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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米娜·哈克的日记

  11月1日。整整一天我们都在赶路,而且速度很快。似乎那些马知道自己受到了很好的待遇,所以愿意全力以赴地向前奔跑。我们现在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不时地有相同的发现,所以现在我们信心十足,认为这将是个轻松的旅程。范海辛医生说话言简意赅,他告诉那些农民我们要急着赶往比斯特里察,付给他们丰厚的报酬来交换马匹。我们喝了些热汤、咖啡或者茶,然后又踏上了旅程。这是个可爱的国家,到处都是你能想象得到的各种美景。这里的人们很勇敢强壮,也很朴实,似乎具备了各种美好的品质。他们非常非常迷信。在我们中途停留的第一户人家,女主人招待我们的时候一看到我额头上的伤疤,就马上在自己身上画十字,冲我伸出两根手指,挡住魔鬼的眼睛。我相信他们一定费了些工夫在我们的食物里额外放了很多大蒜,这个味道让我很受不了。从那以后我就格外注意不摘下帽子或者面纱,避免引起他们的怀疑。我们前进的速度很快,因为我们没有雇车夫,所以就没有人到处散布我们的流言飞语,一路上落得耳根清净。但是我敢说对魔鬼眼睛的恐惧一路上都紧紧跟随着我们。教授似乎不知疲倦,他让我睡很久,自己却一整天都不休息。日落时分他对我进行了催眠,他说我的回答跟以前一样:“一片黑暗,拍打的波浪声和咯吱作响的木头声”。所以我们的敌人还在河中行驶。我不敢想乔纳森,但是现在不知怎么我又不为他或者我自己担心了。我们在一户农家等待准备马匹的间隙我写下了这段日记。范海辛医生正在睡觉。可怜的人,他看上去非常疲惫,苍老而憔悴,不过他的嘴角仍然像一个征服者一样坚定地抿着,即使在睡梦中他还是流露出坚毅的表情。等我们再次出发的时候,我一定要让他休息,我来驾车。我要告诉他,前面还有几天的路程,等我们需要他的全部力量的时候,他一定不能垮掉……一切准备就绪了,我们马上就要出发。

  11月2日,早晨。我成功地说服了教授,我们一整晚都轮流驾车。现在天亮了,阳光明媚,不过却有些冷。空气中充斥着一种奇怪的沉重感。我找不到比“沉重感”更合适的词了,我是说我们两个人都感到了一种压抑。天气非常冷,只有披上温暖的皮衣才能让我们感觉舒服一点。黎明时分范海辛对我进行了催眠,他说我的回答是“一片黑暗,咯吱作响的木头声和咆哮的水声”。这么说随着他们逆流而上,河流的情况发生了变化。我真希望我的爱人不要冒任何风险-任何不必要的风险,但是我们也只能听天由命。

  11月2日,晚上。我们整整一天都在赶路。越往前走,这个国家就越荒凉,在韦雷斯蒂的时候,高大的喀尔巴阡山山脉看上去离我们很远,低低地在地平线上,现在看上去好像把我们围了起来,高高地耸立在我们面前。我们两个人的精神都很好。我想我们都在尽量互相鼓励,这样做的同时也鼓励了自己。范海辛医生说,早上我们就能赶到波戈隘口。现在这里的房屋非常稀少,教授说我们最后换的马将一直跟着我们,因为可能找不到地方换了。除了我们换的两匹马,他又额外买了两匹,所以现在我们手头上一共有四匹马。那些可爱的马儿们耐心又温顺,一点儿都没给我们惹麻烦。现在我们不用担心在路上遇到其他人了,所以我也可以赶车。我们要在天亮的时候赶到隘口,不想提前。所以我们就慢慢地前行,每个人都轮流休息了很长时间。哦,明天会带给我们什么呢?我们要去找寻我那可怜的爱人备受折磨的地方。上帝保佑我们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也会保佑我的丈夫以及那些对我们这么好的朋友,还有身处严重险境中的人。至于我,我已经不值得被上帝关注。唉!我在上帝眼中已经不再纯洁,直到他愿意让我作为没有触怒他的子民中的一员站在他的面前。

  亚伯拉罕·范海辛的记录

  11月4日。这份记录要留给我真诚的老朋友-住在伦敦珀弗利特的约翰·西沃德博士,以防我再也见不到他。这份记录能够说明一切。现在是早上,我正坐在篝火旁写下这份记录。整个晚上我都在给这堆火添柴,不让它熄灭,米娜女士在一旁协助我。天气很冷,非常冷。灰色阴沉的天空中飘满雪花,地面被冻得很坚硬,雪花落在地上整整一个冬天都不会融化。寒冷的天气似乎让米娜女士感到不适,她的头一整天都昏昏沉沉,跟她平时很不一样。她一直在不停地睡觉!她平时一向都很有精神,但是今天实际上一点事情都没做,她甚至连吃饭都没有胃口。她平时一有时间就雷打不动地写她的日记,今天却一个字都没写。某种感觉在提醒我,所有这些情况都不对劲。不过,今晚她好多了。整整一天的睡眠让她恢复了精神和体力,因为现在她又像以前一样温柔活泼了。昨天日落时分我曾试着对她进行催眠,但是,唉!没有效果。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催眠的效力也在逐渐减退,昨天晚上就已经完全失效了。好吧,那就让上帝来决定把,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这个决定会把我们带向何方!

