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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续)

  有那么一刻,我完全愤怒了。就好像是露西还活着,而他一巴掌打在露西的脸上。我用力捶打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对他说:“范海辛教授,你疯了吗?”

  他抬起头看着我,脸上的那种柔和的神情让我立刻冷静下来。“我疯了!”他说。“比起这样的真相,说我疯了更容易让你接受吧。哦,我的朋友,你想想看,我转了这么远,难道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难道是因为现在我恨你还是我一直在恨你吗?难道是我希望给你痛苦吗?难道是你救了我的性命,而我为了在某个时刻用一个可怕的死亡来报复你吗?哦,不!”

  “原谅我。”我说。

  他继续道:“我的朋友,这只是因为我希望能让你温和地接受这件事,因为我知道你一直深爱着那个美丽的姑娘。即使目前我也不指望你能相信。我知道立刻接受一个模糊的真相太困难了,尤其当我们总认为它不可能发生时,以至于我们会怀疑那个可能性,更何况是接受那个悲哀又具体的事实。而那个人还是露西小姐,会更困难。今晚,我就会去证实。你敢和我一起去吗?”

  这让我很纠结。任何人都不愿意去证实这样的事情。拜伦曾在他的诗集《嫉妒》中说过:“去证明他最憎恶的那个事实吧。”

  他看出了我的犹豫,又说:“这个逻辑很简单,只是在厚厚的浓雾中,从草丛沼泽中跳出来而已,这个时候没有疯子的逻辑。如果它不是真的,证明了会让我们舒缓一些,至少没什么坏处。如果它是真的,啊,那真是个噩梦。现在每个可怕的事实都有助于我的猜测,我能因此找到一些信心。来吧,我告诉你我是怎么设想的。首先,我们现在就离开,去医院看看那个孩子。那孩子是在‘北方医院’诊断的,那里的文森特医生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想也是你在阿姆斯特丹学习时的朋友。他想让两个专家-当然,如果他不想是两个朋友的话-来看看他的这个病例。我们什么也别告诉他,只说我们想来学习一下。然后就……”

  “然后怎样?”

  他从口袋里拿出把钥匙并举起它,说:“然后我们,你和我,就得在露西躺着的墓地度过这个晚上了。这个是坟墓的钥匙。我是从守墓人那里拿来的,准备给亚瑟。”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因为我感觉现在我们面临的是一个非常可怕的考验。尽管如此,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只能用心打起精神,建议我们最好别再犹豫,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我们去的时候发现那个孩子醒着。他已经睡了一觉,吃了些东西,现在状态还不错。文森特医生把他喉咙处的绷带取下,给我们看那里的伤痕。那里和我们在露西脖颈处见到的非常相似,几乎没什么差别,只是更小些,伤口看起来很新,仅此而已。我们问文森特医生对此有什么看法,他回答说这应该是某种动物咬伤的,可能是一种鼠类,但在他本人看来,他更倾向于认为那是一种蝙蝠,这种蝙蝠在伦敦北部高地非常多见。“除了很多无害的种类之外,”他说,“还有可能是来自南方的更凶猛的恶性蝙蝠,可能是哪个水手把它带回家又被它逃了出来,或者可能是动物园管制的小蝙蝠跑出来了,也可能是吸血蝙蝠孕育的幼仔。这些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你知道的。仅仅是十天前就有狼逃了出来,而且我相信,这个方向就有它的踪迹。此前希斯及附近一带山谷的孩子没什么娱乐,只能玩‘小红帽’的游戏,直到一周后发生了‘吸血鬼女士’的恐怖事件,之后竟成了孩子们盛大的娱乐活动。今天他醒了,还问护士他能不能离开了。护士就问他为什么想走呢,他说他想回去玩‘吸血鬼女士’。”

  “我希望,”范海辛教授说,“当你送这个孩子回家时,应该提醒他的父母对他照看严一点。这些偏离实际的幻想最危险了,如果这个孩子哪个晚上还在外面晃荡,那可能会是致命的。但我想任何情况下,你都不会在这几天就让他离开吧?”

