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21年,明朝第十一位皇帝朱厚熜即位,年号嘉靖。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即位之后,就与群臣上演了一场历史上有名的“大礼仪之争”事件。
朱厚熜的登极与之前皇帝不一样,因为在他之前,正德皇帝死后无子,朝廷只好从皇室近支中选取,朱厚熜作为正德的堂弟,无疑是最佳人选。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出人意料。按程朱理学观念,大臣们要求新皇帝嘉靖以“过继”的身份,尊称正德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伯父为“皇父”,称正德的母亲也就是伯母为“皇太后”,而要改称自己的父亲为“皇叔父”。这大大激起了嘉靖的不满,不由反问:“父母关系怎可以如此篡改?”
作为外藩继任,嘉靖对大臣们并不信任,尤其对这种篡改血缘关系难以接受。早在入宫时,当时大臣要求他以“皇太子”身份从侧门进,嘉靖就很生气:“遗诏是以我这个堂弟继任皇位,怎么变成‘太子’称谓了?”嘉靖的生母蒋氏也在从藩邸前往京城途中,听说朝臣要求自己的儿子做别人的皇太子,拒绝前进,朝臣们这才让步。
中国从明朝开始,文人士大夫就开始接受以朱熹为中心的四书五经儒学,思维模式一个样,凡事先要“正名”,尤其对于皇家血统论,动辄上升到社稷的程度,士大夫们的“认死理”是出了名的。为了维护皇室血统的“纯正”,他们继续要求嘉靖认自己的伯父为父亲,并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为了“名正言顺”,内阁首辅杨廷和与毛澄写了一篇《崇祀兴献工典礼》,自称是万世不易的经典,向文武百官宣布:“大家的行动都要以此作为根据,敢有异议的,就是奸邪!”于是朝臣们纷纷上书,要求嘉靖帝改称号,正名义。
作为旁支血脉的嘉靖皇帝,同样性格执拗,牛脾气一个,死活不答应大臣们的要求。这也难怪,非要认他人为父,这种灭绝正常的观念只有那些道学家能够坚守。双方各不相让,皇帝认为此举荒唐,大臣们则自我标榜正义,朝廷陷入僵持。这时一位新科举士张璁站了出来,支持皇帝的观点,认为“继嗣不继统”,顿时激起了群臣愤怒。首辅大臣杨廷和立刻引经据典,弹劾张璁乃大逆不道,把他贬黜到外地。
嘉靖寡不敌众,执拗不过。偏这时宫中发生大火,杨廷和等人借此大造声势,称这是上天发怒,皇帝违反了礼教,危机潜伏。嘉靖年纪尚浅,被大臣们说三道四,深为忧惧,只好暂时妥协。
但嘉靖初年的争论并没有停息,随着新皇与老臣的间隙加深,首辅大臣杨廷和受到冷落,只好提出辞职。嘉靖求之不得,很快就答应了,立即召回当初维护自己的张璁。于是朝廷分裂为以张璁为首的“护礼派”和诸多旧臣的“议礼派”,双方在朝廷上各自引经据典,从相互辩驳发展到攻讦对方,从唾沫横飞发展到仇视相向。
士大夫们高举着理学的正义,讨论的不是国计民生的实事,而是陷入喋喋不休地对所谓“正统”的辩论,日复一日,毫无休止。
“大礼仪事件”从嘉靖即位初,争论了长达三年时间,双方依然没有罢休。到1524年,嘉靖即位第四年,决定下令恢复旧称:伯父仍称伯父,父亲仍是父亲。这无疑捅了马蜂窝,道学家们大为震动!这岂不是违反圣人的“天理”?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护礼派大臣们空前团结,包括各部尚书在内的上百名官员,一齐聚集在左顺门外,强烈抗议皇帝,导致事态迅速升级。
