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佑十五年,太子满五岁。
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皇宫御花园里,一个身着明黄服饰的小男孩儿在恣意的奔跑着,他的笑声可以感染每一个人,但是,跟在他身后的十几个宫女和内监,却没有那么好的兴致听他欢笑,而是诚惶诚恐的追着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摔倒了。
“太子,太子您慢着点儿……”后面的宫女们一个个都这么叫唤着,脸上因为焦急,或者跑的时间太久了,脸颊上红彤彤的。
“太子爷,我的爷爷……您悠着点儿,别!那是湖,可不能靠近!”说着,一名小太监往前一扑,立马横在太子的面前。
小太子哼了一声,又掉转身,往旁边跑去。
“我的妈呀,我的祖宗,可不能上树……”又一名小太监眼见太子爷就要往树上爬,连忙死命的抱着太子的脚后跟,不让他上去。
太子有点儿生气了,为什么他去哪儿都得有人跟着,而他的姐姐珠颜郡主就不用?为什么他不能接近水,不能碰火,不能上树,而他姐姐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飞到皇宫最高处玩耍,也没人敢拦?
“放开我!你这个狗奴才!”太子一边叫骂,一边用力狠狠踢着那名小太监的肩膀和头,而那太监就算再痛,龇牙咧嘴的,就是不肯放手。毕竟,被太子踢两下,顶多疼一阵子,而如果让太子伤着了,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宫女们跑了过来,其中一名较为秀气的宫女笑嘻嘻的哄着说:“好太子,好小爷,就别难为奴婢们了,要是您刻着碰着了,奴婢们不好向皇上和交代呀!”
太子踩着那小太监的肩膀,笑着问:“你们是怕我父皇知道了罚你们,还是怕我母妃知道了,要你们的命啊?”
众人脸色一变,那宫女忙笑道:“好太子,求求您了,您既然知道夫人会要咱们的命,可就别为难咱们了,行不?”
太子故作沉思,然后叹道:“好吧,我不爬树了。”
然后他就从小太监的肩膀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说,忽然说道:“我不爬树,我要去荡秋千!”说完,一溜烟儿的跑了。
刚刚众人才舒了一口气,听他这么一说,心又提到了嗓子口,见他跑了,连忙又追了过去。
及至秋千处,已有人在那儿了,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珠颜姐姐。
“姐姐!”他大喊一声,然后站到秋千后面。
珠颜回头一看是他,连忙纵身一跃,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的落到他面前。
太子羡慕的看着她,发出惊叹之声:“哇——”
“聪儿,你怎么来了?”太子名亦智,小名聪儿。珠颜正奇怪间,看到后面那些个宫女太监,就明白了,“你又偷跑出来了吧?回头让母妃知道了,那些人免不了一顿打骂,还是轻的。”
太子叹了一口气,装作大人的模样,说道:“唉,可怜我小小年纪,就要被困在宫中,每走一步,都得有人跟着,真是……唉!”说完,他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珠颜听了,哈哈大笑,那群太监宫女追到面前,都跪了下来。
珠颜说道:“你们不必跟着了,下去吧!有我照顾太子呢!”
那群人支支吾吾的,珠颜双目一瞪,怒道:“怎么,你们是信不过我不成!”
他们连忙磕头道:“小的不敢。”
珠颜咧嘴一笑,道:“既然不敢,那都下去吧,待会儿我会给母妃求情,让她不要怪罪你们的。”
众人连忙拜谢,这才走了。
太子惊讶的说:“姐姐,他们怎么都这么怕你呀?我说什么,他们都不怕。”
珠颜捏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笑着说:“因为你还小嘛,他们担心你才跟着你的,你说,万一你哪里伤到了,母妃岂不是会很伤心难过,你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呀!”
太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哦——我知道,我会很小心的。不过,姐姐,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怕你,因为你会武功,对不对?要不,你也教我武功,这样的话,他们不让我玩儿,我就打他们。”说完,还做出一个姿势来。
珠颜笑道:“小傻子,你若要打他们,用得着你亲自动手吗?别忘了,你是太子,是储君!储君,那就意味着将来的皇帝,试问,一个皇帝,要打杀一个人,还用得着自己动手吗?将来整个梁国都是你的,你要去哪儿,还怕别人拦着你吗?你现在好好儿的,等长大了,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啦!”
太子兴奋的两眼放光,忙问:“真的吗?”随后又黯淡下来,说道:“才不是呢,现在天下是母妃的,父皇一点儿事情都不做,还和宫女玩儿……”
珠颜连忙捂住他的小嘴,变了脸色,轻声道:“别乱说,聪儿,这些事你可千万不能当着母妃的面说,知道了吗?”
