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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温州府恶人行贿 大门村英雄蒙难

  就在八月十五日这天下午,朱宇泰知道了按察使朱理专程从杭州来到温州,提审林温氏与林咏莲,并当堂给她们祖孙验伤的事。

  他心中十分不安,弄不清朱理的意图,但整个局面显然已经对自己十分不利。

  在这之前,他把从林钟英家里弄来的好东西,也给了杨大鹤不少。他还记得当时杨大鹤收到东西时,他那乐不可支的样子。可自从百龄来过后,形势一下就变了,平阳“民变”的事情再也没人提起。杨大鹤好几次竟然当面埋怨他不该拿林家的财物,更不应当对林家的人用刑,全没了当时受礼时那种美孜孜的笑容。

  现在,林家一告,按察使朱理就来给林家这老婆子验伤,说明上面很注重这件事。他越想越怕,难道上面真要按章程办事?拿自己开刀!他知道,如果上面动真格的,自己会是个什么罪名,起码,“抢掠民财,滥用非刑”跑不了,丢官罢职事小,弄不好就会发配到边疆充军!他焉能不怕?

  想来想去,他认为还是要给这位按察使大人送上一份厚礼为好。不管怎么说,当官不打送礼的,临时抱佛脚也得抱。

  可按察使是正三品的顶戴,人家那么大的官,什么好东西没有?自己这个八品的小经历有什么好东西能叫他动心呢?钱是断然不能送的,人家才不会在乎。再说送钱也太露骨,容易引来反感。那么,送什么东西好呢?最后,朱宇泰把眼光落在这方砚台上。

  他打听到朱理喜欢字画古玩,特别酷爱藏砚,心里就有了数。决定投其所好,忍痛把这方砚台送给他。

  他暗想,这玩意是林钟英家的,万一你朱理不给情面,我到出事的时候就反咬你一口。就说查抄林钟英家,是你朱理唆使授意的,你查抄林家的意图,就是要得到这方砚台。有这方砚台佐证,我叫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打好小盘算,当晚,他就带着这方砚台,悄悄来到臬司驻扎在温州的衙门,求见朱理。

  当天是八月十五,朱理吃了晚饭,在臬司驻温州衙门的后院里赏月。

  皓月当空,清风徐来。庭院里的桂花树散发出阵阵芳香,墙边的几株罗汉竹在月色下疏影婆娑。朱理诗兴大发,油然击节吟哦:“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启禀大人,温州府经历朱宇泰求见。”

  朱理听说朱宇泰求见,大扫雅兴。本来不想见这个品行如此下作之辈,后来想想,还是听听他又是怎么讲的再说。问案嘛,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就命人把朱宇泰带到后厅。

  谁知朱宇泰见了他下跪请安后,只字不提林家告状之事,而是从怀中拿出个布包来。

  “大人,下差知道大人有临池把墨的雅趣,特来孝敬大人一方砚台。区区玩物,不成敬意。”

  朱理一听,顿时面露鄙夷之色。

  他心想,此种小人不知在哪打听到我有藏砚之癖,居然也弄一个砚台来投我所好,真乃不知天高地厚。但朱理毕竟是爱砚之人,对砚台情有独钟,故不动声色,任其打开布包。他料想这个乡下佬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好东西。待那时,再斥责他不迟。

  谁知不看便罢,一见此砚,只把他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可是个大行家,一眼就看出这方砚台居然是前朝绝代名妓柳如是之砚!且有其夫钱谦益的亲笔题字!自己平生藏砚甚丰,家中最好的砚台与此砚一比,也黯然失色。他万万想不到这穷乡僻壤的一个小吏,竟有如此珍贵之物!就这样,起先他对朱宇泰的鄙夷,已在意外的惊喜中化为乌有。代之而来的,是好奇与羡慕。

  朱理边看,边不住地连声叫绝:“好东西,好东西!此物从何而来?”