  关于昨天的事,由于米娜女士没有用速记法写日记,所以我必须用麻烦的老办法写下来,这样才能保证每天发生的事情都有记录。

  昨天早上日出之前我们到达了波戈隘口。当我看到黎明的曙光时,就准备进行催眠。我们停下马车,从上面下来,这样就不会受到任何干扰。我把皮衣铺在地上,做了一个简易的诊台,米娜女士躺在上面,像以前一样进入催眠状态。但是跟以前相比,这次进入得更慢,维持的时间也更短。她像以前一样做出了回答:“一片黑暗和水中的漩涡”,然后就醒了,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我们于是继续上路,很快就到了波戈隘口。就在此时此地,她突然变得非常兴奋,一种新的指引力量在她身上显示出来-因为她指着一条路,说道:“就是这条路。”

  “你怎么知道?”我问。

  “我当然知道,”她回答,停了一会儿之后又加上一句,“乔纳森不是从这里走过,还把自己的行程记下来了吗?”

  起初我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很快我就看出只有这么一条小路。这条路被人走过,但是走得不多,而且跟从博科维纳到比斯特里察的大路有很大区别,因为后者更宽,路面更坚实,而且走的人更多。

  所以我们就沿着这条路走了下去。当我们遇到岔路的时候-有时候根本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路,因为它们荒废已久,还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只有马知道该怎么走,所以我就由着马儿自己走-它们走得非常耐心。走着走着,我们看到了很多景物,这些景物在乔纳森那本精彩的日记里都提到过。然后我们就这样一直不停地向前走。一开始的时候,我让米娜女士睡点觉。她试着睡着了。她睡了很久,直到后来我心中不禁开始怀疑,于是试图把她叫醒。但是她还是在睡,我没有办法叫醒她。我不敢叫得太大声,以免给她造成伤害。因为我知道,她已经遭了很多罪,睡眠有时候对她来说是头等大事。我想我也打了个瞌睡,因为突然生出一种罪恶感,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我发现自己突然惊醒过来,手中握着缰绳,马仍然不紧不慢地向前小跑着。我低头看了看,发现米娜女士还在睡。现在已经接近日落的时间了,被雪花折射后的阳光像一片黄色的洪水倾泻下来,给我们在高耸陡峭的山崖上投下又大又长的影子。我们在不停地向上攀登,周围一片荒芜,岩石密布,仿佛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我又叫了一次米娜女士。这次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她叫醒了,然后我试着对她进行催眠,但是没有成功。我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后来突然发现我和她都身处黑暗之中。我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这时米娜女士突然笑了,我转身看着她。她现在非常清醒,自从那天晚上在卡尔法克斯我们第一次进入伯爵的房子之后,我就从来没见过她状态这么好。我很疑惑,当时还有些担心。但是她是如此活泼温柔,对我也非常体贴,让我把所有的担心都忘记了。我生了一堆火,因为我们随身带了足够的木柴。她准备食物,我卸下马具,把马儿拴到背风处,给它们喂草料。当我回到篝火旁的时候,她已经把我的晚饭准备好了。我过去帮她,但是她微笑着告诉我她已经吃过了。她说她太饿了,实在等不及了。我对这个解释不太满意,心中疑窦丛生。但是我担心问得太紧会吓到她,所以就什么都没说。我一个人吃了饭,她在旁边帮忙。吃完饭之后我们用皮衣把自己裹起来,挨着火堆躺下。我让她睡觉,我来守夜。但是过了一会儿我就把守夜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睡着了。当我猛地醒来,意识到自己在守夜的时候,发现她在安静地躺着,但是没有睡着,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我。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到天亮之前我睡了不短的时间。我醒来之后,试着对她催眠,但是,唉!虽然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但是无法入睡。太阳升了起来,越升越高,这时她的睡意才姗姗来迟。不过,她的睡意来得如此深沉,一睡不醒。后来当我把马套好,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不得不把她抱上马车,让她继续睡。米娜女士还在睡,她在睡着的时候看上去比平时更加健康,脸上也增加了几分红润,而我对这一点并不喜欢。我很担心,非常非常担心!我担心所有的事情,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但是,我还是必须继续走下去。我们在进行一场生与死的豪赌,甚至比生死更加严重,但是我们一定不能退缩。

