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傅作义对用何种和平方式解决问题仍迟疑不决,顾虑重重。他既不答复共产党、解放军方面提出的原则性意见,也不执行他自己提出的整编方案。
为此,中共中央军委电令东北野战军,要求他们刻不容缓地解放塘沽、天津,切断蒋军撤逃之路,把北平城完全孤立起来。
接到军委的电报后,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立即进行研究部署。他们从战场实情出发,提出改变原定攻取塘沽的计划,建议首先集中兵力包围天津,进行攻打天津的准备。这一建议得到了军委和毛泽东的同意。
于是,刘亚楼率领5个纵队共34万余人,转兵包围天津,揭开了攻打天津的序幕。天津是华北最大的工商业城市和水陆交通枢纽,它与上海、武汉、广州合称中国四大商埠。由于东临渤海,加之河流纵横,整个地势低洼,地形复杂,不利于大兵团作战。市区东西窄、南北长,北面、西面较高,城南地形开阔。南、北两面都有高大坚固的建筑物,东、西两面多为坟地。城的中心地带有中原公司、海光寺等高大建筑物。这些难以改变的条件,使天津成为一个易守难攻的城市。
为了防守这一战略要地,国民党军统帅部早在1947年初就督令天津军政方面构筑永久工事,以防不测。
天津市长杜建时和62军军长兼天津警备司令林伟俦、11战区司令部驻天津指挥所高级参谋夏蕃等开会研究,决定环绕市区修建城防工事。为了利用天津河流多的自然条件,他们划定南北长25里、东西宽10里,周围共84里一条蜂腰形的城防线。原本想将西边防线向西推出3里,以增大蜂腰处的防御纵深,但考虑到西面坟墓密集,如在坟区挖护城河、修碉堡,惟恐引起公愤,于是把城防西线仍划在西头监狱附近。
计划在城防线上构筑高4米、宽2米的一道土墙。墙外面挖一条宽10米、深3米的护城河,由内墙顶到河底高达7米。在三元村附近将南运河与护城河沟通,放南运河水进入护城河,并可在赵各庄、陈塘庄附近堵塞护城河通入海河,使西南郊区变成一片汪洋。
除护城河之外,城防工事还包括:以防御步兵进攻为标准构筑碉堡,重点方向每隔30米设一座,其他方向每隔50米设一座,共设大碉堡1000多个。每隔三四个碉堡装部电话,大碉堡足够一班兵力驻用。护城河内墙各大碉堡之间有交通壕、马路及散兵坑掩蔽部相连,便于人员、弹药、粮食等补给;环城围绕一道铁丝网,重点地段设有电网;城防四面只留8个门,设岗把守,检查行人和车辆,入夜后关门。
整个工程预计用9个月时间完成,4月初开工,年底竣工。
为了实施这一计划,成立了以11战区副司令上官云相为主任、以杜建时等人为副主任的“天津城防构筑委员会”,其下设构筑、财务、监察等专门委员会。由天津市工务局负责测量城防线,确定城防工程各种图纸,分段投标雇工承包工程。由财政局向天津金融界、工商界、富绅等募集城防捐,最后筹集法币总额约800亿元。
至1947年底,城防工程基本完成,共用法币600多亿元。但是,杜建时等人在筹划构筑天津环城防御工事时,根本未想到天津会被围而成为一个孤立据点作战,总以为将来会作为主力作战的后方,用一部分兵力防守就足够了。所以,城防工事是以1个军9个团的兵力配置位置而进行构筑的。
“华北剿总”成立后,傅作义注意到天津在战略上的重要性,决定派一员干将坐镇天津,于是想起在兰州任第8补给区司令的陈长捷。在傅的力邀保荐之下,蒋介石批准陈长捷出任天津市警备司令。
傅、陈是保定军校同期同学,并在山西阎锡山的军队中多年相处,有浓厚的私人情谊。在以往作战中,陈长捷是以骠悍善战见称的,尤其在抗战初期的忻口战役中表现突出。