  “家传之物,不足挂齿。”朱宇泰撒起谎来,坦然自若。

  朱理自然知道这方砚台的分量,占有之心油然而生,但面子上仍然放不下架子,就说:“此砚异常珍贵,算得上是件稀世珍宝,世上不可多得。本官得见,已是大饱眼福,焉敢夺爱!”

  “大人见外了,我是个粗人,留着它也没用,宝剑赠英雄,还是送你合适。它若摆在大人的书案上,那柳如是的在天之灵,也当感欣慰。”

  这几句话,只把朱理说得心动神摇,浑身舒坦。

  但朱理嘴上仍在推辞:“使不得,使不得,君子不夺人之所爱,况且它如此珍贵!”

  朱宇泰见他已然有领受之意,便大胆套起近乎:“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自家人何必见外。兄弟告辞!”

  朱理做出为难与无奈状:“哎呀,为兄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告辞,告辞。”

  什么也没说,肮脏的交易就这样默契地成交了。

  就在这时候,刑部关于处决庄以莅、许鸿志的批文到了温州府平阳县。

  平阳县令徐映台此时处境十分微妙。

  他已经知道关于“民变”的事,闽浙总督派来复查的百龄已经查出是个假案,并且十分恼火。但他不明白,百龄与总督阿林保为什么依然还是继续按“民变”的调子上报给朝廷呢?自己私加田粮的事情,也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但却没人过问?这样大的事,上面只是将自己以对“民变”之事“失察”议处。这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既猜不透,也不敢问。

  越是这样,他越是不安,总有种不祥预兆压在心里,惶惶不可终日。他觉得庄以莅、许鸿志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得安生。

  一日,徐映台证伏身扒在桌上仔细地打着算盘在算账,董世斗走进来。

  董世斗兴奋地说:“大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徐映台直起身,问:“哦!什么好消息?”

  董世斗:“刑部关于处决庄以莅、许鸿志的批文到啦。”

  徐映台长出一口气,顿时浑身一阵轻松:“啊,谢天谢地!”

  董世斗:“这一下,大人的心腹之患就永远除去啦!”

  徐映台站起来,把手一挥,说:“好!哼,庄以莅啊许鸿志,我叫你们跟我作对!我砍你们两人的头!哼哼,看谁以后还敢跟我过不去?”

  董世斗提醒说:“大人,庄以莅不能砍头,只能用绞刑。”

  徐映台不解地问:“绞刑?那还得专为他花钱搭个绞架,这多麻烦?为什么不能砍他头?”

  董世斗:“庄以莅有功名在身,按律得保全尸。”

  徐映台这才明白,不好意思地说:“哦……是这样。那,那就按律办事。你给我筹划一下,争取尽快行刑。”

  董世斗:“好,我们大张旗鼓在平阳县城里搭个刑场,满街都贴上处决庄以莅、许鸿志的告示,狠狠刹一下那帮穷小子的威风。”

  徐映台摇摇头,说:“不,这件事情还是别张扬。行刑的地点,最好安排到灵溪大门村,完事他们家里的人就能收尸安葬。咱们事后再贴个告示,走一下过场,这件事知道的人要越少越好。”

  董世斗纳闷地问:“为什么?”

  徐映台叹道:“唉,上面不是不愿意再提‘民变’的事情了嘛。听说知府杨大人为这件事也被百龄狠狠训斥了一顿,咱就别再招人不快啦。”

  董世斗茅塞顿开:“哦,我知道了,就按大人的意思办。”

  徐映台不安地问:“你说,上面已经知道‘民变’是个假案,并且十分恼火,但总督大人为什么依然还是继续按‘民变’上报给朝廷呢?这加征田粮的事情,也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但却没人过问?你说上面这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董世斗自作聪明地说:“民变是大事,找老百姓多要点钱是小事情呗。”

  徐映台不无担忧:“唉,可我总有种不祥的预兆压在心里啊。”

  董世斗:庄以莅、许鸿志一死,我们就安生了。

  徐映台茫然而无奈地点点头。

  平阳县大狱里,王大麻子半靠在床头上,就着花生米喝酒。

  他床前凳子上放着一把酒壶,一只酒杯和一盘花生米。

  董世斗走进来:“嘿,王班头好雅兴啊。”

  王大麻子自顾喝酒,懒得理睬他:“雅兴?我这是酒性。”

  董世斗笑笑说:“酒性也是雅兴嘛。”

  王大麻子:“是吗?真抬举我,再说下去,兴许我王大麻子比美女都好看,是不是?”