  11月5日早晨。我要把每件事情都准确地记录下来,因为尽管你我已经一起目睹过一些怪事,一开始你也许还是会认为我-范海辛疯了,你会认为巨大的恐怖和长期的神经紧张最终让我的大脑崩溃了。

  昨天整整一天我们都在赶路,离那些山脉越来越近,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偏僻荒凉。有巨大陡峭的巉岩,还有很多瀑布,大自然似乎在这里举行过嘉年华会。米娜女士仍然在熟睡。尽管我饿了,自己吃了点东西,但是却无法把她叫醒-即使是叫她起来吃饭。我担心这里是不是对她施了一种致命的符咒,因为她曾经受过吸血鬼的洗礼。“好吧,”我自言自语,“如果她整个白天就这么一直睡下去,那么晚上我应该也睡不成了。”当我们在颠簸的路上行进时-这条路年代久远,路况很差-我又不知不觉垂下头睡着了。

  过了很久,我又一次带着负罪感醒来,发现米娜女士还在睡,太阳低低地挂在空中。但是周围的一切却真真正正地发生了变化。巍峨的群山似乎已经被我们远远地抛在后面,我们正在接近一座陡峭的高山的顶端,山顶上赫然矗立着一座城堡,跟乔纳森日记中描述得一模一样。我的心中马上涌上一种又喜又怕的感觉。因为现在,不管是好是坏,最后的结局就在眼前了。

  我把米娜女士叫醒,又试了一次催眠,但是,唉!试了很久还是徒劳无功。然后,巨大的夜幕慢慢地将我们包围,即使在太阳下山之后,落日的余晖还是投射在雪地上;有那么一刻,一切景物都沐浴在绝美的暮光中。我把马拉出去,尽量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给它们喂了草料。然后我生了一堆火,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让米娜女士坐在火堆旁,身上裹着毯子。她现在非常清醒,比以前更加魅力四射。我准备好食物,但是她不吃,只是告诉我她还不饿。我知道劝也没用,所以就没有强迫她吃。我只好自己吃了,我现在为了所有人必须保持充沛的体力。这时,因为担心可能发生不测,我以米娜女士坐的地方为圆心,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这个圈很大,足以保证她的舒适。然后绕着这个圈撒下了一些圣饼。我把圣饼掰得很碎,这样就能把圆圈很好地围起来了。她一直在圈里安静地坐着,安静得好像一个死人。然后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甚至比雪还白,但是她一句话都不说。当我靠近她的时候,她紧紧地抱住我,我知道这个可怜的灵魂正因为痛苦而瑟瑟发抖。

  过了一会儿,等她稍微平静一些之后,我对她说:“你要不要到火堆旁边来?”我之所以这么问是想试探一下她会怎么做。她顺从地站起来,但是刚迈出一步就停下来,像一个遭受重创的人一样站在那里。

  “为什么不继续走过来?”我问道。她摇了摇头,又走回去坐在原地。然后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就像一个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一样,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我做不到!”然后就一言不发了。我很欣喜,因为我知道如果她不能的话,那么其他让我们害怕的东西也不能。尽管她的身体可能会遭受危险,但是她的灵魂是安全的!

  过了一会儿,马开始嘶叫,拼命想挣脱缰绳,直到我赶过去让它们安静下来。当感觉到我的手在抚摩它们的时候,它们开始高兴地低声嘶鸣,还舔我的手,安静了一段时间。夜里我去看了它们很多次,直到晚上最冷、整个大自然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每次我的到来都能让它们安静下来。正在寒冷的时分,火渐渐地要燃尽了,我准备过去添些柴,因为现在寒风裹挟着雪花吹过来,还伴随着阵阵的寒雾。即便在黑暗中,还是有一些光亮,从雪地上反射过来,翻飞的雪花和缭绕的雾气仿佛慢慢形成了一个穿着曳地长裙的女人的形状。周围一片阴沉的死寂,只能听到马在低声嘶鸣,仿佛置身于最可怕的地狱。我开始害怕了,非常害怕。但是现在我正站在里面的那个圈却又给我带来了安全感。我开始认为我的那些想象是由于黑夜、忧郁、长期得不到休息以及一直以来严重的焦虑造成的。似乎是我关于乔纳森可怕经历的记忆正在愚弄我,因为随着雪花和寒雾开始盘旋打转儿,我似乎隐约看到了那些吻过乔纳森的女人。这时马匹的嘶鸣声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害怕的呻吟,就像人正在遭受痛苦一样。幸好它们没有被吓坏,否则就要挣脱缰绳跑掉了。当这些诡异的幻象越来越近,把我们围成一圈的时候,我开始为亲爱的米娜女士感到担心。我看了看她,却发现她平静地坐着,还冲我微笑。我正要走到火堆旁添柴,她却一把抓住我拉回去,同时用一种非常低沉、如梦似幻的声音对我说:“不!不!别出去。在这儿你才安全!”