  “当然不会,至少在一周内是不会的,如果伤口没有愈合,待的时间就会更长。”

  我们在医院的访问所花的时间比我们预计的要长些,当我们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范海辛教授看了看天黑的情况,说道:“现在不着急。这比我想得更晚。来吧,让我们找找在哪里可以吃点东西,然后再进行我们的事情。”

  我们在“杰克·斯特劳城堡”吃了晚饭,周围是一些自行车手和其他什么人,总之非常热闹。大约晚上十点的时候,我们离开饭馆出发了。天已经变得很黑了,当我们步行在黑暗中的时候,分散的灯光把夜空衬托得更黑了。很显然教授对我们所走的道路很敏感,因为他毫不犹豫地前进,但是,对于我来说,我在不少地方都是小心摸索的。我们走得越远,遇到的人就越少,直到最后,当我们遇到在郊区例行巡逻的骑警时,还有些惊讶。终于,我们到达了墓地的围墙外,只能翻越过去。翻墙有点小小的困难,因为天很黑,整个环境对于我们来说很陌生,但还是找到了韦斯特拉家族的墓地。教授拿出钥匙,打开吱吱嘎嘎作响的门,然后站回来,非常有礼貌,而且是下意识地,示意我走在他前面。在这样的情况下,礼貌而优先地让我进入这样一个恐怖的场所,这可真是可笑而讽刺呀。我的同伴紧紧地跟在我后面,在仔细观察了门锁是落锁而不是弹簧锁后,才谨慎地锁了门。如果是后一种情况,我们会处于很坏的困境中。之后,他笨手笨脚地从他的包里取出一盒火柴和一支蜡烛,接着点着了火。墓地在白天的时候,用鲜花装饰着,看起来非常庄严肃穆。但现在,这些天过去了,花朵已经枯萎死亡,白色的花瓣腐烂了,绿叶也变成了褐色,蜘蛛和甲虫也常常光顾。变了颜色的石头、布满灰尘的石灰墙、潮湿生锈的铁器、污浊的铜器和灰蒙蒙的银器,在微弱抖动的烛光下,使得这个地方看起来比想象中更加凄惨、肮脏。这一切都在传递着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不只是人类和动物的生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腐朽,万事万物都会如此。

  范海辛教授开始系统地着手实施他的计划。他举起蜡烛以便看清楚棺材金属牌上的字,由于举着蜡烛,蜡油滴下来,一接触到金属立刻凝结成白色的固体,好在他确定了露西的棺材。他又从包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螺丝刀。

  “你准备做什么?”我问。

  “打开棺材。到时候你就会相信了。”

  他径直地取出螺丝刀,然后卸下螺丝帽,露出下面的铅心。这个情景太让我难以接受了。这看上去简直是对死者极大的侮辱,如同剥落了睡梦中的露西的衣服,而她还活着。我赶紧抓住他的手制止他。

  他却说:“你很快就明白了。”说完,再次从他的包里摸索出一个小钢丝锯。他用螺丝起子迅速往铅罩上猛地一戳,钻出一个小孔,这让我猛地一缩,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孔刚好可以通过螺丝锯。我预料到会有一股整整一周尸体的腐烂气味飘散出来。作为医生,我们不得不熟悉我们处境的危险性,不得不习惯那样的事情,所以我习惯性地朝门口退了一下。但教授却没有一刻的停顿。他沿着棺材铅罩的一侧锯下几英寸,然后穿过去,换了铅罩的另一个角度锯起来。终于,他锯开了铅罩的一角,并把铅皮朝着棺材底部翻下去,然后把蜡烛伸进了铅罩,示意我过去看。

  我靠近了,往里一看,棺材里面竟然是空的!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个意外,而且给了我相当大的震惊,但范海辛教授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现在比之前更加确信,所以更加大胆地进行他的工作。“现在你满意了吗,我的朋友?”他问道。

  当我回答他时,我感觉自己天性中所有叛逆的情绪都在刺激着我,“我很满意露西的尸体不在那个棺材里面,但这只能证明一件事。”

  “哦,那么是什么事呢,我的朋友?”

  “那就是露西根本不在这里。”

  “这个逻辑不错,”他说,“到目前为止,很说得通。但是你又如何能解释,它不在这里呢?”

