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得摩尔城头,喊杀声震天动地。
大批大批的士兵蜂拥着向城头爬去,毒烟火箭在空中肆横,滚油檑木在不停地落下。
格龙特这一次过来,可是带足了攻城器械的,毕竟他本来的计划就是万一无法及时阻止方虎等人攻陷白沙城,那也要立刻将其从对方手中再夺回来。
在与天风军长期的战斗中,天风军固然从西蚩人那里学会了马上攻城术,撤退反击术等骑兵特殊作战技巧,西蚩人同样以生命为代价,向天风人学习着步兵攻城的技巧。
如果说以前的铁血镇是从步兵转成骑兵,那么如今的西蚩军在攻城时同样不介意客串一把步兵的角色,且表演的相当不错。
随着格龙特的一声令下,大批的攻城器械纷纷到位。
侦察瞭望类器械率先开始活动。高数十米的定点式观察台和可移动的轮车式观察台上,目力极佳的联军侦察兵们在各个方向、从各个角度瞭望城内守军的布置和动向,并通过旗语向下面的指挥官和传令兵们通报情况。
然后是大型的遮挡类器械,如轒辒车等,都由各强攻编队前排战士们驭控,列于队伍之前,壕桥之后。
先得护住自己性命,然后方谈得上杀敌立功。
在长期的作战生涯中,游牧骑兵已经学会了怎样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为保护自己而添加一层层保护伞。地上攻城部队最容易遭受城头矢石的伤害,遮挡类器械当仁不让,要负起自己应负的职责。否则尚未到城下,战士们已经伤亡惨重,显然不利于攻城方的后续战斗。
防护诚可贵,进攻才是主导。三大强攻城池的方式,蚁附登城、破墙直入和远程压制与破坏,导生出临城攀越、近程摧毁、远攻三大类攻城利器。
攻城塔由于造价昂贵,行动缓慢,一向都是被游牧骑兵弃而不用的,不过各式单兵可携带的软梯,绳梯,可拆卸组合的简易云梯,以及需要大车拉动的重型大宽梯等等,游牧骑兵可带了不少。
投石机同样被带上了战场,为了行军方便,游牧骑兵通常只携带少量轻型投石机,主要主要是集中力量轰砸个具体区域,争取打开一个缺口。
就是这样的攻城准备,已经足以让斯得摩尔的城防头疼无比了。
只见游牧骑兵的中层指挥官一声令下,无数的大小石块,从城里向城外,从城外向城里,轰鸣着、翻腾着,带着尖锐的啸声在空中飞过,在城头、在城下密集地砸落!冰雹般石雨在城头激起一片片的石屑,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深坑,激起团团尘蔼!
一些躲避不及的天风军战士被巨大的石块直接砸中,连脑浆都为之迸裂,整个城头烟雾弥漫,鲜血飞扬。
无数游牧骑兵在城楼下不停地跑动,向城头射出一支支火箭,一些立于城头上的不幸战士,被火箭射中后,拍打着身上的火焰,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一批用来准备撞门的冲车,也开始向城墙下集中,游牧骑兵一上来就拿出猛虎下山的态势,妄图凭借强大的军事实力冲垮对手。
相比之下,天风军的情势要糟糕许多。
一夜之间打了两场仗,打跑了雷托那,消灭了斯得摩尔,到了白天还得面对格龙特十万大军的强力冲击。
这种体力上的巨大消耗,对天风军的考验是极大的。
如今格龙特又亲上前线指挥作战,大批的西蚩铁骑呼喝嚣叫着冲向斯得摩尔。
迎风猎猎的大纛旗下,格龙特双目如血。
“再调一个纵队上去,向城内投放毒烟,火箭。哪怕是全城皆焚,也要给我把浅水清灭了!”
