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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无梦的人群

  这个地方并不特别,它的名称可能叫南庄,或者是西村,人们听过之后很少再提起,这个地名就在脑子里隐去了。这里有些偏僻,从别的地方到这里,要经过长长的一片田地,如果在春夏之际,田里长着成行的庄稼,绿油油的叫人心里喜欢,人们能看到点绿色,觉得这路也不算太长。如果是在一个刮风季节,周围都是黄褐色的土地,一个人走在这路上总有一种走不到头的感觉。似乎这里远离了其他人,被孤零零地挂在地球之外某一侧。

  这是一个小城市下面某个乡的偏远自然村,在行政区域划分上,这确凿无疑。虽然在全国地图上找不到这个地名,但在省内的地图中还是能找到的,只是用很小的字标出罢了。在我们幅员辽阔的国家里,这样的小地方,实在不值一提。这里的经济不强,大多数人依靠种庄稼维持生活,在老人们的记忆中,他们的土地从来没有遭过水旱灾,是一块好地。这里也没有出过什么人物,这里出生的人没有谁在中央、省里或市里当官,那样的话,仅仅因为领导的号召力,这里能被人念叨几次呢?这里也没有什么风景可以开发——某些环境偏远、风景奇异的地方,被开发出来之后,外面轮番做宣传,总有城里的人不畏惧路途的遥远,以不可遏制的势头一拨一拨前往,看当地人天天见到的山水。没有,这里一概没有这些,这里有山,是光秃秃的,只在山脚下有几棵孤单的树,这山就叫光头山。这样的山也没有能和好水连在一起,这里有一条平常的河,从这个地方的东边绕过来,河就叫东河。这里在古代似乎出过一个小官吏,但这个事情只在百姓口头上说,本地的志书里没有记录,也没有谁记住这个人物,以至于人们难以说出这人的具体情况,叫什么姓名,出在什么朝代,当了什么官,这一概是模糊的。最后这个人就像影子一样,越来越淡,人们说起来时,好像在述说戏曲里的故事,和他们没有关系。

  其他地方利用当地的民俗,搞地方文化节、旅游节,这里的人也想到了,他们知道这样会吸引人们的眼光,但是大张旗鼓地搞起来,是否会得到什么好处,他们倒是先怀疑起来。搞这样一个活动要牵扯到很多人和事,比如要一次次跑县里、省里去审批,还要请一批批领导、专家到这里考察,他们最后还是决定不搞这类活动。做出这个决定是和本地乡风相符的,这里的人从来不做好高骛远的梦——那些梦虽然是旖旎的,但只适合那些梦想家,他们是实际的,只做眼前能看到的事情。当然,这里也没有出过吸引人们目光的事——哪怕出个臭事,一件谋杀案或抢劫案,这里也没有,这里的人活得实实在在,规矩而安静。

  这个村子外边的东河,天然地把这里和对岸隔开。对岸原本住着几户人家,那是另外一个村,这里的人和对岸的人们从不往来。二十几年前,对岸的人家陆续搬走了。一些三四十岁的人还能回忆起小时候和对岸的人一起骂的情景,大家没有仇,就觉得骂起来很痛快。大人唆使小孩子骂对岸:“隔壁庄,粪吃饱。”对岸还道:“你们都是烂×儿子生的,你们整个村都是。”紧接着又回过去:“天杀的,到时政府收拾你,有种被政府毙了还埋在这里。”“我把烂死蛇挑到你妈的饭碗里了么?你要这样诅咒我……”这样的话来回几次,到后来天暗了,各自骂累了,各自回家。直到对岸的人家搬走了,这里的人才觉得少了对骂的乐趣,至少后来的年轻人没有那样狠狠地骂过人。