  董世斗:“哈哈,你可真逗!”

  王大麻子:“董师爷,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吩咐吧。”

  董世斗:“是这样,你准备一下,按照刑部的批文,县里要在八月十八日处决庄以莅、许鸿志。法场设在大门村,徐大人说了,有你专责行刑。当然,事后徐大人对你额外另有赏赐。”

  王大麻子一愣:“哦。”

  董世斗:“另外,庄以莅因为有功名在身,得用绞刑,你得提前到大门村去安排一个法场,还得准备一个绞架。”

  王大麻子:“知道了。”

  王大麻子起身送走董世斗,坐下想了想,一把抓起酒壶,咕咚咚把酒全部灌下肚。

  喝完酒,王大麻子坐到床上,喊道:“小憨子——小憨子在吗?”

  小憨子跑进来,问:“麻叔,你找我?”

  王大麻子问:“小憨子,你说我这个人对你怎么样?”

  小憨子:“麻叔,你对我好。我知道,前年大灾要不是你收留我,我就饿死了。”

  王大麻子:“你知道好歹就成,来,今天麻叔要麻烦你帮个忙。”

  小憨子:“成,你吩咐吧。”

  王大麻起身下床,伸手从地下检起一根木棍递给小憨子,然后他在床边蹲下,把自己的左手小臂悬空担在床沿边上,闭上眼,说:“来,你使劲用棍子把我的小胳膊给砸断。”

  小憨子木然接过木棍,惊问:“什么?你疯了?”

  王大麻子:“你爹才疯了。砸!”

  小憨子拿着木棍,问:“我疯了没有?”

  王大麻子:“我们都没疯。”

  小憨子:“那你要我干这疯子才干的事?我能干吗?”

  王大麻子怒问:“你砸不砸?”

  小憨子:“不。”

  王大麻子伸出右手猛然夺过小憨子手中的木棍,一咬牙,狠狠用木棍砸向自己的左手小臂。“嘎吱”一声,木棍断了,他的手臂也断了。

  小憨子大惊:“啊,天啊!”

  王大麻子疼得满头是汗,说:“你别他妈的乱嚷嚷,好不好?”

  小憨子哭道:“麻叔,我怕,你这是做什么啊?”

  王大麻子:“哭什么?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今晚你得陪我喝酒,明天早晨,你到县衙找董世斗去给我告假,就说我昨天夜晚酒后失足,摔断了手臂,无法操刀行刑。”

  小憨子把王大麻子搀扶起来,问:“啊,他们要你杀谁?”

  王大麻子呲牙咧嘴扶着断手臂,坐到床上:“朝廷要处决庄以莅、许鸿志,那个姓徐的赃官要我来行刑。妈的,老子能杀这两位英雄好汉吗?”