这种情况下,终于爆发了“血溅左顺门”事件。当时,杨廷和的儿子杨慎最为激动,向群臣大呼:“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一位大臣王元正也慷慨激昂大叫:“万世瞻仰,在此一举!”群臣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个个都视死如归的气概,纷纷表态:“今日有不力争者,必共击之!”为了维护虚无的“名义”、“道统”,这些深受程朱理学熏陶的大臣们表现得极为夸张,在宫门外大吵大闹,跪拜号哭,闹得人心惶惶。
嘉靖皇帝正在休息,听见外面吵闹,非常无奈,只好派几个太监劝大臣们回去。可大臣们铁了心要和皇帝干到底,誓死不从,坚决跪在门外,大声号哭,要求嘉靖一定要出来给个说法。就这样,从早上七点僵持到下午一点,皇帝和大臣们谁都不肯妥协。
正午的太阳已过,嘉靖皇帝越来越恼怒,于是命令锦衣卫驱赶群臣,以此威吓。谁知,这一举动对群臣更是火上浇油,大家情绪激动,跳骂起来。大臣王元正的表演尤为夸张,他冲上前去,使劲敲打擂击宫门,扯开喉咙大哭大叫,群臣们发现如果不跟着他这样夸张哭闹的话,有可能被指控不够忠心,于是都跟着纷纷大声哭号,敲打宫门,乃至于金銮殿的瓦片都摇晃了。此情此景,真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官员们声称,如果皇帝不称自己的伯父为父亲,那么皇室不纯,就是天理难容,国家要面临大灾难,社稷将毁于一旦!
年轻的嘉靖终于无法忍受!这些朝臣到底想干什么?他们要把朕逼到绝路不成?
嘉靖命令锦衣卫全体出动,涌向宫门外,一股杀气袭来。顿时间,左顺门外哀声震天,厮打、抓挠闹剧上演,到处血迹斑斑,这些昔日里温文尔雅的大臣,今天可是出尽洋相,吃够了苦头。锦衣卫把所有五品以下共一百三十四名官员全部抓起来,硬生生投入牢狱,其他四品以上官员全部待罪!
第二天,嘉靖又下令抓捕了九十多位大臣,全部廷杖。光天化日之下,文官们的衣裤脱去,锦衣卫的大棒齐刷刷举起,便是血肉横飞,鲜血横流,哭声震天,这次廷杖比当年正德皇帝杖打满朝文武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场打死十六位官员,其余一律流放发配。
至此,这场长达三年之久的“大礼仪事件”才告终,嘉靖皇帝依旧称伯父为伯父,父亲为父亲。
文臣们对社稷江山是忠心耿耿的,但为表忠心,他们行为偏激极端,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越闹越糟。纵观明朝社会,这种现象出现得非常频繁,士大夫们在程朱理学的熏陶下,一个个都偏执顽固。他们自以为懂得了书本上所谓的“真理”,就认为放之四海而皆准,傲气不已,丝毫不让,愈发刻薄,让人难以接受。
朝臣们的刁钻刻薄,常常让皇帝们下不了台,大臣们把皇帝逼到绝路,也把自己逼到绝路。这种激化导致皇帝愤怒至极,大发雷霆,结果都是酿成惨剧——你们不是慷慨激昂吗?你们不是目空一切吗?朕就给你们点颜色看看!最后只能越弄越糟,双方以悲剧收场。
明朝的君不知如何为君,臣也不知如何为臣,却不知早在唐代,一对君臣的典范就已阐明了君臣之道。
《资治通鉴》中有一段唐太宗与魏徵的对话,探讨“忠臣与良臣”,颇耐人寻味:
(魏徵)曰:“臣幸得奉事陛下,愿使臣为良臣,勿为忠臣。”
(唐太宗)上曰:“忠、良有以异乎?”
对曰:“稷、契、皋陶,君臣协心,俱享尊荣,所谓良臣。龙逄、比干,面折廷争,身诛国亡,所谓忠臣。”
魏徵要做良臣,而不做忠臣,忠臣与良臣的区别在哪里?
