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六年三月,吐蕃脱思麻、阿柴大战西海湖,积石军团都指挥使吴璘,连同天武军团都指挥使种无伤,出兵奋击,一战定西海,再斩合穷波,开疆千里,俘获山积,是为“西海湖大捷”。
——《靖康军事之武威天下》
吴璘气喘吁吁地奔到山顶,英莲一身黑衣,没在黑暗之中,只有那骄傲的脖颈如天鹅般雪白。真的是英莲,真是英莲啊!
“英莲,你让我找得好苦啊!”吴璘说着,就要扑上去,再也不让她溜走了。
英莲双手距烈摆动,宛如黑夜中炸响的闪电:“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求你了不要过来。”
吴璘猛地顿住,吼道:“为什么要走?就因为我长得丑?”
英莲凄然道:“我不配!”
“嘎嘎,”黑暗中传来几声厉鬼的嚎叫,“一个人尽可夫的**,是的,她不配!”
吴璘双臂伸向空中,怒吼着,他的声音竟然完全盖住了世间一切的声响:“干你娘的,你是谁?你爷爷是大宋积石军团都指挥使吴璘吴两帅,有胆子出来说话,看爷爷不活撕了你!”
“嘎嘎,呜吼”,
“一个**,被大伯子看了个干净,难道还能嫁人吗?”
英莲听到这话,伤心到了极至,喃喃自语:“一个**,被大伯子看了个干净,难道还能嫁人吗?你听到了吗?我怎能不走呢?”
吴璘急道:“英莲,那又有什么关系?大哥亲口对我说,不要辜负了你,如果失去了你,我将再也找到比你更好的女人。官家亲自赐婚还不够吗?”
“不够,不够的!我是不祥的女人,不干净的女人,你看,我就像那朵花!”
顺着英莲的手望过去,山泉汇成的小溪,竟然是黑黝黝的溪流,黑黝黝的溪流中,飘着一朵异常洁白的小花。她是那般圣洁,又是那般无助。她在黑水中飘荡,在黑水中挣扎,她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却哪里又能如愿?
霍地,划过一个急流,白色的小花被黑水淹没。
“唉!”吴璘在心中哭泣。
“唉!”英莲的身子簌簌发抖,宛如被无情吞噬的小白花。
忽然,眼前一亮,小白花顽强地冒出水面,花瓣上沾染了不知多少秽物,但是,她还在坚持着,还在前行。
“快看,看到了吗?”吴璘大喜地喊道。
英莲道:“那又怎样?她不再是她了!”
“不!”吴璘吼道,“你只不过是被恶狼咬了两口,你还是你啊!”
“嘎嘎,”阴魂不散的家伙又在叫嚣着,“她身上有恶狼的烙印,永世也无法洗刷干净的。她是恶狼的新娘,永别了,大宋的英雄!永别了,奴家的两帅!哈哈哈!”
一阵阴风吹过,英莲摔落山崖!吴璘怒吼着扑上去,他的手够不到英莲。情急之下,大枪飞出,他的大枪是可以弯曲的,只要英莲抓住枪头,那就一定可以活下来。
“英莲,抓住!”
英莲本不想抓住,看到吴璘的样子,终是不忍,还是抓住了枪杆。
吴璘大喜,在悬崖前生生定住,一手握住枪身,身子慢慢俯下,手伸向脚下的岩石。只要三寸,不,也许一寸就好,他可以抵住岩石,把英莲拉上来。
“嘎嘎,”阴风滚滚,夜空中爆响炸雷,哭丧棒闪电般劈下,恰好砸在枪身的中间。
“卡嚓”一声,枪折了,吴璘一P股坐在地上,旋即纵身跳了下去。既然救不了英莲,就死在一起吧!这样,她总能明白我的心咧!
忽觉腹部一痛,他被小鬼送上了悬崖:“命中注定的事情,就不要再费力气了。”
吴璘的身子重重地摔在岩石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奋然大叫:“啊,啊,啊!”
随着几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吴璘吴两帅终于醒了,原来又是一个噩梦!
几时了?
要天亮了吧?
英莲,走了多久了?两年了,唉,刚刚两年吗?