  嘉庆十二年八月十八日。

  徐映台身着官服,外罩红披风,乘坐蓝呢锡顶大轿,威仪鸣锣开道,押着两辆关押庄以莅、许鸿志的囚车,浩浩荡荡直奔大门村刑场。

  头天,徐映台已经命手下的人,在荒凉的大门村村口临时搭起一个绞架和一个断头台以备行刑。

  官道沿途,众多百姓在沿路多处摆设香案,置酒洒泪,路祭二位义士。

  囚车里,庄以莅与许鸿志面无惧色,谈笑自若。他俩看到沿途这样多不认识的老百姓来路祭自己,不由得深感欣慰,在囚车上连连含笑向众乡亲点头相谢。

  快到法场时,百姓拦住囚车,一老人上前为庄以莅、许鸿志敬酒。

  对面不远处,刽子手分站在绞架和断头台上,行刑官徐映台不安地坐在宣判台上,十几名捕快与徐秤砣形影不离地围护在他身边,四周几百名官兵戒备森严。

  刑场中间,两口红漆杉木寿棺醒目地停放在那里。

  温乃玉、林钟英、赖丙辰、于庄主和庄以莅、许鸿志的亲友及学生、徒弟等人,早已来到法场。

  他们备下白幡、钱纸、香烛、挽联等祭品,摆下香案,准备祭祀。

  棺木边,庄正甸身着重孝,泪流满面,等着为父亲与师父料理后事。

  他望着坐在行刑官位置上的徐映台,几次欲冲上前与其拚命,均他身边的二师兄于庄主拦住。

  庄正甸哭着说:“师兄,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手刃徐映台,以告慰父亲与师父的在天之灵。”

  于庄主劝慰道:“小师弟,你要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刻决不能卤莽。”

  庄以莅、许鸿志走下囚车,在兵差解押下坦然迈向绞架与断头台。

  围观的百姓再也忍不住悲伤,四周响起一片哭声。

  庄以莅被架到到绞架下,他感激地看一下眼前的父老乡亲,慷慨说道:“乡亲们,我庄以莅一生做事行得正,站得稳。如今为反赃官贪污枉法,私行苛政,被平阳县徐映台与温州知府杨大鹤诬陷治罪,你们心里最明白。苍天若是有眼,日后定会还我一个清白!民心不可欺,徐映台绝没有好下场!”

  许鸿志站在断头台上大骂徐映台:“徐狗官,徐赃官,我许鸿志死后变作厉鬼,也一定要取你性命!”

  行刑官位置上的徐映台坐立不住,众目睽睽之下,他仿佛成了被审判的罪人。

  徐映台匆匆下令“行刑”,刹那间悲声四起。徐映台如丧家之犬,狼狈离去。

  庄正甸悲愤欲绝,大喊一声:“爹!师傅啊!”他欲冲上前,被众人苦苦拉住。

  赖丙辰大喊一声:“烧灵!”

  温乃玉、林钟英、赖丙辰、于庄主以及庄以莅、许鸿志的亲友及学生、徒弟等人,点燃起白幡、钱纸、香烛、挽联……

  庄以莅终年五十五岁,葬在凤池白水(今苍南县凤池乡);许鸿志终年七十五岁,葬在浦亭张家腰(今苍南县浦亭乡)。他俩的陵墓至今犹在,后人为纪念他们,陵前香火年年不断。

  三天以后,在灵溪一山道边,庄以莅墓地前,庄正甸身着重孝和他的大师兄于庄主在告别。

  庄正甸对于庄主说:“师兄,家父的后事,谢谢你的帮忙啊。”

  于庄主:“看你说得,这不是应该的吗?”

  庄正甸:“二师兄,你这就准备转回瑞安吗?”

  于庄主:“是啊,我已经出门好几天了。我走后你要节哀保重,报仇的事以后再说,一定不能莽撞行事。”

  庄正甸:“我知道了,师兄,可我还想求你办件事。”

  于庄主:“你说,用不上这个‘求’字。”

  庄正甸:“大师兄和师姐远在福建霞浦,他们还不知道师傅遇难的事。我重孝在身,又不能前去报信。我想,这件事情还是及早让他们俩口子知道的好,要不然日后我们见了面,大师兄和师姐一定要怪罪我们。”

  于庄主:“哎呀,这可是件大事,你不提醒,我差点也疏忽了!这样,我先去霞浦,给大师兄报信要紧。”

  杭州清安泰府邸的小客厅里,身着长衫的清安泰与穿着官服的朱理正在品茶议事。

  按察使朱理回到杭州,第二天便来到抚台衙门,在清安泰府邸那个叫做“竹韵”的小客厅里,把这次温州之行向这位巡抚大人做了禀报。

  他当初的确是抱着秉公问案的想法到温州去的,但现在回来,他内心已经发生了变化,要有意存心偏袒朱宇泰了。

  清安泰轻轻摇动着手中的折扇,说:“朱大人一路辛苦!”

