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是大户人家,风光派头自然与众不同。单是门口六尺高的精雕细琢的石狮子已让人为之一叹,宅院里的排场更是令人惊奇不已。
一进门,迎面而来的左侧是一座缠绕着绿衣藤萝的假山。假山虽小,却是重峦叠嶂,奇峰怪石,别有一番景致。右侧则是一个池塘,池水滢滢生碧,碧荷簇拥相倚。中间是一扇紫檀大理石架子的龙凤呈祥浮雕屏风。再往前走,穿过曲曲折折的抄手回廊,便是顾家正堂。
正堂是顾家大院的主体,是顾大成花巨资修建的。房前临街一道院墙,高有丈余,中间一道六尺宽的青冈木朱红大门,厚约五寸,关门开门需两个壮汉。院内两个花坛,上面植着广玉兰花树。院子两边的左右厢房,木板板壁,雕花窗格,一边厢房是顾大成的客厅和书房,一边厢房里,存放着顾氏家族的家谱和列祖列宗的牌位。院子里面,六级三阶以上,大堂挂着“商道酬信,天道酬勤”大匾。从大堂两边走廊走去,是一个大天井,天井里一株高大挺拔的芭蕉树。天井前面为前院,住着老爷顾大成和太太玉凤。天井后面为后院,住的是顾府的四个丫环:风儿、云儿、雨儿和雪儿。
风儿和云儿是老爷和太太使唤的丫头。
雨儿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使唤的丫头。
雪儿是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使唤的丫头。
家丁,奶娘、厨娘和女佣分别住在东西厢房。
顾家的当家太太玉凤,个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光艳的脸庞,秀丽的身材,一对弯弯柳眉下,漆黑的眸子暗藏着无限的风情月意;美丽的脸上,淡淡施一点胭脂,使两颊鲜润得如少女一样。她不穿时髦的硬面料子的镶滚长袍,只穿一件淡青色的绸丝夹袄,一条浅灰色的裤子,一双绣花软底便鞋,把自己打扮得浑身上下十分素净。可恰恰是这样的打扮,把她的别有用心都衬托出来了,青色绸丝夹袄,把她的饱满胸脯勾勒得鼓突突的。尤其是那脖子上的后颈窝,在一身素衣的映衬下,更显得像奶油一样闪光,既柔和、美丽,又健康。难怪腰缠万贯的顾大成不娶二房,和玉凤恩恩爱爱好得很。
月儿上前施礼:“老爷、太太好。”
顾大成:“月儿,我正和太太说你呢,说曹操曹操到。扬州到崇川蛮远的路,本来派人去接你,可忙着茶楼开业抽不出人,让你受累了。”
月儿说:“老爷、太太,我不累,去茶楼吧。”
顾大成:“两位少爷去张四先生家请匾了,待会儿到茶楼会见到他们的。”
冯管家:“老爷,还有一个时辰就要举行开业大典了。”
顾大成:“走吧,我们领月儿到茶楼去。咱顾府的地方大,一时半会儿弄不清东南西北,来日方长,让月儿再慢慢熟悉吧!”
冯管家:“是啊,顾府里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一天半日弄不清楚。什么保姆、奶娘、丫环、家丁的一大串,怎么能一下子都记得住?”
顾大成:“老冯,月儿初来乍到,许多不详,你要带她、教她,让她了解府上情况,熟悉崇川风土人情。当个优秀的茶娘很不容易。老冯,我把月儿交给你了!”
冯管家:“老爷放心,我保证在很短时间里让月儿姑娘了解崇川、熟悉崇川,振兴崇川茶业。老爷,月儿姑娘将祖传的茶方装在心里,一旦熟悉崇川风土人情、饮茶习俗,再将祖传茶艺结合起来,那就不得了哇。”
月儿说:“老爷,我会学的。”
月儿想:记住顾家的上上下下,男男女女不重要,更重要的是要记住每一位茶客,什么人喝什么茶,什么人爱听什么话,当茶娘要面对众多茶客,服务好才有回头客。
拜见过了顾家的太太玉凤后,轿子已经停在府门口。
春光明媚,晴空万里。西城门口人来车往,两个壮汉抬着一块金字大匾,走出城门,顾家大少爷顾环和二少爷顾尔随后。阳光下,两位少爷光彩照人,他们脸上露着灿烂的笑容。金字大匾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天水茶楼”四个金字。街坊邻居们注视着匾上的四个字,称赞道:
“顾老爷多有面子,四先生为他家茶楼题的字啊!”
“‘天水茶楼’开业,明天早上喝茶去。”
“你们来瞧瞧,四先生的字刚劲有力,多么漂亮。”
“是啊,崇川商家谁有四先生亲笔题字的匾?”