  “可能是盗墓贼,”我猜测,“有些殡仪馆的人可能把它偷走了。”我感到自己说的话很愚蠢,但这却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真实的理由。

  教授叹了口气。“哦,很好!”他说,“我们必须有更多的证据。跟我来。”

  他把棺材盖重新盖好,收拾了他的东西,把它们装进包里,吹灭了灯,把蜡烛也装在了袋子里。我们打开门,走了出来。随后他把门关上,上了锁,并把钥匙交给我,说:“你想保管它吗?这样你可以更加安心。”

  我笑了,但我不得不说,这并不是一个很精彩的笑话,我告诉他他可以继续保管。“一把钥匙而已,”我说,“可能还有很多备用的,而且无论如何打开这样一把锁都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他没说什么,却把钥匙收进了口袋。然后他告诉我看紧墓地的一边,而他则看好另一边。

  我把自己藏在一颗红豆杉树的后面,然后看着他的黑影移动,直到中间的墓碑和树木把他遮住,挡住了我的视线。

  守夜是件孤独难挨的苦差。就在我刚刚站好的时候,我听到远处传来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之后凌晨一点和两点的钟声也准时传来了。我感到冰冷、气馁,有点生气教授居然派给我这样一个差事,而我自己竟然也会跟来。我太冷、太困,所以不能冷静地观察,但同时又没有困到足够可以背叛教授对我的信任,总而言之,我渡过了一段无比沉闷而凄凉的时间。

  突然,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我认为我看到在离墓地最远的地方,在教堂的另一侧,有个白色条状的东西在两棵红豆杉树之间移动。在同一时间,一团黑影从教授藏身的那边窜了出来,快速地向它移去。于是,我也跑了过去,但由于我不得不穿过那些墓石和围着栏杆的坟墓,所以跑得跌跌撞撞。这时的夜空显得很阴沉,遥远的地方已经有早起的公鸡在打鸣了。我跑了一段路,到了一排分散的桧树前,这里有通向教堂小道的标志,我看到一个白色的暗影朝着坟墓的方向掠过。因为坟墓本身被树遮挡着,我无法看到白影是在哪里消失的。最开始看到白影的时候,我还能听到它移动时发出的声音,走近了,发现教授的臂弯里有个很小的孩子。他看见我时,把孩子抱给我看,还说:“现在满意了吗?”

  “不,”我说,语气里有顶撞的意味。

  “难道你没有看见这个孩子?”

  “是的,我看到这个孩子了,但是谁把他带到这里的?而且,他受伤了吗?”

  “我们可以检查一下。”教授说,我们很冲动地离开了墓地,当然他还抱着那个熟睡的孩子。

  走了一段路程后,我们钻进了一处树林,划亮了一根火柴,查看孩子的喉咙处。那里没有任何的划痕或疤痕。

  “我说对了吧?”我得意地问。

  “我们到得很及时。”教授感激地说。

  现在我们必须决定如何安置这个孩子,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如果把他交到警察局的话,那我们就不得不对我们今天晚上的行为有所解释。至少,我们必须对如何正巧撞见这个孩子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所以,最后我们决定先把他送到希斯去,万一我们能知道警察巡视的必经之路,那么就把孩子放在警察一定会发现的地方。这样我们就能尽快寻找回家的路了。一切都很顺利。就在快到汉普斯特德希斯的时候,我们听到一个警察沉重的脚步声,于是我们赶快把孩子放在路的中央,然后躲在一旁观看,直到那个拿着提灯来回照的警察发现了他。我们听到他惊讶的感叹声,于是我们就悄悄地离开了。在“西班牙人”酒吧附近的时候,我们还很幸运地碰到一辆马车,所以直接就回到了城里。

