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风照例说了一些祝酒词,然后对大臣们说了一些新年的期望,然后又说道:“至于其他的嘛,朕希望两位宰相相互关照一些,多多为朝廷效力。还有嘛,就是希望华裳夫人,平安为朕诞下麟儿,呵呵……”
他如今当皇帝也有一定的章法,知道在怎样的场合说怎样的话,虽然这是群臣和后宫佳丽云集的盛宴,但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反而能促进君臣之间的关系。那些大臣都笑呵呵的,一时间,宴会上的气氛都非常的融洽。
庾相回朝之后,明显比以往苍老了,他对这位皇帝始终不太满意,当然,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回朝是华裳夫人的功劳,所以,在没有得到华裳夫人授意之前,他还不至于有太大的动作。
即便被流放在外将近五年,他对朝中的形势还是能够一眼洞悉。
他喜爱权力,有野心,但野心不至于大的想当皇帝。
只要能紧紧将权力攥在手里,其他的,对他来说,没什么分别。
酒过半循,气氛愈渐热烈起来,邢风看时机差不多了,就笑呵呵的对庾相说道:“庾相,怀苏也将近而立之年,何故还不婚嫁呢?可是还没有合适的人家?”
庾宰相气定神闲的出列,跪下说道:“回皇上,犬子在外侍奉老夫,为戴罪之身,实难觅得佳人为伴,还望皇上操劳成全。”
庾相一直对自己儿子钟情于一珍而迟迟不肯婚嫁的事耿耿于怀,他听皇帝这么一说,自然知道皇帝想给他儿子做媒,他乐得应允。
邢风一听,哈哈笑道:“既然庾相这么说,朕就来保此一媒,如何?”他看着一珍,若有所思的问:“朕记得,鸿胪寺卿的女儿,叫……叫……”
“叫姜佩蓉,陛下。”一珍含笑提醒道。
“对对,瞧朕这记性,”邢风一拍脑袋,连连说道,“此女已是待嫁之龄,听说不愿入宫,只愿觅得民间佳婿,朕看,怀苏他正是适合的人选。珍儿,你说是不是?”
一珍浅笑几许,说道:“那名女子,臣妾倒是见过,知书达理,性情温和,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女子。”
邢风起先以为她会反对,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的愁云就散了,忙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指婚……”
“陛下,”一珍从容的打断他,说道:“陛下不问问臣妾为何会见那位姜姑娘么?”
邢风一愣,问为什么。
一珍说道:“只因这位姜小姐已有意中人,求臣妾帮她做媒呢!”
邢风的惊愣不亚于坐下的任何人,当然也包括那位鸿胪寺卿。
“她,她的意中人是谁?”
只见一珍指着大臣中一名年轻人,说道:“元仪,你出来吧,那位姜小姐对你芳心暗许,你可知道?”
元仪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跪下道:“微臣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答应人家?人家一个姑娘家,难道让人家自己开口不成?”
“微臣……微臣愚昧……”元仪局促道。
“陛下,我看他们倒是挺般配的,您这么想帮您的臣子做媒,不如选定他们如何?既了却了姜小姐的心愿,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邢风支支吾吾的说道:“可,可是陆卿仍对其亡妻……这,不太好吧?”
一珍笑道:“怎么会不好呢?元仪也和怀苏一样,他们同为您的臣子,而最主要的,也是那位姜小姐的心意呀!”
邢风一时不知所措,看了一珍,叹了一口气,只好应允,这种骑虎难下的滋味,他以后可不想尝试了!
宴会结束之后,邢风有点儿醉,回去先歇息了。一珍独自一人来到勤政殿,翻阅着几分奏折。
怀苏缓缓的走了进来,凝望她许久,她的头并不抬,却好像知道他在看她似的,微微笑道:“别看了,再看,我可是会不好意思。”
他的眼睛垂了下来,看着摇摆不定的烛火,说道:“多谢。”
一珍怔住,继而笑道:“我大概猜到你不会接受,总不能让你当场驳了皇上的面子,那样,可不大妙。”
怀苏轻轻的说:“是,我不会接受。”
两人都静静不语,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庾相伴着微醺的步调踱了进来,他看着怀苏,有些不满,也有些不舍,还不等他开口,怀苏恼他今日的态度,略施一礼,就退了出去。
庾相看着怀苏的背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儿大不由爹了,相爷可是要这番感慨呀?”一珍带着一丝嘲笑问道。
“咳咳……”庾相咳了两声,不冷不热的说:“总有一天,他这个当儿子的会知道做爹的一份苦心。”
一珍慢慢的走到他面前,笑道:“恐怕未必。”
庾相狐狸一般的眼睛掠过一珍的面庞,看到一珍如猎人一般精细的眼神,知道她有话要说。
“我一直很奇怪,怀苏的母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能让庾相你这么相思不忘,提起那位夫人,就黯然神伤。像大人这样的男人,这世上还真是少有,不过,怀苏到有点儿像你。”
庾相听到她提起自己的夫人,有伤神起来,淡淡的说:“有时候,像我可不是好事。”
一珍轻轻的一笑:“可不是么?男人太痴情不好,若是怀苏像你这么有野心到也不错,可惜……不知道这方面是不是继承了他母亲的因素。”
庾相脸部的肌肉有些微微的抽搐,但他很快镇定了下来,徐徐说道:“娘娘似乎对在下的亡妻很有兴趣?”