  我转向她,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可是你呢?你才是我所担心的!”

  这时她笑了,那笑声非常低沉又不真实,说道:“担心我!为什么担心我?在她们面前世界上没人比我更安全了。”我正纳闷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一阵风吹来,把火苗一下子吹旺了,我看到了她额头上的红色伤疤。唉!我一下子明白了。就算我现在不明白,很快也会明白的,因为虽然雾气和雪花形成的旋转的幻象离我们更近了,但是却只能待在圣圈之外。然后那些幻象开始变得越来越具体-如果上帝让我丧失理智的话-因为这是我亲眼所见。三个活生生的女人站在我面前,正是乔纳森在城堡里见到的,差点就亲吻了他的脖子的那三个。我知道她们摇曳的身姿,明亮冷硬的眼睛,白森森的牙齿以及鲜红性感的嘴唇。她们甚至还冲可怜的米娜女士微笑了。当笑声穿透寂静的夜空时,她们向她伸出双臂,用甜腻得让人发麻的声音-乔纳森形容为像敲打玻璃杯一样甜腻得令人难以忍受的声音-说道:“来吧,姐妹。到我们这边来。来吧!”

  我担心地转向可怜的米娜女士,心里就像突然窜起的火苗一样涌上一阵喜悦。因为,哦!她美丽的眼睛中流露出的恐惧、排斥、厌恶,都在说明一切都有希望。感谢上帝,她还没有变成她们其中的一员。我抓起身边几根正在燃烧的木柴,举着几块圣饼,冲着火堆向她们走过去。她们开始后退,发出低沉可怕的笑声。我给火添了些柴,再也不怕她们了。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们待在圣圈里就是安全的,米娜出不去,她们也进不来。那些马已经停止了呻吟,安静地躺在地上。雪花轻柔地落在身上,把它们逐渐变成了白色。我知道这些可怜的牲畜再也不会感到恐惧了。

  我们就这样待在圣圈里,直到红色的晨曦开始穿透雪夜的阴沉。我感到既孤独又害怕,心中充满痛苦和恐惧。但是当美丽的朝阳开始升上地平线时,我又恢复了生机。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来临的时候,那些可怕的女人就消散在旋转的雾气和雪花中。那些透明阴暗的漩涡向城堡的方向飘去,最后消失了。

  随着黎明的到来,我本能地转向米娜女士,想对她进行催眠。但是她突然睡着了,睡得很沉,我无法把她叫醒。我试图在她睡觉的时候进行催眠,但是她丝毫没有反应。这时天已经大亮了,但是我还是不敢随意走动。我把火生旺,去看了看那些马。它们全都死了。今天我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我一直等着,等到太阳升得很高。因为也许我必须去一些地方,尽管阳光被雪花和雾气削弱了强度,但是却能给我带来安全。

  我要吃些早饭补充体力,然后就开始着手我那可怕的工作。米娜女士还在睡。感谢上帝!她在睡梦中很平静……

  乔纳森·哈克的日记

  11月4日晚上。启程时遇到的事故对我们来说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们应该早就追上那艘船了,现在我亲爱的米娜也已经自由了。我不敢想象她现在身处荒原,临近那个恐怖之地会是什么情况。我们已经找到了马,继续进行追踪。我在写日记的时候戈德尔明正在做准备。我们身上带着武器,如果那些斯泽甘尼人想开战的话就得小心点了。哦,要是莫里斯和西沃德和我们在一起就好了。我们只能祈祷了!如果我以后没有机会再写日记的话,那么再见吧,米娜!愿上帝保佑你,眷顾你。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

  11月5日。黎明时分我们看到前面有一群斯泽甘尼人正赶着他们的运货马车从河边疾驰而去。他们紧紧围绕在马车周围,好像在护卫着它匆匆赶路。雪花轻盈地飘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兴奋。这也许是我们自己的感觉,但是确实有一种奇怪的低落感。远远地听到了狼的号叫,因为下雪它们到山下来了。我们所有的人,从任何方向都有可能面临险境。马匹差不多准备好了,我们即将出发。我们要骑马奔赴某个人的死亡。只有上帝知道那个人是谁、在哪儿、会发生什么、什么时候或者如何发生……

