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心意

雨丝儿渐渐停了，水溶和黛玉坐在大车里隔着车窗儿望向野外，只见土润草青，微感空气清冽，丝风轻寒。水溶一手揽住黛玉问她冷不冷？黛玉微笑着说了句：“你这样我就不冷了。”水溶一听，两只胳膊都搂过来，低下脸亲她的秀发。黛玉心里又羞又喜，但也只愿意让他这样抱着。大车走了一程，水溶笑道：“巴不得立时到家里去。”黛玉听了，忙问他：“你回家见了万儿还是从朝堂里直接来的？”水溶道：“哪里有空儿回家，自然是直接来的。再晚一会儿，保不定你就会跟人家走了。”黛玉一听，用绣拳捣了捣他的腰，闷声道：“我能到哪里去呢？你这样子待我，我哪儿也不去。将来就是你变了心，我也不走的，好歹我还有万儿，也不怕你撵了我去。”水溶笑着扳过她的脸，亲了一口，不说什么，又还是抱紧了她。过了一会才道：“今儿皇上为清泰赐婚了。”黛玉一听连忙挣开了他，眼望他的眼睛。水溶笑眯眯地道：“看你急的，自然是合着你的意愿赐的婚，你现在比皇上都厉害，竟能左右人的婚姻了。”黛玉一听松了口气笑了：“哪里是我左右，是上天指定的，清泰和水莹的心让老天成全了。”水溶轻叹口气道：“谁知道将来如何，现下就够愁的，这婚庆的事情皇家那边必定是操持好的，咱们家内宅的事情就靠你了，不知你的身子能撑的住么？”黛玉沉吟道：“我无事，你给我一些书籍和典仪方面的东西，我看着。再有母妃做主---还有，你不管的？”水溶正色道：“这全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谁让你支持了水莹去？”黛玉笑了：“你自己的亲妹子，难道还不如我亲她？什么时候婚庆呢？水莹知道了么？”水溶道：“过半月清泰立太子大典，清泰怕夜长梦多，恨不能接着就办了，可是哪能够？怎么也要准备一个月。水莹想必知道了，早上你走后清泰来了三封书信，母妃和我也只装看不见。”

黛玉想起去年自己和他成亲前，他也是书信不断的。想起他信里那些话，不禁低低声笑了。水溶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笑，现在在车上我没法子治你，等回家再说---”黛玉听了，使劲用绣拳捣他，水溶哎哟了一声：“腰折了，你要谋害本王，好啊！”说着就下手胳肢她，刚挠了两下，黛玉笑不能支，赶紧小声儿告饶，水溶道：“大声点儿，本王听不清。”黛玉稍提高了点声儿道：“玉儿不敢了，王爷饶了我，叫他们在外面听见---”水溶憋着笑道：“饶你这回，看还有下次，定罚不饶的。”两个人又坐回去，水溶还是抱着她，心里喜欢的紧，觉得天都变成晴朗的了。黛玉道：“你若是没有那些事体所烦，我们将来携了万儿游历山河去可好？”水溶笑道：“你以为我不愿意？怎么能成呢？”黛玉认真道：“你是不是该把征西那些事全放下，求皇上把大将们都委派到各地去，兵部的事也不要管多了。皇上放心了咱们家，将来水莹在宫里也不致受太多的拘束，你也就多赚些自由。”水溶眯了眼睛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轻声道：“你说的有理，放下些东西，就少一些拘束。皇上放心了，才会把所有的都给了清泰。其实这才是我的目的。”

回到王府，黛玉亲自给水溶脱下外面的便服，换了家常穿的衣服到太妃院里吃晚饭。刚进屋子，水溶见奶妈抱来了万儿，便伸手接过去抱在怀里，两眼都是爱意。太妃道：“你们爷俩儿亲热亲热，我看着高兴，王妃这去了一日，也很累了吧，家里的亲戚们都好吧。”黛玉见太妃这么问，赶紧回答很好，又向太妃道了烦恼。太妃道：“我是有些烦恼，是为了二郡主的事，皇上赐了婚，徐家那边早吓得门也不敢出。清泰马上要行立太子大典，再下月就要赶着成婚，唉，原说莹儿能多陪我半年，到头来却还是这么着。以后到那里面，我再见她，还要给她行礼，连王儿也得服从这个礼数。这个丫头从小就不让我省心，这件事上还是让我不能不牵挂，死了也不敢闭眼。”水溶听母亲这么说，和黛玉对望了一眼，忙劝解道：“水莹是皇上赐婚，我们也无可奈何，将来若成了皇后，我们家也有造化。母妃还有什么牵挂呢？”太妃把脸扭到一边道：“看吧，我是不说什么了，就凭她那个性子，在里面，将来三宫六院多少妃的互相折磨去吧，日子怎么能有定数呢？”正说着，宫女来报二郡主来了，太妃板着脸不再吭声了，黛玉站起来迎了水莹进来。水莹进来先向太妃行了个礼，太妃也不理她。水莹撅嘴道：“母妃看不见，我再行一个礼，难不成不让我来您这里吃饭？那我回房饿着去。”黛玉道：“你快再多行几个，母妃刚才还抱怨说将来还要向你行礼，没得冤屈，你多行几个，母妃就饶过来了，将来若进宫见你，也算扯平了。”说的太妃掌不住也笑了。水莹笑道：“若只为了这个，今儿我不走了，就在母妃膝下跪着，哪怕到天亮了，我心里也愿意。”太妃道：“可不是为了你心里那个愿意，不然我们这些心都是白费了。”水溶把万儿递给奶妈，过去扯了黛玉的手坐下，对水莹道：“给我和你嫂子行礼来，我们这里还没扯平呢。”水莹连忙向水溶和黛玉福了几福，笑道：“哪天再给母妃和你们磕头，今儿饿了，没有力气。”黛玉道：“记上账吧，过两天忙忘了，人跑到里面去，我们找到了也不做数了。那个人再护着，怕母妃都够不着了。”水莹红了脸，太妃高兴起来道：“还跑得了她，且等着。咱们先吃饭，之后水莹就回去，我们商量事儿。”水莹道声是，低眉敛首，稳稳地坐了，太妃笑了道：“过两天宫里自会来人教你怎么做，现在再放松些吧，以后有你受的了。”水莹一听，拿起玉箸就吃，大家看她那样儿，不禁又都笑起来。

