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气,阳光虽然明亮,却已经不灼烤人了。风缓缓的、轻轻的,似乎怕惊醒了挂在树枝上已经逐步枯萎的黄叶的最后一点残梦。迷迷糊糊的雾霭,像轻烟一般缠绕着田野山川。草木都已褪下春天和夏天时分披挂的美丽服装,现在都呈现出一种单调的、枯黄的颜色,那些树无可奈何地站立在道路两旁。濠河水,呜呜咽咽缓缓地,绕着崇川城流淌着。凉凉的河水,带着桂花的气息,引来了彩蝶和土蜂。濠河水碧绿得如一匹绿绸,闪闪波波,毫无畏惧地流向江海……
茶客甲走进茶楼。
月儿迎上:“蔡先生,今日喝什么茶?”
茶客甲:“月儿姑娘,四先生爱什么茶?”
月儿说:“龙井‘天水茶’。”
茶客甲:“我要龙井‘天水茶’。”
月儿替茶客甲泡一壶龙井‘天水茶’送过来,问:“蔡先生往日喝珠兰,今天怎么改成龙井?”
茶客甲:“这壶茶我敬四先生的。他走了。”
月儿说:“四先生身体欠佳,近来不出门,他去哪儿?张家有大管家,二管家,三管家打理事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四先生亲自去处理?蔡先生,莫非四先生又要搞全国的第九个第一吧?”
茶客甲:“月儿姑娘,你误会了。我说四先生走了,就是死了。唉,崇川一千年出这么一个‘人物灯儿’说死就死了,真是人生如茶,人生如水,人生如烟,人生如梦……”
茶客甲说时,又有几位茶客走进茶楼。
茶客乙:“四先生身体不力,但他仍然冒着盛夏酷暑,带着国内国外的工程技术人员视察崇川沿江保坍工程,回来后病情加重……他为崇川呕心沥血啊!”
茶客丙:“四先生逝世,崇川人的心都破碎了。”
茶客丁:“蔡先生,我们四人敬四先生。”
茶客甲:“月儿姑娘上茶吧。”
月儿点头,端上泡制的一壶龙井“天水茶”,领着他们下楼,面朝南站着,依次沏入四只细瓷茶碗……
茶客们端着茶,呈弧形洒出去,说一声“四先生一路走好”,然后一个个低下头,沉痛悼念。
濠河在晚霞中一片血红。四先生逝世,举国悲哀,各地挽言函电如雪片飞来,许多地方开会追悼。崇川各界纷纷举行庄严隆重的追悼大会,与会全体人员高唱《各界追悼张啬公歌》,歌词里“公西归,不可回,薄海悲嗥震悼如惊雷”等表示痛悼的句子。追悼会当天,政府通令全境禁屠,下半旗志哀。一个月后,举行了隆重的出殡仪式,当天天气晴朗,天空湛蓝湛蓝的,一片云都没有,全城万人空巷,四面八方来参加葬礼的和地方人士共有数万人,都步行执绋,数十万城乡百姓排满柩车经过的道路两侧,嗟叹兮兮,注目告别。
顾大成失去一位兄长、挚友和保护者。他号召门人旧故出资铸造四先生铜像安置于墓前,供人瞻仰。四先生身着大衣,手持书卷,目光深邃,越过前方的五狼山,遥望天际苍穹,睿智的头脑似乎仍在进行哲理思考。每年清明节,顾大成便领着家人到啬园凭吊四先生,月儿泡一壶“天水茶”放在墓前,轻声说:“前辈,请喝‘天水茶’。”
许杰久久地注视濠河的血色。在沉痛悼念四先生的这段日子,他不便开口提及他和小姐的婚事。数日后,许杰忧忧郁郁再次向顾大成提出娶顾韵为妻的请求。
顾大成:“我叫玉凤找小姐谈谈,劝劝小姐。”
许杰说:“老爷,我没有资格提出娶小姐的要求,但我爱她,希望老爷和太太理解我的心情……真不好意思。你们为我操心,我会感恩你们,感恩顾府所有的人……”
顾大成:“你们有感情基础的,也许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两个人谈婚论嫁做夫妻感到别扭不适应,但不要紧,茶,离不开水。水泡茶和茶融于水天经地义,茶叶和水天生就是般配的。”
许杰说:“老爷,你的话很有哲理。”
顾大成:“放心,我为你们做主。你忙去吧!”
