国民革命运动联结起来。鲁迅热烈赞扬学生运动的进步,“正如火花一样,在民众的心头点火,引起他们的光焰来,使国势有一点转机。”而在“三·一八”运动前夕,当旧势力攻击学生嚣张的时候,鲁迅在大学讲堂上驳斥了这一谬论,他说:“其实,现在的学生是驯良的,或者竟可以说是太驯良了。”这些对包括北大学生在内的学生运动都有重要意义。

  鲁迅在北大任教期间,校内进步与保守、新派与旧派的斗争十分剧烈。五四以后,新文化统一战线分裂,胡适等人站到了人民革命的对立面。1924年12月,以胡适为首的一些教授在北京创办《现代评论》杂志。这个刊物的主要撰稿人胡适、陈源(西滢)、王世杰、徐志摩等,这时都是北大的教授。这样形成了一个所谓现代评论派。围绕着对待进步学生运动的问题,鲁迅同这个派别有过几次大的斗争。

  先是在《青年必读书》问题上爆发了一场斗争。1925年1月间,《京报副刊》发起为“青年必读书十部”栏征求书目,于是,胡适、徐志摩等名流学者,以青年“导师”自诩,纷纷开列尊孔复古的书目,引诱青年脱离现实斗争。这并不奇怪。五四以来,在历次学生运动走向高涨的时候,胡适一些人总是用“救国必先求学”的说教,诱使青年“踱进研究室”,埋头于“整理国故”。胡适曾给学生拟过一个所谓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开列了近二百部古书,其中甚至包括《阿弥陀经》、《妙法莲华经》等二十多部佛教书。这在北大一部分学生中产生了消极的影响。五卅运动前夕的北京,保古之声又嚣然尘上,“反改革”的空气十分浓厚。针对胡适们新“国学”的叫嚣,鲁迅在对《青年必读书》的答复中,只写了:“从来没有留心过,所以现在说不出。”而在附注中则说:“我看中国书时,总觉得就沉静下去,与实人生离开”;“我以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他强调:“现在的青年最要紧的是‘行’,不是‘言’。”鲁迅的用意是很明白的,他是号召青年要注重社会现实问题和投身实际斗争,是对“整理国故”主张的轻蔑和枇判。

  鲁迅曾把这次斗争称之为“青年必读书”事件,这实际是同现代评论派斗争的先声,是两种小同势力争夺青年的一场严肃的政治斗争。之后不久,鲁迅在给北大哲学系教授、《猛进周刊》主编徐炳昶的信中就说过,他正是从这一事件中;看出胡适等人提出的“进研究室”的口号,是诱骗青年的一个“圈套”,切忌上当。他明确提出:“现在的办法,首先还得用那几年以前《新青年》上已经说过的‘思想革命’”。“我希望于《猛进》的,也终于还是‘思想革命’。”鲁迅正是从坚持思想革命、反对任何尊孔复古倾向的高度,对待这一场斗争的。因而当他对《青年必读书》的答复引起巨大反响,遭到一帮遗老遗少围攻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给予坚决回击。如杂文《聊答“……”》,就是对柯柏森《偏见的经验》一文的答复;《奇哉所谓……》的发表,就是对熊以谦《奇哉所谓鲁迅先生的话》一文的驳斥。这些新“国粹”信徒在他们文章中恶毒攻击鲁迅,诬蔑鲁迅是“卖国贼”,是“浅薄无知”,“贻误青年”。鲁迅以充分有力的论据,痛斥了他们的谬论,“这些声音,可以吓洋车夫,但是无力保存国粹的,或者倒反更丢国粹的脸”。当时有人担心这样连续作战会影响鲁迅的健康,鲁迅以高度的革命责任感表示你只要有一篇不答复他,他们就认为你失败了。我就篇篇都答复他们,总要把他们弄得狗血淋头,无法招架,躲回他们老巢去为止。“鲁迅的工作帮助青年学生认识胡适”整理国故主张的危害性,使他们当中一些人摆脱胡适派的影响。

  接着,围绕“女师大风潮”同现代评论派展开了一场大的斗争。1925年5月,北京爆发了反对北洋军阀及其在教育界代理人章士钊、杨荫榆的“女师大事件”,鲁迅(1923年10月至1926年8月兼任女师大国文系讲师)参加并领导了这次有名的学生运动。8月间,反动政府焊然下令解散女师大,并在当时教育总长章士钊的指使下,竟数次出动武装警察和雇用流氓强迫女师大学生离校,殴打和拘捕反抗的同学。这一暴行在北大进步师生中引起了极大愤慨,8月18日,为抗议章士钊无理解散女师大和他在教育界的倒行逆施,北大评议会通过了北京大学与教育部脱离关系,宣布独立的提案,并发出布告不承认章士钊为教育总长,拒绝接受由他签署的教育部文件。北大学生会也发表宣言,声援女师大同学的斗争。21日,鲁迅同钱玄同、顾孟余、沈尹默等四十一位北大教员联名发表宣言,严正谴责了章士钊压制学生爱国运动,以整顿学风为名摧残教育等措施,指出这是“示威于教育界,并可借此压制种种爱国运动,达到他一网打尽的目的”。坚决表示不承认这个“思想陈腐”抹杀时代精神的政客为教育总长。

