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里的孙凤 (63)
文章来源: 南瓜苏2024-05-12 17:19:57

“你说你错了,我问你,你错哪儿了?”孙惕大声质问道。

孙凤想了想,错哪里了呢,八成是因为我回来晚了两天,就说:“我不该晚回来两天,不该去跟同学玩。”

孙惕等了半天,见孙凤只说出这些,气得弯腰又要捡棍子。齐啸动了气,“哥,你不要动不动就打人,凤一个小姑娘哪能说打就打?再说她现在跟我订了婚,你虽然是她哥,我也不能让你打。”

孙惕看着齐啸说道:“你是不知道,孙凤是我爷爷奶奶养大的,跟前就她一个,一直娇生惯养的,不知道替别人考虑。我前年去关里接的她,在老家待了一个月,看的真真的。现在定了婚,还这么不懂事。你再这样惯着她,她就永远学不会替别人着想,将来有你苦头吃。”

说完,转头又训斥孙凤,“你都十六了,该懂事了。你知不知道齐啸去车站接了你两天,结果接不到你人,你知道他担心成什么样子,那真是吃不下睡不着,你看看齐啸,都成什么样子了,啊,你看看,你个没心没肺的,就知道自己玩得开心,不知道别人提心吊胆。你说,你做的对吗?”

孙凤这才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她抬头看一眼齐啸,果然见他眼窝深陷,形容憔悴,心里随即充满愧疚。

“婶子,哥,齐啸,我不应该不告诉你们一声就去玩。齐啸,对不起,让你担心,你会原谅我吧?”孙凤说完,揽着齐啸的胳膊,仰着头,一双美目湿漉漉地望着他。

齐啸立刻怂了,心说小祖宗,别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啊。

他摸着孙凤的头发,反倒哄她,“凤,我没有生气,只是担心你,看你回来了,就光剩高兴了,没事的,别难受啊。”

见齐啸一身的软骨头,孙惕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婶子,我还得上班去。晚上让孙凤回家吧。”说完,转身出了院门。

齐啸不想让孙凤回家,望眼欲穿地好不容易盼了回来,还没看够就得给人家送回去。他非常后悔给孙惕打了电话,现在恨不得孙家忘了有这么个女儿,或者干脆不要她了。

但想归想,还得面对现实。现实就是,孙凤与自己还没正式成婚,还是闺阁女儿,还得把她送回父母身边。
 

直到天已经黑透,实在没法再拖的时候,齐啸才把孙凤送回孙家。这一路他七拐八转,走的比修路的还慢。

要不要告诉孙凤自己做山货买卖的事?齐啸一直在摇摆犹豫之中。按照母亲廖新莲的意思,是不应该告诉的。这半年多与孙家的走动来往,齐家三人很快看出了孙赞夫妇长着一对精光四射的势利眼,尤其周蕙,看人下菜碟,攀高踩低,说一套做一套。与当初媒人刘婶转告表妹的话一样,孙赞两口子非常难缠,人品那是相当的不配当凤的父母。更要命的是,他们就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样,拼了命的薅。收了别人的礼,就大包大揽地来找齐赫的麻烦,今儿张三,明儿李四,好像这离岭镇的衙门口是专门为孙家开的。

这些事还好搪回去,因为毕竟不在齐啸的能力范围之内。但如果让他们知道了齐啸做上了买卖,开上了公司,而且已经开始挣钱盈利,那还不得全扑上来?齐啸作为女婿,又对孙凤半个不字也不敢说,到时候公司就该改姓孙了。

齐啸认同母亲的想法,当初没有在灵水村与葫芦底村建收购点,大概潜意识中也是怕这点。但他又认为自己与孙凤订了婚,那就是两口子,两口子有事怎么能瞒着呢?

在快到孙家的时候,齐啸决定还是跟孙凤交底。“凤,我工作上有个事得跟你说说,但你能不能先不跟你父母说?”

孙凤正在走神,听了齐啸的话,随口应道:“不方便说那就别说了。”你的事我也不感兴趣,你工作上的事我更不感兴趣。这是她说给自己的话。

齐啸心里沉了一下,走了几步,还是鼓起勇气再次开口,“我这半年一直很忙,你想不想知道我在忙些什么?”

你还有忙的事?忙抽烟喝酒打麻将?忙东溜西逛打架斗殴?孙凤悄悄叹了口气,敷衍道:“齐叔最近去县上开会很频繁?”

只有去县上才会用车。在离岭镇这么芝麻大的地方,开车不比走路快多少。在孙凤心里,自己也只是个开车的。齐啸的心愈发沉了下去。要不暂时还是别说了吧,等做大些再跟她说。

到了孙家,孙赞周蕙纷纷摆出一副对孙凤相思成疾的样子。周蕙甚至抱着孙凤,俨然有眩然欲泣的架势,吓得孙凤直往齐啸怀里靠,在主要敌人面前选择了次要敌人。

而齐啸坐在那里,跟孙赞聊,跟周蕙聊,跟孙惕聊,直熬得整个孙家都哈欠连天的时候,才磨磨唧唧地告辞回家。

齐啸刚一离开,孙琳就跳进来大声抱怨,“真没个眼色,看不见别人都困成了什么样,就是赖着不走,讨不讨厌!不知道别人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吗?”