吴璘睡意全无,披衣而起。
跨上紫电龙吟兽,策马狂奔,夜色向后面遁去,冷风吹打着衣裳,吴璘心中的怒火却难以平静。对面的山峰就是日月山,对面的土地就是吐蕃阿柴部,吴璘跳下马,随便坐在草地上,望着远处的青山,不知说些什么,也不知做些什么。
自从英莲走后,似乎她连带着把欢乐也带走了。
接替大哥,出任积石军团都指挥使,没感觉到有什么可高兴的地方;封开国侯,还是一样提不起精神来。每天,总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磨叽:英莲走了,她怎么就走了呢?
官家呀,您干嘛搞什么赐婚呢!就这样下去,不是很好吗?
世人都说,英莲配不上我,要我说,是我配不上她呢!她漂亮,与最精神的小嫂子王幼玉相比,一点都不差啊!她武艺高强,连自己都比不过她。呵呵,她拿剑的样子,真美呀!想当初,比试完了,军兵们起哄,她也知道自己让着她,可是,争强好胜的她还是要比,我就逃,她就追,呵呵,那才是他娘的快活日子啊!真快活,别神仙还要快活哩!
昨晚,也许是今天早上,又做噩梦了。
“一个人尽可夫的**,是的,她不配!”
不,她不是的,英莲再纯洁不过,别雪山上的花儿还要纯洁。
“一个**,被大伯子看了个干净,难道还能嫁人吗?”
是的,大哥看到了她的身子,那一天,许多兄弟都看到了她的身子。那天,她就像火中的精灵,复仇的女神,她的剑好快啊!
大哥看到了又怎样,难道我就不能娶她吗?
我能!
我能吗?
唉,说到底还是会在乎,操他姥姥的,哪个男人会不在乎?谁有胆子站出来,说自己不在乎,我他娘的服你!
是在乎,可是,我还是想娶她啊?
她怎么就走了呢?
忽然感觉P股底下,粘粘的,早上的露水,早把衣服打湿了!
“嗨哎,
美丽的姑娘在岭国,
她往前一步能值百匹骏马,
她后退一步价值百头肥羊;
冬天她比太阳暖,
夏天她比月亮凉;
遍身芳香赛花朵。
蜜蜂成群绕身旁;
人间美女虽无数,
只有她才配大王;
格萨尔大王去北方,
如今她正守空房。”
雾蒙蒙的日月山上,传来吐蕃姑娘如白云般纯净的歌声,唱的正是吐蕃传奇大王格萨尔的爱情。
“人间美女虽无数,只有她才配大王……”
我不是什么大王,却也是一名堂堂的大宋男儿,我配得上天下的美女,她却是我最爱的姑娘。
只要我再看到她一眼,就绝不让她逃走!
“稀溜溜”一声有气无力的嘶鸣,紫电龙吟兽许是听懂了歌词,想着姑娘的美貌,禁不住要赞上一句呢!
春天的太阳升起来了,又是一个好日子。
积石军团的治所本是兰州城,听说吐蕃阿柴、脱思麻部或有异动,吴璘日夜兼程赶到西宁州的青唐城(注:现在的西宁),然后再度西进,到达宁西城。吐蕃分裂已久,祁连山南麓为阿柴部,积石山以西为脱思麻部,原吐蕃中心地区称为乌思部,其东为波窝部、敢部,乌思部以西为藏部,极西之地则为纳里、古格、布让、日托、麻域等部。
脱思麻部的赞普合穷波,娶了乌思部赞普的女儿为妻,两部合兵出击附近的小部落,十年积蓄,实力大增。据说,合穷波出生时,吐蕃“圣神赞普鹘提悉勃野”显灵,言说此子后当大贵,令其母好生抚育。这个说法,脱思麻部族众非常相信,视合穷波为神。实力大增后,合穷波的野心也在膨胀,近期各种迹象表明,合穷波想向西用兵,也就是说,要对阿柴部动刀了。
阿柴部以原来臣属于吐蕃的吐谷浑部落为主,族中还有一半的吐蕃、黄头回纥、草头鞑靼。阿柴部赞普董毡,一直奉行依附大宋的策略,与大宋的关系一直很好。董毡实力不行,打不过合穷波,自然要求援,吴璘也就来到了这里,一面做着准备,一面派人向朝廷、冠军大将军吴阶禀报。送信的人走了三天,一定还在路上,这个时候若是出了事,战还是不战?