就兵力对比而言,攻城方其实并不占优势。一般来说,如果攻方兵力只比对方多出一半,那么只要对方的城墙不是太糟糕,想要下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斯得摩尔城的城防状况虽然普通,却也不至于太糟糕。毕竟由此向外,很快就到边境处了。
但是这一次的守城,情况与以往有所不同。
一般来说,攻城方在进攻城市时,其目的是为了夺城,因此不会采用一些过于激烈的手段,攻城之战主要以杀戮敌方将士,抢占高位,打通城门为主。
可是这一次,格龙特是豁出了。他情愿把斯得摩尔城从地图上彻底抹去,也要将对手浅水清斩落马下,所以他的进攻手段便再无顾忌。
斯得摩尔城本身是木料结构,许多地方极易燃烧。即使是在石料城墙上,也同样不乏可燃烧的草料柴垛和木制的箭塔挡箭垛等。如今格龙特一声令下,采用焦土战术,向着城内狂射火箭,立刻引燃了城内多处起火。此外斯得摩尔城由于被浅水清仓促拿下,城内依然有为数甚众的西蚩军。虽然大部分皆已被天风军控制,却总有少量士兵隐藏潜逃。如今眼看己方大军杀了过来,自然是不惜代价,努力破坏。
这么一来,浅水清的守城日子就不好过了。
他的士兵本身就已经熬战一夜,精疲力尽,格龙特不顾伤亡地强攻,就是不为了不给他休息的机会,以免夜长梦多。一旦被格龙特拿下斯得摩尔,不但洪风怒涛两镇在劫难逃,就连进攻白沙城的铁血狂沙两镇也会遭遇莫大危机。到那时,格龙特不仅解救了白沙城危机,还一句全歼暴风军团最精锐的九万部队,浅水清更将身死,战局形势将立转无移。
无论如何,都要守住斯得摩尔,等到方虎他们的回援,这是此刻上下人等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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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用骑兵攻城还是在用骑兵守城,双方都在用自己的军队做着他们原本不擅长去做的事。因此而来的损失,显得毫无意义,也分外令两位主帅心痛。
浅水清站在城头,满目都是战斗的硝烟。
曾经的平阳大战,浅水清本人并没有在场,是在事后赶来救援。这一次,他却再度经历了当时的危急状况。
云梯被推到,又被竖起,再被推到,又再被固执地竖起,反反复复。。。。。。
爬上城头的士兵们爬上来又被打下去,再爬上来,再打下去,断断续续。。。。。
各处的火点熄灭了再燃起来,再熄灭,再燃烧,烧烧停停。。。。。。
士兵们倒下了又再站起来,缺口打开了又再堵上,旗帜烧着了就再立一面,弓箭射光了,就抱着敌人往下跳。。。。。。
这一幕幕的场景出现在浅水清的面前,使他的头皮发麻,坚韧的神经也有些抵受不住。
战士们还在坚持,那是因为有他在。
只要浅水清还活着,他们就不会失去胜利的希望,那是他们坚持到现在的根基。
可是这一次,浅水清其实也已经走投无路了。
这是他第一次把命运交到上天的手中,第一次再无他法可想,但他的心中却依然如以往般镇定。
雷火,做为水云卫的亲卫队长,这些日子一直跟随在他的身边。他依然如以往般沉默,总是默默地做好自己本分的工作,当别的兄弟们已经开始走上显赫的官路上,他却毅然决定放弃官职,只为留在浅水清的身边。
此刻他已经身负多处重伤,被士兵们拼死救回,躺在了浅水清的脚下。
望着浅水清关切的面容,这个沉默汉子咧着嘴笑了。
“如果我死了,浅少,帮我照顾核桃。她有孩子了,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要是男孩,别让他战场,还是好读书,将来太平安生地过日子。”
“好。”浅水清握住雷火的手:“不过你没那么容易死。救兵会来的。”
“只怕来不及了。”雷火的左手捂住自己的小腹,那里被敌人捅了一个洞,血水汩汩地往外冒。
浅水清的心中阵痛,却只能咬着牙不吭一声。
打了一天一夜的仗,就算是铁人也开始撑不住了,西蚩军狂暴凶狠的攻击依然持续,只要不干掉对手,他们就绝不会放松攻势,更不会有停下来休息一说。
这是一场以生命为赌注,以毅力为筹码的战争豪赌,格龙特赌对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自己的士兵更加坚韧,更加耐久。
远方的天,是一片火红,那是晚霞的映现。
从昨天晚上打到今天早上,再从今天早上杀到今天黄昏。二十四个时辰过去了。。。。。。
方虎他们还没有回来。
怀里雷火的呼吸正在逐渐微弱,看来已撑不了太久。
浅水清的眼神现出一片冷酷。
“把赤风婉推上城头。”
浅水清狠狠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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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上出现了赤风婉的身影。
一袭红云耀眼。
“大元帅,是风婉公主!”身边的将军们同时向格龙特大声叫道。
“停止进攻!”城头上传来对方的大声呼叫:“否则就杀了你们的公主!”
所有进攻的西蚩军同时看到了那个有着美丽容颜的高贵女人,还有那代表她身份存在的赤龙旗。
他们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双方的攻防态势在一时间呈现出时间的凝固,仿佛被暂停了的画面,一起集中在此刻。
“是风婉公主?”
“她怎么会落入天风军的手中?”