“没有。真的没有!”
“只有钟楼上的那副对联是四先生写的。”
“怎么写的?说说。”
“畴昔是州今是县,江淮之委海之端。”
“呵,你记得那对联。”
“四先生为大生厂钟楼上也写过对联……”
“总之,崇川无数商家,店牌仅顾家一块匾是四先生题的字。真令人羡慕啊!”
街上的年轻后生、姑娘们跟在顾家的两位少爷身后走着,他们爱看新鲜事。崇川城小,不管哪家有红白喜事,或店铺开业,或乔迁新居,就会有许多人去凑热闹,何况顾家是崇川有名的大户人家。
街坊邻居对顾家的茶娘月儿评头论足时,有人通报:“顾老爷,匾请来了。”
顾大成站在茶楼门前,面朝正南的狼山,双手合掌,拜了三拜。毕后,伸出双手,轻抚金匾,内心充满对四先生的感谢之情。而后,他指着金匾对他的两个儿子说:“顾家从光绪二十一年起,就跟随四先生投资办厂,干了光宗耀祖的有为事业,到你们这一代,仍然要遵循四先生教导的去做有为事业,以繁荣崇川为己任,发扬光大崇川的轻纺工业之大事业。如今,顾家开茶楼并不以赚钱之目的,而是结交朋友,广开财路,另辟蹊径之举,等你们能独当一面时,我就隐于茶楼了此残阳。”
大少爷:“爹,你放心吧,长江水,一浪推一浪。我们决不辜负你老人家的希望,肯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顾家的事业做大做强再上新台阶。”
二少爷:“爹,虽然崇川有三十多家茶楼、茶馆,但我们顾家的‘天水茶楼’有孙前辈的祖传茶方,有茶娘月儿掌柜,茶楼会生意红火,兴旺长久,立不败之地的。”
大少爷:“爹,四先生身体欠佳不能前来参加茶楼的开业大典。”
二少爷:“爹,四先生的大管家说,这金匾上的字是四先生抱病所题的。”
顾大成:“明天我去四先生府上,登门面谢四先生。”
大少爷:“爹,四先生是为建设崇川城累病的。”
顾大成:“你们要记住,四先生是我们的楷模。”
二少爷:“爹,我们记住了。”
顾大成:“人啊,特别是男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们的爹一生经商,应该是个成功的人。爹无别的嗜好,一生好茶,既然想开茶楼,就开出名气。”
冯管家提醒顾大成:“老爷,吉时已到。”
顾老爷声音洪亮道:“请匾!”
大少爷登上左边的木梯。
二少爷登上右边的木梯。
崇川这地方十里不同音,五里不同俗。梯子不叫梯子,而叫步步高。顾家兄弟站在步步高上同心协力,将金匾顺利悬挂在茶楼大门上方。
冯管家领众仆役,点燃鞭炮。街坊邻居拥至“天水茶楼”门前,观看开业盛况。
前来祝贺“天水茶楼”开业的亲朋好友,赠送礼品、礼金,顾老爷平时待人坦诚厚道人缘好,许多客人不请自到,发自肺腑祝贺顾家又开辟新项目,多了一条生财之道。人们参观“天水茶楼”,高度评价这座茶楼融中国茶楼特色,具有茶文化内涵,不论从茶楼规模和茶艺特色都独树一帜,瞧,那柜台里的茶叶名种,简直是中国茶大全,瞟,那茶具更是品种齐全,有的连看也没看见过,再看那桌凳椅油漆光亮,做工讲究得很。
顾家新开业的“天水茶楼”令人羡慕得很。同时,也有人嫉妒得很。
明刀好防,暗箭难挡。当开业典礼进入高潮,宾客入座,开桌时,突然间,一队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官兵包围了茶楼,拥进大厅。
警察局的刁局长当门一站,宣布带人:“顾老爷,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顾老爷被突发的状况弄糊涂了,心里便一咯噔,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恢复平静,笑道:“顾某人茶楼开业,没送帖子请刁局长,不妥之处,请原谅、海涵,请坐,请上坐,喝茶,请喝好茶,顾某人洗耳恭听局长大人的教诲。”
刁局长脸一沉:“顾大成,本局接到顾家走私枪支弹药的举报,并在你家的货船上查获枪支弹药,走吧!”
顾大成:“请刁局长明示,顾某人犯了哪条规矩哪条法律?何罪之有?”
刁局长:“走私枪支弹药!”