宁西城地处边境,说是城不如说城堡来得恰当。城内最多能驻扎一万人马,吴璘的大营在城里,临近城门的时候,看到来往的人很多,大多是赶集的百姓,只得下马步行。今天是开市的日子,城里很热闹,吐蕃人、汉人都是一团和气,互相交换着自己需要的东西。
一名老妇换了一匹马,嗯,真是一匹好马呢!老妇满脸都是笑,一转头看到了吴璘,上前见礼,道:“两帅安好?”
吴璘已经是大帅,却没有一个人叫,所有的人都叫他两帅,听着也习惯了。
“老人家安好!”吴璘笑着回礼,一笑不打紧,吓得老妇退了两步,嘟囔起来:“人说两帅不笑还看得,一笑就看不得了,嗯,原来竟是真的!”
看来,老人被吓得够戗,这都是说的什么话啊!
吴璘还无所谓,身边的亲兵却不乐意了,怒道:“怎么说话呢?不想活啦?”
老妇笑道:“哎呀,小哥,莫急莫急,都是咱的不是。两帅,这是您的马?”
老妇看到吴璘的赖皮马,根本就不信呢!
“嗯,”吴璘想笑,生生忍住,不停地点头。
“这可不行!”老妇断然道,“两帅是大帅的弟弟,那就是羌人口中的吴阎王的弟弟。阎王的弟弟,怎么也是判官吧?判官哪能骑这么一匹赖皮马?咱还要你保卫呢,可不能让羌人小看了去!咱们换换,老身这匹马就给你了!”
吴璘大急,想推脱,老妇却是一个实心人,抢着就要换!
小兵嚷道:“这可是我们两帅的宝贝呢,不能换,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吴璘两宝,小英莲、赖皮马,英莲已经不在了,赖皮马更是不能出一点闪失的。
“哈哈”,身后一阵笑声。
吴璘回头一看,他们怎么到了。
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两位:一位少年将军,穿白衣骑白马,挎龙鳞七宝刀,笑容比三月的阳光还要灿烂,正是天武军都指挥使、开国公种无伤,另一位则是新任熙凤路经略安抚使张所。
那两人抱拳拱手,同称两帅,吴璘还礼,连道几声“请”。
老妇也还知趣,不再坚持换马,却拉住小兵问道:“小哥,那两位官人见到两帅,为何不行礼呢?”
小兵道:“他们都是一样大的官,为何行礼?”
小兵急匆匆跟着去了,老妇人心中连念几声“我的天”,再抬头看看天还是不是原来的天啊!
行至军营前,吴璘陡然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竟与英莲有几分相似,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无伤笑道:“莫非雷公动了凡心?”
张所打趣道:“熙风路的好姑娘都在等着嫁人,可是两帅心如止水,那些姑娘不知是怎么熬日子啊!如此甚好,甚好!”
两人相视大笑,吴璘斗嘴是斗不过这两个人的,只得傻笑着。辕门前,吴天正在候着,看到吴璘,上前给无伤、张所见礼,递上一封书信,脸色甚是奇怪,道:“两帅,有一女子送来一封书信,声称一定要你亲自拆阅才行。”
吴璘打开观瞧,一看信上的字,五雷轰顶:居然是英莲的字迹,难道,真是英莲到了吗?
吴璘怒视吴天,吴天低头道:“我也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有几分相象呢!”
那就没错了!
吴璘飞身上马,扬起马鞭,“啪”地抽在紫电龙吟兽上,紫电很久没挨鞭子了,今天挨了鞭子,非常不爽,撒开腿没命地跑啊!
“请仲大帅、张经略入营奉茶,我去去就来!”声音传到无伤耳边,人已在十几丈开外。
无伤由衷赞道:“好一匹紫电龙吟兽!”
吴璘没心思听这些,连抽几鞭子,紫电跑得更是快,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城内行人匆忙躲避,躲闪不及的,对不起,您就飞一次吧!
“一名穿红衣的女子,戴着斗篷,出城没有?”
守城的军兵摇摇头。吴璘趋马再向另一面的城门驰来。在东城终于得知,红衣女子出城有两刻钟了。
吴璘顺着小兵指示的方向,追出十几里,还是没有追到。就连一个影子都没看到。而今的心情,好似梦中,枪杆折断的瞬间,唉,难道见一面都不成吗?远远地见一面也好啊!