“真的是她吗?不会是天风军命人假扮的吧?”
“将军们见过公主,问将军吧。”
士兵们发出窃窃私语的低询声。
将军们却一起看着格龙特,不发一言。
格龙特仰天长叹了一口气,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浅水清终于顶不住了。”
他眼中迸射出希望的光芒:“攻城攻了整整一天,为什么浅水清一直不把公主推出来?就是因为他也知道,此招对我无用。可现在他这样做了,这说明他已经开始把希望放在了敌人的软弱与无能上,而不是凭借自身实力的固守上。所以,他现在已经精疲力尽,再无法挡住我军的进攻。此时推出风婉公主,哪怕是为他的士兵多争取一些休息的时间都好。”
“不过!”格龙特的眼中暴射出寒芒:“老天难得赐给我这等机会,我又怎会如他所愿?传我命令,不要顾虑其他,要士兵们不惜代价,速速下城!有率先入城者,拜将!”
城头下的游牧骑军顿时发出震天吼声,大批的骑兵复拾刀剑,再上战途。
浅水清望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亦是悲凉一片。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骗得过格龙特,但终究还是存了一线希望。
这刻希望破灭,手中战刀抽出,他来到赤风婉的身边。
“抱歉,今天怕是你我都要死在战场上了。”
赤风婉望着远方格龙特的存在,愤怒低哼了一声:“给我刀,我和你一起杀。”
浅水清一楞,终究摇了摇头:“我不信你。”
“啊!”赤风婉凄厉嘶啸,仿佛草原上的母狼,充满悲愤:“那你就杀了我好了。”
“不!我不会杀你,不过我会用你来做挡箭牌。”浅水清冷冷道。
一名西蚩战士大吼着跳上城墙,挥刀急劈,浅水清一推手,将赤风婉推了出去。
那西蚩战士眼见那酷似风婉公主的女人向自己冲了过来,手中微微一滞。
虽然大元帅声称要大家不要管公主,放手攻城,可大家心里多少也有点数,不管是一回事,亲手杀又是一会事。
她若被敌人杀了,那充其量只能是救援不力,赤帝自然是要为公主报仇,但却不会找自己士兵的麻烦。可要是为自己人所杀,只怕就算自己拿下斯得摩尔,多半也会被赤帝除死。
反过来,若能救下她,却必定是奇功一件。
这游牧战士心念电转,手中的战刀便歪了歪,向着一边划去。没成想赤风婉被缚的身后,一柄战刀却游鱼般掠过,正刺中他的胸膛。
他正惊愕之间,浅水清冷酷肃杀的面容显现,飞出一脚,将他踢飞城下。
杀了那战士,浅水清一把抓住赤风婉,又向另一名游牧战士推去。
果不期然,那战士也急忙躲避,却被浅水清趁虚而入,又是一刀一个。
他这般在城头上以赤风婉护身盾牌,一路所向,竟无人敢碰赤风婉一下,手中战刀开阖,将一个个杀上城头的士兵又砍了回去。
不仅如此,由于赤风婉的存在,甚至连射向他们的箭支都少了许多。浅水清与赤风婉所到之处,竟无人能是他们的对手。
原本危急的局面,竟因此得以保持住了微妙的平衡,浅水清就象个救火队员,哪里有难就往哪里救援,以至于许多战士都开始向赤风婉这里靠拢,借着这位公主的力量,虽不能让敌人停止攻城,却可以大幅度削弱敌人的战力,使他们的进攻缚手缚脚。
战争无所不用其极,为了生存,为了胜利,别说是用女人做挡箭牌,就算是用孩子,只怕他们也干得出来。
在战争手段的残酷性上,其实从来都没有野蛮世界与文明世界的区分,只有胜利者和失败者的区分。
“混蛋!”城楼下将军们同时怒吼起来。
惟有格龙特,心中一片淡定。
他没有想到浅水清竟然还有这一手,却也不稀奇。毕竟他不可能下令让自己的士兵杀死赤风婉。
“命令是我下的,责任也当由我背负。”他冷冷说道,大手微张,沉喝一声:“弓来!”
一名士兵将大弓递了过去。
“大元帅,不可以啊!”众将同叫。
绝不能让格龙特背负杀公主的罪名!
格龙特却置若罔闻,手持大弓,眼中望着的,只有那长发飘飘的公主。
曾经,他对这个聪明美丽的公主,也极为喜爱,可战局弄人,他却不得不亲手结束她的生命。
缓缓抽出长箭,搭于弓臂,格龙特下定狠心。
嗽!
长箭飚射,带出彗星般的光芒,直指赤风婉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