  女师大事件发生后,现代评论派陈源就连续在《现代评论》上制造流言蜚语,恶意诋毁进步学生运动,含沙射影地攻击鲁迅在女师大挑起风潮;继之,在北大评议会通过与教育部脱离关系的提案后,胡适、陈源、王世杰等又纠集一些教授发表致本校同事的公开信,他们公然诬蔑广大师生主持正义,反对章士钊专制压迫的斗争,是剥夺他们“教学的自由”,是造成“叫嚣哄闹的风气”,反对学校评议会的决定;进而,当这一年11月底在党领导下,北方革命群众运动空前高涨,章士钊被迫去职,女师大学生胜利返校的时候,成立了以陈源、王世杰、皮宗石、燕树棠等一些北大教授为骨干的所谓“教育界公理维持会”(旋即改称国立女子大学后援会),阴谋阻止女师大学生胜利复校,为章士钊、杨荫榆在这次风潮中操纵成立的女子大学打气。他们在《致国立各校教职员联席会议函》中,诬女师大学生返校,是“有人乘京中秩序紊乱之际,率领暴徒拦入校内,强行霸占。”对支持女师大学生正义斗争的教员竟然提出“即不能投畀豺虎,亦宜屏诸席外”。继续向鲁迅施放暗箭。

  为了支持进步学生运动,鲁迅以韧性战斗的精神,写下了如《并非闲话》、《碎话》、《“公理”的把戏》、《这回是“多数”的把戏》等一系列杂文,猛烈回击了陈源等人的挑战。他一针见血地指斥这些人“自在黑幕中,偏说不知道,替暴君奔走,却以局外人自居,满肚子怀着鬼胎,而装出公允的笑脸”。有力地戳穿了这些人为虎作伥的反动面目;他以充分的事实说理,彻底揭露陈源这个“异类”惯用的流言伎俩,指出这不过是“畜类的武器,鬼蜮的手段”。把他们玩弄的“公理”的把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鲁迅深刻认识这场斗争的政治意义,他表示:“倘笔舌尚存,是总要使用的。”鲁迅的有力揭露,使陈源之流声名狼藉,他经受不住了,曾央人向鲁迅求情;而这时北大教授周作人、林语堂等人,也出来兜售西方资产阶级所谓“费厄泼赖”的主张,鼓吹“宽容”,用“对于失败者不应再施攻击”的说教来束缚革命人民,为北洋军阀及其走卒解脱。鲁迅不但不给陈源以喘息的机会,并且根据斗争的需要,写下了《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这一著名的战斗檄文,他把那些帮闲文人、走卒喻为“叭儿狗”,指出对于这种貌似折中,公允,调和,平正的“叭儿狗”,“应该先行打它落水,又从而打之”。他深刻总结了革命斗争的历史经验,提出了“痛打落水狗”这一鲜明的革命原则。

  北大的右翼势力不但在女师大问题上围攻鲁迅,而且在校内也极力排斥鲁迅。他们一面称鲁迅为“北大派”,指责他对进步师生的支持;一面又以“教一两点钟的讲师”不配与闻校事为借口,排斥鲁迅。当1925年12月北大校庆二十七周年的时候,鲁迅出席了纪念会,并应学生会征文请求,写了《我观北大》一文,回击了他们的攻击和诘难。他热情洋溢地肯定了五四以来北大的进步作用,指出:“北大是常为新的,改进的运动的先锋,要使中国向着好的,往上的道路走。”“北大是常与黑暗势力抗战的,即使只有自己。”他也严正指出北大同样显出的“一角灰色”,存在“很想勒转马头”的逆流。但是北大究竟还是活的,而且还在生长的。凡活的而且在生长者,总有着希望的前途。他以自己作为这一“改进的运动”的一员引为自豪北大派么?就是北大派!怎么样呢!“鲁迅这篇专论北大的文章,是对北大进步师生革命斗争的热情肯定和支持,也是对妄图”勒转马头的复辟逆流的无情批判。