“十日内,脱思麻西击阿柴!”
很普通的一张纸,上面透着淡淡的香气,就是英莲身上的味道啊!时至今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地方的人,家中还有没有亲人,这些日子都是怎么过的。唉,有力使不出来,真想找个人好好打上一架!
垂头丧气地回到大营,懒得擦脸,直接来见仲无伤、张所。
李纲起复,立即派张所出任熙凤路经略安抚使,可见对此人的信用。张所也很有本事,辖区内的大小官员、士人异族都很服气,不到一年的时间,熙风路气象万千、蒸蒸日上呢!
种无伤?吴璘是很佩服的,虽然看不惯无伤身上的傲气,吴璘是个有本事的,无伤自然也是有本事的,两个有本事的人在一块,就有那么点惺惺相惜的味道了。看到吴璘进来,无伤抬头扫了一眼,道:“你这大帐和冠军大将军的帅帐很象嘛?”
这句话,可以不答!
无伤指着帐子内大小不一的纸条,笑道:“嚼前人嚼烂的东西,可有意思?”
吴璘学兄长的样子,将兵书上的东西写了很多纸条,放在大帐之内,随手就可以拿出来读上一读,这么做了一年多,还是学了很多东西。听到种无伤话里不无揶揄之意,扯着怪里怪气的嗓子,道:“我哪里比得上仲帅,天生愚鲁,学什么东西都慢;咱上面又没有人罩着,凡事都要小心,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呗!”
无伤正色道:“冠军大将军的法子不是不好,但是,请两帅留意:打仗这东西,谁学谁的办法都是一个不成,还得自己想自己的法子。两帅变不成大帅,大帅自然也学不来两帅!”
无伤的话里透着真诚,这个仲无伤对大哥倒是尊敬,对自己也还过得去,听今天这话,发自赤诚。吴璘暗叹一声,道:“是我心情不好,仲帅莫怪!”
说着话,拿出英莲的信,交给一直没有作声的张所,张所看完又交给无伤。张所问道:“仲帅西来,所为何事?”
无伤看完信,顺手扔到一边,道:“队伍里补充了一些新兵,得多练练;老兵呢,也得练。听说这里地势高,普通人上来没有十天半月适应不了,所以,就把队伍拉了过来,坚持不了,统统给我滚蛋。呵呵,另外还有一事……”
“愿闻其详!”张所行事为人都以圣人之言为准绳,所以,虽是私下闲聊,也是一丝不苟的样子。
吴璘起身,将信拣起来,小心地收好,无伤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我的坐骑是先父留下的,马是好马,怎奈岁数大了,想换一匹。听说西面有个大湖,湖边盛产宝马,所以,走着走着就来了!”
西面的大湖就是汉人称为“西海”(注:就是今天的青海湖),吐蕃人称为“错温波”的大湖。西海湖很大,湖滨地势开阔平坦,水源充足,气候比较温和,是水草丰美的天然牧场。西海湖连同北部的凉州自古便是良马的产地,种无伤身为大将,难道只是为了找一匹马,就带着四万余名骑兵,从龙州跋涉几千里,来到这儿。
这人是有本事,却也被官家惯坏了。
吴璘想到这里,却道:“来人,为仲帅、张经略备饭!”
无伤一听这话,连连摆手,道:“得得,算了!两帅的心意咱领了,你的饭却是不敢领教呢!两帅与士卒同甘共苦,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我自己带着东西,应该也弄好了,张经略若是不嫌弃,尝尝厨子的手艺如何?”
种无伤事事讲究,听说身边的亲兵,有专门背茶叶的,有专门带酒的,有专门带菜的,还有一位是为专门他一个人做饭的,专门从东京汴梁请来的厨子。这个厨子可是不简单,原来是忻乐楼的大厨,经过梦蝶夫人考试合格,这才来到军中。几年的功夫,一仗没打,一个人没杀,连一丁点皮都没擦破过,已经升到正六品的昭武副尉。最可奇怪的事,他军中没有任何不满的声音,反倒以吃到这位六品厨子的菜为荣;天下没不露风的墙,事情传到京城,官家“哈哈”大笑,反倒来了一句:“汉武待骠骑亦是如此,朕不忍心无伤受苦呢!”