1948年6月初,陈长捷到职后,首先成立以他为首的阵地侦查小组,每天都亲自带领幕僚前往市郊详密察看地形和巡视城防工事。经一周调查了解,他认为天津已有的城防工事,范围太小,基础脆弱,目标显露,没有重点。由他主持,制定了新的城防工事构筑计划及图式表格,并仿效阎锡山在太原设防的样式,保留明碉弃而不用,大量修筑水泥暗堡。
根据陈长捷的城防工事构筑计划,在天津外围灰堆、宜兴埠、旧营盘、西营门外等地设置据点;西面由西营门经八里台到跑马场,北面由丁字沽经北火车站至东局子,确定为主阵地带;在城周围约90里的防线上构成10至20里的纵深阵地带,以各种明碉暗堡群为主体,深沟高垒;每个碉堡设置铁丝网3道,并以交通壕连接,壕内筑有掩体和射击位置,配备长短火力相互支援,形成密集交叉火力网;在城防阵地前层层埋设地雷,构成几十米宽的地雷带;将西营门内的居民迁走,并在院内屋里布置地雷、挂雷、炸弹、汽油,要能及时引爆,形成死亡区。
为了迅速完成这一加固城防工事的计划,陈长捷想出了分区招标承建的办法。划分出西南、西北、东南、东北四个施工区,各区由警备司令部派人负责监督。
当月,施工全面展开。三个月过后,增修的工事基本完成,使天津城防体系更加完善、工事更加坚固。
陈长捷视察了城防工事后,脸上浮现出得意而轻蔑的笑容。得意与轻蔑搅和在一起,竟使这位司令感到浑身轻飘飘。
他在军官会议上挺着胸脯说:“这样坚强的设堡阵地,充足的弹药器材,比起傅作义当年仅仅一师守着涿州城,不知优越到多少倍。涿州的防守3个月,创造战史上的伟迹,我们现在傅总司令的指挥下,也必能坚持胜利。”
他走到墙边,用手指着城防图说:“天津城外有护城河,环城有铁丝网和电网,沿护城河有大型碉堡300多个,纵深有碉堡1000多个,可以说是固若金汤,共军绝不会攻破。”
“天津城防固若金汤,确保无虞!”
陈长捷太得意了,说话连一点余地也不留。
在他看来,平津一体,在军事上要对傅作义负责到底,否则会影响华北的“政治问题”,他对傅作义惟命是从,深信“坚守就有办法”,坚决表示:“不嫌兵单,还恃阵固。坚持到粮尽弹竭!”
深夜急电惊睡梦,仓促筹划守城事
1948年12月12日的深夜,寒风瑟瑟。
在幽暗冷寂笼罩下的天津迪化道大和公园中,警备司令办公室里,亮着几盏昏暗灯泡。灯光下,陈长捷正和天津防守区副司令秋宗鼎谈论着战局。
秋宗鼎疑惑地说:“不是说华北将有大战吗?可是,傅总司令为何至今尚不让各部队安定下来,争取明春化冻前完成要点阵地网工事,反而急调大军西去,对摸不着的解放军作非必要的局部会战?”
“嗨!”陈长捷忧虑地说:“天津附近驻军被调一空,咱们手中只有两个护路旅和刚组建的警备旅。凭借这点兵力坚守天津,保持出海口,真是感到力不从心。”
稍停片刻,陈长捷接着说:“不过,东北共军一时半时不会入关。傅总司令在击败华北共军后,会把主力移至津、塘近海方面来的。咱们要对傅负责到底,搞好要点工事,作长期固守的准备。”
“可是……”秋宗鼎正要说什么,桌子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丁零……”电话铃声响个不停。这铃声响得很急促,不但刺耳,还饱含着凄厉的味儿,让人闻而心神不宁。
陈长捷从沙发上站起身,两步跨到桌子旁,抄起听筒:“什么,什么?”他的耳朵刚刚靠近听筒,脸上的神色就一下子变了。
这是北平总部参谋长李世杰打来的电话。参谋长在电话中说:“据空军情报,有解放军一大纵队已到宝坻,向天津方向行动中。”
陈长捷呆怔了好几秒钟,急忙问:“总部有何指令?”
