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爱情》71 离家出走(3)
文章来源: 汉代蜜瓜2010-03-15 07:43:46


梦醒连夜整理资料和样衣,工作到很晚才睡,第二天早上起来接着干,在中午之前把去国内的包裹和资料都封好送寄出去,下午再匆匆赶到选好的社区学院索要表格,填表,约入学考试时间。据说如果抓紧,她能赶上九月份开学。

这种社区学院最大的好处是不必托福成绩,只需参加学校自己的数学和英语测试,通过即可入学,而且学费比本科的大学便宜很多。

从学校出来,她转入唐人街,一家一家地逛,浏览店面,看着某些橱窗里的“ HELP WANTED ”,“招售货员”,“招企台”等字样的招工招贴,心里盘算着一旦入学,课表排出来,她要不要先找份现金工打。

买了些面条蔬菜和水果,梦醒乘地铁回住处,累得有些虚脱。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怎么没做什么就这么累,在中国加班加通宵时候的劲头到哪里去了?

才进门,电话铃响,她拿起来接听,立刻血液凝住。

是张允鑫。他怎么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

张允鑫在那头急急地说:“梦醒,是你吗?你还好吗?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回家。”

梦醒闭闭眼,觉得这里不能住了,要尽快找房子搬。

张允鑫继续说:“梦醒,把你的地址告诉我,我立刻去接你。”

梦醒冷冷地说:“接我做什么?接回去再让我滚?”

张允鑫说:“梦醒,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混蛋。我不该给你那么大的压力。我这几天都睡不好觉,夜夜失眠,工作都做不好。梦醒,再原谅我最后一次吧,你回来,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绝不干涉你,也不对你说三道四。”

梦醒眼睛里已经没有泪:“多谢你。但是我现在已经不需要,我请你放我自由。”说着“啪”的一声把电话挂断。

她再上他的当就是弱智。

当天晚上,她拿着从唐人街上带回来的中文报纸开始一个一个打电话联系看房。程露还惊讶地问:“为什么这么急?你慢慢来好了。我看你自从过来以后一直在忙来忙去没休息过。”

梦醒笑笑,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如果你接到陌生男人的电话找我,只要是说中文的,不姓郑,千万别告诉他我们的地址。”

程露虽然摸不到头脑,还是答应下来:“那自然,我不会那么傻。”

第二天梦醒睡过头。她起床的时候满房子里的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走了个干净。梦醒奇怪最近为什么睡眠这么好,难道真的是离开张允鑫,面对新生活,心情开朗的缘故?她去卫生间刷牙,准备吃完饭去看房。可是刷着刷着,她忽然感到一阵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恶心,扶着洗脸池呕出一身汗。她漱了口,稳定一下情绪,再到厨房煮早餐。

刚打开冰箱的门,她又是一阵恶心,连忙跑到卫生间,对着洗脸池又是一阵干呕,把胃里的酸水都呕出来。她漱了口回到厅里,感觉头也有些晕,觉得自己这几天可能是太累了——她有时候累过头或者睡眠不好就会有晨呕,过了这一阵就没事。

她决定不吃早饭,等下在唐人街吃碗面好了。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喜欢吃碗面,一碗热汤面下肚,浑身会有说不出的舒服。

于是她整理好沙发,把自己睡的被子折整齐放进壁橱里,穿上外套鞋子,拿了零钱皮包,匆匆出门到唐人街方向看房。

中午不到的时候,她觉得有些饿不过,去一家饭店吃了一小碗面,到附近的银行把那张支票存入自己的户头——明天她要去社区学院考试,考完试应该能入学,马上要交学费,她需要这笔钱。

午饭时间,银行的人很多,她排着队,把钱存好,匆匆往住处赶,看家里的留言机是否有客户留言——这些天她一直这样,如果客户有急事找她而她不在,他们会给她留言,所以每天中午无论她在哪里吃饭都回去看看。

在公寓大楼门口,她被张允鑫叫住。本来她没看见他,低着头匆匆往里走,听到他的声音,她像遇到鬼一样,差点尖叫起来。

她已经够快,他比她还快——她知道,他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作出对他来说最正确的决定。可是,他早干什么去了?非要把事情搞得不可挽回再后悔?

张允鑫拉住她说:“梦醒,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了很久——我不知道你住在哪一个单元。”

梦醒情绪有些激动:“你走开!你不走开我会报警!”

