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死的话,统统给我滚开。”
面对着千倍于己的截击者,撒迦像忽然变了个人,满身的暴戾煞气都已尽敛,连言语中也带上了奇异的平静,“你们应该知道,要挡住我,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好不容易从那个该死的家伙手中抢过主导权之后,他委实是有些精疲力竭了。尽管在黑暗力量的领悟掌控上,自己历来就更有天赋更具优势,但这次短暂却激烈的灵识之战,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吃力,和一点点威胁。
“身为神职,就要有着随时为信仰与容光献身的觉悟。况且,我们要留下的不是你,而是她们。”雷奥佛列的目光停在了法偌雅身上,微笑着道,“到现在我才发现,圣女大人的出身,也许真的像传言中那样不简单。”
“那就难办了。这两个人,都得跟我走。”撒迦一掌切在了不断制造麻烦的法偌雅颈侧,面无表情地望向蓝菱,“有人一直都很在乎你,但我在乎的只有她。从现在开始,你最好把她当成是一体的,这样谁都不会被抛下。”
那双妖异的魔瞳正在眼前逐渐收缩,已经成了两根凝固着杀机与冷酷的黑色冰芒。蓝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却依旧倔强地与其对视着,走上前去扶起了昏厥的法偌雅,“我知道该怎么做。还有,我不是女人,更不罗嗦。”
撒迦愣了愣,随即将视线投向高空中严阵以待的神职人员,以极其缓慢的动作蹲了下去。他脚底的地面从这一刻开始,开始无声无息地深陷,那些坚硬无比的地炎晶石变得比鸡蛋还要脆弱,在巨大的压力下纷纷碎成了齑粉。
身为时刻生活在仇恨煎熬中的傀儡人物,却在意料之外的场合下遇见了宿敌之一,雷奥佛列几乎不敢相信老天竟会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最初的惊愕很快就转为了狂喜,早在沙利略重创撒迦的时候,他就已经悄然带着部分圣裁来到此处,以十二万分的谨慎扼死了这最后的出路。
经历过的一切早已教会了这名曾经高傲自大的皇族青年,个人的力量并不重要,关键是谁更懂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才能笑到最后,才会笑得最好。
看着如野兽般伏低身躯,就连双手也撑上地面的敌人,雷奥佛列的神态转为冰冷,头也不回地连下了几道命令。他不清楚撒迦周身涌动的那股似水罡流究竟是什么,却能听到对方伤处的断骨,在急速接合时产生的微响。
能够与圣骑团团长正面交锋的敌人,实力自然超出了寻常神职不止一筹。与其在混战中被逐个击溃,付出无谓的伤亡代价,还不如布出攻防兼备的斗阵,倚靠压倒性的力量与彼此间的默契配合致胜。在协同作战上,历来就没有哪个国家的军队能够达到教廷的水准。一支训练有素的神职队伍往往能荡平十倍以上乃至更多的异教徒,所以雷奥佛列的信心不仅是十足,更能称得上爆棚。
当然,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总是很好,也总是短暂。
撒迦将近乎折叠的身躯完全弹放的那一刹那,就连远在地炎宫殿里的对战人群,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大地的剧烈震动。大约有十丈方圆的区域,在这次可怕的蹬踏之下完全龟裂了,并在无数石块尖叫飞起之后轰然陷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扶着法偌雅的精灵不得不纵出极远,才不致于被余威波及,耳边气流划动的厉啸声甚至令他联想起一千架投石机同时绷直了机簧。
这是力量与速度之间**裸的转换,没有任何技巧存在。参与炎巢围剿的神职无一不由雷奥佛列亲自挑选,可以说皆为身经百战意志如钢的斗者。但此刻封堵炎巢出口的一千多人,却大多随着撒迦的电射之势不自觉地产生了回避念头,仿佛袭来的不是敌人,而是团从地心炎火中脱出继而逆劈九霄的雷暴!