顾大成:“我犯得着走私吗?你们有没有搞错?我有闲工夫走旁门做走私生意,犯得着去赚黑心钱吗?顾某人遵纪守法、循规蹈矩,生意来不及做,怎么会做犯法的生意?刁局长不要冤枉好人啊!”
刁局长:“顾老爷,你少啰嗦,到局子里,你就会晓得走私不走私!”
“走就走!”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虽然顾大成是崇川富商,但他历来遵纪守法,做人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谦虚谨慎,为人处世不计得失,因此他坦然自若,不相信警察局不讲道理。顾大成临走时吩咐冯管家:“老冯,你带月儿去走走,让她了解崇川的茶业……”
因为顾大成被抓走,顾家乱套了。
所以刚开业的“天水茶楼”歇业了。
崇川是一方神奇的土地,有“崇川福地”之称。万里长江在此入海。汇百川之壮美,纳千流之气势。那些从书斋花径中走出来的文人骚客,登上狼山之巅,便陡生壮怀激烈之感,挥毫大书苍穹碧波、海阔凭鱼跃的豪迈感觉。向北,是崇岭大漠粗犷如山的北国;向南,是小桥流水柔情似波的江南。是啊,南北之间,粗犷柔情之间,孕育了崇川南北的个性,兼融南北的风土人情……崇川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城市,随着大量移民的迁入而成为一个移民城市。于是长江中上游的茶文化也伴着移民的东徙,进入江尾海端的崇川,并与当地居民的饮食文化、风土人情杂糅混同,演化成为具有崇川地方特色的饮茶习俗。
其实,崇川地区并不产茶,而崇川人又偏偏爱喝茶,“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即是一例。清早起身,漱洗毕后,泡上一壶香茶,小饮几杯,然后再用早餐,此所谓“皮包水”;晚饭以后,去澡堂子泡上一阵,然后回家睡觉,这叫“水包皮”。崇川人的这种生活习惯与扬州人相似。因为需求量大,促进了茶店业的发展。在崇川做茶叶生意的都是徽州人,故称“徽帮”。其中以洪立大茶庄历史最为悠久,始于清康熙年间,距今已有300多年。晚清,有洪宝森、东程泰裕、西程泰裕、程义兴等。清末民初,有方正大、方生大、福泰如、民裕、朱元隆、方正大南号、方生大分号、朱源大、洪永泉、吴隆大等等……不包括肩挑茶担叫卖的小茶叶贩子。
月儿问:“那么多茶叶店卖茶叶,生意好吗?”
冯管家:“当然好。”
月儿问:“崇川那么多家茶馆、茶楼,有生意吗?”
冯管家:“有生意。”
月儿说:“冯伯,你带我到各家茶馆、茶楼走走。”
冯管家:“我陪你一家家茶馆、茶楼看过去,如何?”
月儿说:“冯伯辛苦了。”
冯管家问:“坐轿子还是坐黄包车?”
月儿说:“走过去。”
于是,他们父女俩似的步行进城。
崇川的茶馆店比比皆是。比较有名的茶馆有东大街、湾子头、小码头、彭家巷、起凤桥、仓巷、南大街等处。由于茶馆店所处地段不同,各家茶客的结构也不同。东大街从新桥、板桥、龙王桥经天主堂、望江楼到湾子头、东吊桥一线,有花行、布店、纱庄几十家,这些茶馆的顾客,多数是做纱布生意的客人。西吊桥畔的小码头,是崇川水陆交通的交汇地,茶客以船主、货主、商人居多。起凤桥、端平桥横跨古运河,水路直通苏北各州县,粮行集中,是崇川的粮食集散中心,那里的茶馆客人大都是做粮食交易的买卖双方。崇川南门段家坝,有规模很大的土布市场,每天清早,前来卖布的机户、贩布的水客、收布的坐商、看布的先生川流不息,落市后,许多人就在附近茶馆里喝茶歇脚,联络业务。
冯管家概括说:“总而言之,崇川茶馆业的兴盛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清末民初崇川工商业蓬勃发展的强劲推动,是商品经济迅猛发展的产物。”
月儿说:“又是因为四先生?”
冯管家:“四先生很了不起。没有四先生,就没有崇川民族工业的蓬勃发展、繁荣昌盛的大好局面。”
月儿说:“冯伯,顾老爷很钦佩四先生,是吗?你呢?”
冯管家:“我最钦佩两个人,一是四先生,二是咱家老爷。男人如茶。如果以茶来形容男人,很矫情甚至有点哗众取宠,但是崇川众多商家,老爷最有文化,这个世界上哪个男人能真正配得上茶这个称呼?”