周蕙马上大声呵斥她,“你懂不懂个事?等你将来求到人家跟前的时候,就不说这话了,四六不懂的混账东西!”

孙琳挨了训,便想把气撒在孙凤身上,但现在又不敢动手打她,一是她发现孙凤长高了很多,再者她明白孙凤后面的靠山太强大了,不但有齐家,甚至还包括自己的父母和弟弟。

不敢动手,那就动嘴,孙琳回卧室后一边铺床一边骂骂咧咧,“小兔崽子,回家就给别人找不痛快,咋不死在外面去,还回来干啥?光吃饭不干活,要你有什么用?你不是有婆家了吗?有婆家还回娘家吃喝,占便宜没够。”

孙琳这样说,一个是撒气,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就是她非常不愿意看见孙凤,当然就不喜欢她住回家里。当初自己呼来喝去的小喽啰,如今处处压自己一头,她无法面对如此近距离,如此直观的落差。

人的愤怒归根到底大多是来源于自己的无能与对现实的无奈。

孙凤一开始不理她,后来被吵得睡不着觉,就学山村野妇的口吻奚落她,“你嘴这么臭,难怪二十多了还没婆家。”

孙琳一下子坐了起来,嚷道:“还真不让你得意,我年底就摆酒,气死你。”

“那太好了,咱们家可是能清净了。到时候我送份大礼给你当嫁妆。”

孙琳本来还要骂,一听有大礼,安静了下来,想了想,便躺下睡了。

孙凤心想,孙琳要嫁人?谁这么有奉献精神,借用周蕙的那句名言,可真得念人家一辈子的好。

第二天吃过早饭,周蕙拉着孙凤在炕上说话,“凤啊,前些日子你大姐订了婚,是镇上的文家,她男人叫文勇,是你爸厂子里的,城镇户口。人长得周正,就是矮了点,相了一次就看中了你大姐。两家定了今年春节摆酒。”

孙凤真心实意地说道:“那太好了。”心说,可惜白叫了文勇,却有勇无谋,竟然看上了个母夜叉。但无论如何,得感谢人家这种大无畏的奉献精神,收了这尊瘟神。

周蕙上下打量着孙凤,忍不住感叹,“你说这齐啸还真是会挑,看看我家凤,越长越好看,现在水灵灵一个大姑娘,又有文化水儿,真便宜了齐啸那小子。凤,你同学里有没有父母当大官的?”

“没有!”孙凤暗暗嗤笑,什么意思?现在后悔了?晚了!

孙琳订婚的事是这样的,春节时她在齐啸跟前碰了钉子,懊恼了几天后,终于明白自己再没有指望,便渐渐的由爱生恨。一赌气干脆放下对齐啸的念想,让周蕙给她找婆家。

先前相看了两个,孙琳照着齐啸的标准,都给拒了。

后来孙赞介绍了木材厂的年轻同事文勇给孙琳。两人相看过后,男方看中孙琳漂亮,非常满意,但孙琳却挑出了对方一大堆毛病,把周蕙气得大骂:“你真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没个知足的时候。原来在山沟里的时候,别说文勇这样的,就是缺胳膊断腿瞎子聋子,只要能给你弄到镇上来,你都会乐意!现在咋的了,你上天了?你既没工作又是农村户口,人家文勇配你高高的,你是高攀你知道吗?别心里没个数。再说了,你看咱这地角,谁家姑娘不是十五六就定了人家,那有都过二十了还没嫁人的?你都老姑娘了还在挑三拣四,自己不愁的慌吗?”

孙琳也知道母亲说的没错,但一想到孙凤将来嫁给齐啸,而自己只能嫁文勇这样的,心里就不平衡,就火烧火燎的难受。

但是再难受,人也得面对现实。孙琳明白自己已经二十二了,真心等不起,也没有太多的资本挑剔。何况文勇除了个子不高,长相还算不差,最关键是他喜欢自己。她纠结了一晚上,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孙凤没回来的时候,齐啸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去他的山货公司忙活。冯杰按次分等地已经给江市进出口公司发了几批货,对方十分满意,钱也一分不差地打了过来。供货出货都很顺畅,生意渐渐走上正轨。最近齐啸又给冯杰雇了个帮手,所以自己也松快了不少。现在孙凤回来了,齐啸就每天下班后都来看孙凤,拉着孙凤出去吃饭看电影,去米莱河捉鱼,或者去山上摘野果子。如果赶上天不好,只能呆在家里,那他就来了不动窝,一直耗到电视机都闪雪花了才肯走。

孙凤不再像原来那样抵触齐啸,拉手,摸头发,甚至抱抱,都能忍受。但她对齐啸的存在也是可有可无,来了不烦,走了不想。

过了些天,孙琳的幼师成绩下来,毫无意外,没考上。

她就又在家里闹了起来,怨天怨地,怨父母怨兄弟姐妹。

“这个世道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即使哭得喘不上来气,孙琳还能成功地连说三个不公平,好像多说几个,就能伸了冤似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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