许杰很愉快地走了。
顾韵不辞而别,只身去上海了。
天下什么事都可以隐瞒,成为秘密,可是一个女人有了身孕瞒不过去的。一个人离家出走,也是迫不得已。顾韵发现怀孕时,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眼看就出怀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王伟的。在国外留学归来前夕怀上的。这是两个年轻人激情燃烧时一拍即合的产物。
王伟:“顾韵,许杰是你未婚夫吗?”
顾韵:“不是,许杰是我的陪读。知道吗?陪读是陪我来读书的下人。”
王伟:“你是崇川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嫁人就要门当户对,嫁就要嫁我这种有身份的富家少爷。”
顾韵:“你有没有娶妻成家?”
王伟:“没有啊,我拒绝了父母为我包办的婚姻,才出国求学的。本来我的心情很糟,遇到你,才好起来的。”
顾韵:“王伟,你不仅长相帅气,而且很有个性。那你择偶标准是什么?要女方的长相还是才学,说来听听。”
王伟:“好,反正没事,闲也闲着,就说给你听。说不上标准,只要求像你一样,既是大家闺秀,又是时代女性;既有思想,又有主见,敢说敢当,敢作敢为,热爱生活的女人。”
顾韵:“你会说讨女人喜欢的话。”
王伟:“还会做女人喜欢做的事。”
王伟和顾韵谈得投机,很快发生了男女之事。
顾韵没有想到怀孕了。
江上风大,客船颠上颠下,摇晃得厉害,顾韵呕吐得快吐出血,晕得天转地转水也转,她脸色灰黄,头发凌乱,呻吟着,可牙齿却分明紧紧咬住嘴唇,以免发出更高更痛苦的叫声,这些呻吟只是无法克制才从牙齿缝里挤压出来的。天啊,我快死了,此时上天无门,入地无缝,任凭风浪把船推上浪尖,又跌入浪谷,肚子、肠子、心和肺全被搅成碎片似的。往日,她不管到哪儿,许杰都陪在她身边,这次只身过江找王伟,只好听天由命了。
“下船了,下船了。”有人叫醒昏迷中的顾韵。
有孕在身的顾韵晕船中恍惚到了地狱,醒来后,咬自己一口,才知道自己还活着,于是趔趄地下了船。
她在十六铺码头叫了辆黄包车,到黄浦区找王伟。
经打听,王伟已经死了。
王伟死于黑帮之手。
据说王伟被打死后扔进黄浦江。
……
许杰问丫环风儿:“小姐呢?”
风儿说:“小姐去上海了。”
许杰立即赶往上海。
顾家在上海没有亲戚,顾韵肯定找同学王伟,于是许杰下船后,沿着黄浦江外滩走去。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见一个女人坐在护江堤上哭泣,等他走近时,那女子纵身一跳,投江了。许杰三把两把甩去身上的衣服,跳入江中,把那女子救上岸。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投江的女子竟是顾韵。
许杰问:“小姐,你能告诉我,为何轻生寻死吗?”
顾韵泣声:“一言难尽。”
许杰说:“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你寻死他乡怎么对得起养活你的爹娘?你心里有什么苦情和我说,我会帮你的呀!小姐,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你可以信赖的人,那就是我许杰。你为什么要轻生?人的生命比什么都珍贵。小姐,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顾韵摇头:“我怎么和你说,许杰?”
许杰说:“老爷和太太把你当掌上明珠。他们把你当男孩培养,让你读书,送你出国留学,可你不珍惜这一切,只身跑到上海投黄浦江,如果没人救你,这条命不就没有了?”
