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回国记:(六)下雨了,颜料打翻了
文章来源: 夕阳影里一归舟2017-08-15 10: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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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料一地的温州南京路

 

一个城市总有一条街,让城里城外的人流连。街上有最老的绸布庄,最旧的糕饼店,小的织补铺,大的钟表亨得利。讨生活的外地人,先要来张望当地人的生活。后来当地人不来了,这条街就成了闹猛的商业街。再后来,变成了步行街,张望的人不用担心车来车往。在北京,有王府井。在上海,有南京路。在我的温州,有五马街。

 

子乔有没有觉得,离家久了,也变得和外地人无异?我这个外地人(外国人),自然每次要荡一回五马街。五马街自然有马,古时温州建制为永嘉郡,据传王羲之当永嘉郡守时,常乘五马,温州人便建五马坊以示敬仰。我更喜欢另一个传说:瓯江南岸城下,曾有白鹿衔花而过。故温州得名鹿城,比五马温柔许多。游山玩水的谢灵运太守,铁马金戈的文天祥,他们在此驻足,写下丰富诗文让温州留名,却抵不上一个弱女子,在瓯水之畔饮泪。辜负她的男人,已经有了别的裙钗,却还遮遮掩掩修琴瑟旧好。当年的情爱,离开黄浦江时已经丢进了水里。还有幻想的爱玲,赶到鹿城,最后一言不骂,离开了这里。我不知道这位奇女子是否到过五马街,撕心裂肺的时候,这片市井也许可以给她一个分心的去处。

 

 

 

小时候来五马街,是冲着五味和,为了那碗冰镇绿豆汤和淡淡的奶油香。再大点,爱臭美了,就为了饱眼福去看金三益的花布料。那时候要凭票买布,只有过年才可能穿上新衣裳。去老香山不是我的主意,我小时候是病秧子,妈妈也多病,吃的都是中草药。拿了方子去药铺等着,看他们一格格小抽屉开出来,抓一点药材,用迷你小秤量好,慢条斯理地倒在一张大方纸上。一扎五包用细麻绳捆好,拎回家熬药。去的次数多了,喜欢上了叮呤哐啷的捣药声,精致的小秤,甚至药气味。就是一直不爱喝,忍到最后,热汤变凉水,屏住呼吸,一口气咕咚灌下。

 

我们以前看电影的大众电影院还运营,常去找小学兼初中兼高中同学美乐的第一百货也还在,就是笑嘻嘻的美乐不在那里上班了,也就懒得进去。当时从来没想过美乐不在那里上班了怎么办,果然有一年回来就找不到她。旧时候似乎不怕失去,转个马路就又碰上了。我这个转弯,走了近三十年,终于通过姐姐通过阿胜,一头撞上。又通过美乐,和散落温州各个角落的老同学连上。小时候记忆,留在五马街牌匾和楼房上,还有我那些同学的言语里。那股激动,延续了几个礼拜。

 

回国碰上黄梅季节,几乎天天下雨。阴天时姐姐带我去了一趟,我说其实下雨也好看。于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傍晚,姐姐给我打伞,我们穿着拖鞋,走了一趟马走的街。街上,楼铺的色彩,掉进了水里,汪汪染染,一地辉煌。

 

 江南素颜的雨,便有了七色。

 

 

—— 2017.7.25.于美国西花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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