电话里传来李世杰的声音:“傅总司令传令叫你紧急布防。”
“布防?手中没兵,用什么布防!”解放军的行动出人意料,使陈长捷措手不及。
“急抓吧!现从丰台调62军即乘火车急运天津。”李世杰说。
陈长捷无可奈何地说:“好吧。”
他放下话筒,转身对秋宗鼎说:“走,到指挥室去。”
指挥室里,陈长捷眼睛盯着地图,心里犯着嘀咕:简直是神了!会是共军的主力部队吗?东北共军真的置种种困难于不顾贸然进兵了……可能,他们经常让人始料不及,要是这样就糟啦。共军的行动目标是什么地方,天津?塘沽?北平?从宝坻到天津只有百十里地,共军急行军明日上午就可赶到。想到这一点,他不禁感到后背阵阵发凉,心缩成了一团。他急忙下令全城戒严,所有部队进入戒备状态。随后,又抓起电话:“给我要杜市长。”
杜建时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当即觉得蹊跷,脑子里隐约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接罢电话,匆忙赶到警备司令部,一进指挥室便问:“共军有这么快吗?情报准不准?是先遣还是主力?”
陈长捷等人,有的强作姿态,貌似镇静,有的表里不一,举止失度。一个个都心急火燎,暗叫不妙。
陈长捷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了指墙上地图,说:“详细军情都在上面。”
杜建时转身朝着陈长捷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在往地图上作着标记的参谋连忙闪开,侍立一旁。天哪,这就是两军的对阵态势?代表共军师以上部队的红色箭头布满了宝坻、蓟县一带,粗略数数就有七八个之多!而“国军”呢,在天津市没有一个正规师,在外围也只有4个师和2个护路旅。
什么3至6个月时间?我早就估计到共军根本不会像傅作义、陈长捷预料的那样用兵,现在大军压境,如果一鼓作气打过来,该如何是好?事情都坏在轻敌上。
杜建时害怕了,心里又急又恨,暗中叫苦。他转身看着陈长捷,焦急地问:“天津空虚怎么办?”
陈长捷说:“我已采取了紧急措施,让警备部队加强市东北方向的防务,让城外部队回撤,一切进入戒备状态。”
停了一下,陈长捷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部队,没兵,什么也干不成。两个护路旅,我已两次命令他们立即向北仓、杨柳青集结,可至今没有接到他们行动的报告,不知怎么回事?还得请你这个当年的北宁线护路司令过问过问。”
“混蛋!”杜建时怒骂着对参谋说:“给两个护路旅旅长传我的命令,要他们马上率部到达指定防区,否则要他们的脑袋!”
杜建时在屋里边踱步边说:“天津这么大,两个护路旅也是杯水车薪。”
“你我联名致电傅总司令吧!”杜建时对陈长捷说:“建议总部放弃唐山、芦台、栾县,把该线的86军等部调到天津。”
陈长捷点头同意,镇静地说:“东北共军刚进关,不摸天津虚实,加之未经休整就远程行军,必然疲惫不堪,估计不会马上攻城……”
“算了吧!”杜建时挥手打断了陈长捷的话,用埋怨的口气说:“不要太乐观啦,如果不是对共军估计得过低,局势也不会这样被动。眼下再出差错,可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杜建时看了看陈长捷,接着说:“我们还是对共军估计高些,把情况想得复杂点。为防止意外,还应该向傅总司令要求从北平郊区调些部队到天津来。”
陈长捷说:“总部已答应把62军和94军1个师划归咱们指挥。”
“报告!”机要参谋走进指挥室,“共军已在宝坻一带宿营,没有继续南进的迹象。”几乎在同一时间,电话铃也响了。陈长捷拿起话筒听着,面带悦色。他接完电话,对杜建时说:“总部跟我们掌握的情报基本一致,共军到达宝坻一带后停止不前。我们的建议被采纳,86军撤到天津,62军也从丰台乘火车东来了。”
杜建时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开始轻松地踱起步来。在屋里转了几个来回,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停步问陈长捷:“部队到天津后,如何部署呢?”