顾韵说:“我不想活了。”
许杰说:“小姐如果不想活,我陪你一起死。这么多年来,我爱小姐,我是为小姐活的。虽然我们出身高低相差很大,但是我有爱小姐的权利。你可以拒绝我的爱情,可我不会移情别的女人。我知道你,心里有人,但我决不放弃争取你的机会。”
顾韵说:“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已是王伟的女人,王伟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许杰向顾韵表白爱情,说:“小姐,王伟死了,我还活着,我爱你,你嫁给我吧。”
顾韵掀起衣服,露出凸起的肚腹,说:“许杰,你看。我已经怀了王伟的孩子。王伟死了,这孩子没爹了。我怎么办?”
许杰毫不犹豫地说:“我娶你为妻!我做这孩子的爹!”
顾韵说:“许杰,虽然你是好人,但选择爱情和婚姻不能因为是好人就把终身交给这个人,好人就会幸福吗?我认为不是,总之,我不能嫁给你!”
许杰说:“小姐,咱们先回崇川,再从长计议好吗?小姐,咱们回去吧,老爷和太太等着我们呢。”
许杰终于把悲痛欲绝的顾韵带会崇川。
“老爷,顾家出丑了。”保家的大管家在桥下亲眼目睹顾韵跌倒,朝天露裸的肚皮,急匆匆回府将他看到的情景幸灾乐祸地告诉保太祥:“老爷,老爷,顾家丢人现眼,他们家的大小姐未婚先孕,怀着大肚子呢。”
“哈哈!”保太祥正愁抓不到顾家的小辫子,于是说:“顾大成,我让你家丑外扬,看你们顾家还有什么脸见人!管家,快叫家丁、下人到院里集中,我让他们到各家茶馆店去当茶客。”
“是。”保家的管家心领神会,立即去召集人。人到齐后,保太祥发给每人一个大洋,叫他们明天早上分别到各家茶馆店去喝茶,散布顾家大小姐未婚先孕的丑闻……
崇川大街小巷传播着顾家小姐未婚先孕的丑闻。保家的大管家亲自带几名家丁到“天水茶楼”喝茶。保家一群人是“瞎子买扁担,寻节疤”来的。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月儿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于是接待、服务时格外小心,并按茶道程序泡茶,把茶碗端到保家人面前,礼貌地说:“请慢用。”
保大管家用手指轻弹桌面,示谢。
那些家丁不客气地问话了。
家丁甲:“请问茶娘,你家大小姐何时出嫁的?她怀的是谁的种啊?”
家丁乙:“堂堂的顾家大小姐刚从国外回来,就挺起大肚子,恐怕怀的是洋种吧?”
家丁丙:“总不会是狗下的种,姑娘家怀上孩子,真是出顾家十八代祖宗的丑!”
家丁丁:“……月儿掌柜,你回答我们的话呀。”
保家的大管家假惺惺地阻止道:“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你们瞎嚼什么蛆?顾家是崇川的大户人家,怎么会出这种伤风败俗,见不得人的丑事!”
家丁甲:“许多人亲眼目睹看到顾小姐挺起的大肚子!”
家丁乙:“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女人怀上孩子瞒也瞒不住的,何况许多人看见的!”
家丁丙:“顾老爷怎么管教女儿的?子不教,父之过嘛!”
家丁丁:“保家要是有这种丢人现眼的女人,保老爷早把她扔进濠河。哎,顾家出丑喽!”
保家的大管家见茶客们围过来,便又假惺惺地阻止众家丁,说:“你们闭住臭嘴,不要说了。影响茶娘做生意。你们问她,让她多为难?她和顾小姐是姑嫂,就是她知道一二也不会说呀。”
保家的大管家责怪家丁是假,把信息传播出去是真。他们达到目的,嘻嘻哈哈离开茶楼。茶客们却没有走,他们边喝茶,边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议论着顾小姐未婚先孕,怀的谁家孩子,有些好心的茶客,问月儿有没有这回事。
月儿一头雾水,将发生的事告诉冯管家。
冯管家:“怀孕?小姐还没有婆家呢!”