一珍不答,忽然掉转话题,问道:“不知庾相对赤焰国有多少了解?”
庾相的脑袋大了,虽然是寒冬腊月,虽然勤政殿里的炭炉快要熄灭了,但他脑门子上的汗珠,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后,全部冒了出来。
一珍看到他的反应,知道自己已经赢了一半,继续不急不缓的说道:“据说,赤焰国的国主,蜜苏丹姬,是个角色女子,我虽然没有见过她,但知道她有一双异瞳,她的子女都不可避免的遗传了她的这一特征,黑色瞳仁周围,有一圈淡淡的红色……”
庾相的脸色惨白,不知何故,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好像记起,怀苏的眼睛……”一珍呢喃道。
“娘娘!请您住口吧!”庾相大声打断她的话,“安贵妃也有异瞳,娘娘您不也有吗?您的父母却没有,这就说明,异瞳并不是因为遗传,某些天赋异禀的人拥有,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一珍并不生气,只是莞尔一笑,道:“庾相知道异瞳的拥有者都是什么人吗?如果你不知道,我到可以告诉你。拥有异瞳的人,都是皇室子女呢!”
庾相死死盯住她,不再开口说话。
一珍轻叹一声:“怀苏,还不知道吧?”
庾相怔了片刻,缓缓说道:“娘娘,您要老臣做什么,直说便是,何必,要让怀苏那孩子……”
一珍摇了摇头:“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他,只是有些事情,是我的猜测,可我的好奇心又那么强,总想听当事人承认才罢休。”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许久,庾相才冷冷的说道:“好吧,既然你知道那些事了,我就告诉你。不错,怀苏的母亲,就是赤焰国的国主,蜜苏丹姬。”
一珍倒吸一口气,沉声道:“怪不得……原来庾相怀念的‘苏’,是这个意思。”她又苦笑了一下,说道:“庾相未免太大胆了,就不怕别有用心的人,把这些联系起来吗?”
庾相说道:“所以,我需要权力!娘娘,希望你我今天的话不要让怀苏知道。”
“那是当然,只不过,安若怡的身份,想必庾相早就知道了吧?”
他冷哼一声,道:“知道,又如何?她是丹姬……丹姬被那杂种侮辱生下的……哼!”
一珍不介意他这么粗鲁,淡淡的说道:“看来,你似乎不太喜欢你儿子同母异父的妹妹……放心吧,我是不会告诉怀苏的,免得到那时……我杀了他妹妹的时候,他体内的亲情血液泛滥,会阻止我下手。”
“娘娘好像已经胸有成竹了?”
“那还要宰相的帮忙才行啊!”
大殿内的烛火一明一灭,一珍走到那排蜡烛面前,用长长的竹签挑着火星子,一个一个的挑过去,蜡烛发出“吡啵”的声响,烛火渐渐稳定了下来,屋子里也亮堂了许多。
如歌悄悄的走了进来,“这么晚了,夫人操劳了一天,何不去休息?”
一珍背对着她,说道:“在等你的消息呢,都安排好了吗?”
如歌轻轻点了点头,还没有开口,却听一珍说道:“那就好。”
她吃了一惊,一珍回头冲她笑笑,说道:“用不着吃惊,我小时候就有这种本事,只要你盯着我,无论你站在那里,我都能感觉的到。”
如歌尴尬的笑了笑,望了望外面,快要天亮了,又提醒道:“娘娘该去歇息了,您不歇,也要顾及腹中的孩子呀!”
一珍听言,含着笑摸了摸肚子,说道:“是呵,走吧,本宫累了。”
如歌上前扶住她,慢慢走回了朱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