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2024 ~ 3/22/2924
离开佛罗里达,我们一路向北。
下一个小目标,是赶在四月初回多伦多,让蒋先生参加一年一度的Fantasy Baseball选秀活动。至于那是场什么选秀,我们不需要了解细节,只需知道,对于蒋先生来说,它和王首富的“一个亿”一样重要。
北上第一站,停留亚特兰大。
说起亚特兰大,我脑海中会自动播放宋世雄的声音:“中央电视台,中央电视台,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第二十六届夏季奥运会实况转播,我们的摄制组正从亚特兰大现场为您发来报道。”
这句台词是我编的。我都不知道宋世雄有没有参加亚特兰大奥运会的现场解说。这个地名和这个声音之所以click在一起,纯粹只是因为记忆中的那场热热闹闹的奥运会,而这,几乎也是我对亚特兰大所有的了解。
蒋先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对这个城市的印象不光单一,还很负面。他说,亚特兰大如此有名,是因为这个城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堵车,不光rush hour堵,平常时间也堵。
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说:“我每次路过亚特兰大,都在堵。”
好吧,亲身体验,确实是一种响亮的发言权。
我在亚特兰大城北的Norcross订了两晚住宿。从佛罗里达开往乔治亚州的路上,蒋先生问我,第一天作何打算?我说,那就去看看奥运场馆吧。毕竟,“亚特兰大奥运会”,与伏明霞,孔令辉,Michael Johnson,霍尔金娜等人,牢牢霸住着我青春记忆中的一方天地。既来之,则呼应之。
汽车驶入了亚特兰大市郊,没开几分钟,I-75高速路旁的大屏幕显示,“前方快速道关闭”。马路上立竿见影就堵起了车。
蒋先生一副“我说的吧”的欠揍表情,渐渐就开启了祥林嫂式的自哀自怨:我明明知道亚特兰大会堵车,为什么还要同意来这里过夜呢?
名义上是抱怨自己,其实还不是怨我?这一路,宏观大局(去往多伦多)由他把握,但落脚城市和租住旅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还都得由我一手操办。眼见总舵主心情不好,我乖巧地说:“那咱就下高速,从local开去酒店吧,今天不进城了。”
我们住的地方叫砖房(Brick Lodge),在订房网站上评分挺高。旅馆周遭环境还不错,算得上大气整洁,但内部细节差了些。泳池没开,情有可原,毕竟天气凉,它又在室外。浴室毛巾上那洗不掉的陈年污垢,就比较影响情绪了。这订房网的好评,怕是来自孟加拉点击农场。
第二天一觉睡到中午,开车去亚特兰大市中心转了转。
一路烟雨蒙蒙。有关亚特兰大总堵车的言论,看来不是蒋先生的一面之词。我们下午一点出的门,马路上堵成这样。
奥运公园大气开阔,设计也现代。园里有开花的树,流水的池,还有别致的雕塑。
当然,最夺目的,还是门口那硕大的五环标志。
里面有个儿童游乐场,带顶棚。我走近看了看,发现顶棚是网状,所以,上面下大雨,下面毛毛雨。但是,这并不影响孩子们的情绪。
大概这一天是学校的社会实践日,游乐场有许多同龄孩子,穿清一色浅蓝校服,谁都认识谁。大核和小诗混迹其间,也假装遇见了老朋友,与他们一起爬上落下。老师给同学们拍集体照时,俩娃也大咧咧站到了孩子群中,自成名誉校友。
雨不停,气温也低,去哪都不得劲,我们决定找个室内场馆,避避雨,取取暖。
与游乐场一马路之隔,有个水族馆,还有一个可口可乐大世界。两座楼看着都挺气派。
我说,水族馆通常都贵,且哪个城市的水族馆都大同小异,无非是水母海龟大鲨鱼,不如去可乐博物馆。这种商品性质的陈列馆,应该不要钱。
一家人走到可口可乐大世界(World of Coca-Cola)门前,发现这里不但要买票,票价还不便宜,成人$24,小孩$17。
我们的第一反应,是不进去了,谁会无聊到花钱观看可乐公司的发家史?但是,眼见售票窗口排着长龙,队伍里还有不少带着小娃的家长。从馆里出来的人又都大包小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不由得动摇了。难道里面有类似迪士尼的娱乐设施,能使老少尽欢?
