滞留在巴黎的黑桃小组成员以及Frank兄妹干脆在奥利莫区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他们不敢返回Frank的伏特加专卖店,他们不知道黑水公司在耍什么花样,但他们坚信黑水公司不会善罢甘休。
远离吵杂的红灯区,小旅馆四周全部是低薪打工族的居住区,小旅馆坐落在一个偏僻的住宅楼里,由几间打通的三居室构成。窗明几净,听不到零星的枪声和**从鼻子哼出的呻吟,在奥利莫区,这就是天堂。
晚餐是房东太太亲自烹饪的法国快餐古斯古斯面,晚饭后岳洁走进了陶野的房间。为了预防不测,在小旅馆里菲尔德和陶野一间房,德林和Frank一间房,吉娜,岳洁一间房。今晚轮到菲尔德和吉娜轮值,他们坐在小客厅喝酒聊天,像是憨态可掬的醉酒情人。
“我可以进来吗?”岳洁站在敞开的门前,敲敲门。
陶野点点头,拿起一只一次性纸杯到饮水机前接水,却发现矿泉水水桶空了。
“我不渴。”岳洁吸着嘴唇,表情有点尴尬“吉娜今天轮值。”
“菲尔德也是。”陶野把烟叼在嘴上,没点“我正想去你的房间,一个人太冷清了。”
“谢谢。”岳洁笑的很灿烂。
岳洁曾是女特警,但她也是个女孩子,经历几天暗无天日的被劫持,亲眼目睹了随时可以爆发的大规模枪战,当时也许没有想太多,现在回头想想确实有些后怕。岳洁不是仅仅自己害怕,她想找个人陪。
岳洁走到窗前,看着银蓝色的月光“今天是阴历十五吧?”
“很久没人问阴历了,我也不太清楚。”陶野有些落寞。
生活在异乡,仅有的一个战友背上了叛徒的罪名加入黑水公司,他的世界里没有阴历的概念,甚至没有年月的概念,只有执行任务时几分几秒的精确概念。
陶野刚到老虎团的第一年过了两次生日。陶野属于勉强的80后,习惯过阳历生日,到了生日偷偷和几个战友庆祝了一下,没有声张。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后的一天,大队长叫他去办公室,一进办公室,漫天的彩色碎纸和气球扑面而来,还有好几部相机照个不停。“干嘛,我立功了?”陶野当时脑子就想着立功,好好表现一下。这时战友们开始大唱生日歌,大队长穿着皱巴巴,不知从哪儿淘出来的圣诞老人衣服捧着蛋糕走过去“兔崽子,第一年在咱大队过生日,来,生日快乐,多多立功!”
“我生日早过了。”陶野手足无措。
“啥?”大队长眼珠子一瞪,扭头问政委“我说老辛,你不说没错吗?”
“没错啊,我查了两遍阴历。”辛政委说。
“阴历啊,我过阳历生日。”陶野明白了。
“兔崽子,毛病还不少,那就过两回生日,便宜你小子。”大队长话音刚落,抓起一块蛋糕摔在陶野的脸上。
两个人沉默着,离开黑橄榄酒吧后陶野脸色难看的厉害,少言寡语,总是低头抽烟,偶尔长叹一声,听的众人胆战心惊,恐怕他出什么事。岳洁也不例外,看到同时同胞的欧阳铎背弃了黑桃小组她的心里都很不是滋味,觉得像是欠了别人什么,陶野和他在一起摸爬滚打了十来年,就是一把刀刺进陶野的身体也带不出如此沉重的幽怨。
“聊聊吧。”岳洁笑着鼓励陶野。
“好!”陶野一肚子想说,却找不到合适的人。
跟谁说呀,跟菲尔德,库尼说,让他们小看中国军爷?跟Frank说,这件事本来不该牵连他。
陶野说:“替我向Frank道歉,你们和这件事无关,受惊了。”
“怎么无关,我们找了Karl,得到第一手情报,你忘了?”