  这里的老祠堂,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因为这样一个庄严的祠堂立着,人们心里的主张就有了一个实际的依靠对象,他们心里的想法一直维持着。他们的很多旧仪式还是在祠堂里办,不管是孩子结婚还是婴儿满月,祠堂是最好的地方,不仅宽敞,而且在这里办酒席将被祖宗得知,祖宗就会一代代地保佑孩子。祠堂正厅的梁上雕着很多中国传统故事,像桃园结义、断桥借伞等故事的片段,和其他地方的老建筑一样,这里没有得到足够的资金维修。祠堂虽然旧一些,但功能还是完好的。年轻人一代代变老,把这里的规矩一代代传下去。在大原则不变的前提下,适当作一些小的调整,比如外面的女孩子结婚时,都作兴穿婚纱,这里允许新媳妇嫁进来时穿红色的婚纱,但必须在祠堂里拜堂,拜堂时的仪式还是那一套,说的是以前穿长袍时的那些词,看拜堂的人们觉得还是这样好。

  没有人觉得他们的生活是缺少幸福的,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一代代的生命在这里出生死去,就这样过来了。据这里的老人说,在很早的时候——一个早得他们都忘记了年代的时候,他们的老祖宗就在这里居住。此后,除了一些特别的年代,比如上世纪四十年代,有二十几个小伙子被抓去做了壮丁,他们都知道尽早回来是最好的,后来他们之中死的死逃的逃,有的人捡了一条命回来,一路乞讨回到这里。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自然灾害时期,也死了不少人,后来这里的女人狠狠地生,把所有失去的人口都补回来了。离目前最近的一次变化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有一帮青年到外面去了。他们出去之后除了带回来些在外面挣的钱,还把外面人打扮、做事的样子带回来了。当他们穿着本地人看来奇怪丑陋的衣服出现时,感觉对面射过来的眼光仿佛是在看一样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物,无数人的眼神齐齐看着,有些冷。于是不管在外面胆子多少大的人,到了这里还是穿以前的衣服,说以前说的话,按照以前的方式做事情,这样大家才显得自在一些。

  有一次,本地有个年轻人,在外面学了理发手艺后,在这里开了一家新式的理发店,他学外地的理发店那样,在门口弄一个旋转的模子招徕客人。他对每个顾客说:“我要把外面最新的发样做给你们看,都是最新式的。”有一个老太太,看见理发店门口张贴的模特画像,挑着细细的眉毛,头发弄成鸡窝一样蓬松,眼睛圆溜溜始终盯着来往的人们,她先是和画像里的女人对视了三秒钟,然后,骂道:“妖精!”

  让这里的人更生气的是在这个理发店理出来的头发,不是自己的头发了。他们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在里面遭受一种折磨,有的被特意拉伸过,弄成古怪的样子,有的被染成一种从来没有看见过的颜色,他们被这些头发的样子吓住了。从理发店出来的人,没过多久又回来了,要求理发师把他们的头发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一个妇女哭着说:“我从这里出去后,就没有安生过,总是觉得背上长了刺,好像我做了什么坏事,有一种偷人的感觉。到了家,丈夫见了我没有好脸色,问我打扮得这样奇怪是不是心里有鬼,我和他怎么解释都没用。”最后,这个妇女将发型改成这里所有女人都有的那种样子,安心回家了。这个理发店开了五天,就没什么客户了,虽然门口有优惠打折的告示,也没有用。又过了五天,这个年轻人拆下旋转的模子,关了店,离开了这里。他可能对这里已经死心了,从此就在外面生活,只在过年的时候给家里打个电话,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里的人们一直保持着自己的传统,他们喜欢按照老样子做事。在很早的时候,他们的某个祖先在尝试某件新事物的时候吃了一个天大的亏,按照生物进化中趋利避害的规律,在遭遇了某件失败的事情——乃至致命的伤害之后,他们就记住了这个铁的教训。于是,他们把这个教训归纳起来,作为族训一代代传下来,形成治理地方的理论,就像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治国理论一样,这样的理论不仅被这个地方的当政者挂在了墙上,还印在人们心里。这样的观念在人们的生活中无时无刻不被提起,并且经常被给予一种心理上的暗示,这种处事的风格成为人们体内基因的一部分,本地人称这是他们引以为自豪的族群精神。