  范海辛医生的记录

  11月5日。下午。至少我的神志还很清醒。感谢上帝在所有事情上对我们的仁慈,尽管证明这种仁慈的过程非常可怕。我把熟睡的米娜女士留在圣圈里,开始动身前往城堡。我从马车上拿了一把锻工锤,这是我从韦雷斯蒂带来的,非常好用。尽管城堡的门都敞开着,我还是用锤子把生锈的铰链都砸开了,以防有人趁我不备把门关上,这样我就出不去了。乔纳森的痛苦经历现在派上了用场。根据他日记中的记录,我找到了通往那个古老的小教堂的路,因为我知道我的工作正在那里等着我去完成。教堂中的空气有些沉闷,闻上去似乎有些硫磺的味道,让我不时地感到头晕。如果不是我的耳朵嗡嗡作响的话,我听到了远处的狼嚎声。这时我想起了亲爱的米娜女士,还想到了自己糟糕的处境。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我不敢把她带到这个地方来,至少留在圣圈里她是安全的,吸血鬼无法伤害她。不过可能还会有狼群呢!我说服自己,我的工作在这里,至于狼群我们就不得不听天由命了,如果那是上帝的意愿的话。不管怎么说,前面只有死亡或者自由两种可能,所以我为她做出了选择。如果是为我自己做选择的话就容易多了,跟吸血鬼的坟墓比起来,狼的胃是更好的栖身之所!所以我决定继续自己的工作。

  我知道至少需要找到三个墓-吸血鬼住的地方。所以我找啊找,找到了其中一个。那个女吸血鬼正在熟睡,充满生机,性感美丽,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好像自己正要进行一场谋杀。啊,我不怀疑过去也曾出现过这样的场景,很多男人都曾经像我现在一样打算完成这个任务,最后却发现自己的心背叛了他,然后自己的勇气也减退了。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拖延,直到自己被这放荡的活死人罕见的美貌和魅力所蛊惑。他就这样拖着,直到太阳下山,吸血鬼从沉睡中醒来。然后那漂亮的女人睁开了美丽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性感的嘴唇凑过来要亲吻他,男人被征服了。从此吸血鬼的名单上又增加了一个牺牲者的名字。恐怖无情的活死人行列里又增加了一个新成员!

  毫无疑问,她确实魅力非凡,我也被她美丽的外表打动了,尽管她躺在一座历经岁月侵蚀、堆积了几个世纪的尘埃的坟墓里,还到处弥漫着一股恶臭,跟伯爵箱子的气味很像。是的,我动摇了。我,范海辛-有坚强的意志和刻骨的仇恨的人-动摇了,心中升起一股想拖延的渴望,似乎要麻痹我的感官,阻碍我的灵魂。可能是因为我睡眠不足,空气中奇怪的沉闷感开始逐渐将我征服。无疑我正慢慢地睡去,睁着眼睛陷入一个甜美的幻境。这时一阵悠长低沉的痛哭声穿过风雪传了过来,哭声中充满了悲伤和怜悯,像号角声一样把我猛然惊醒了。因为我听到的这个哭声正是来自亲爱的米娜女士。

  然后我又重新振作起来,回到我那项可怕的任务中。打开另一个墓顶之后,我发现了三姐妹中的另一个,皮肤较黑的那个。这次我不敢停下来像看她的姐妹一样看她,免得再次被迷住。我继续寻找,过了一会儿,我在一座高大的墓中发现了另一个漂亮的姐妹。这座墓看上去就像某人为自己的心爱之人所建的。跟乔纳森一样,我也亲眼目睹过这个女人从尘雾中慢慢成形。她看上去是如此美丽,如此光彩照人,如此精致性感。我身上男人的本能唤起了我对这些女人怜爱、保护的欲望,这种新的激情让我的大脑眩晕不已。但是,感谢上帝,来自亲爱的米娜女士那渗透灵魂的痛哭还没有从我的耳边消逝。在我被那魔咒蛊惑得更深之前,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继续进行自己的工作。这次我找遍了小教堂里所有能找到的坟墓。因为昨天晚上包围我们的只有这三个不死的妖魅,所以我想应该没有其他的活死人在这里活动了。这里还有一座大墓,比其他的墓更加气派。这座墓非常高大,富丽堂皇。墓碑上只刻着三个字:德古拉这里想必就是吸血鬼之王的老巢了,后来出现这么多吸血鬼应该归因于他。里面是空的,这让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在我开始着手那项可怕的工作,让那些女人回归死亡之前,我在德古拉的墓穴里放了一些圣饼,这样只要他一天不死,就无法踏足这里了。

  然后我开始完成那项可怕的任务,而我有些害怕。如果只有一个的话,相比而言还轻松一些,但是却有三个!我做完一件恐怖的事情之后,还得重复两次。当时在对温柔的露西小姐做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够恐怖了,那么在对付这些已经生存了几个世纪的陌生人的时候,又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何况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也越来越强大。如果,万一她们为自己肮脏的生命奋起反抗的话,那么……