  朱理:“没什么,应尽之责。”

  清安泰:“有没有去雁荡山走走啊?”

  朱理:“没有,在家的时候想出去玩,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出门就没玩的兴致了。”

  清安泰狡诘地说:“哈哈,为什么?我告诉你。”

  朱理:“请教。”

  清安泰:“没带夫人同行呗。”

  朱理大笑:“哈哈,那里还有那个兴致啊。”

  清安泰亦大笑。

  朱理正色说:“大人,平阳的这个案子很简单,是林家状告温州府经历朱宇泰等人。说他们在带领官兵搜捕案犯时,来到他家搜查,把他家的财物抢掠一空。还对他家的老妇幼女施以酷刑,但被告不承认,这就成了一面之词。下官以为,官兵到林家搜查,事出有因,因为案犯与林家是亲戚。在搜查时士兵偷点东西,对林家的人推推搡搡,或许有之。但公然抢劫,并对迈妇弱女施以烙刑,料想无此情理。”

  清安泰听罢,只轻轻“哦”了一声。

  朱理的话,使清安泰感到没有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也就没了兴趣,只淡淡问道:“朱大人以为应该如何处置此案?”

  朱理:“下官以为,此等小事,当由地方官审理查办。动辄就告到省里,那还得了?”

  “是啊,四方百姓都到省府来打官司,要这些地方官何用?”清安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说:“那就叫温州府管一管吧,兵差公干,也不能扰民。”

  朱理起身欲走:“是,下官告辞。”

  清安泰说:“慢,朱大人,你尝尝这六安瓜片怎么样?”

  朱理只得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嗯,这股清香,的确别有风味。”

  清安泰自己也品了一口,又慢斯条理地问:“朱大人,你这次到温州,有没有发现什么蹊跷的事情?”

  朱理正在品茶,被清安泰问得一头雾水:“没什么蹊跷的事呀。”

  清安泰又漫不经心地问:“也没有见到什么新鲜事情吗?”

  朱理心里一惊:何来此问?

  他猜不透清安泰心事,只好说:“也没见到什么新鲜事啊。”

  清安泰却仍然不甘心:“也没有听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朱理正在犯嘀咕,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就说:“哦,大人,下官听说,平阳民变,纯属子虚乌有。”

  “啊,说来听听,你怎么听说的?听谁说的?”清安泰对此顿时感到莫大兴趣。

  朱理:“我是听林家那个告状的老太太说的,她说平阳根本就没发生什么‘民变’,还说此事在当地人人皆知。”

  清安泰:“哦,她还说了些什么没有?”

  朱理:“对了,她还说闽浙总督派来的百龄在当地复查时,曾经当众说道,平阳民变,纯属无稽之谈。当然,林家的老太太也是听别人说的。”

  “哦……”清安泰陷入沉思。

  朱理:“大人还有什么示下?”

  “哦,没什么,没事了。”清安泰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掩饰。

  他不想让朱理看出自己有什么心事,就岔开话题:“朱大人,请用茶。哪天有空,我请你到湖州会馆去看戏。最近苏州有个唱昆曲的女旦角,在湖州会馆挂牌演戏。我去看了,嗨,那是唱、念、做、打俱佳,特别是她那个模样扮相,哈哈,任你朱大人有坐怀不乱的定力,包你一见也会想入非非,怦然心动。”

  朱理:“取笑,取笑。不过,久绝清音,下官倒是很想一饱眼福啊。”

  朱理走后,清安泰兴奋不已,预感到阿林保一定犯了一个大错!

  他想:假如平阳“民变”是件假案,那就说明阿林保是错报,或者可以说是谎报了!此等“民变”大案焉能出错!纵然错了,当立刻纠正,何敢有错不纠?置皇上于不明!如果你阿林保开始是惊闻“民变”,失察错报的话,显然,后来派百龄复查后的奏折就是谎报欺君了。可以推断,阿林保最后拟报的“庄以莅绞刑、许鸿志斩立决”的奏折,是蓄意以冤杀两条无辜的性命,来应付皇上“查明事由,惩首抚众,速办”的御批!