在魏徵看来,忠臣只知忠心于君王,但他们往往言辞不当,“面折廷争”,当着皇帝的面大吵大闹,似乎这样就是忠的表现了,然而这偏偏惹恼、刺激了君王,逼得君王变成了昏君、暴君,最后自己也跟着殉葬,导致“身诛国亡”;而良臣则不然,他不图“忠贞”的虚名,而是想办法使国家得到治理,用委婉、柔和的手段,潜移默化,像稷、契、皋陶那样,使君王与自己同心,共同创造尊容盛世。
魏徵的话,一语点破臣子们的得失。纵观唐、宋时期,大臣们劝谏皇帝,绝没有像明朝大臣那样聚众闹事、大吵大闹的,明朝文人的方式实属于“下下策”,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乃至酿成大祸。
嘉靖皇帝只是把官员们打了一顿,降罪流放,还算轻的,而明初大臣方孝孺的惨剧,比“大礼仪之争”下的群臣们更加恶劣:
公元1402年,当时是燕王的朱棣率兵叛乱,攻占京城,夺取了建文帝的皇位,是为明成祖。朝廷里最有声望的大臣是方孝孺,朱棣虽然嗜杀残暴,但对方孝孺久闻大名,心中钦佩,希望得到他的效力。
朱棣想让方孝孺为他写一份诏书,于是亲自去请他,说:“先生,我是想效仿昔日周公辅佐成王,您不要见怪。”
方孝孺冷冷地问:“成王安在?”指的是建文帝。
朱棣有些尴尬:“成王自焚死了。”
方孝孺责问道:“那为什么不立成王的儿子,而你自己做皇帝?”此话明显让朱棣招架不住。
朱棣只好狡辩:“国赖长君。”
方孝孺似乎要一条道走到黑,继续责问:“那为什么不立成王的弟弟?”
朱棣明显有些不耐烦:“这些都是朕的家事罢了。”然后拿了纸和笔,“诏书还是要您老先生亲自写才行。”
朱棣在方孝孺面前,倒是非常耐心迁就。
只是受正统理学熏陶的方孝孺死活不给面子,像那些擂打宫门大肆哭号的群臣一样,愤然把纸笔一丢,跳起来大哭大骂道:“死就死了,我就是不写诏书!”这种偏激的态度在明朝士大夫们身上如出一辙。
大庭广众之下,明成祖朱棣觉得很没面子,阴沉着脸威胁道:“难道你不怕我诛你九族?”
谁知方孝孺丝毫不让,真像发了狂一样,大声叫道:“你就是诛我十族都不怕!”
朱棣也发狂了。狠心一发,难以收拾。好!既然你不怕,那我就诛杀你十族!方家男女老少全部被杀光,乃至于朋友、学生都统统处死,这一场屠杀,人数高达八百多人,那么多无辜性命因偏激的一句话而死亡,彰露了朱棣的残酷,也讽刺了方孝孺的迂腐。
明成祖夺皇位,说白了只是皇族内部斗争,无论谁赢谁输,都依然是朱家天下,这种易位在唐太宗李世民、宋太宗赵光义时代都发生过。“内部矛盾”与外敌入侵不可同日而语,作为大臣,方孝孺的正直不屈应当赞赏,可又过于迂腐,过于执拗,为了自己的“忠义”名声,把皇帝逼到绝路,也把自己逼到绝路,不惜害得全家老小乃至全族同胞惨遭屠戮。
这就是儒家传统所要宣扬的吗?这种虚无的所谓“节气”,意义何在?乃至于后人评价方孝孺“自激之甚,轻重失宜,忠之过者”。
自宋明理学后,知识分子普遍把朱熹当做圣贤,把经朱熹注解过的“四书五经”当做普世真理。儒学早已失去了先秦孔孟时代的那种脉脉温情,更缺乏了宽容和大气,变得狭隘固执。由于道、佛等精神元素的融入,理学思想强调唯心主义,把主观意志力量看成是唯一准则,号召人们要重“气节”,为维护虚无的道统天命奋不顾身,乃至于有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心性天理系于一身”等极端化的群体思想。
正是在这种知识的灌输下,明朝士大夫们一个个变得固执、清高,动辄以“天理”自居,自我标榜是正人君子,凡是与自己不同的则为“小人”、“禽兽”,大肆斥骂,强烈排斥。汉唐时代的大度消泯了,文人们遇见一点点小事就斤斤计较,要争出个对错是非来,遇见有关国家大事那就更要惊天动地,不闹出人命、不血溅当场几乎就不罢休。
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被扭曲到如此地步,真可谓是程朱理学所祸害!