吃过晚饭，水莹回自己的院子去了。太妃对水溶道：“你知道皇上的意思？他竟然想把南安王家那个大郡主同时指给清泰，只是做太子侧妃，可是也要和莹儿比了肩的。我明白太子是要有几个侧妃的，只是没想要一起嫁，更不想是他家。”黛玉抱了万儿正亲着，听了便愣住了。水溶叹口气道：“母妃说的我都知道，可是谁能阻挡了皇上的旨意？母妃和皇上说过么？”太妃道：“怎么没说？我都说了，若是他家，我们莹儿便不要当这个太子妃了，但好像没说动了他。他还笑眯眯地说我有好女不愁嫁似的。气的我就回来了。”黛玉才明白太妃今晚为什么这么生气了。想了一下，黛玉道：“怕是皇上要平衡关系，本来那家不是要做太子妃的？是六殿下自己不愿意，他们也没法子。要么是为了制衡于咱们，王爷现在还没有完全交了西边的兵权，又管了兵部，西平王家和咱们交好，再有吴尚书家---皇上的顾忌还会多些。”太妃和水溶对望一眼，心里赞黛玉冰雪聪明，忽然水溶想起和黛玉在大车上说的那些话，放手一步，难保不是前进一步。又听黛玉道：“皇上要王爷做件事来换这个，兴许他心里并不看好南王家，只是为了向王爷要东西而已。”水溶笑道：“如此，我明儿一早就进宫陛见去，母妃说怎么样？”太妃道：“什么怎么样？你要做什么？”水溶道：“我要禀告皇上，求他分封我的那些大将到各地去为官。”太妃道：“正说水莹，你又提你那些大将做什么？”忽然又明白了，就道：“还给他那些，咱们不稀罕！只要能换了莹儿的福气，他爱怎么着都行。我就不信，他连自己的外甥儿也信不过，没见过这么有疑心的皇上。可是有一样儿，立侧妃可以，缓三年再立，让我们莹儿消停几年。再者侧妃也绝不能是南王家那个大郡主。前一年她差点儿嫁到海岛子上去，后来南王太妃到荣国公家去，要了人家的三小姐做义女，代他家的郡主出嫁和蕃。如今又想再飞到枝头作凤凰，这家人光沾好事。”

黛玉听着，忽然流下泪来，原来探春就是这么被人算计了去，到现在音讯皆无，生死不知。太妃见她忽然哭起来，一霎间也明白了。黛玉哭着道：“那是我舅父家最聪明伶俐的一个表妹，叫探春，我们在园子里一起生活了好多年，经常吟诗对棋---”便说不下去了。万儿在她怀里被母亲的眼泪打着了小脑袋瓜儿，吓了一跳，赶紧咧了小嘴陪了母亲哭起来。黛玉连忙哄了他，太妃伸手接过万儿道：“我一急都忘了是你舅父家的小姐，听我们家原先那个说，那天她也去看，说是庶出的，也很俊。要我说，无论嫡庶，谁不是爹生娘养的？你的女儿是人，别人家的就不是人了不成？”黛玉更想起他家那个世子对自己差点作出丑事来的情景，直恨的心要裂了。想起那次贾母生日南王太妃和李王妃叫了自己和探春、宝琴、宝钗和湘云去看，原来是想在这中间挑选一个代他家郡主嫁到那蛮荒的地方去，心里不禁后怕起来，若被选去了，此生再也见不着他了。抬眼看了看水溶，正巧水溶也向她望着，两人心意相通，不由得同时伸过手去，彼此握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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