一个瞬间,人们可以用来眨眼、微笑、发楞,也同样足够判定生死,扭转局势。
雷奥佛列唯一没有预计到的,便是神职也会在这种未知却巨大的威压面前产生恐惧。虽然只有一瞬间的失控,但整个阵势已出现漏洞,先机已尽失。志在必杀的精准合击立即就沦为了混乱且湍急的魔力风暴,摧毁点的无数倍放大使得那条冲上的身影只伤,却不死。
旋即,仿佛是密集飞舞的鸟群,被射来的弩箭由下至上贯穿出一条死亡直线,未及闪躲的银衣圣裁于高空中瞬时爆开了连串血色之花。由于撒迦的弹射势头实在是太快太猛恶,连续出手格杀了数十人之后,他仍在高速上升。直到彻底破出了敌阵,反而身处在所有神职的上方,这才减缓下来。
再强的武者,离开地面也不过是只待宰的老虎。撒迦刚一折身,攀上了陡峭的岩壁,千百道阴森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空间里的魔法波动又拔升到了一个临界点。
“抓住她们。”雷奥佛列却在俯视着下方紧贴在一起的纤小身影,厉声发令。
圣女失去了意识,那名精灵又身为不具飞行能力的战士——有了这两个累赘,无论撒迦是真正的狗急跳墙想要放手一博,还是暗中另有图谋,都注定只能走上绝路。
接到的命令是“抓住”,而不是“杀了”,一小队神职立刻四散开来飞向地面。“圣言禁锢术”的咒文同时在光明祭祀口中响起,目标和用意却截然不同。
各种魔法攻击汇聚成的沉闷声浪,霎时充斥了整个空间。撒迦急促地喘息着,猛然腾起,凭空消失了形迹。原先停留的那片岩壁像是被一头巨兽的利爪狠狠刨过,无数碎石裂片喷发四射,爆成了大团浑浊怒放的烟云。
漠然凝视着瞬移后的撒迦出现在己方阵营之中,鬼魅般转折杀戮,照面之间几乎无人能敌,雷奥佛列充满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在很久以前的一次大规模清剿行动中,他也曾遇见过类似的情况——那个自称是真神化身的邪教首领,无论在意志还是战力上都犹如磐石般坚不可摧,但当亲眼看到自己的幼子被刀剑加身时,所谓的“真神”就毫无悬念地变成了一只绵羊。
任何人,都会存在弱点。望向地面上已被祭祀们遥遥定住的两个身影,雷奥佛列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阵混杂着快意与失望的奇异情绪。
实力大增却依旧行事不知所谓的宿敌,即使战胜了,也绝不会比想象中有趣。
地炎宫殿里的战斗仍在持续着,久经杀阵的神职人员虽然数量处于劣势,集成阵势后的契合程度与攻防力却不是对方能够比拟的。
数万名神弃者的存在完全属于意料之外,旗鼓相当的僵持局面,则带来了急剧攀升的伤亡数字。直到从昏迷中被救醒的圣骑团团长重新投入战斗,胜利的天平才真正毫无悬念地倒向了教廷这边。
沙利略从未如此狼狈过。即使那些顶极回复魔法,已将他的鼻骨接合得和原来一样高挺,面门上的锉伤也悉数痊愈,但被打落的牙齿却无法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生出。
瘪着嘴的圣骑士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更何况这情形还出现在向来威严持重不苟言笑的团长大人身上。从几名主祭眼中看出了点什么的沙利略暴怒不已,铁青着脸发动了“阿修罗之牙”,以更胜之前十倍的猛恶势头掠出,在殿中拉出无数道模糊至极的光影。
此时此刻,他赫然化成了一柄无形而锐利的神兵,斩到哪里,便会绞出连绵的赤色浪潮。成批的神弃者在光影席卷下犹如草人般飞起,撕裂,甚至连最基本的格档动作也不能做出。
士气大振的教廷一方顿时迸发出如雷的杀声,对战逐渐演变成一边倒的屠戮,宫殿内外本就浓烈无比的神圣法力更是磅礴如潮。几经迂回的沙利略再次将前方数十名敌人格毙之后,带着满身鲜血落在了偌大一堆灰烬旁侧,怒火与煞气已将他的眼眸熬得通红。