陈长捷坐在沙发上,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已有预定方案,不过还得商议一下。”天亮后,62军军长林伟俦率领两个师到达天津,另一个师因路被解放军切断而滞留北平。
15日,86军军长刘云瀚率部从芦台撤到天津。该军是由地方团队新近编成的部队,装备差,战斗力薄弱。
陈长捷根据傅作义“分区坚守”平津的整个部署,立即召集各军长、参谋长和市长等开会。
在会上,陈长捷首先指着地图介绍了华北一般情况,随后严肃地说:“天津防区周围90余里,以现有二个军兵力部署,每个据点可以配备一个连的兵力。”
他扫视了一下会场,接着说:“我们要尽一切力量守住天津,因为天津物资丰富,是我们防守的最有利条件。但天津过去所做的城防工事线,还需要全面加固。野战工事由各部队负责构筑,需要材料由警备司令部征用统一发给,需要征用民工由市府协同办理。”
陈长捷又说:“根据天津地形,我判断共军主攻方向必然从天津北面而来,因为那里没有河流,容易使用大兵团接近。现在大家共同研究一下如何防守及部署兵力。”
由于陈长捷首先对主攻方向做出了明确判断,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沉默好一阵子,62军参谋长莫汉英拿出两张地图,建议研究防守方案。他提出两种方案:第一方案,将天津市分为2个防守区,即以海河为界划出南防守区和北防守区,市中心为核心阵地区;第二方案,将天津市分为3个防守区,以新开河至大直沽的海河为东北防守区,再由新开河至南开大学附近为西北防守区,又由南开大学附近至灰堆的海河边为南防守区,不守核心阵地区。
听了62军参谋长的方案,大家没有表态。
陈长捷叫警备司令部副参谋长拿出天津防守兵力部署图,也是划分3个防守区,与62军的第2防守方案大致相同。随后,陈长捷宣布天津市分为3个防守区,并指定62军担任西北区防务,由林伟俦指挥;86军担任东北区防务,由刘云瀚指挥;94军的43师担任南部区防务,由陈长捷指挥;其余部队为预备队,驻在南开中学、耀华中学附近。
在外围,陈长捷命令86军以1个加强团固守东局子,62军以1个加强团固守宜兴埠,河北保安团踞守灰堆,2个护路旅集结在杨柳青、北仓附近,333师在杨村布防。
部署完毕后,陈长捷说:这样的兵力配置“如同蝎子尾巴一样,可以弯回来蜇人”。
最后,会议决定每天晚上7时在警备司令部开会,听取各部每天做工事和战况的报告。
10个正规师,连同地方保安、警备部队,总共13万人兵力,再加上河流障碍、深沟高垒、外围据点,还能守不住天津市?
陈长捷笑了。
有人提醒说,共军主攻方向可能会在天津城防的蜂腰处,整个阵势有受东西夹击而导致瓦解的危险。
他不以为然,坚持共军主攻方向在城防西北角、天津西站的判断。
他下令各部立即进入指定防区,抢修野战工事,备足粮弹。如果共军从谁的阵地突入市区,谁就要受到严办。
两位军长不敢怠慢。林伟俦在各师连以上军官会上说:“我们防守地区如果被突破,我们负不起这个责任,会被杀头的。谁的防守阵地没有命令不准随便向前冲锋,也不准向后撤退,我们只要守稳,与阵地共存亡。我们只有拼命地做工事,像拼命打仗一样去干,才能完成任务。”
刘云瀚召集所属军官训话:“我们防守阵地线太长,兵力太少,多加强一分工事,就等于增加兵力一样,多了一分把握。此番防守天津,任务很重,大家要齐心协力,临阵退缩者杀!”
各师、各团、各营迅速行动,挖交通壕、架铁丝网、拆民房、修碉堡、埋地雷、树木桩……
陈长捷不放心,派出参谋检查监督,他自己也到各防守区巡视。
一天,他来到西营门监狱附近的防守区,这儿走走,那儿瞧瞧。察看了大半天,他对62军67师师长李学正说:“扫清射界拆房子不够彻底。墙壁未拆,共军容易利用接近,所做工事不够坚固。86军在东北地区构筑的工事比较坚固,94军在南部拆房子也比较彻底。”
这分明是在责备62军,让62军向86军、94军学习。
接到李学正的报告,林伟俦立即命令全军连以上军官分批轮流到东北防区和南部防区观摩,要求各级军官亲临现场督促加强工事。
人手不够,就征用民工。每天晚上开会时由各部提出数量,按照就近征用的原则,由市警察局指定范围。每军指定分配4个行政区,规定每户每商店每天出一个民工,没有人力的商户则出钱雇人代替。每天由各行政区长指派各保长领队集合应征民工交给各军,没有任何报酬,连干粮、饮水也由民工自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