  哦,我的朋友约翰,这是一项屠夫的工作。如果不是想到那些死去的人,还有那些虽然活着却被笼罩在恐惧阴影中的人,恐怕我是无法继续的。我不停地发抖,直到一切都结束之后还在抖。感谢上帝,我的勇气战胜了一切。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女人在沉睡,还因为最终的解脱即将到来、灵魂已经取得胜利而在心中感到欣慰,我是无法把这场屠杀继续下去的。我受不了把木桩钉进心脏时她们发出的恐怖的尖叫、痛苦的挣扎以及嘴角涌出的血沫。我可能会在恐惧中逃跑,把工作都扔下不管。但是一切都结束了!那些可怜的灵魂,我现在可以为她们掬一把同情泪了,因为在消逝之前她们终于可以短暂地享受一下死亡带来的安眠。约翰,我的刀还没来得及把她们的头割下来,她们的整个身体就开始消融,粉碎成一堆尘土,仿佛几个世纪前就该到来的死神最后终于姗姗来迟,立刻大声宣布:“我来了!”

  离开城堡之前,我把入口都封上了。这样只要伯爵还是活死人,他就永远无法进去。

  我走进米娜女士睡觉的圣圈时,她从睡梦中醒来了,看着我,痛苦地哭起来。这哭声简直让我心碎。

  “来吧!”她说,“我们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吧!我们去跟我的丈夫会合,我知道他们正在向这边赶来。”她看上去瘦削、苍白、虚弱,但是她的眼睛却非常清澈,闪着热情的光芒。看到她苍白虚弱的样子我反而很高兴,因为我的脑子里还满是那些吸血鬼红光满面睡觉的恐怖画面。

  就这样,带着信任和希望,以及满怀的恐惧,我们向东前行,去跟我们的朋友会合。还有他,米娜女士告诉我,她知道他正在朝我们赶来。

  米娜·哈克的日记

  11月6日。教授和我动身向东出发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我知道乔纳森正从这个方向过来。尽管是下坡路,但是我们走的速度并不快,因为还要随身带着厚重的毛毯和行李。在寒冷和风雪中,我们不敢一点御寒的东西都不带。除了这些,我们还带了一些食物。因为我们身处一片荒原,在雪中极目远眺,根本看不到人烟。我们走了大约一英里,我就累得走不动了,坐下来休息。然后我们回头看了看,能看到德古拉城堡清晰的轮廓耸立在天际。因为现在我们在山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喀尔巴阡山脉比城堡还低得多。城堡看上去富丽堂皇,耸立在一座上千英尺的悬崖峭壁之巅,而那座悬崖就那样遗世独立,与周围的山脉之间隔着巨大的深渊。这个地方有些荒蛮诡异。我们能听到远处的狼嚎。狼群离我们很远,尽管它们的叫声由于雪幕的阻隔显得有些沉闷,但是听来还是让人感到恐惧。我从范海辛医生四处搜寻的样子能看出来,他在试图寻找一个战略据点,如果我们遭到攻击就可以减少暴露。坎坷的路依然在向下延伸,我们能透过飘飞的雪花找到路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教授冲我做了个手势,于是我起身走过去。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地点-一个天然的岩洞,入口在两块大石头之间,看上去就像一个门廊。他拉着我的手走了进去。

  “看!”他说,“你可以躲在这里,万一狼群真的过来的话我也能一只一只地对付它们。”

  他把我们的皮衣拿进来,为我铺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小窝;然后拿出了一些食物,坚持要我吃下去。但是我无法下咽,即使是试着吃一点也会非常难受。虽然我很想让他高兴,但是实在无法勉强自己。他看上去非常伤心,但是没有责怪我。他从箱子里拿出野外双筒望远镜,站到岩石顶上,开始向远处眺望。

  突然,他叫起来:“看哪!米娜女士,快看!快看!”