月儿说:“尽管爱茶、品茶者以男士居多,只可惜有些人品出了茶的味道,感悟出一些人生的味道,却没能把茶的品质渗透到自己的血液和骨头里,这是表面上看风雅如茶实际上恶俗如腐肉的主要原因。然而,依我之见,有经历的男人看上去总是别有一番意味,那是因为他们经受过热火的洗礼、粉身碎骨的折磨之后,才百炼成茶,留下淡淡的苦涩的清香。”
冯管家:“不愧是茶娘,对茶认识至深啊!”
月儿说:“茶分三六九等,人也是如此,这是品质决定,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真正的好茶经得起沸腾热水的考验,真正的好男人同样也要能承受纷繁尘世的侵蚀,眼明心清,无欲无求,保持天赋本色的男人万人之中又能挑出几个?”
冯管家:“有些女人关注男人挥金如土的豪放和不拘小节的豪爽。表面的伟岸和风光,隐匿了男人在生活这口大锅里被煎熬的过程。其实男人像茶一样,不经历热锅的煎熬,没有经受过热火的洗礼,没有粉身碎骨的折磨,不能百炼成茶的。”
月儿说:“冯伯,顾老爷是如茶的男人,顾太太是如水的女人。”
虽然,冯管家是顾老爷的忠仆,但是,并不代表他对茶的理解不深刻,月儿和他交谈后,对他有了肃然崇敬感,便问:“冯伯,你跟老爷多年,也是崇川人吗?”
冯管家:“我是土生土长的崇川人。”月儿怀装“天水茶”祖传配方,但她仍然谦虚好学:“冯伯,你对崇川人喝茶的习俗了解至深啊!教我吧!”
冯管家:“崇川人‘喝茶’叫‘吃茶’,居家饮茶,讲究得很。根据不同客人,茶叶的配搭物也不同。如果来客是老年人,放几朵玳玳花,一是香气浓郁,二是祝福老人代代富贵。如果来客是新婚夫妇,茶碗各放两枚红枣,寓含甜美、早生贵子之祝愿。搭配物随季节变化而异:盛夏时,加放佩兰、藿香、淡竹叶、薄荷,皆为清凉消暑之物;金秋时,放金橘、橄榄、白菊花;入冬后,放晒干的橘子皮入茶。这些家常的茶水待客,既有茶叶的清香,又有各自特有的气息和功效,别有风味。另有一种茶俗和茶文化,即不放茶叶,而纯粹以其他食品冲饮也称‘吃茶’。如以红糖冲水待客,叫‘糖茶’;用生姜红糖冲泡治风寒腹痛的称‘生姜糖茶’;用麻油加糖冲饮治疗便秘腹胀的,谓之‘麻油糖茶’;用连翘、木冬、金银花等多味中药混合冲泡有去暑功效的叫做‘凉茶’;用开水冲泡炒米叫‘炒米茶’;用银耳、红枣、桂圆为原料冲饮,分别称作‘银耳茶’、‘枣儿茶’、‘圆眼茶’……这种民间广义上的‘茶’,与一般概念上的茶相去甚远,外地人感到新奇,但崇川人却习以为常。更为有趣的是,妇女生小孩坐月子,产妇要吃‘馓子茶’,来看产妇的亲友,要吃一碗馓子茶。”
月儿说:“冯伯,你是茶博士啊!”
冯管家:“老爷才是茶博士。”
月儿说:“其实,做茶馆业这行也不容易。”
冯管家:“是啊!虽然,崇川地处江东海西头,天高皇帝远,但是,吃茶馆饭的人也要有黑白两道背景,拜‘老头子’做靠山,否则混不下去……”
“天水茶楼”开业庆典时,当家老爷顾大成被捕入狱宛如晴天霹雳,把顾家炸愣了。从不与人争强好胜的顾家人措手不及,惊恐万状,不知如何面对现实了。太太玉凤以泪洗面,通宵未眠……
早上,大少奶奶碧儿向太太玉凤请安:“娘,你脸色不好哟,昨晚肯定又没有睡好觉吧?”
玉凤叹气:“老爷可受苦了。崇川几十家茶馆开得好好的,为什么顾家的茶楼刚开业就出事?碧儿,你说,怎么会这样,啊?该怎么办呢?”
碧儿:“娘,不瞒你,我昨天和雨儿丫头去找王铁嘴算命,王铁嘴问,府上有没有添人进口,我说,来了个茶娘,是老爷朋友之女,王铁嘴说,此人与顾家相克呢!”
玉凤:“这个王铁嘴瞎嚼蛆。老爷和孙掌柜交往几十年,看着月儿长大的,怎么会相克?如果相克,又怎么前不克,后不克,偏偏这时克?碧儿,不要乱说,我不信!”