脚边就是菲卓拉的遗骸,远处那点活跃的黑暗波动,却还在证明着自己卑微的存在。想起传说中无可匹敌的远古神灵,竟脆弱到如此荒谬的地步,沙利略不禁憎恶地皱了皱眉,纵身向殿外激射。
还有一颗头颅,在等着他活活拧去。
极速掠行中,灼热难当的感觉忽而从脚背上传来。沙利略低下头,看见指甲大小的一点异色正黏附在战靴表面,似乎是先前着地时气流卷起的飞灰。还没等下个念头产生,一股更大更猛烈的热流已经传遍了全身,从每个毛孔中蒸发而出,将难闻的焦糊气送入鼻腔。
“奇怪......”他感觉到神器的法阵运转毫无异常,身边流动的景物却在变得越来越慢,迷迷糊糊地抬手一揉,整支右手和半边脸上的皮肉零碎全都像烂泥一样掉了下来。再一愣神的工夫,腹腔已霍然爆开,脏器碎片喷得铠甲内部到处都是,所有残存的意识就此湮灭。
直到脑浆开始在头盖骨下沸腾,并沿着耳孔眼眶往外溢出,沙利略犹在飞掠的身躯才彻彻底底地燃烧了起来。火焰成形的时间很短,等“阿修罗之牙”砰然砸落在地上,附近的一干神职终于发现,己方的领军人物仿佛从这个世上一下子消失了,就连颗牙齿也没剩下。
“沙利略大人!”惊呼声四起,那片依旧黏在靴面上的灰烬像被惊动般轻飘飘地飞上半空,落回到菲卓拉留下的骸灰之间,随即冒出了一点微小的,金黄色的火苗。
最先看到这一幕的,还不到百人,但各处交战中的神职很快发现,原本悍不畏死几近疯狂的敌手全都放弃了顽抗,向着一个方向跪倒。即使在袭来的致命攻势下,他们眼中也唯有那蓬越来越耀眼,越来越庞然的火光,以及奇异的平静之色。
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仅能分为两种:杀人的人,和被杀的人。
蓝菱不想死,更不想成为累赘。撒迦孤身袭上高空以后,他一直没有动作,只是将体内流转的元素力量连同弓身上的一起,压制到了最低点。
尽管撒迦变了,变得和初次见面时一样陌生,但精灵已不愿再怀疑猜忌。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去做些什么。
圣言禁锢术的效果足以让成年猛犸失去行动能力,况且这次还是六名最顶尖的光明祭祀共同出手——故而轻松制住蓝菱和法偌雅的神职们,脸上也都有着相匹配的轻松表情,其中一个还先声夺人地放出几道小型雷暴,向空中厉喝,“邪恶的异端,你的同伙已经......”
后面的半句话他没能说清楚。一根从眉心间贯入的幽绿光箭,骤然打乱了声带原有的振动频率,以至于发出的语调转成含混不清的哀鸣,诡异地拔高了半个音阶后戛然而止。
“扑扑”人体倒地声急促传出,如兰花般盛开的五支纤细手指凭空轻拈,疾弹,光影穿梭血光暴现。不过片刻,蓝菱身边的神职就倒了满地,均是头部中箭立毙身亡。
如果换做正面交锋,这支小队的每个人都足以成为他的劲敌,但以手为弓的离奇情形再加上禁锢术下的暴起一击,却为前者彻底奠定了死局。
失去扶持的法偌雅软软倒下,蓝菱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因为他唯一能活动的就只有右手。
圣言禁锢术绝不是寻常魔法可以比肩的,先抑而后扬的力量迫发过程尽管短暂,却要比生平经历的任何一场大战都更加凶险,也更加吃力。
蓝菱的口中已满是逆冲上喉的甜腥液体,语声则平淡地像在聊天,“喂,撒迦,你能听见吗?我是个战士,用不着你来照顾,能走的话,就带上她走罢!”
“这个臭娘们......”正经受着又一**风骤雨般合击的撒迦恶狠狠地咒骂着,投向地面的匆匆一瞥显得颇为古怪。
除了宫殿内部迟迟没有发动的大型法阵,这骄傲的精灵无疑也很让他头疼。当年和默克尔在妓院无法无天的时候,老头就曾经说过,无论惹谁,都别去惹把自己当成男人的女人。
他还记得这句话,所以对另一个笨蛋的品味,感到有点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