  这里的某些规矩几乎是苛刻的,老人们觉得这样的规矩是有道理的。这里绝对不允许人们端着饭碗到隔壁人家串门,很早的时候,他们的某个老祖宗说过,这样的行为是一种有辱门风的行为,于是这一条作为一个重要的族规,被大家记住了。如果哪家有人——尤其是新媳妇端着饭碗串门,被人看见,只要有两个以上的证人,就会有人向族群里的几个老人说明情况,让新媳妇向大家公开道歉,族里几个老人商量后,做出是否原谅她的决定。如果新媳妇第二次被发现有这样的行为,就要请全村的老人吃一顿饭,必须有全鸡全鸭。第三次被发现这种情况,就由族里的老人们商议,提醒这对年轻人可以考虑离婚了,让这个新媳妇彻底离开这个地方。新嫁到这个村里的女孩子都很小心,在到这里之前,她们一般都已经知道有这样的规矩,并且在未来丈夫的教导下,在未过门的时候已经默诵这些内容,期望不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破坏这些规矩。如果有哪位女孩子不想做这些功课,她想嫁进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首先她未来的公公婆婆觉得这个人不规矩、不听话,老人们就开始在儿子的耳朵边念叨,又派媒人退亲,直到这门婚事完全作罢,家里人才松一口气,赶紧给孩子张罗另外的女人。

  这里的人死后,以前一般都是埋在村子外面的田地上,他们的祖先认为坟不能埋得太远,如果太远的话,死去的亲人就不能就近来看望他们。那些亲人虽然死了,但其实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生存着,虽然他们看不到死去的亲人,但他们知道亲人在保护着他们,让他们的田地年年有好收成。另外他们知道人是要转世投胎的,死去的亲人埋得近一些,转世之后还是会到这里。村子外围有一圈坟墓,都是一代代死去的亲人的坟。后来上面有规定,所有死去的人都必须火葬,不能实行土葬。为了这个事情,这里曾经专门派人向上面说明情况,他们提出,土葬是他们一贯的乡风,火葬在老百姓的心里还不能被接受,家里人感觉那是把亲人活生生烧死。最后这个事情不了了之,他们虽然对外答应实行火葬,但是暗地里还是在土葬,只是把土葬的那块地划得更小,就围着村子三米左右的一圈。死了人,还是照以前的规矩埋在这里。偶尔也有几个人行了火葬,叫殡仪馆的车子过来接走,烧成灰后骨灰留在了殡仪馆。这些被火葬的是以后进来的人,都不是本地人,所以才被村里人允许拉到外面火葬,这些人的灵魂不留在他们这里没有关系。

  如果谁到这里来,到了外边先看到的是那一排排的棺材,棺材排着棺材,棺材上叠棺材,总要打起寒噤。有的棺材还是新的,花圈上的纸花鲜艳无比,好像刚从花枝上采下来。过了很长时间这些花还一直开着,风吹过来,簌簌响着,外地人看了心里发毛。本地人对外地人的这些想法觉得好笑,进而有些看不起这些外地人。这些死去的人都是他们的亲人,有的是曾经睡在一张床上的丈夫或妻子,有的是年长的父亲或母亲,都是生前很亲近的人。现在他们死了,他们转世之后还要做自己的亲人,他们有什么可怕的呢?

  每年,在村口的大路边或是祠堂的外墙上,会贴一些标语,内容都是他们的想法:“照老规矩办事,是做任何事情的硬道理”“务实,务实,还是务实,不做梦”“实际,除了实际不要其他”。这些宣传标语,在每年上半年、下半年都要挂一次,用来提醒大家,不要被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迷惑了眼睛和心灵。他们之所以坚持这样的口号,除了保持传统,坚定他们的想法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叫他们有更加坚定的力量来抵制外面的事情对他们的诱惑。

  这里的人们将眼前的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他们不去梦想什么,在他们的意识下,人们都觉得梦想是一些不切实际的空虚想法,改变现在的事情形态可能会失去原来好的东西,带来新的不可知的恶处。人们都被教化得不去做梦了,对于距离远的事情,他们从不谈论,他们认为这些谈论是没有意义的。既然没有梦的日子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叫梦进入他们的生活?他们对于他们想象之外的事情不去做,而他们的想象有时那样的有限。只要有一个人有梦,并且有实施的可能,就会遭到打击,甚至他们的亲人也会把他们揭露出来,所有人只有过一种无梦的生活,他们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稳当的,才能叫大家在眼前可以看到的利益中生活下去。