碧儿:“娘,信与不信,往后会见分晓的。”
玉凤:“碧儿,我有事和老冯商量,你下去吧!”
碧儿应着,退下。
玉凤问:“老冯,怎么才能救出老爷?”
冯管家:“太太,莫急,我去警察局打听打听。”
玉凤问:“老冯,是什么人陷害老爷,陷害我们顾家?此人心好狠,手好辣,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却在茶楼开业的这一天出狠招,能借官府之力,不是等闲之辈啊!”
冯管家:“太太,莫急,遇到这种事急也没有用,要救老爷,首先要摸清对方是谁,其次要知道对方想达到什么目的……这里面情况很复杂,太太,也许有现实原因,也许有历史原因。”
玉凤问:“那么是谁和我们顾家过不去?又是谁存心陷害老爷?真是无中生有的事,说我们顾家走私军火真是莫名其妙的无稽之谈!”
冯管家:“太太放心,崇川城巴掌大的地方,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陷害老爷的坏蛋。陷害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关键是,我们要找到陷害老爷的证据!”
其实,冯管家是瞎子吃馄饨,他很清楚,谁和顾大成结下怨仇的。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光绪二十一年(1895),四先生集资于唐闸筹办大生纱厂。开工典礼的那天,四先生邀请了崇川工商界乡绅名士和他的朋友参加开工仪式。西街上有两个人在邀请之列,一是顾大成的父亲顾蔡陶,二是保太祥的父亲保盛和,顾、保二人是张四先生的老朋友。他们为了让晚辈学有榜样,便把各自的少爷带去见世面。不谋而合,想到一起。应四先生邀请的,还有一位范先生,范家也是大户人家。范先生膝下三男一女,儿子们都成家立业,小女玉凤尚在闺中。范家大小姐玉凤出于对四先生弃官回乡搞实业救国的好奇心理,也跟范先生来到现场。
大生纱厂的开工,标志着崇川揭开近代工业的第一页,是张四先生“实业救国”的良好开端,成为中国近代工业发展史上的里程碑。
这次活动的花絮是,顾、保两姓的少爷聚焦在范先生的掌上明珠玉凤身上。
顾大成看中了玉凤。
保太祥也看中玉凤。
两位少爷回到各自府中,立即向各自父母提出娶玉凤的要求。崇川就那么几家大户,谁不了解谁呢!家长们各自表示赞成,请人托媒到范家提亲。一日内,范先生接待了两家来提亲的媒人。一家有女百家求。他以礼相待,打发媒人,心里却为难得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但是,他答应哪家不答应哪家呢?如果他有两个女儿就摆平了。这两家不相上下,他想来思去,总感到很棘手。于是他和太太商量,请太太给他出主意。太太是女人,女人想问题比男人细腻,会从女人角度去想。
女人:“老爷,我看,这事由玉凤自己做主。”
男人:“婚姻大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让女儿自己订终身呢?”
女人:“那么,你说怎么办?”
男人:“不如这样吧,让玉凤考考顾家少爷和保家少爷,谁家少爷文才好,玉凤就嫁给谁家少爷。”
女人:“妙,妙。”
范老爷的好主意使太太拍手称好。
于是,太太便说:“你请教四先生,问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范老爷为了女儿的婚姻大事,乘轿前往张府,征求四先生择婿的最佳方案。
“这个主意好,应该公平公正,我同意择优选婿。”四先生是爱惜人才的长辈,他同意顾、保两家竞争:“我请客,你们三家家长参加,让玉凤出题择婿。”
翌日,张府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择婿活动。为了不让失败者难堪,四先生和范先生达成共识,席间,由玉凤出上联,顾、保二位少爷对下联。
玉凤当考官,提问保、顾两位少爷:“乾隆皇帝下江南时,对崇川状元胡长龄出的那副对联,上联是什么?”
顾大成:“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玉凤问:“保少爷,你能应对这幅上联,出下联吗?”
保太祥:“甜南瓜、北瓜甜,南北甜瓜甜南北。”
范家是崇川有名的书香门笫。范老爷才高八斗,怎么会择保太祥这种人为婿?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下联,简直是胡扯蛋,牛头不对马嘴。众人抿嘴欲笑。这副对联崇川城家喻户晓,谁都知道是状元胡长龄出的那副对联。
玉凤对保家这位少爷失去信心,便让顾大成接下联:“顾少爷,你出下联吧!”
顾大成:“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四先生鼓掌道:“顾家少爷答对了。”
顾大成对应下联娶了范家三小姐,成了崇川城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一段佳话。
保太祥败在顾大成手下,婚姻失败,丢尽脸面,他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从此,保、顾两家结下怨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