好奇心起,我们决定进馆瞧瞧。
买了票,穿过两道类似安检的关卡,我们进到一个大厅。厅里摆着硕大几只造型独特的可乐瓶,正中间是乌央乌央的人群。有个工作人员扯着大嗓门给人群讲解进馆流程。然后,不知是谁起的头,一群人齐声高喊倒计时:5,4,3,2,1,开闸!
大门打开,人群欢呼着涌入馆内。
这入场气氛烘托得,跟申办奥运似的。不由得让我对这个博物馆充满了期待。
第一道门背后,是一个复式展厅。展厅面积不大,呈阶梯式,人群可以层层叠叠排开,互不干扰对方的视野。
大厅的墙上和天花板挂满各式可口可乐的标志。有些我认得,是近些年耳熟能详的大众设计;有些看着古朴,带着二十世纪初的印记。但是,“Coca Cola”这八个字母,从字体到排列,从未改变。
厅里有个讲解员,给大家讲述可口可乐的起源与发展史。看得出,她对这份工作极有热情,讲个可乐诞生史,就引得一屋子人群情振奋,欢呼连连,好像一起见证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
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就是做市场或销售的料,最平凡的故事,通过他们的口讲出来,都能让听者神摇意夺,欲罢不能。
记得我第一次买车时,全权委托汽车经纪,让他帮我挑个特别点的车牌号码。
取车时,我问:“牌照号怎样?”
经纪笑逐颜开,带着飞扬的语调,说:“这个号码太好啦,是31号,哦耶!” 说话间,他双臂直直戳向天际,犹如烟花绽放。
我也“哦耶”。跟着一起雀跃。
事后想想,31是个很好的数字吗?它甚至不是我的年纪。我高兴什么?
听完演讲,大家进入第二道门。里面是个电影院。
工作人员很会营造气氛,他们站在入口处击掌催促:“大家赶快进去哟。这道门一旦关上,你就进不去啦。”
其实进不去的话,等下一波就可以了。但是,被他们这么一说,急迫感油然而生,感觉若不能马上进入这道门,会生生错过一个时代。因此谁也不甘人后。连蒋大核这种与世无争的小孩都被煽动着拼命往里挤。
所谓电影,不过是一些组合了的场景剧,都是些让人感觉温馨愉悦的小故事,譬如惊喜派对,士兵与家人重逢,求婚,等等。美好的故事,加上温情的配乐,给观众营造出一种圆满的氛围。当然,这种迪士尼式的happy ending,都离不开可口可乐的助攻,影中人不喝上一口,等不来大团圆。
说直白些,就是一组广告集锦。
电影结束时,工作人员又用了同样的催促策略,让人感觉前方有宝藏。
同去,同去,于是就一同去。
第三道门内是个空旷的大厅,陈列着许多漂亮的比人还高的可乐瓶。瓶身花色各异,但形状都是可口可乐的经典款:Contour。
一百多年前,可口可乐使用的是普通玻璃瓶,直上直下。公司担心消费者不能轻易把自家产品与其他山寨品牌区分开,就向玻璃厂商征集瓶身设计。印第安纳州的Root Glass Company在一众厂家中脱颖而出,他们设计的这款轮廓形状(Contour Shape)的瓶子,受到了可口可乐的热烈认可。Contour瓶子于1916年推出,沿用至今。
经典就是经典,地位难以撼动。在第一道门背后的展厅,讲解员说过,一百多年来,可口可乐公司推出了无数新口味,但消费者最喜欢的,还是它家的开山鼻祖:原味(Original)可乐。这种说法,我们家就可以提供大把证据。这么多年来,蒋先生永远只买红底白字的原味可乐。有一阵子为了减肥,试过零糖型,就是黑底红字的那种,用他的话说,那是洗脚水。
陈列厅的墙上,张贴着色彩斑斓的广告图片,不知是不是历年的可乐海报。
也有一些与游客互动的区域,譬如闻味室,在线小测试等。最受游客们欢迎的,还是品尝室。
品尝室里提供各种口味的可乐公司样品,有几十上百种,游客管喝管够。但是这种碳酸饮料,你能喝几口?我们一家四口,喜欢喝可乐的,也就蒋先生一人。孩子们,我根本就不愿让他们尝试。他们倒也不会主动要求。