  我根本无法入睡,所以写下了这些东西。但是我还必须得睡上几个小时,因为范海辛教授中午还要来找我。他坚持让我跟他再去冒一次险。

  9月27日。直到下午两点钟我们才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展我们的行动。那时我们正躲在一处桤木树丛后面仔细观察,中午在这里举行的葬礼已经完全结束了,葬礼上最后一批哀悼者也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最后是教堂司事锁上了墓地的门。我们知道,从现在起到明天早上我们都会是安全的,只要我们需要。但教授告诉我,我们在这里最多不会超过一个小时。我再一次感到这种事情所散发的恐怖感,是任何努力的想象都无法达到的,而且我本能地意识到我们现在这种亵渎神灵的工作会招致触犯法律的风险。同时,我又觉得这完全是毫无意义的。打开一具铅制的棺材,去查看一个一周前就已经死去的女人是否真的死了,是多么荒唐离谱。而现在还要再打开看一次,那这就已经不是一般的愚蠢了,而是愚蠢到了极致,尤其是当我们已经亲眼证实了那具棺材根本就是空的。我耸耸肩,尽管如此,还是保持沉默,因为我知道范海辛教授已经铁了心要把这条路走下去,不管是谁反对他。他拿出钥匙,打开墓室的门,再一次礼貌地让我先行。墓室里面没有昨晚那么阴森了,但是,哦,当阳光照进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是多么破败不堪啊。范海辛教授朝着露西的棺材走过去,我跟在后面。他弯下腰又一次把那块锯开的铅皮往下掀开了。而眼前的一切,惊得我目瞪口呆。

  露西躺在里面,看起来就和我们在她下葬前一晚见到的容貌一模一样。如果可能的话,她看起来甚至比以前更加容光焕发、更加美丽迷人,我根本不能相信她已经死了。她的嘴唇红润,而且比以前更有血色,她的脸颊上还泛着迷人的红晕。

  “这是在变戏法吗?”我对教授说。

  “你现在相信了吧?”教授说,而在他和我说话的同时,一边还把手伸出去,扒开死人的嘴唇,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牙齿。这让我感到浑身起鸡皮疙瘩。“看看,”他继续说,“它们比以前更锋利了,看看这颗,还有这颗,”他碰了碰其中的一颗犬齿以及它后面的那颗牙齿,“那些小孩子就是被这些牙齿咬伤的。你现在可以相信了吧,约翰,我的朋友?”

  逆反的情绪再一次唤醒了我,我无法接受他所说的如此打击人的事实。于是,我试图争辩,甚至那个时候我已经替自己觉得有点羞愧,我说:“她可能是昨天晚上被人放回来的。”

  “是这样吗?那照你所说,会是谁干的呢?”

  “我不知道,反正肯定是有个人这么干的。”

  “那么至少她已经死去一周了,而大多数死了的人这个时候看起来都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保持沉默。范海辛教授看起来似乎是没有注意到我的沉默。无论如何,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懊恼或胜利。他只是直直地盯在死者的脸上,拉起她的眼皮,查看她的眼睛,然后又一次掀开她的嘴唇,检查里面的牙齿。接着,他转身对着我说:

  “这里,有一种物种,不同于其他所有有记录的物种。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带有双重生命的物种。她被吸血鬼咬过,当她处于恍惚状态-也就是梦游状态的时候。哦,你很吃惊。你现在还不了解这件事,约翰,但不久你就会知道的。在恍惚状态中,它能更好地来吸取更多的血。她在恍惚状态中死了,但在恍惚状态中,她又是活死人。这就是她异于其他人的地方。通常,当活死人在家睡觉的时候,”他边说,边用胳膊在棺材上面挥了挥,意在告诉我什么是吸血鬼的“家”,“他们的脸显示了一切。但这张脸太可爱了,以至于当她处于非活死人状态的时候,她就恢复到和普通的死人没什么不同之处了。这张脸上没有任何的邪恶,看吧,所以在她睡觉的时候杀死她真的很困难。”

  这番话让我的血液都凝固了,它开始侵蚀我,使我慢慢地接受了范海辛教授的理论。但如果她确实死了的话,杀死她的想法又有什么恐怖的呢?

  他抬头看着我,明显在我脸上看到了变化,因为他用一种几乎是喜悦的语调说:“啊,你现在相信了?”

  我回答说:“不要一次给我太大的压力。我愿意试着去接受你的说法。你打算如何做这件血腥的工作呢?”

  “我将会割下她的头,然后在她的嘴里塞满大蒜,最后我将用一根木桩刺穿她的身体。”

  一想到要如此损毁我曾经爱过的女人的身体,就让我浑身不寒而栗。然而,这种颤抖的感觉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强烈。实际上,我已经开始对那可怕物种的存在感到战栗-活死人,正是范海辛教授所说的和所厌恶的那个物种。有没有一种可能,爱是完全主观的,或者是完全客观的呢?