事物影响总是相互的,文官群体得理不饶人,皇帝们就常常很丢面子,恼羞成怒。明成祖、明武宗、明世宗,这些帝王当政期间,都发生了极端白热化的流血事件,给明王朝的历史留下巨大阴影,尤其这种打击是针对整个知识分子群体,更被后世文人责难。皇帝们本身性格偏激,再加上大臣们不依不饶,那么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暴力解决。
可士大夫们的牛脾气向来没有收敛过,从正德皇帝到嘉靖皇帝,文官们一次次发起责难,从最初的劝谏发展到责备,再发展到漫骂,整个朝廷上下似乎都有一种趋势:你骂得越狠,顶撞得越激烈,就越是忠臣,大有“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的架势。
在这种情况下,公元1565年,“天下第一国骂”的海瑞出现了。
这时的嘉靖皇帝已经执政四十多年,国势日衰,朝纲凋敝,嘉靖整日沉湎于修道炼丹,不理国事,让臣子们忧心忡忡。
海瑞很长时间里只是地方小官,他的出名就是因为一次次顶撞上司、偏执顽固,朝廷上很看好海瑞,认为海瑞是绝对的忠臣,让他升任为中央官员,主管户部。
这位疾恶如仇的“海青天”对国家的衰落感到忧虑,他所采取的方法就是用偏激和固执来对抗,他自幼熟读四书五经,认定了书中圣人所言,只要严格遵守天理,就能战胜一切邪恶。在这种极端思维下,海瑞决定写一份长长的奏折,猛烈抨击嘉靖皇帝,希望重振国家。
海瑞的行为极端,在他担任地方官时就出名了。这次,他做得更绝,在写好骂皇帝的《直言天下第一疏》后,竟遣散了家人,打发走仆人,自己买了一副棺材,以表明视死如归的决心,然而把《直言天下第一疏》呈递上去。
这份奏折对嘉靖皇帝四十年执政大加批评,言辞激烈,指责嘉靖“二十余年不视朝,纲纪弛矣”、“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民不聊生,水旱靡时,盗贼滋炽”、“不及汉文帝远甚,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更露骨地说了一句: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明朝历史上,乃至整个中国历史上,敢于这样直截了当骂皇帝、而且理直气壮的官员,实不多见,尤其是自己买棺材、抱着必死决心的官员,更绝无仅有。
海瑞是唯一一个,他的一生都是以这种极端方式来证明自己。他是程朱理学的坚定拥护者,是道统的严格捍卫者,一方面,他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青天”,廉洁耿直,但另一方面,他的“清”完全是“存天理,灭人欲”的体现,为了心中的“天理”,他几乎以自虐方式来表达:长年累月地像工作狂一样操劳,不请师爷不请助手不要仆人,为了节省开支自己在后院种菜吃,因为工资低人口多所以全家长年不吃肉天天吃青菜,因为小女儿吃了邻家一块饼而大怒导致小女儿绝食饿死,为了坚持二百年前朱元璋开国时的政策不惜把所有同僚上司得罪光……在这年复一年自虐般的过程中,海瑞清廉的名声也随之扩大,独一无二。当他成为中央官员时,他登峰造极的大骂皇帝的举动无疑让其他文官都黯然失色。
嘉靖皇帝当时五十九岁,由于长年乱吃丹药,身体已经很差,脾气也越来越坏。看到海瑞写的这篇“国骂”,大为恼怒,对左右人说:“赶紧去抓海瑞,不要让他跑了!”这时,身边的人告诉他,海瑞早就买好了棺材,等着被捕。嘉靖闻听如此,愣住了,面对倔犟得如此天真之人,嘉靖不禁有些感动,把海瑞的奏章又看了三遍(“帝默然,少顷复取读之,日再三,为感动太息”)。不过几个月后,嘉靖皇帝还是为此耿耿于怀,终于还是把海瑞投入大牢,按照刑部定刑,海瑞该判死罪。