官家都这么说了,再加上仲无伤也争气,战无不胜,朝廷里再没有不同声音。而曲端也学着摆谱,事情传到官家的耳朵里,据说官家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淡淡一笑。曲端吓得半死,连夜把厨子打发走了,还上折子请罪。这事早就传开了,曲端每次看到种无伤,都是一副灰溜溜的模样,好像矮人三分呢!
张所笑道:“却之不恭,本官就尝尝六品厨子的手艺!”
那边吴璘却不高兴了,吼道:“搞什么嘛,为何落下我?”
三人大笑,就在帅帐内摆了酒菜,边吃边谈。
先上两碟果垒——乳梨、榠楂,继之两味干果:银杏、莲子肉;再来四味脯腊:云梦豝儿、金山咸豉、线肉条子、肉瓜齑。
吴璘把不中用的果垒、干果扫到一边,抄起筷子,一息之间将四味脯腊尝了个遍,嗯,都他娘的好吃啊,尤其是线肉条子,吃了个干净都不知是什么肉咧!
无伤笑道:“两帅用的可是称心?”
“好,好!”吴璘嘴里还不干净,兀自说道,“赏,把我那虎皮大氅赏了厨子。娘的这样的厨子,还得升官啊!”
无伤、张所大笑,也不动筷,看着吴璘的吃相已经饱了八分!
然后才是六个热菜:明州虾脯、胡椒醋羊头真珠粉、萌芽肚胘、五珍脍、虾橙脍、鹌子羹。
酒是忻乐楼有名的“仙醪”,菜好酒也好!
菜上齐了,张所看那位专顾吃,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这哪里是大名鼎鼎的吴两帅,分明是个饿死鬼嘛!
无可奈何,张所端起酒杯劝道:“本官也算半个主人,来,仲帅干了这杯!”
种无伤一饮而尽,道:“张大哥若不嫌弃,叫我无伤就好。”
张所道:“那好,我就叫你云卿老弟。来,云卿老弟,借你的酒再来一杯。”
无伤字云卿,张所不呼名而称字,既显得亲近,又有尊敬的意思在里面呢!
无伤瞧瞧吴璘,道:“两帅,不说两句?”
“少他娘的扯淡,真没眼力见,没看正忙着吗?”吴璘将战场上的本事全拿到了饭桌上,真是有本事的人,相当不含糊啊!
临了,主食“云英面”上来,吴璘拍着自己的肚子,把鼻子凑上去闻一闻,拿起汤勺喝一口汤,转头怒道:“好你个种无伤,怎么就不知会一声:你看你看,这碗面多好,吃不下了吃不下了。这个你们不许动,我晚上热热再吃!”
看着吴璘护面的样子,两人大笑。
喝着“白毫银针”,白茶中的极品,吴璘“咕咚”一口喝干净,自己端起茶壶倒茶,道:“哎呀,来了就是有缘,不多住几天甭想走啊!”
张所道:“两帅不只是想吃好东西那么简单吧?”
吴璘收起笑容,道:“脱思麻部的合穷波不安分,向西用兵连个招呼都不打,当我吴璘是吃干饭的?”
张所正色道:“这个时期,不上奏朝廷,不妥不妥啊!”
无伤呷一口茶,道:“你们二位马上就要有一位好邻居喽!我是无所谓,得空到西海湖弄一匹马就成,你们哪,想睡个好觉都难啊!”
“朝廷若是怪罪下来,如何是好?”张所还有一个担心,李纲刚刚渡过危机,再出这么一挡子事,言官弹劾他倒是不怕,牵连到李相公就不好了。
吴璘粗中有细,不请示擅自出兵,朝廷怪罪下来怎么办?
无伤轻轻叩着身边的桌子,道:“这个桌子太破,该换一个了!请问两位,官家何等君主?”
无伤卖了个关子,不待他们回答,接着说道:“依吾之见,鞭六合一华夏,雄才大略之圣君也!相信,不用五年,必灭西夏;北方的女真,才是大宋劲敌。拿下这块地方,前出凉州,可将西夏拦腰截断;宋夏两国边界几千里,西夏兵力有限,如何设防?拿下这块地方,西夏就是拔掉牙的老虎,再也威风不起来喽!”