  我在等范海辛教授开始行动,已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沉思着什么。随后,他“啪”的一声扣上了工具包的纽扣,说道:我刚才一直在想,而且已经决定了怎样做才是最妥当的。如果我只是简单地遵照我的心意的话,我现在就会做,就在这一刻,所有的行动都会实施。但是这样的话,就会有很多未知的事情随之而来,而且那些事情都比我们所能想象到的要困难上千倍。其实道理很简单。她现在是处于死亡状态,虽然只是这段时间,现在动手可以永远地解除她的危险性。但考虑到我们以后可能会需要亚瑟的帮助,那我们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件事儿呢?即便是你,你见过露西咽喉处的伤口,知道那个伤口和医院那个孩子的伤口非常相似,你见到了昨天晚上还空着的棺材,今天又发现它装着人,而那个死去整整一周的人死后不仅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更加娇艳更加美丽,你不但知道这些,昨晚还看到了那个白影把一个孩子带到了墓地。即便是你亲自看到了这一切,可是如果连你都仍然无法相信这个事实,那么,我又如何指望对这一切毫无所知的亚瑟会相信这件事儿呢?

  “当露西快要死的时候,我曾阻止亚瑟和露西吻别,所以他对我有些猜疑。我知道他已经原谅了我,但仍然抱着我阻止他和露西告别的错误的想法,虽然他是应该和露西告别的。而他可能会有更错误的想法,认为露西是被活埋的。最糟糕的是,他可能会认为是我们两个把露西杀害了。那时,他便会争执回来,说是我们犯了错误,是我们的错误想法害死了露西。那他将会永远地陷入悲哀之中。如果他永远都不能相信的话,那就是最糟糕的事情了。他会时常认为他所爱的人被活埋了,而他的梦中则会出现他的爱人所受的恐怖折磨,反复折磨自己。不过最终他会认为也许我们的观点是正确的,那个他所爱的人,竟然是一个‘活死人’。不!我曾经告诉过他一次,但是从那之后我明白了更多的事情。现在,既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更加肯定地认为,他一定要先历经痛苦然后才能找到幸福。亚瑟,这个可怜的家伙,他应该有这一小时的时间来亲自看一看这样天使般的面孔如何在他面前化为腐朽,这样我们才可以全面采取行动,让他彻底得到安宁。我已经决定好了。我们先走吧。你今晚先回医院庇护一下,看看一切是否正常。至于我,我将会独自在这个墓地度过一夜。明天晚上十点钟,你到伯克利旅店等我。我会让亚瑟也一起来,还有那个献过血的善良的美国青年也一起来。之后,我们就会有很多事情要做。现在,我和你到皮卡迪利大街吃晚饭,因为我必须在太阳下山之前再赶回这里。”

  于是我们锁了墓室的门边离开了,翻过墓地的墙现在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算什么难事儿了。然后我们便朝着皮卡迪利大街出发了。

  在和约翰·西沃德约好的伯克利旅馆里,范海辛教授留在皮箱里的便条(未送出)

  9月27日

  亲爱的约翰,我写这个是以防万一发生什么事。我一个人到墓地探察去了。让我高兴的是,今天晚上活死人-露西-应该不会离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明天晚上她会更加饥渴。因此,我会带一些她不喜欢的东西放在墓室里,比如大蒜和十字架,以此来封住墓室的门。作为活死人,她还很是个新手,一定会很敏感地注意到这些东西。这些只是为了阻止她出来,不仅如此,它们也可能会让她不再想进去。到那时,活死人会很绝望,一定会找到一个阻力最小的方法,不管那是什么。我会从日落到天亮在那里守候整整一晚,这样万一有什么线索我都不会错过。而对于露西本人,我并不害怕,但那个使露西成为活死人的人可能会在那里。他现在没有能力查到露西的墓地并找到隐蔽所,但他是狡猾的。从乔纳森先生那里,还有当他和我们争夺露西小姐生命时愚弄我们的种种手段,我有所了解。而我们输了,在很多方面,活死人是很强大的。他拥有着相当于二十个男子的力量,而我们四个由于都给露西输过血,所以我们的力量也传到他身上了。另外,他还可以召唤他的狼群或者别的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所以如果他今晚也去墓地的话,他就会发现我,那时没有人来得及,一切就都太晚了。但也可能他今晚不会突袭这个地方,毕竟没有任何理由让他必须来。他的狩猎场所会比活死人睡觉的墓地更有趣,那个老男人会很乐意欣赏的。