嘉靖皇帝一生贬斥、杖杀官员不少,然而这次,年老体虚的嘉靖尚未对海瑞作出判决,就一命呜呼,驾崩了。
这位大明朝最偏激的官员,竟然活了下来。他因为骂嘉靖皇帝,从此扬名天下,成为“忠臣”的标志。
明成祖时期的方孝孺慷慨激昂,全族抄斩,留下千古名声;
嘉靖初年的官员们大闹宫门,被皇帝严厉处罚,一个个都以此为荣;
后来的海瑞赌上自己身家性命,把皇帝骂个狗血喷头,更成为社会典范……
只是,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他们通晓的是圣贤书中的大道理,熟读的是四书五经里的谆谆教诲,他们一次次以自己的性命维护心中的真理,可对社会现实能有什么贡献呢?方孝孺身为国之重臣,屡屡在大的方针政策上出现错误,和建文朝的齐泰、黄子澄等书生一样,恰恰是他们成了国家灾难的罪魁祸首;嘉靖朝的文官群体动辄以天理教训皇帝,乍看上去好像是无比忠诚,其实正是他们将年轻的皇帝陷入不仁不义的地步,把现实社会搅得越来越糟;海瑞的慷慨激昂没有任何实质效果,除了成为“模范旗帜”外,他一生没能留下多少利国利民的功绩。
这些人代表着明朝文官群体的主流,与其说他们正义、耿直,不如说他们迂腐、狭隘。
反观明朝另一位官员——张居正,称得上是中国历史上务实的政治家。他同样满腹学识,同样忧国忧民,但他从来不争一时的意气,更不会为了虚幻的名义而闹得不可开交,而是实实在在改革国政,富国强兵,低头埋首走一条务实的道路,甚至特殊时刻采取特殊手段,为国之大利可舍小节,从而使明王朝再现“中兴”之景。
万历皇帝即位,张居正继任首辅大臣。张居正是明朝乃至中国历史上有名的一位改革家,他学识渊博,在政治上更游刃有余。张居正清楚这些文官群体都是极能煽风点火、大造声势的家伙,要想改革国家,坚定道路,必须压制这些非议,于是对言官钳制颇严。
可是张居正一死,底下的群臣们就全都蹦跶起来,对张居正大肆贬斥,……
明朝文官群体发展到这种地步,实在是一种悲哀。这些文官们争论的从来不是国家大事,而是为了“名义”争辩不休,对张居正的改革也一律以其人“道德不纯”一棍子打死。
平心而论,张居正一生颇有争议,他对整个国家的改革发展作出极大贡献,也在政治手腕上游刃有余。张居正也有过贪污,但他真正的贡献在于促使国家强盛,改革变法;海瑞一生清廉,可他做的每件事都让人难以接受,除了为自己留下“正直”的名声,对整个社会不仅没有半点改善,反而加剧了这种偏执、怪异的群体行为。
《万历十五年》的作者黄仁宇先生说:“一个贪官可以危害至小,一个清官则可以危害至大。”言下之意,明眼人该能体会得出来了。
官僚们应该以其实际的政绩使百姓受惠,而不是去高谈虚伪的道德。
然而这种情况的后果是使社会越来越趋于凝固。两千年前的孔孟之道,在过去曾经是领导和改造社会的力量,至此已成为限制创造的牢笼。在道德的旌旗下,拘谨和雷同被视为高尚的教养,虚伪和欺诈成为官僚生活中不可分离的组成部分。无怪乎李贽要慷慨乎之:“其流弊至于今日,阳为道学,阴为富贵!”
张居正不是道德上的完人,却是真正的实干家。
方孝孺、海瑞等文官群体做不出实在的功绩,只不过是在空洞的道德模范。
继海瑞之后,大明朝的官员们开始纷纷效仿,以“漫骂”方式求名者越来越多,文官们陷入“沽名钓誉”的价值迷失中,直到万历年间,发展为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