  我一下跳起来,爬上岩石站在他身边。他把望远镜递给我,又指了指方向。现在雪下得更大了,还刮起了狂风,吹着雪花四处飞舞。不过,在雪花飞舞的间隙,我还是能看到一条长长的盘山路。从我们所站的高度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在远处,皑皑积雪的尽头,我看到了一条蜿蜒的小河,像一条黑丝带一样曲折盘绕,流向远方。在我们正前方不远处-就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我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以前没有注意到-一群骑马的人正匆匆地向这边赶路。他们簇拥着一辆长长的运货马车,随着路面的起伏左右颠簸,就像一条不停摇晃的狗尾巴一样。透过大雪我看出了他们的轮廓,从他们的穿着判断,他们是农民或者是某支吉卜赛人。

  车上载着一个巨大的方形箱子,我看到它的时候心跳骤然加快,因为我觉得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了。现在夜幕正在慢慢降临,我知道日落之后那个“东西”-现在还被关在那个箱子里-将重新获得自由,可以有很多种办法躲开追捕。我害怕地转向教授。但是,我却惊愕地发现,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随后,我看到他在我下面,绕着岩石画了一个圈,就像我们昨天晚上建避难营时做的那样。

  他画完之后,又回到我身边,说道:“至少在这里你是安全的,他无法伤害你!”他把望远镜拿过去,这时雪又一次小了下来,我们下面的视野突然开阔了。“看,”他说,“他们跑得很快,在不停地鞭打马匹,尽量赶路。”

  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空洞的声音继续说道:“他们正在跟日落赛跑。我们可能太迟了。这可能就是上帝的意志!”这时下面又飞舞起雪花,我们什么都看不清了,整个视野一片模糊。不过,这一阵很快就过去了,他又举起望远镜观察下面的旷野。

  然后他突然叫起来:“快看!快看!快看!看哪,有两个骑马的人从南边迅速追上来了。他们一定是昆西和约翰。你拿着望远镜。快看,趁着大雪还没有把视线挡住。”我接过望远镜向下看。那两个人可能是西沃德医生和莫里斯先生。我知道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可能是乔纳森。不过,同时我也知道乔纳森离这里不远了。我环望四周,发现在北边有另外两个结伴同行的男人,马骑得飞快。我知道其中一个是乔纳森,另外一个我想一定就是戈德尔明勋爵了。他们也在追赶那辆马车。当我把这个情况告诉教授的时候,他像孩子一样高兴地叫起来,然后一直专注地盯着远方观察,直到大雪再一次把视线遮住。他把来复枪架在洞口的岩石上,随时备用。

  “他们都在向这里聚拢,”他说,“到时候我们可能会被吉卜赛人包围。”我把我的左轮手枪拿出来,握在手上,因为在我们说话的时候狼嚎声变大了,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暴风雪又减弱了一会儿,我们再一次向下张望。奇怪的是,在我们附近,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而在远方,随着太阳逐渐没入远山之巅,阳光却越发地明亮。拿着望远镜四下环望,我能看见到处都有小点在移动,它们或者单枪匹马,或者三三两两,或者成群结队-狼群正在向它们的猎物聚拢。

  我们等待的每一个瞬间似乎都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现在风刮得更加猛烈了,吹得雪花漫天乱飞,打着旋儿向我们扫过来。有时候我们甚至都看不清距离只有一臂之遥的东西。但是在其他时候,随着呼啸的狂风扫过,似乎把我们周围的视野吹得清晰起来,使我们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最近我们经常观察日出和日落,已经掌握了日落的准确时间。我们知道,太阳很快就会下山了。真是难以置信,根据我们的手表,从我们到这个岩洞来等待,到大队人马开始将我们包围,只过了不到一个小时。现在风刮得更猛烈了,持续不断地从北方吹来,吹在身上感觉更加刺骨。风似乎把降雪的云层吹走了,因为现在雪花只是零零星星地落下来。我们能清晰地分辨出两伙人马的每一个人,包括追赶的和被追赶的。非常奇怪的是,那些被追赶的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或者至少是并不在意自己被人追赶。不过,随着太阳在山巅越沉越低,他们似乎越来越加快了速度。

  他们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教授和我蹲下来躲在岩石后面,手中紧握着我们的武器。我能看出教授已经下定决心,不让他们从这里过去。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突然,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停下!”其中一个声音属于我的乔纳森,由于激动而抬高了声调;另一个声音属于莫里斯先生,语气坚决平静,带着命令的口吻。那些吉卜赛人可能听不懂,但是不管用的是什么语言,他们一定能从语气中判断出含义。他们本能地勒住缰绳,戈德尔明勋爵和乔纳森立刻冲到马车的一侧,西沃德医生和莫里斯先生冲到另一侧。那些吉卜赛人的首领-一个相貌堂堂,骑在马上就像人马怪的家伙-挥手让他的人停下,然后用一种凶狠的声音向他们下令继续前进。他们策马前行,但是我们的四个人都举起了来复枪,用一种明确无误的方式命令他们停下。就在同一时间,范海辛医生和我从岩石后面站起来,用我们的武器对着他们。看到自己已经被团团包围,那些吉卜赛人拉紧缰绳停下了。那个首领转身对他们下了一句命令,每个吉卜赛人都拿出了自己携带的武器-有刀有枪,并且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形势陡然严峻起来。