月儿说:“冯伯,保家人亲眼看见小姐挺着大肚子。冯伯,你快告诉老爷和太太,崇川人的唾沫能淹死人,人们都在议论呀!”
冯管家:“老爷太太蒙在鼓里呢。”
月儿说:“莫急,喝过早茶,再走。”
冯管家:“月儿,我就不喝茶了,我要赶快回府禀告老爷和太太。请他们快想办法、快拿主意,怎么才能堵住别人的嘴。”
冯管家急匆匆赶回顾府,直奔顾大成书房。
顾大成:“老冯,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老冯,有事坐下来慢慢说。瞧你,惊慌失措的样子,出什么事吗?”
冯管家:“我说出来,怕老爷不能接受事实,可事实明摆着,这事真难了呀!”
顾大成:“老冯,你历来思路清晰得很,今天怎么吞吞吐吐、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的,这不是你的风格,你遇到说不出口的话吗?绕来绕去,不着边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冯管家:“你真不知道府里出了事?”
顾大成:“出了什么事?快说!”
冯管家:“我,我说不出口……”
顾大成见冯管家惊恐万状的模样,生气地大声说:“说吧,天大的事吗?天掉下来人头顶着呢!”
冯管家叹息道:“崇川城内城外几十家茶馆都在议论大小姐未婚先孕的传闻,说一个大户人家竟出此伤风败俗、有伤风化之丑事。堂堂顾家成了人们指责的对象。”
顾大成:“小姐在哪里?准备家法,我要用家法教训侮辱顾家门风的女儿!”
冯管家:“小姐在太太房里哭呢!”
顾大成:“传这个坏顾家脸面的死女子到大堂!”
冯管家:“老爷,还是叫小姐到老爷书房问情况吧,不要兴师动众。也许小姐有苦衷有难言之隐,问清楚了再亡羊补牢也不迟。”
顾大成:“老冯,小姐怀的谁的孩子?”
冯管家:“冤有头,债有主。小姐怀的孩子总有主的。问小姐便会知道了。”
冯管家退下。
玉凤陪小姐走进顾大成的书房。
顾大成:“送你出国读书,你倒好,怀上孩子,从实招来,怀的是谁的孩子?不说实话,家法伺候!”
玉凤说:“老爷,韵儿怀的是上海贝家少爷王伟的孩子……韵儿,你把所有情况告诉你爹。让你爹为你做主。”
顾韵抹着哭肿的眼睛,哭起来:“爹……娘……女儿命苦……”
顾大成:“哭什么哭?从实招来吧!”
顾韵说:“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到上海找王伟,才知道王伟被黑帮害死了。王伟和我说,回国后娶我……没想到他,死了。爹,我不想败坏顾家的名声,以死表明我对王伟的爱……没死得了……许杰救了我。许杰千劝万哄,带我回崇川,下船后,我坐黄包车回府……黄包车下桥时,车夫滑倒,车翻了,我整个人朝天,亮出有孕挺起的肚子……当场有人喊,‘不得了,大肚子跌倒了’。崇川城弹丸之地,熟人多,围观上来的人认识我,把我拉起来。第二天,我未婚先孕的消息传开了。爹,我倒霉透了。爱人死了,还落个未婚先孕不正经女人的臭名,呜呜……”
玉凤说:“这,这如何是好呦。”
顾韵说:“爹,娘,你们帮帮我吧。”
玉凤说:“老爷,找个郎中来,替小姐打胎,孩子处理了,就一了百了,啥事也没有了。”
顾大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女人要自尊自重自爱,她自作自受就算了,可顾家的脸面全都被她丢光了。我怎么对列祖列宗交代!”