蒋先生算是重度可乐爱好者。我俩刚认识时,那种两升装的大瓶可乐,他一天起码喝掉一桶。我苦口婆心告诫,碳酸饮料不健康,一瓶可乐半瓶糖。他口头表示明白,嘴巴却很忠诚,毕竟喝了小半辈子,又是那种成瘾的习惯,不是说戒就能戒。直到我俩打算要小孩,他才立志减量。现如今,大概是每天一易拉罐的摄入量。这几乎已是他减量的极限了。邮轮上可乐比酒还贵,一小罐标价$4,外加18%的小费,他每天照喝不误。酒精可以不沾,可乐不能不喝。
只是,真到了这种老鼠掉进米缸的机会前,蒋先生倒是掉起了链子。他独自进到品尝室,没两分钟就出来了。他说,看见这种无限供应的架势,反倒缺了饮用的兴致。他又说,青少年时期迷上可乐,是因为妈妈小时候不让他喝,让他对可乐产生了谜之渴望。一旦成为有自由行动力的年轻人,立刻想要打破旧世界,站到对立面。
果然是用一生治愈童年。这醒提的,我是不是应该逼着大核和小诗进去喝上几口?
陈列厅一侧有个影院,里面选播历年来经典的可乐广告,听说还是4D。我的思维有局限,不知3D之上是哪个D,是不是观众张嘴时,会有可乐喷进你的嘴巴?因为是限时播放(3:00,4:00,5:00整点播),大家需要排队等候,我们就没进去。
最后一站,穿越礼品店。店里出售印有可口可乐logo的纪念品,大多是T恤帽子。穿上它们,你就变成了一只行走的广告牌。来到这里,几乎人手几袋。我们在博物馆门外看到的大包小裹的人群,就是从这个礼品店出去的。
概括一下,所谓的博物馆,真就是观看各种广告,当然也提供免费品尝的福利。出得门去,观众们还喜欢头戴可乐帽,身披可乐T,在这只巨型瓶盖下欢乐留念。
蒋先生说:“这种经历太离奇了!所以说,我们花费八十几美元,只为看一场可口可乐的广告?”
我笑说:“这是营销界的巨大成功。对于这种现象,我们中国人有种说法,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蒋先生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说:“这足以被当成我们旅途中的一个笑料了。我实在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Corporation竟然能这样让人把钱花出去!而且,还有那么多人兴高采烈地排队来送钱。”
我听出了其中disgust的意味,趁热打铁:“那你会不会以后每次喝起可乐,都觉得反胃,慢慢就喝得少了?”
他说:“绝对会。我正认真考虑,要不要把可乐给戒了。”
这位先生,衷心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如果你就此戒掉可乐,不光这80+的门票值到每一个penny,我还愿意返身进店,买它800+的纪念品。
第二天,我们去旅馆附近的Waffle House吃早餐。
三月的亚特兰大,春意盎然。
进餐厅之前,蒋小诗在路边摘了三朵蒲公英的小黄花。
我们的服务员是个年轻的黑人姑娘,长相有些憨笨,做事也不伶俐。蒋大核点了份华夫饼,她转个身就忘了,直到我们快吃完,提醒她,她才慌慌张张跑去让厨师准备,然后又跑过来一个劲儿跟我们道歉。
蒋小诗觉得这个小姐姐好可爱,把自己握了一路的小黄花递给她,笑眯眯地说:“送给你。”
服务员收到蒋小诗的礼物小黄花,乐得合不拢嘴。她挑一支挂在衣襟,另两支别在头顶,逢人炫耀,把三朵小花向柜台里的工作人员展示了个遍。
一位穿白色厨师服的男子说:“切尔西,这是你人生第一次收到花吧?”
切尔西咧嘴甜笑,说:“是,是,真的是。“
我在一旁也止不住笑意,只觉得女儿那三朵小黄花,把姹紫嫣红的春色带进了这间华夫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