  因为这里的变化很少,人们的日子每一天都差不多,所以这里的时间好像比外面的过得慢,他们大多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这里的生活很平静,虽然是有些穷的,好在这里的人安于这样的生活,或许他们有时候想改变些什么,但如果想改变生活,他们首先要改变自己,他们有些不情愿。他们认为是老天爷叫他们生活在这块土地上,旁边有山,村前有地,又有一条长年不息的小河流淌在村边,这几乎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地方。

  这里的人守规矩,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很多事情不用族里的老人说什么,大家都自觉地能够做到。外面来的人看到这里的人都安然自得,村里人对外面的人没有不礼貌的地方。唯一不足的地方是,这里的人总是对外面的人存一种戒心,好像外面来的人是特意来破坏他们有条理的生活的,不管是别人说的话还是做的事情,都要在心里过滤一遍。等外面的人走后,他们才收起那颗戒备的心,恢复以前平静的生活。这里的人也有到外面去的,出去过的人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出去不久就回来,要么是在外面留下来,再也不回来了。

  有一天,这里来了一个外乡人,他一到这里就说:“你们这里有一股很难闻的气味。”人们都觉得奇怪,因为大家都没有闻到什么气味。这个外乡人到这里后,教他们种一种药材——麦冬,和这里的人说麦冬在北方有很好的销售市场。这个人说可以带一些人出去,和他们一起销售这种药材。起先有几户人家动了心,觉得这样的办法可以试一试,照这个外乡人的说法,如果自己种自己销售,收入是可观的,等麦冬成熟了,起码每年每户收入多七千多元。事情热闹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就有人泄气了。“那屎都要被冻出来的北方怎么能去,还是在我们这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这样最好。”“这个想法是好的,但可能只能在脑子里想想,实际做出来未必是好的。”于是很多原来有些心动的人开始动摇,他们想,别人和自己一样都是这里的人,这些人的想法该不会错,就怀疑起那个外乡人的做法是不周全的。同时,这里的人还在议论,这个外乡人到这里来做什么,他为什么不到别的地方种麦冬,是不是要骗这里的钱?有人就觉得是外乡人在蛊惑人心,一开始就说这里有怪味,存心是来破坏这里好端端的生活,所以他们勒令外乡人尽快离开这里。人们说:“这种外乡人总是为了自己的一点好处,破坏这里的安定,破坏这里的风气,因为这些都是外面没有的,所以别人要来破坏。”他们觉得外乡人的模样,确实可疑,那副油光光的面孔,头发蓬松地顶在脑袋上,确实像骗子的样子。最后这里的人没有谁答应和外乡人一起做生意,甚至没有一个人理睬他,这个外乡人觉得没趣,这天中午打点行李走了。

  既然自己这里是好的,这里的长辈一般不想叫年轻人出去,因为土地收成好,种田或者到附近的地方做些小买卖都没有问题,但是他们坚决反对年轻人到大城市去,年轻人去了那些地方之后是会变坏的。前两年曾经有一个年轻人很执着地想出去,有一次他去县城时,碰到了一伙人,那些人知道了他是从这个地方出来的,说:“你们那里是死水一潭,应该变一变了,不能一直这样。”他们劝年轻人出去,到外面的城市去,到那里闯一闯。于是这个年轻人的心被一股力量撩拨着,回家后他向母亲说了这事情。她母亲几乎没有出过这个地方,她只知道这里是保护她最好的地方,到任何地方去都有大风险,到了外面,任何想不到的坏事情都可能发生。一个人到外面去,不是被外面的人谋害了性命,就是把外面的坏习惯带来,使这里变得乌烟瘴气,不能让这里的人安静地生活。这个母亲在孩子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对孩子说着他到外面去的种种坏处。