张吴二人听得入神,没有任何插话的意思。
“官家用我们这些人,就是要打胜仗;用张大哥,就是要理事安民。把仗打胜了,把百姓安顿好,只有赏没有罚呢!”
张所与吴璘互视良久,吴璘一拍桌子,道:“干了!”
无伤起身,指着地图道:“西海湖距离边境不过五十里,而这里却是阿柴部不能丢的地方。我帅骑兵,在西川河与北川河之间直插过去,等到他们双方斗得差不多了,一举擒之。两帅翻过日月山口,向西南方向急进,直接端了合穷波的老窝,分兵抢占积石山口,堵住敌人的退路。何愁大事不成?”
张所问道:“需要多少兵力?”
“我部只需两万骑兵,依照我看,两帅那边一万步兵一万骑兵足矣!”
无伤的话正和吴璘的心思,步兵用来占领地盘,骑兵则抢占积石山口!
“军需呢?”
吴璘的部队,军需还可支用一段时间,种无伤道:“每人十斤炒面,两斤牛肉干,一壶酒一壶醋!”
既要酒又要醋倒是很奇怪呢!
地方打下来,在朝廷委派的官员到任之前,安民的工作还是要由张所来做。张所思来想去,心无定计。无伤道:“小弟就再送大哥一件礼物如何?”
“什么?”
“安民之策!”
“快快道来!”
无伤一边踱步,一边道:“我把两部的什么赞普、头人全部卡嚓了,大哥就拿他们的东西来安民好了!”
赞普、头人都死了,他们的东西就变成了无主之物;吐蕃民众受头人盘剥太甚,得到自己的牛羊,会不会安分一点?
张所频频点头,吴璘道:“还有没有事情是你种无伤想不到的?”
无伤一笑:“没有!”
“有,我说有就有!”吴璘嚷道,“我说小仲啊,老子给你当亲兵好不好?”
无伤大惊,落荒而逃:“你的肚量太大,实在是养不起啊!”
吴璘拍拍肚子,没干什么,怎么又饿了呢?
仲文长告别家人,告别东京,告别心爱的姑娘,来到天武军团,做了中军的一名都头。他带着梦想来到西陲,他是武烈公一脉的长房长孙,九叔种无伤也只是比他大两岁,别的孙子可以不成器,他却是不成的。九叔看到他,非常高兴,留在身边,要亲自教导呢!
阿翁留下的马有些老了,跟不上九叔前进的脚步了,如果九叔找到合适的坐骑,那匹马就是他的了。他很早就喜欢那匹马,曾经拉着阿翁的胡子撒娇,想要那匹马,那匹承载着家族荣誉,男人梦想的马。可是,他未能如愿,九叔得到了那匹马。所以,他决定给九叔找一匹更好的马。
中军都指挥使是一个妖冶的男人,不像男人的男人,就连名字都不像,叫什么不好,偏叫什么花旦。花旦看九叔的眼神甚是复杂,不同于任何人,他只有在女人身上才看到过那样的眼神。有心想问,中军里没有一个人敢说花旦的不是。掌管后勤粮秣的书生也是一个有趣的人,本来没读过几本圣贤书,却偏要装儒门弟子,便有些不伦不类了。
他喜欢这里,除了时不时地思念那个叫和香的女孩,一切都比想象的要好呢!
“呦,这不是仲大衙内吗?”吴璘身边的亲军营指挥使,堂弟吴天亲热地招呼着。
“嗨,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吴大衙内。今个儿没事,咱找地方喝两杯去?”文长入军营小半年了,着实沾染了一些军营习气,说话再不是官宦衙内的样子,更像东京街头的小痞子呢!
“走着?”
“走着!”
两人寻一个所在,也不拘环境,不拘菜肴,只要能喝酒就好了。沿边几大军团,积石军团军纪很差,与曲端的镇戎军团不相上下,嘿嘿,天武军团来了,他们忽然发现,还有比他们更离谱的咧!
种无伤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主儿,手下的兵也是一个德行。只要能打胜仗,爱怎么混帐咱么混帐。仲文长与吴天倒是对脾气,没几天就熟了。吴天跟着两位哥哥混,渐渐混出味道来了。吴天想做贵族,想做体面人。仲文长是京城来的衙内,仲家五世将门,那可不是吹的。因此,吴天很是有些想接近的意思了。
酒酣耳热之际,吴天捋着舌头说道:“仲大衙内,你说咱俩该怎么论啊?”
