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慈安太后询问步军统领衙门是否有人在此,站在最后排的赵总兵连忙站了出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之后才说道:“微臣是步军统领衙门总兵赵平,今日是微臣当值,微臣可作证,常胜军没有攻城!”
这赵平十分精明,他已经察觉到慈安太后的意思,所以赶忙站到李明峰一边。
奕脸色阴沉,继续说道:“就算是没有攻城,但是率军到崇文门闹事,严重影响北京治安,而且还惊动了两宫皇太后这条罪名常胜军却是休想脱掉!”
“此事臣知罪,刚才臣已经派人去拿这次作乱的主谋了!”李明峰连忙答道。
“哦?传话下去,把那作乱的主谋带到这里来,哀家准备亲自问问!”慈禧道。
慈禧太后命令传达下去小半个时辰之后,陈星翰就被带了上来。此刻的陈星翰,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当然,这都是他自己弄的,为的就是先给人一种错觉,感觉他才是弱者。
“咦?”慈禧惊讶的问道,“你不是那个叫陈星翰的吗?哀家在昌平还赏他了个花翎呢!怎么几天不见,就成了这个样子!”
陈星翰快步上前,跪倒在地,略带哭腔的说道:“小的正是常胜军‘翰’字营陈星翰!深夜惊动了皇太后,小的罪该万死!”
刑部尚书绵森冷声说道:“你还知道今天犯的是死罪?带兵到崇文门作乱,哼哼!胆子倒是不小!”
李明峰眯着眼睛,瞧了绵森一眼,微微一笑。绵森只感觉一道阴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待他抬头望去的时候,李明峰已经掉头看向别处。
“小的也是被逼无奈,才奋起反抗,所只求只不过是公道罢了!”陈星翰说道。
“哦?难道还有什么隐情?”慈禧太后皱眉问道。
听了慈禧的问话,陈星翰连忙将准备好的说辞背诵了出来。无非就是说吴长庆、刘铭传在京城里的酒楼吃饭,结果遇到不平之事,最终他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因此而得罪了宝鋆的公子景沣。
景沣仗势欺人,拉拢了文祥的儿子阿纳布,调动九门兵马将吴长庆、刘铭传抓起来。
陈星翰和吴长庆、刘铭传亲如兄弟,他得到消息之后,急怒攻心,做出了不智之举,率大军去步军统领衙门讨要公道。
陈星翰话中也是参了水分,比如阿纳布所调动的不过就是东营的人马罢了,但是到陈星翰嘴中却成了九门的人马。
东营人马是负责治安的,相当于地方上的衙役、捕快;但是九门兵马负责城防,本质上就是军队,而且还是最重要的禁军。
调动衙役和调动禁军从性质上完全不同,陈星翰的辩解之词只是偷偷的改换了一下概念,但是却将一件“纨绔子弟嚣张跋扈案”变成了“恭王党擅调禁军案”!
事情具体缘由,此刻在场众人只有总兵赵平知道,但是他既不敢也不愿出声指出陈星翰话中的“小小的瑕疵”。
听完陈星翰的解释,慈禧脸色阴沉。今天早上她就因为担心恭王党坐大,所以才免除了文祥的官职。
但是慈禧哪里能料到,九门的禁军竟然成了文祥的私军,即使他被免职了,但他的儿子都能随意调动,那就更别提文祥本人了。
“步军统领衙门怎么能无故拿人?景沣当街行凶你们不管,反倒去捉拿仗义相助的!这北京城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慈安愤怒的喝问。
慈安生性单纯,不知其中厉害,所以她关注的仅仅是文祥、宝鋆的儿子目无王法罢了,并未注意到其中隐含的种种利益纠葛。
“姐姐息怒,一件小事罢了,千万别因为这点事气坏了身子!”慈禧微笑着安慰道。
看到慈安逐渐消了气,慈禧又转过身来,对着群臣说道:“没多大点事情,竟然闹到这里了!赵光!这事移交你们刑部处理,你要秉公办理,案子完结了,哀家可是要查验的!”
“臣遵旨!”刑部尚书绵森、赵光道。
慈禧心计极深,她心中越是重视某件事情,表面上却越是表现出忽视的态度。今天晚上,她发觉以前还是低估了恭亲王对朝臣和北京的控制力,因此她以前所做的规划,就需要进行大幅调整。
醇郡王奕澴说道:“回圣母皇太后,无论事情具体如何,但是常胜军在崇文门作乱闹事可是不争的事实,今日要是不处理带头闹事的,奴才怕日后还有他人仿效,如此一来,岂不是都乱了吗?”
