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塔藏这么一笑,自然有人不满,心里想道:
“你不过是打了败仗给自己找面子罢了,箭支不够,箭支不够我们还死伤了这么多族人!”
见众人不回应,尚塔藏知道众人是被杀怕了,就扫视部将,问道:
“你们不相信?”
没有人说信也没有人说不相信,一时竟然有些冷场,还是副将乖巧,问道:
“大将军,我们不是不相信,但是我们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你想想,如果他们箭支足够的话,怎么能两次放我军上城呢?”
尚塔赞答道。听到尚塔赞的回答,部将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尚塔赞却不慌不忙,慢慢地说道:
“诸位可是要问我,咱们被唐军射杀了那么多的弟兄,为何还敢这么说?诸位请想一想,敌军为何前两次舍不得用箭支,最后一次突然大规模使用?仅仅是为了造成对我军的杀伤吗?”
尚塔赞威严地扫视着那些敢于表现出愤怒之情的将领,这些将领充满了武力的大脑哪里能回答得了这么个问题,被尚塔赞扫视地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去。尚塔赞很满意自己的权威重新得到了树立,解释道:
“不,不是,是为了对我军造成心理上的威慑,使得我军惨败之后不敢接近城下强攻。决战的时刻又没有来,关上士兵本来不多,而他们为什么还要不惜士兵生命要达成这样的目的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的箭支真的不多了,不多到守不住玉门关的地步,所以想通过一次大规模的杀伤来造成我军的畏惧,为他们赢得喘息的时间。”
尚塔赞的分析有条有理,原本愤怒的,沮丧的,恐惧的脑袋们一个个都重新抬了起来,将领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连日以来尤其是刚刚的惨败,等待着尚塔赞的指令。尚塔赞道:
“我们两军现在就像是两群决斗的雪狼一样,都伤痕累累,都在等待对方先倒下去,哪一方先倒下去,哪一方就会失败,失去生命。我们从雪山一路征战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失去生命吗?”
“不是!”
“那好,就带着你们的儿郎在这里休息半个时辰,吃饱肚子,然后抬起你们的头颅,拿起你们的刀枪,去把前面的玉门关铲平吧!”
终于恢复了些许士气的吐蕃兵就在原地坐了下来,吃些干粮,喝些水,等待着体力的恢复。尚塔赞在军中四处巡视,许多旧部都对自己在没有敌军追赶的情况下溃败深感羞愧,见到尚塔赞都纷纷站起来弯腰行礼。见到士兵们的士气已经慢慢恢复,尚塔赞也将心头悬着的石头放了下去。
关上,李继言和史敬奉又凑到了一起。史敬奉道:
“吐蕃军虽然败退了,但是却没有入营,看起来心有不甘啊。”
李继言道:
“我心里也有些害怕,莫非是尚塔藏识破了我们的计策,要反身来攻?”
史敬奉道: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还是要小心戒备。箭支还有多少?”
李继言道:
“亏得刚刚我派人在关上关下搜集,得了大几千支箭,连同原本剩下的,能用的也就是八千有余,万支不到,若是吐蕃人全力来攻,未必不能抵挡得个把时辰。”
史敬奉道:
“只好这样了。过了今日,大家都被逼到了死地,就什么也不怕了。”
“都督,吐蕃军又开过来了!”
望楼上的士兵高声报告着。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又马上分开了。
刚刚从紧张的战斗状态中松弛下来的唐军战士们或坐或靠在关墙上,每人的目光中被鲜血激起来的戾气还没有消散干净,浑身的肌肉也都显得有些僵硬。听到示警的梆子声,狂躁的情绪直起立马迸发了出来。
“哐当!”
一块留在关上的青砖被一个士兵一拳捶得粉碎。士兵怒骂道:
“他娘的 ,怎么又来了!”
一个刚刚经历了火烧敌军地士兵站在垛口上,挥舞着长刀,高声骂道:
“吐蕃番子,你姥姥的,你来啊,老子等着你,等着你!”
结果被两眼通红的队正一棍子敲得昏了过去。队正虎着脸冲着自己的士兵吼道:
“不想死的都老老实实躲在后面,谁嫌命大就想想自己的老子娘!”
“十五怎么突然这么大脾气!”
“新当了队正呗。”
“别说了,小心迎敌!”
几个老兵迅速安静了下来。进入了战斗状态。
尚塔藏带领自己的大军重新来到了玉门关下,太阳尚未落山,夕阳的余晖照耀着关前的缓坡,缓坡上满是吐蕃战士的尸体。望着这一片昨日甚至就是刚才还鲜活的生命成了一堆堆无知觉的死肉,许多士兵忽然有了想逃走的冲动。就算是他们见惯了鲜血和杀戮,看见这么多的战友死在自己面前,他们坚强的心也会柔弱起来。
尚塔藏似乎听到了自己队伍里的哭声。他没有发作,只是命令道:
“祭祀!”
几个巫师摇着铃,转着圈,开始唱起了古老的战歌。关上,一个不啻于战歌的令人激动的消息传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