中午时间,公寓门口没有几个人,她的激动没有几个人看到。

张允鑫说:“梦醒,我知道我错了,我来给你道歉,接你回家。”

梦醒又累又渴,还有点饿,有点晕眩。她不能上楼,上了楼张允鑫会跟着去,立刻就知道她住在哪里。她转身往外走,想着还是到外面再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张允鑫跟在她后面,拉住她的手说:“梦醒,我请你吃饭。你不是喜欢吃日本寿司吗?你知道哪里有,带我去,我请你吃。”

梦醒猛地站住,回头尖声叫:“你离我远点,要多远就多远!否则我真要报警了!! ”

她迎着正午刺目的阳光,忽然感到一阵阵的晕眩,眼前一阵发黑,身子软软地倒下去。

张允鑫吓得赶紧托住梦醒,一个劲地叫:“梦醒,梦醒,你怎么啦?”

立刻有人围上来说:“不好,要不要叫救护车?”

张允鑫连忙说:“要。劳驾你。”

那人飞奔去打电话,有另外的人到旁边的杂货店买瓶水递给张允鑫,张允鑫拧开瓶盖喂梦醒。

张允鑫跟着梦醒和救护车去医院。

检查结果,医生对梦醒说:“恭喜,你要做妈妈了。”

已经坐起来的梦醒惊呆,欲哭无泪。

出了医院,梦醒默默地坐在台阶上,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允鑫坐在她身边,想去攥她的手。她甩甩手站起来,去地铁站。

她走路,他也走路。她进地铁站,他也进地铁站。她到中央公园下,他也跟下去,一直跟着她走。

梦醒麻木地走着,脑子一片空白,目光没有焦点。往事一幕一幕地在脑海里闪烁。他们新婚的甜蜜,他们那些琐碎的争吵,他动手打人,她报警,让他在公安局里留下案底,以致出国开无犯罪证明的时候还费了一番周折。他出国,她在国内做业务,那些忙碌的日子,跟孙明峰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孙明峰别有深意的眼神,为了维护她,他甚至愿意带她一起辞职,可是最终她还是选择出国来跟这个叫做她老公的男人同甘共苦,从头开始,但是他却一再伤害她。

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的时候,他对她说:“你滚,你不是要滚吗?你为什么不滚?滚了就不要回来!”

他强迫她做爱,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爱情的结晶,是他父亲强迫他母亲,没来得及采取安全措施的产物,是个意外,是个不合时宜的意外。

这么想着,两行热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停下来,在包里翻纸巾。

张允鑫从身后抱住她,试图用他的脸贴住她的脸,低声说:“梦醒,对不起,梦醒,再给我一次机会,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

梦醒找到纸巾,擦干眼泪,甩开他继续往前走。

忽然她一个趔趄,被脚下的树根绊了一下,人直直地往前冲过去。张允鑫眼疾手快,死命地抓住她的胳膊,抱住她,小心翼翼地拥着她找张野餐桌坐下来。

张允鑫用手指帮她拭泪,一边温声说:“休息一下,你现在不可以这样累。梦醒,我是爱你的。我那些话不是有意的,我——”

梦醒厌恶地推开他,心中感到一阵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转过头去呕吐。

张允鑫有些手足无措,把水递过去。

梦醒没有选择,只好接过水漱口,然后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喘息。

张允鑫越来越慌张。他再一次从后面抱住梦醒,低声哀求:“老婆,你说说话好不好?你要打我骂我都行,你说说话好不好?你不要这样,我真的很后悔。跟我回家吧,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再也不要你去打工了,那个生意你要做就做吧,我全力支持你。你说说话好不好,老婆?”

梦醒趴在野餐桌上,眼泪又止不住地流淌。她的肩膀微微耸动,发出抽泣的声音。

张允鑫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背上,嘴里不住地说:“对不起,老婆,对不起,老婆。”

梦醒的抽泣声变成了呜咽声。

张允鑫仿佛只会说这么几句:“对不起,老婆,原谅我,跟我回家吧。”

梦醒的呜咽声变成痛哭,一种无助的痛哭。

难道这就是她的命?在她几乎满怀希望要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她又要再一次向命运低头,回到这个给过她幸福,现在带给她无穷痛苦的男人身边?

什么叫做命运?茫茫苍天,到底谁的大手在背后翻云覆雨,主宰芸芸苍生的爱恨情仇?

难道真的如那首歌所唱——回头看这一生,人如飞虫堕网内,恨的苦的须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