  这个年轻人是血气方刚的,他的态度非常坚决,他告诉母亲:“家里人不用再劝,这次我一定要出去。”这位母亲看自己这样的劝说没用,就找了本族的几个老人一起劝年轻人,老人们一直担当义务的心理疏导员,他们经常在这样的场合出现,面对这种心思很多的年轻人,他们有一套自己的方法。从个人到家庭,又从家庭到整个家族,说那样可能带来一系列的问题,和年轻人谈了四个半小时,年轻人只是沉默,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怎么想。

  在年轻人与族长谈话的时候,年轻人的母亲张罗起另外的事情,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一个中意的女孩子,就在本村。她就叫本家的一个婶子火速赶到那户人家去提亲,尽快和那户人家联系。果然那个女孩子的家人知道了年轻人的想法,相当同意年轻人和女孩子早点结婚,尽快把年轻人的心留下来。有关结婚要办的其他事情,能帮忙的人都来了。在这里,结婚这种事情,大家众志成城。那个年轻人后来没有走成,他和那个女孩子草草地结婚,婚后马上有了孩子,于是就打消了出去的想法,之后就完全安定下来了。后来如果还是有别的年轻人要出去,家里人总是以他做榜样,他也能够现身说法,帮助别的人家劝说,叫那些想出去的人安分守己地生活着,不必要有什么梦想,那些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日子一天天一年年过去,再没有谁怀疑这里的规矩,这样的生活原则。只是在过后的一年里,这里的人经常生病,先是老年人,后来是小孩子,最后连一些青壮年也这样,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检查出来大多是癌症,白血病、食道癌、肝癌、肺癌,到外面的医院治疗之后也不见好。

  终于有一个省里的医疗队到这里做检查,想找出病因,在他们未到达这里的时候就闻到这个地方独有的那股刺鼻气味。到了这里,看到这个村被一层层的棺材包裹着,人们就生活在棺材的包围中。还没做检查,医疗队的专家已经知道大概的原因了,等他们对这里的气体和河水进行采样,去省里化验后,结果如他们所料。这里的空气中硫化氢、二氧化碳的含量相当高,这些气体都是那些尸体腐烂后散发出来的,而河水中也含有大量的尸体腐烂后的尸胺、腐胺等液体,这些有毒的气体和液体慢慢腐蚀人体,使人渐渐中毒,这里的人们就是这样患上癌症的。医疗队的专家戴着防毒面具再次进入这里,他们在思考用什么样的话和这里的人交谈,告诉他们病因,劝他们全体离开这里。他们知道这里的规矩是铁打的,几乎比生命还重要,让全体村民离开这里,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他们劝一个老人离开这里,到外面去生活,这对于治疗和休养身体有好处,但是老人坚决不答应,他对劝他离开的人说:“我们就知道这里好,我就是死了也要死在这里,这是我们的家,一个人连家都不要了,他就不是一个人,他还活什么劲。”

  既然有一个人这样做了,后面的人都跟着他学,都坚持不离开这里。人们都觉得离开这里其实对于他们的伤害更大,因为对于他们,这里是他们身体之外的第二层包裹,谁能将这些放弃呢?来了一批批领导和专家,无论他们怎样做工作,人们一直不为所动。外面来的一个领导说:“你们应该为你们的子孙后代想一想。”正是这句话触动了村里人,大家以无比强烈的决心阻止外人的一切劝说。族群里的老人说:“我们正是因为考虑到子孙的生活,才不能从这里搬走,我们的子孙因为在这里才传着我们的风气,到了外面他们就不是我们这里的子孙了。我们的子孙都已经表了态,即使都死在这里也不会离开这里一步。”之后外面的人还是一批批地来劝说,又一批批因为劝说失败而离开。

  事情一直这样僵持着,没有人离开这里,新的生命还在这里出生,死去的人也在逐年增加。这里的人对于这些早已经习惯,他们觉得没有什么,因为日子是自己过的,他们还是按照原来的样子生活着,他们觉得这样是最安全的。能够安全地在原来的土地上生活着,他们也就满足了。关于别的,他们不去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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