  因此,我写这个是以防万一有什么事的话……请把放在这里的那些纸拿走,那是哈克的日记和其他的一些东西。你们读一下,然后找到那个最大的活死人,割下他的头,烧掉他的心或者用木桩穿透它,只有这样世界才会太平。

  如果真有什么不测的话,那就永别了。

  范海辛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

  9月28日。美美地睡一觉对于我来说真是太棒了。昨天我几乎就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范海辛教授那些怪异的理论,但现在,在我看来,它们就是一堆耸人听闻的胡言乱语,完全和常识不符。我丝毫不怀疑教授是完全相信的。我只是好奇教授的头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失常了。当然这些神秘的事情一定会有一些合理的解释。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教授自己做的呢?他有着不同寻常的智慧,所以万一他失去理智的话,他完全可以用某些特定的想法以一种完美的方式实现他的目的。我很厌恶这样去想,事实上要想发觉范海辛教授是个疯子简直就是个天大的奇迹,但无论如何我会仔细观察他的。我也许会对揭开这个谜团找到点线索。

  9月29日。昨天晚上,快到十点的时候,亚瑟和昆西来到范海辛的房间。教授向我们和盘托出他要做的事情,而且是特别针对亚瑟说的,好像我们所有的意愿都取决于亚瑟。他一开始就说希望我们也和他一起去,“因为,”他说,“去那里将要履行的职责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任务。毫无疑问,你对我的信感到很吃惊吧?”这个问题他是直接问亚瑟的。

  “是的,而且还让我很低落。最近我的家里发生了太多的麻烦事,以至于我简直不能应付过来了。对于您说的这件事,我也一直很好奇。”

  “昆西和我曾经谈论过这些事,但我们越讨论就越困惑,直到现在,我可以说我还是进退两难,毫无意义。”

  “我也是这样。”昆西·莫里斯附和道。

  “哦,”教授说,“其实你们两个比起我的这位朋友约翰,已经更加接近真相了。他之前不得不走一大段弯路,但现在又回到了起点。”

  很显然,虽然我没有说一个字,但教授已经意识到我又钻进原来充满怀疑的思维框架中去了。然后,他又转向他们两个,很严肃地说,“我需要你们允许我今晚做我认为是正确的事情。我知道这会很过分,尤其当你们知道我打算做什么的时候,你们就会知道这个请求有多过分了。因此我能否请求你们私底下对我的承诺,这样即使以后,虽然你们可能会一时之间对我很生气-我一定不会隐瞒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你们也不必为了任何事情而感到自责。”

  “无论如何您非常坦率,”昆西插话了,“我愿意答应教授。虽然我还不明白他的动机,但我可以发誓他是正直的,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我非常地感谢您,先生。”范海辛教授骄傲地说,“能有您这样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我感到非常荣幸。这样的支持对我来说太珍贵了。”他伸出了一只手,昆西握住了。

  这时亚瑟说话了:“范海辛教授,我确实不喜欢盲目行事,就像苏格兰人说的那样去‘买装在口袋里的猪’。如果有什么事情涉及我作为绅士的荣誉或者是我作为基督徒的信仰的话,我就不能发这个誓。如果您可以保证您所做的事不会违反这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那我可以立刻同意您的要求。虽然现在我还不能理解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接受你的限制条件,”范海辛说,“我对你所请求的全部就是,如果你觉得有必要谴责我的任何行为的话,请先好好考虑一下,然后我会让你明白它并没有违背你的约定。”

  “同意!”亚瑟说,“这样很公平。既然现在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那我可以问问我们将要做什么吗?”

  “我需要你们和我一起,秘密地进入到金斯泰德的墓地里去。”

  亚瑟显得十分惊讶,他说:“那不是安葬露西的地方吗?”教授点点头。

  亚瑟又问:“到了那里之后呢?”