仲文长也有些头大,顺口道:“该怎么论怎么论。”
吴天竖起大拇哥,赞道:“不愧是京城来的大衙内,仲家将的大衙内,真明,明,明事理。你看啊,冠军大将军是我哥,两帅也是我哥;仲帅是你九叔,我哥跟你九叔称兄道弟,咱俩的辈分是不是也应该顺顺?”
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仲文长头大,发晕是不假,还没高到非得认个叔叔的程度呢!
“你大哥,大英雄,你二哥,大英雄,我九叔,也是大英雄,对不对?啊,我说对不对?”仲文长提高声音叫着。
“没错,都是大英雄!”
“我不行,我不是英雄,也就勉强算个人物,所以,只能当九叔的侄子。你也不是英雄,所以,勉强作我的兄弟。兄弟,这么着辈分是不是顺了?”
吴天一听,不对啊,怎么顺了?咱比他还大几岁,就是平辈论交,也应该是哥哥啊!
吴天抓住仲文长的手,猛地摇着,道:“大衙内,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仲文长却道:“你是英雄吗?你要是英雄,就跟我九叔过两招,只要你能接下三刀,我叫你十叔,成吗?”
当日狮子园盛宴,种无伤一刀败岳云,何人不知,哪个不晓?吴天自知比不过岳云,所以,还是省省吧!
“什么十叔九叔的,咱不希罕,兄弟,哥哥说的对不?”吴天认输了。
文长笑道:“哥哥,喝酒。”
“喝酒!”
兄弟情义深,还靠美酒催,于是乎,又喝了不少。都要走了,文长忽然道:“哥哥,西海湖有马?”
“有,好多好多的马啊!都是好马啊!娘的,只有一遭,虽是好马,脾气甚倔,不吃回头草呢!”
“好马就不能吃回头草,娘的,想吃也要能吃得上啊!我想给九叔弄匹马,能帮忙不?”
吴天胸中激荡着兄弟的情义,甭说弄匹马,就是下油锅也不在话下啊!
“小事一桩,没问题。我与阿柴部的人熟着呢,咱们走着?”
“走着!”
两位大衙内,骑着醉马,慢腾腾地向边境而来。吴天不仅人头熟,地形也熟,哪里有人防守,哪里没人管辖,整个一个门清。两人很顺利地进入了草原,看到阿柴部赞普的大管家,吴天还想打声招呼,一头栽倒马下,呼呼大睡起来!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辰时初了。
阿柴部的好马很多,最有名的却是一匹谁都不能驯服的野马,两位天朝上国的衙内就是不服这个劲儿,就是要驯服吐蕃这匹烈马。
西海湖边,绿草如茵,天上的白云似乎就在眼前,伸伸手就能抓到似的。
赞普董毡最喜爱的小儿子——都松钦巴,陪着两位衙内,躺在湖边晒太阳!
都松钦巴的五花马,正悠闲的吃草,许是听到湖里水鸟的叫声,抬头瞧上几眼,继而来到主人身边,用嘴巴拱着主人。
都松钦巴半支起身子,拍拍心爱的马儿,又将脸贴上去噌了噌,五花马才满意地去了。
文长问道:“都松钦巴,那匹马真的会来吗?”
“是的!” 都松钦巴回道,“那匹马最喜欢我的五花马,一定会来的!来了也是无用,它是吐蕃的神马,是不会被降服的!”
这时,忽听“隆隆”的马蹄声,仿佛千军万马在奔腾,三人起身观瞧,足有上千匹野马,自西方奔来。
“稀溜溜”一声长嘶,马群停在几十丈外。五花马闪电般冲过去,与一匹马追逐嬉戏,毫不亲热啊!
文长看在眼里,心中酸楚,如同看到和香在与别的男子亲热呢!
那匹马,传说中的神马,就连吐蕃人都不能驯服的神马,给他的感觉,与远方的那位姑娘别无二致。这样说,丝毫没有亵渎她的意思,感觉反倒越来越真切。它骄傲,它自由,它美丽,它俊逸,它和她,没什么区别。
从第一眼看到它,文长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马,配得上九叔那样大英雄的马。
“都松钦巴,把你的五花马唤回来。”文长小声说道,似乎大声会被识破阴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