太子原本还想问为什么,可是一看连珠颜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就很识趣的点了点头,也不问为什么了。
随即珠颜就笑嘻嘻的说道:“聪儿,你是不是要玩秋千啊?来,你坐上去,我来推你,不过你可得抓紧绳子,万一摔着了,母妃连我一块儿罚的!”
太子毕竟年幼,立马爬到秋千上玩了起来,也不想刚才的问题了。
远远的,华裳夫人站在御花园一角,看着玩耍的姐弟两人,嘴角勾起一丝甜蜜的笑。
“这俩孩子,到跟亲姐弟似的。”贤妃站在一旁,由衷的说道。
华裳夫人不接话,只是略带笑意的点头。
此时,来了一名太监,凑在一珍耳边,如此这番。一珍脸上的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愠怒。
“出什么事儿了吗?”贤妃问道。
一珍笑了笑,说:“没什么,你在这儿看着他俩,别摔着了,我有点儿事,去处理一下。”
贤妃并不过问,只以为是朝堂上的事,便仍在此看着,过了一会儿,走到那俩孩子身边,和他们一块儿玩起来。
话说一珍听了那太监的不知何话,怒气冲冲的就回了朱雀宫。
宫人们看出她的脸色不好,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则声,唯有阿罗采叶两人,见她回来,立马上前搀扶着。
一珍刚一落座,就指着等在原地的李德全骂道:“好一个李大总管,竟瞒着我做出那等龌龊事儿来了!如今可好,闹出人命来了,你瞧我怎么收拾!人呢?”
李德全不慌不忙的跪下说道:“夫人融禀,若是奴才有心隐瞒,如今到也不会告诉夫人了,无奈闹的这般,到也不是奴才所愿,毕竟……皇上那边儿,奴才不好交差,话说奴才正是怕闹的更大,所以才告诉夫人您来的。”
一珍冷笑道:“如此说来,你倒是推得干干净净?”
李德全忙道:“奴才不敢,只不过,当初奴才也只以为是万岁爷好玩儿的性子,可没成想,万岁爷对那丫头上了心,奴才前脚才把那丫头打发到浣衣局去,万岁爷就问奴才要起人来,奴才实在是……”
一珍道:“你到像是委屈了的,别管其他,我只问你人呢?”
李德全回道:“正收押着呢,只管听夫人您的安排。”
一珍一拍桌子,怒道:“还能有什么安排!趁着她肚子里的孽障没生出来,赶紧给我弄死!”
李德全不敢怠慢,忙站起身来要走,想了片刻,又回过头来问道:“可是夫人……万岁爷那边儿?”
一珍道:“这个我自有说辞,不会连累到你!”
李德全这才放了心,悄悄的带了两个得力的小太监,来到一处隐秘的居所,里面正捆着个大肚子的宫女。李德全讪笑道:“你可别怪我,谁让你喝那人长的有几分相像,又偏让万岁爷瞧见了呢?瞧见便瞧见了吧,又给宠幸上了,嘿,宠幸了一次就怀上了……这可不敢担保,这胎就是龙胎!哼,你身为宫女,竟然做出此等伤风败俗的事儿,罢了,还是赶紧送你去黄泉路上吧!免得让咱们夫人知道,到要洒家相陪!”
他挥一挥手,那两名小太监立马上前,抬起那挣扎的宫女,走到院子中,那里正有一口井,一个倒栽葱,便将那宫女扔了进去,随着一声水花响,想必人已经掉下去了,李德全往里张望了一下,这才走了。
话说过了几天,邢风穿着睡袍在寝宫里斗蛐蛐儿玩,一珍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除了她身上近乎明黄色的凤袍拖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她整个人都好似一缕青烟一般。
“皇上?皇上……”她叫了两声,可是邢风好像没有一丝感觉一样,专心致志的逗弄着他那两只宝贝似的东西。
“有个宫女死了。”一珍见他不理会,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刚侍卫们从井里捞出来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大概是走夜路不小心掉下去的,才十五岁,怪可怜的。挺着个大肚子……宫里竟有宫女犯了这样的宫规,是该整顿一下了,您说呢?”
邢风还是不理会,一珍笑了笑,说完了,转身就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听说,那宫女长的有几分像逝去的安贵妃,真是可惜了,皇上您是没见着。不过,从井里捞上来的时候,呵,哪儿还有个人样啊!”
邢风仍是默不作声的坐着,手里的棍棒逗弄着瓦罐里的蛐蛐儿,蛐蛐儿忽然感觉到,有两滴咸咸的水滴滴落在它们身上,更加奋力的厮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