  “进入坟墓!”

  亚瑟站了起来。“教授,你是认真的吗,或者这只是个恐怖的笑话?原谅我,我能看出来您是认真的。”他又坐了下来,但我能看出他坐的姿势坚定而骄傲,如同一个人在保持他的尊严。接下来是一阵沉默,直到他再次问道:“那么进入坟墓之后呢?”

  “打开棺材!”

  “这太过分了!”亚瑟说道,他又生气地站了起来。“我愿意对任何合理的事情有耐心,但这个,这是对墓穴的亵渎,里面是我的……”他快愤怒地说不出话来了。

  教授同情地看着他。“我亲爱的朋友,如果我能分担你的煎熬,上帝知道,我一定会的。但是今天晚上我们一定要坚定地去走这条长满荆棘的路,否则今后乃至永远,你所爱的人的双足都将在炼狱的烈火中备受煎熬。”

  亚瑟抬起头,脸色发白地说:“说话小心,先生,小心点!”

  “难道就不能再听听我还要说什么吗?”范海辛教授说,“那样至少你可以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继续吗?”

  “这很公平。”昆西插话进来。

  停顿片刻后,范海辛继续说,显然他也很努力。“露西小姐死了,不是吗?是的!那么她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如果她没有死……”

  亚瑟跳起来,“我的上帝啊!”他叫起来。“你是什么意思?出了什么差错,她是被活埋的吗?”他痛苦地呻吟着,根本无法缓解。

  “我没有说她还活着,孩子。我并不这样认为。我只是说她可能已经变成了活死人。”

  “活死人!不是活着?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难道是场噩梦吗,到底是怎么了?”

  “有些谜团,人类总是在猜测它,但一代又一代过去了,人们也只是掌握了一小部分而已。相信我,我们现在就快要解开其中的一个了。但我还没有采取行动。我可以割下死去的露西的头吗?”

  “老天啊,不行!”亚瑟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就算是为了整个世界,我也不允许任何人毁坏她的尸体。范海辛教授,你逼我逼得太厉害了。究竟我对你做了什么,以至于你要对我施以如此酷刑呢?那个可怜美丽的姑娘又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要如此玷污她的坟墓?说出这样的事情,你是疯了吗,还是我疯了才会听你说这些话?别再妄想比这亵渎更严重的事情了,我绝不会同意你做的任何事情。我有责任保护她的坟墓不受侵害,我向上帝发誓,我一定会这么做!”

  这时范海辛教授从他一直坐着的地方站了起来,严肃而坚毅地说:“戈德尔明勋爵,我也背负着责任,这个责任与别人有关,与你有关,与死者有关,我向上帝发誓,我会这么做!我现在请求的只是让你们和我一起去,你可以看看听听,等以后我再提出相同的要求时,只要你不会比我更急着去完成这件事情就好了。到那时,我将会履行我的职责,无论它是什么。然后,为了满足你的愿望,我会遵守我对你的承诺,向你详细交代整件事,无论你在何时何地。”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充满同情地继续。

  “但我恳求你,不要对我满怀怨气。在我这辈子做的所有事情里,有很多都是令人不愉快的,有的甚至让我很心痛,但我从未执行过像今天这样如此严峻的任务。请相信我,如果有朝一日会让你改变对我的态度,你的一个眼神就会冲散所有不愉快的时光,而我会竭尽全力使你脱离苦海。考虑一下吧。我为什么要给自己带来这么多的任务和痛苦啊?我怀着良好的意愿从我的祖国来到这里,一开始只是想让我的朋友约翰开心,然后又帮助那个甜美的姑娘,而我也渐渐爱上了她。为了她,我很不好意思说这么多,但我说这些是出于一片好意。我也献出了你们所献的,我经脉里的血液。我付出了,但我并不像你一样是她的爱人,我只是她的医生和朋友。我日日夜夜地陪着她,无论是她死前还是死后,如果现在我的死能对她有好处,当她成为活死人之后,她可以随时取走我的命。”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非常严肃和骄傲,亚瑟也被深深地感染了。

  他抓起老人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哦,真是很难想象,我也无法理解,但至少我应该和您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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