醇郡王看到奕脸色发黑,知道他心中怒极。恭王、醇王关系不错,所以醇王出言对常胜军发难。
“七王爷,哀家已经将此事交给刑部处理了,您放心,哀家虽然是妇人,但是还算明白事理。来人!先将陈星翰的花翎拔去,压入刑部大牢,等先帝下葬之后再行审问!”慈禧说道。
慈禧此话一出,奕澴就知道这位皇太后不高兴了,他不敢再说,只能讪讪的退了下来。醇郡王奕澴的大福晋就是慈禧的亲妹妹,所以两人关系特殊,虽然刚才惹得慈禧不高兴,但是奕澴却不担心慈禧记仇。
慈禧知道,今天恭亲王吃了个暗亏,要是不处理一下常胜军方面,恐怕奕不会甘心。现在的奕大权在握,而两宫太后可用力量却有限的很,所以慈禧才下令收押陈星翰,以安抚奕。
几个御前侍卫走到近前,将陈星翰带了下去,李明峰、僧王、恭王等人则是谢恩告退。
众人都知道,今天的事情刚刚是个开端,还远未结束。崇文门之案注定将会成为各方的角力点。这件事情也是慈禧太后下的一招暗棋,这招棋可进可退,可攻可守。
一旦事情顺利,慈禧就会把恭亲王的左膀右臂——文祥和宝鋆免职,然后换上自己的人马。如果恭亲王和朝臣等各方的反应对两宫太后不利,慈禧也可以迅速的调整方向,简单的处理一下景沣和阿纳布、陈星翰三人。
这三人都是小喽啰罢了,免职也好,圈禁也罢,都对朝政没什么影响。
崇文门之事暂且告一段落,第二天,咸丰皇帝的灵柩抵达了京城,京内大小臣民全部出城跪迎。
当天下午,祭拜过后,灵柩直接运往定陵下葬。
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由礼部和内务府的大小官员操持的,当然,实际的负责者就是宝鋆。
礼部两位尚书,满族是桂良,汉族是匡源,桂良年老体弱,行将就木,匡源刚刚被诛。礼部原有侍郎两位,一个是宝鋆,一个是杜翰,杜翰也刚刚被免职。所以礼部的实际管理者就是宝鋆。
宝鋆在任礼部侍郎的同时,还兼任着内务府大臣,所以这皇帝葬礼就相当于是宝鋆独自操办的。
李明峰私下早就打听了,咸丰的丧事起码花掉三百万两白银。老李恶意的估计,其中至少有一半落入了宝鋆的腰包。
虽然眼红,但是谁让人家占着这么一个肥缺呢。就是没有任何大典举行,内务府每年花出去的银子也在六七百万两,任谁都知道,这里面油水有多大。李明峰心中暗暗琢磨,万一宝鋆下台,他就率先抢夺内务府大臣这个肥差。
安葬完咸丰帝之后就是新皇的登基大典,经过廷议,决定在大年初一那天举行登基大典。
时间定了下来,其他事情却又冒了出来。
当初在热河,小皇帝在先帝灵柩之前登基,肃顺等人定下年号为祥琪,准备在明年施行。现在肃顺等人都倒台了,再用他们定下的年号肯定是不妥,所以新的年号成了翰林院和礼部最近最为头疼的问题。
同时,小皇帝登基之后,到底该采用什么样的辅政体制,也是下面的人最关心的问题。当然,这个问题更实际,也更重要。
慈禧惦记着垂帘听政,恭亲王惦记着亲王辅政,甚至是亲王摄政。至于其他的大臣,也都惦记着寻找机会混入即将成立的新军机处,六部空出的尚书、侍郎等位置也同样吸引了不少大臣的眼光。
咸丰帝下葬完毕之后,许多事情一涌而出。前阵子率军追杀载垣的勒布脱等临阵倒戈的八旗将领也返回了北京,并且带着肃顺等人的尸首前来邀功。
肃顺的政敌周祖培、倭仁、赵光等也上了一个奏折,列举了“肃党”官员六七百人,要求两宫太后严惩。
朝内纷乱,朝外也不太平。自从僧王走后,河间、沧州战局急转直下,瑞麟三战三败,陈玉成率领的捻子和长毛士气大盛,河南、山东两省岌岌可危。
就这样,咸丰朝最后一年的最后一个早朝廷议,在纷乱的局势之下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