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山猛然想起一事,说道:“大有,你们刚聚在一起讨论啥呢?是不是有事发生?”
陆大有脸色一灰,讪讪笑道:“山哥,这件事是我们惹的,不能连累你!”
马小山大怒,骂道:“废话少活,既然你们叫我山哥,兄弟有难我岂会袖手旁观?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前几天,增伟在火车站见到了一个外地人,也就二十岁出头,看样子还是个学生。没有和我打招呼,就过去扒了人家,谁知道那小子反应极快,增伟转身刚要走,被他一把拉住,说还他钱来,不然不客气。增伟也是火爆性子,当着恁多人的面一时下不来台,一来气就和他干了起来。”陆大有边说边叹气,“谁也没想到,那小子居然是个练家子,下手又快又狠,增伟压根儿就没有还手的份儿,活生生被他打的满脸是血,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马小山嘴角耸动,笑道:“看不出还是根硬刺儿,后来呢?”
陆大有又道:“后来,我们五六个人看见增伟被打成那样了,二话没说,扑上过就围住他,想来个群殴。那小子一见我们这阵势,愣是一点不害怕,反倒更加凶猛,拳头落在他身上就像没事一样,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肉长的?我们几个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最后还是被他狠狠K了一顿,没办法只有跑了。那小子拿不到钱,死也不肯放过我们,绕着整个县城足足追了几十里路,再后来王龙领人过来帮忙,这才把他打退,不过他受伤很轻,扬言不还他钱,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马小山看他的脸色,现在想起来还有一丝后怕,于是拍拍他,说道:“他在哪里?我倒想会会他。”
王龙走过来,说道:“山哥,那小子出手太狠了,招招不是打脸,就是踢人裤裆,最叫人害怕的是他根本不怕死。照理说,咱兄弟平时也是这车站一霸吧,从未有人敢惹咱们,要是哪一个不识好歹,立马就能把他喋趴下。可是这一回,真的吃了大亏,都不敢出门了。山哥,我估计你也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别去了。”
不知道的听他们这一说,还当真以为那小子长着三头六臂呢。但马小山却不这样想,像他这种独来独往嫉恶如仇的人,最对自己的胃口,倘若能收服他,无疑在实力上更上了一层楼,以后要找陈广坤一伙报仇,胜算也会大一些。
马小山主意已定,容不得他们再劝,对陆大有说道:“你带我去找他。”陆大有知道他说一不二,只好应了,转头吩咐兄弟们到屋里去抄家伙。马小山拦住他们,喝道:“你们都给我留下,如果这件事能用武力解决,你们干嘛还躲在这里?”所有人都悻悻地低着头,他们虽然和马小山接触不多,但俨然把他看作了老大,对他的话简直奉若神明,无人敢违背一句。
两人来到站前的广场上,陆大有往人群里扫了几眼,指着一人说道:“山哥,就是他。他每天都在这里闲逛,为的就是找到我们。”
马小山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见那人上面穿着一件破旧的毛衣,下身穿一条蓝色的裤子,眉宽眼大,平头,虽然土里土气,但给人一种威武英气的感觉。马小山心里暗暗赞了一声,朝那人走过去。
那人目光正自四处游荡,陡然发现两个人站到了跟前,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怒火顿炽,一步跨过去抓住了陆大有衣领,说道:“你终于出现了,快还我钱,不然我打死你!”
陆大有没敢挣扎,苦着脸看看马小山。那人也用眼睛瞥了他一眼,发觉马小山嘴角竟然挂着一丝笑意,正定眼瞧着自己,触到他的眼神,心里无端有些慌乱,感觉那眼神里充斥着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仔细看去,却又找不见丝毫的敌意。
马小山冲他点点头,说道:“我叫马小山,前几天底下的兄弟得罪了你,今日特来赔罪。不知道兄弟怎么称呼?”
那人倒也爽快,松开陆大有,说道:“我叫张远。把钱给了我,一切都好说。”
马小山朝陆大有努努嘴,陆大有极不情愿地掏出一沓钱递给张远,等他身手接时,却又不松手,说道:“你打伤了我好几个兄弟,这账怎么算?”
张远脸色泛黑,一使劲夺了过去。陆大有一气之下,抬拳打他下颚,张远竟不闪让,翻手拿住陆大有手腕,跟着一拉一推,陆大有偌大身躯就像一个风筝往后摔了出去。地上恰好有一堆破碎的酒瓶玻璃,眼看他就要挨地,说时迟,那时快,马小山身体如利箭一样窜了出去,伸手拖住了他。
张远见马小山静若处子,动如脱兔,速度之快甚至来不及眨一眨眼,心头一震,知道此番不会善罢。
陆大有站起身来,怒不可遏,又要动手,被马小山大喝一声拦住了。此时,马小山眉宇间多了一团黑气,冷声道:“兄弟,你出手也太狠了吧?”