  这事要是捅出去那漏子可就大啦!可以想象,那一帮无风都能掀起三尺浪的谏官们,知道事实真相后那种义愤填膺、慷慨陈辞的热闹!也能想到万岁爷嘉庆皇帝那震怒的龙威!哈哈,清安泰喜不自禁,似乎能清楚地看到阿林保的狼狈与失宠。

  他是个精细的人,他要在完全掌握要害的情况下,再给对手致命一击。

  清安泰马上命人把幕友石静山请了过来。

  石静山已跟随清安泰多年,专职刑名。他老于世故而精明强干,人送外号“赛诸葛”,是一个标准的“绍兴师爷”。

  在幕僚中,别的行当都可以自学出道,如钱谷、账房、书启、徵比、朱墨笔等,惟有刑名须有师承。因为清朝律法十分繁多庞杂,且有律、例之分,即官员在判案时,刑律上如无此类量刑条款,官员可以按前人的例子量刑。而按例,当然会有很大的出入。更重要的是,朝廷不准平民百姓包括读书人在内私学刑律,私学刑律就是犯法,只有官员才能解读律法。但官员哪有时间再去学习那样多、那样长的烦琐律法条文呢?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身边有一个熟知律例的人。于是,刑名师爷应运而生,他们熟知律例,也熟知律例不完善的地方。他们在官员面前大显身手,玩律法于字里行间,为其主人排忧解难。这一学问是他们的饭碗,故而他们秘不外传,只在亲友少数人中传授。并各自形成派系,所以各衙之间的刑房,只要有渊源,也互通消息,以为照应。

  所以,幕僚中刑名一席位置是最重要的,担当此席的人,与主人的关系也特别密切。

  石敬山走进来:“大人,看来朱大人有新消息?”

  清安泰含笑道:“嗯,是的,他说平阳‘民变’是个假案。”

  石敬山:“哦,消息可靠吗?”

  清安泰:“应当可靠。”

  石敬山:“消息从何而来?”

  清安泰:“朱大人是听平阳那个告状的民妇说的,我想,冤民意在伸冤,避祸惟恐不及,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告状的民妇她怎么敢再去凭空招摇,无故惹是生非呢?”

  石敬山:“大人所言极是。这样看来,阿林保对平阳‘民变’前后不一的态度变化,就有合理的解释了。”

  清安泰:“对。设想一下,假如平阳‘民变’是地方官报的假案,那么,至少阿林保也是偏听偏信,跟着错报或者可以说是谎报了!但此等‘民变’大案,焉能错报!?如果他阿林保开始是惊闻‘民变’失察错报的话,显然,后来派百龄复查后的奏折就是谎报欺君了。”

  石敬山接着说:“由此可以推断,阿林保最后拟报的‘庄以莅绞刑、许鸿志斩立决’的奏折,是蓄意以冤杀两条无辜的性命,来应付皇上御批的!是成心要把平阳假民变的把戏演到底!”

  清安泰:“嘿嘿,这事要是捅出去那漏子可就大啦!可以想象,京城里那一帮无风都能掀起三尺浪的谏官们,知道事实真相后那种义愤填膺、那种慷慨陈辞!热闹啊,哈哈!我也能想到万岁爷在知道事实真相后的那种震怒!”

  石敬山:“是啊,再大的事,纵然错了,当立刻纠正,何敢有错不纠?这岂不是置皇上于不明吗?!”

  清安泰喜不自禁:“哈哈,我想请先生辛苦一趟,到平阳转转,摸摸底,怎么样?”

  石静山立马就领会了清安泰的意思:“行,我明天就秘密动身去平阳,保证很快就能把这件事情弄得清清楚楚。”

  清安泰:“好,搞清楚平阳‘民变’一事的真伪后,下一步棋怎么走,等先生回来我再做定夺。”

  石静山:“大人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清安泰:“好,你快去快回,要真像我说的那样,我就上折子参劾阿林保,打他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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