  那个首领迅速抖了一下缰绳,骑着他的马冲到前面来,先指向太阳-现在已经快落下山头了;又指向城堡,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们的四个人飞身下马,向马车冲过去。看到乔纳森身处这样的险境,我本应该感到非常害怕,但是战斗的激情一定感染了我,也感染了其他人。我感觉不到恐惧,心中只涌动着一股狂野的冲动,想做些什么。看到我们的人如此迅速地冲过去,吉卜赛人的首领发出了一声号令。他的人立刻混乱地绕着马车围成一个圈,互相推推搡搡,急着要执行命令。

  在这样的局势中,我看见乔纳森站在包围圈的一侧,昆西站在另一侧,想冲出一条通往马车的路。很明显他们一心想要在日落前完成任务。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甚至连妨碍他们都不行。无论是吉卜赛人端起的枪口还是明晃晃的砍刀,抑或是身后的狼嚎声,似乎都不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乔纳森的闯劲和勇往直前的决心似乎震慑住了那些挡在他前面的人,他们不由自主地退到一边,给他让出了一条路。他立刻跳到马车上,用不可思议的力量搬起了那个大箱子,把它扔到地上。同时,莫里斯先生也在强行突破包围他那一侧的斯泽甘尼人。自始至终我都屏息注视着乔纳森,但是同时也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莫里斯先生。他正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在杀出一条通路时,吉卜赛人的砍刀在不停挥舞,落在了他身上。他用自己的大猎刀抵挡着,起初我以为他也安全地冲了过去,但是当他跳到乔纳森身边时-乔纳森这时已经从马车上跳下来-我看到他的左手正捂着身体侧面,鲜血正从指缝中涌出来。这时乔纳森正在拼命砍箱子的一端,试图用他巨大的廓尔喀弯刀把箱子盖掀开。莫里斯先生没有在意身上的伤,也毫不迟疑地用他的大猎刀疯狂地砍箱子的另一端。在他们两人的努力下,箱子盖开始松动了,钉子在尖锐的声音中掉落下来,箱子盖被掀开了。

  这时那些吉卜赛人看到自己已经被来复枪控制,在戈德尔明勋爵和西沃德医生面前已经没有还击之力,不得不放弃抵抗,缴械投降。太阳几乎完全没入群山,所有的人都在雪地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我看到伯爵躺在箱子里的泥土上,身上还散落着一些从马车上震落的土。他的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好似一尊蜡像;红色的眼睛中迸射出可怕的复仇的光芒-我对这种眼神太熟悉了。

  当那双眼睛看到正在西沉的夕阳时,那种憎恶的神情变成了胜利的狂喜。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乔纳森的大弯刀闪过,划出一道白光。当我看到它割断了伯爵的喉咙时,不禁尖叫出声。与此同时,莫里斯先生的大猎刀也刺进了伯爵的心脏。

  接下来的一幕简直就像一个奇迹,却又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们眼前。几乎就在呼吸的瞬间,伯爵的整个身体瓦解了,变成了一堆尘土,消失了。

  在我的有生之年应该都会感到高兴,因为就在瓦解的最后瞬间,伯爵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平静的神色-我从没想到他的脸上会出现这种表情。

  德古拉城堡如今矗立在红色的天空下,破损城垛的每一块石头都在落日的余晖中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那些吉卜赛人以为我们用了什么办法让伯爵离奇消失了,于是他们掉转方向,一言不发地骑马逃命了;那些没骑马的人则跳上马车,冲那些骑马的人大喊不要丢下他们。那些狼群已经退到了安全距离以外,随后也清醒过来,扔下我们走了。

  莫里斯先生这时已经倒在地上,靠手肘支撑着,用手按着身体的一侧。血还在从他的指缝中不停涌出。我飞奔到他身边-现在圣圈已经不能把我困住了;那两位医生也奔过去。乔纳森跪在他身后,让这位受伤的人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莫里斯先生叹了一口气,虚弱地用那只没有沾血的手握住我的手。

  他一定是从我的脸上看出我的心痛如刀绞,因为他冲我微笑了一下,说道:“能尽上一份力我实在是太开心了!哦,上帝!”他突然喊了一声,挣扎着坐起来,指着我说,“为了这个而死是值得的!看哪!看!”

  现在太阳刚刚没入群山,红色的余晖落在我的脸上,使它沐浴在玫瑰色的光芒中。那些男人的眼睛顺着莫里斯的手指看去,然后一齐冲动地跪下来,深切而真诚地喊了一声:“阿门。”

  垂死的莫里斯先生说道:“感谢上帝,我们所有的努力没有白费!看!她的额头比雪还要洁白!诅咒已经被解除了!”

  然后,在我们深深的哀痛中,这位英勇的绅士脸上带着一抹微笑,平静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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