张远自知理亏,但听他口气冰冷,不服软的性子立马上来了,哼了一声,说道:“你想怎样?单打独斗也好,你们一起上也罢,只管划出道来,我要是说出一个不字,不算好汉!”
马小山笑笑,说道:“好,那就换个地方说话吧。”说完拉起陆大有转身就走,也不管张远是否跟来。
三个人前后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四周看看无人,正是决斗的好地方。
张远弯腰把那叠钱小心放好,说道:“来吧!”
马小山却好像没有听见,身体背对着他,说道:“我爹几个月前死在了事故当中,那一刻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天在旋地在转。之后为了生活,我和几个兄弟外出打工,结果就回来了两个。有时候,命运真的会开玩笑,一切变故都来得毫无征兆,叫你不知道明天的天空会是什么颜色,或许是蓝的,或许是黑的。有些人一辈子活的小心翼翼,不曾招惹任何人,但谁也不能保证灾难就因此不会降临到他头上。也有一些人,每天生活在风口浪尖上,过的是提心吊胆的日子,可是到最后,他们反而活得更长。”
陆大有、张远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番话,但是谁也没有去打断,又听他说到:“人的命是上天给的,不分什么长短贵贱,路却是需要自己去一步一步地走。摆在前面的是一个岔口,有无数条道路,究竟该怎么走,许多人只是听从上天的安排,无论好坏,他们都认了。但,我的路我要掌控在自己手里,别人狠一分,我要狠十分,别人拿了我的,我要他十倍偿还!”
马小山说着,语气逐渐加重,到最后几乎是大声喊了。声音散布开去,又接连地反弹回来,久久不逝,一时间,陆大有和张远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十倍偿还……十倍偿还……十倍偿还……”
张远心头一时复杂起来,无数过往的画面像电影胶片一样闪过眼前,父母的含辛茹苦,老丈人的势利吝啬,邻居的嘲笑……太多的往事争相霸占他的心房。耳边响起了马小山的声音:“张远,今日你我一战,如果你胜了,一切随你。如果我胜了,我希望你能和我结为兄弟,他日一起出去闯荡,祸福与共,肝胆相照。”
张远点点头,眼神里骤然散发出一种炽热的战意,两脚前后呈四十五度错开,身体微躬,两拳守在胸前。
马小山叫陆大有闪到一边,跟着也张开了架势。这是他第一次和高手对决,心里有欣喜,有期待,也有一丝不安,更多的却是专注,他深知面对的张远是一个拳硬心狠的人。
只见张远暴呵一声,大有三国猛张飞之势,马小山耳膜被震得有一丝疼痛,一愣神的工夫,张远已经越过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拳头挟带着一股风声,往他前胸击去。马小山即可聚集气力,两臂竖立格在前面,即便这样,当那一拳击在他手臂上时,他依然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得“腾腾腾”往后退去,直到后背猛地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张远一旦取得主动,丝毫不留给他喘息的余地,就在马小山后退之际,他也跟着向前奔去,右拳高高抬起,朝马小山头上砸去。
马小山撞在墙壁上的一刻就已经作出了判断,知道比拼力气,自己远不如张远,当下不敢硬接,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半跪在地上,防备着张远的再次进攻。
张远一拳轰在了墙壁上,一个拳头印赫然出现在砖墙上。陆大有直看得瞠目结舌,感觉匪夷所思,心想就算加上自己,两个人也不是张远的对手,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搬救兵!”一边向上天祈祷马小山千万忍住,一边往回跑。
张远并没有停手的意思,连续的进攻让马小山避无可避,好几拳落在了他身上。他现在空有一身功夫,还没有学会投机取巧,所以面对张远的铁拳,他只能一味地闪让。
砰,砰。两声撞击声响起,马小山蹬蹬的退了几步,嘴角一丝血迹流了出来,两手拄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突然一只手伸到了马小山面前,他抬起头看着张远,眼中充满疑惑。
张远把他拉起来,说道:“这场架,你是为你兄弟打的,我佩服你的仗义。我停下来,却是为了我的兄弟。”
马小山咧开嘴笑笑,说道:“你答应了?”
张远点点头,幽幽说道:“就冲你一见面就把钱还给我,我就觉得你这人够哥们!可是最让我动心的,却是你刚才那一番话。我愿意和你一起去外面闯荡,祸福与共,肝胆相照。”说着朝马小山伸出了手。
马小山笑着握住了张远。后来他们俩谁也没有料到,这一握,成就了他们将来的一番霸业。晚年,马小山在回忆录中写道:“那一刻的两手相握,意义不凡。以后的日子里,不管我们之间发生怎样的矛盾或者分歧,最终都会涣然冰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