“反正是我们害了你们,我看看卡里还有多少钱。”陶野说着拿起银行卡,就要打电话查询余额。
“得了吧。”岳洁噗嗤一声,笑了。
“应该的,伏特加专卖店这么长时间没营业,损失肯定不小。”
岳洁飞起一角踢在陶野的手上,银行卡飞起来,落到地上“还真来劲是吧,你觉得我想要债的,我现在就走。”
“行,行,我不提了。”陶野傻笑,整个就是原生态的中国老兵的表情。别看他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在岳洁面前倔劲不知跑哪去了。
岳洁说:“说说老部队吧。”
“行!”陶野答应的痛快。
当兵的见面就是聊老部队的事,几句话就把距离拉近了,要不说天下老兵是一家呢。两人足足聊了几个小时,聊得眉飞色舞,说到立功拿奖岳洁还是振臂喊上一嗓子,但是两个人谁也没提退役的情景,那永远是他们心里无法康复的伤。
“哎,你知不知道当年有个女特警看上了我们一个兄弟,跑到我们大队找人,哨兵不放她进去把哨兵放倒了。”
“咋不知道,她就睡在我上铺,回来还挨了处分呢。”岳洁笑得花枝乱颤。
陶野连连摇头“你们这些野丫头,找人就找人,打哨兵干什么,你说我们大队长……”
“怎么不说了?”岳洁挑起眉头“你们大队长想教训教训她是吧,特种大队的哨兵让人撂倒了太没面子,可又是姑娘,对吧?”
陶野嘿嘿一笑。
“不对呀。”岳洁反应过来:“你刚才说谁是野丫头?”
“看看你那眼神。”陶野指着岳洁瞪大的眼睛“眼睛本来就大,好家伙!”
“找打吧,你!”岳洁冲上去了。
岳洁拿着枕头狂砸陶野,陶野来回躲避,笑声在小旅馆里回荡。
在小客厅喝酒的吉娜和菲尔德对视一眼,吉娜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我去。”菲尔德拽住吉娜,他走到陶野的门前,悄悄关上了门。
陶野很久没笑了。
打累了,笑够了,两个人反而有些尴尬,椅子只有一把,谁也不愿坐在床上,干脆都站在窗前,聊天。
陶野讲起了胸前挂满勋章的爷爷和他浑身的弹痕,说起他在老虎团的兄弟们,说豁朗的库尼,豪爽的菲尔德。岳洁讲Frank的故事,讲特警中队的姐妹们,说起她们吃过的苦,流过的泪,更多的是留恋。
“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一个月也打不通一次电话,真想回去看看她们。”岳洁说着低下头,眼角闪着晶莹。
“是啊,三月份新兵就要正式开始训练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进老虎团。”陶野大声叹息。
两人无限神往地看着窗外,似乎夜空可以缩短空间,将他们带回故乡,带着流过血,淌过的泪的军营,带他们回故土。
“想家了吧?”岳洁抱着肩膀,想家的时候人总会感觉冷。
“想!”
陶野找了件衬衫披在她的身上,她还是觉得冷,索性靠在陶野的肩膀,陶野紧紧抱着她。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月光如泄,两个人在窗前紧紧依偎,思绪跳跃万里,回故乡。
回忆这个夜晚,陶野颇多感慨,让人微感寒冷的思乡夜晚,两名中国军人拥抱在一起,空气里回荡着的不是女儿情长,而是浓浓的思乡情,他们谁都不愿在提及祖国,提及各自的故乡,因为每句话都会带着滚滚的泪。
沉甸甸的泪啊,落下去便在心里砸出一个坑。
这个常人无法理解的夜晚,两名中国军人拥抱在一起,他们是想家的孩子。
“对不起,我以前错怪了你,叫你孬种。”岳洁像是被受了惊吓的小猫,偎在陶野怀里。
“我就是个孬种。”陶野想起在黑橄榄酒吧见到欧阳铎,他没有听从威廉的劝告,没有让他回头,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性,只想发泄。不敢面对真实的人生,不是孬种,是什么?
“如果欧阳铎是你的战友,你该怎么办?”陶野问岳洁。
“揍他一顿,让他回到自己身边。”
此后的一段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天色微微放亮时陶野暗暗下定了决心。
永不妥协,不弃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