  之后,在1926年,北大等校学生掀起了声势浩大的“三·一八”群众运动。这次反帝斗争遭到了军阀政府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学生群众被杀害四十七人,伤二百余。当鲁迅听到惨案消息时,他正在撰写杂文《无花的蔷薇之二》,他无法压抑胸中巨大的悲痛和愤激,立即在此文的后六节中痛斥了这一残虐险狠的行为。他把这一天称为“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他断言这不是一件事的结束,是一件事的开头。血债必须用同物偿还。“这时,北大教授陈源又在《现代评论》上发表《闲话》,污蔑运动的领袖有”故意引人去死地的嫌疑“;他不仅以笔充当段棋瑞的帮凶,并且用行动参预了对进步学生的迫害。北大英语系学生董秋芳曾针对陈源对”三·一八运动的污蔑,发表了《可怕与可杀》一文,怒斥陈源的万分阴狠:“简直是畜生的畜生,这种畜生的畜生,生殖在人类里面,早就可怕,而且早就可杀的了。”陈源竟因此滥用他英语系主任职权实行报复,要取消他翻译成绩不让毕业。董秋芳一面公开在学校张贴启事揭发陈源劣迹,一面向鲁迅陈述请求声援。鲁迅在题为《死地》的杂文中,彻底揭露了陈源之流以笔杀人的罪恶行径中国的有志于改革的青年,是知道死尸的沉重的,所以总是‘请愿’。殊不知别有不觉得死尸的沉重的人们在,而且一并屠杀了‘知道死尸的沉重’的心。他后来还在《通信(复未名)》中,揭露了陈源对董秋芳的迫害,并亲自推荐出版董秋芳的译作,支持进步学生的斗争。

  鲁迅的无畏战斗,招致了反动派对他更大的迫害。3月26日,《京报》披露了军阀政府要通缉鲁迅的消息:“该项通缉令所罗织之罪犯闻竟有五十人之多,如……周树人(即鲁迅)、许寿裳……均包括在内”。北大教授徐炳昶当即将此通知了鲁迅。在亲友的敦促下,从3月底到5月上旬,鲁迅过着避难生活。但鲁迅不顾形势险恶,仍继续战斗。他不但继续著文揭露反动派,而且坚持到各校讲课。4月12日日记载:“上午往北大讲。”从4月26日至5月24日,仍是每星期一次到北大讲课。6月30日日记载:“上午以小说史分数寄北大注册部。”完成了全学年的教学工作。仅从这里就可以看到鲁迅顽强的战斗精神。这一年8月,鲁迅离开了北大和他生活、战斗了十四年的北京,南下厦门任教。

  鲁迅虽然离开了北大,但他已成为北大进步师生的一面战斗旗帜。1929年5月,鲁迅第一次返平省亲时,北大国文系主任马裕藻和六位学生代表热诚邀请鲁迅返校任教,后又以国文学会名义请他到校讲演。北大日刊专门刊登了这次讲演启事。29日下午,鲁迅到北大作了一个小时讲演。当时报纸曾报道鲁迅受到学生热烈欢迎的场面离讲演尚差一小时,北大第二院大讲堂已有人满之患,该校国文学会乃宣布将地址改至第三院大礼堂,数百听众一时蜂拥而出,向第三院奔跑争先恐后惟恐不及,马神庙一带警察无意中又饱受一番虚惊。至七时余,第三院大礼堂已积至一千余人;掌声雷动,鲁迅登台。这次盛举给寂寞已久的北大学生以极大的鼓舞。

  1931年,白色恐怖极端严重,一月间上海一批左翼作家遭到逮捕。

  消息传到北京,误以鲁迅也被捕,北大学生曾为此发起营救运动。1月31日,北大学校当局给国民党北平市党部报告中称:“本校一二三三院及各宿舍,近日发现匿名传单题为发起鲁迅被捕后援会启事,并于各院舍传达处搜获签名簿八册。”国民党北平市党务委员会、教育部和学校当局,还专门发了关于查禁援救鲁迅事件的文件。这一事件反映了北大学生对鲁迅的深深热爱,也说明反动派对鲁迅的极端畏惧。次年11月,鲁迅第二次返平省亲,这时白色恐怖笼罩着北平,北大进步教授和学生横遭逮捕,革命团体屡被摧残。为了支援北方革命运动,在党的安排下,鲁迅发表了著名的“北平五讲”;其中第一讲《帮忙文学和帮闲文学》,就是在北大作的。当时为了保证鲁迅的安全,在开讲前三小时才在北大一院布告栏张贴一张小小的通知,即使这样,闻讯赶来的七百多听众仍然挤满了三院礼堂。鲁迅在讲演中深刻揭露了帮忙文学和帮闲文学的实质都是官僚文学,是反动统治阶级忠顺的臣子和奴仆。他还尖锐指出现代评论派所鼓吹的“为艺术而艺术”一类的主张,就是这种官僚文学最巧妙的伪装。鲁迅的讲演对广大青年学生是战斗的召唤,这对引导他们摆脱胡适派的影响,走上正确的道路具有重要意义。

  鲁迅对北大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1948年,北大校庆五十周年时,还展出了鲁迅的遗稿、遗札和遗墨,同时还展出一幅鲁迅木刻像。而这时正处在人民大革命的高潮,北大和全国的学生运动已形成配合人民解放战争的第二条战线;鲁迅精神鼓舞着北大师生去迎接祖国黎明的到来。

  (《北京大学学报》,1981〈4〉)

  
更多

编辑推荐

1心理学十日读
2清朝皇帝那些事儿
3最后的军礼
4天下兄弟
5烂泥丁香
6水姻缘
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绿眼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石钟山影视原创小说。

  • 男左女右:石钟山机关小说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