顾韵说:“爹,我爱王伟,王伟也爱我,这有错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王伟答应回国就和我结婚,可他被黑帮害死了。我要把他的孩子生下来。我为他守节。”
顾大成:“太太,这个家不能留你的女儿,她想去上海,让她到上海去,想死不要拦!”
许杰走进书房,“扑通”往地上一跪,说:“老爷、太太,小姐怀的孩子是我的,我是孩子的爹。”
顾大成和玉凤怔住了。许杰确确实实深爱小姐,不忍让小姐承受耻辱,在关键时刻,他挺身而出,承认孩子是他的,毅然背上罪名,宁愿遭他人谴责之举令顾大成和玉凤感动。刚才,小姐已坦白她和王伟相爱怀上孩子,没想到许杰却说孩子是他的。顾大成心知肚明许杰为小姐所付出的一切和为保全顾家名声作出的牺牲,于是,他朝许杰跪下:“许杰,我没有白养你一场,谢谢你!”
玉凤扶顾大成起来。
顾大成扶许杰起来。
他们以真诚换理解,许杰说:“要谢,首先谢老爷对我的教育和培养,其次,要谢机缘使我失而复得,娶到我爱的女人。”
顾大成:“许杰,你娶小姐是感恩顾家?还是真的爱小姐?”
许杰说:“古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感恩顾家把我从小养大,老爷的品质让我明白生命的本质,生活的本质以及生存的本质,让我明白做事的原则,做人的艺术;我感谢顾家,感谢老爷和顾家的所有人,你们让我读书,接受教育,出国留学,我从一个不知事的孩子变成有知识有文化的青年;我还要感谢我爱过的或者爱过我的人,感谢伤害过我或是被我伤害的人,我会永远用一种感恩的心看自然、看人类、看命运。所以我必须学会厚待,学会对灾难、伤害不再耿耿于怀。感恩,让我为自己能够更时尚独立、更富有魅力、更智慧理性,在精明精致的特质之上,更视野开阔、更执著敬业、对事物拿捏更准确、心态更松弛而继续努力奋斗。老爷,太太,我爱小姐不是心血来潮、高攀富家小姐贪图荣华富贵,而是日积月累的感情所为,当然,爱情是双方面的,我相信小姐会把对王伟的爱转移给我,对此我坚定不移;在小姐没有把爱情转移给我以前,我会尊重她的爱,保留我爱她的权利。小姐的不幸就是我的不幸,小姐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小姐的欢乐就是我的欢乐,小姐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老爷、太太,我爱小姐,爱她所有,包括她的孩子。”
顾大成和玉凤被许杰一席话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许杰是小姐的陪读,而他读书明理,字字如珠。许杰对顾家感恩之深,他对小姐爱情深似海,也许,这是老天捉弄人,命运安排好的。他们的婚姻注定曲折啊!
顾大成:“许杰,难为你了。其实,你没必要感恩顾家,顾家家大业大,不在乎多养几个人。”
许杰说:“老爷,我陪小姐在国外读书,最大的收获就是懂得感恩两个字的含义。感恩是生活中最大的智慧。时常有感恩之情,便会时刻又报恩之心。常怀感恩之心,我们便会更加感激和怀想那些有恩于我都不言回报的每一个人。正因为顾家收留我,养育我,我才有了今天的幸福。感恩之心使我为自己的过错或罪行发自内心忏悔并主动接受应有的惩罚;感恩之心又足以稀释我心中狭隘的积怨和蛮恨,感恩之心还可以帮助我度过最大的痛苦和灾难。”
顾大成:“韵儿,你说,许杰是多么好的一个男人。女儿,你嫁给许杰,爹娘放心哇。”
玉凤说:“许杰,难为你了。小姐拜托给你,我和老爷可省心、放心、安心了。”
虽然,老爷和太太被许杰的感恩之言感动得不得了,但是,顾韵却不为之所动,她表情冷漠地面对爹娘安排着她的婚姻。事到这一步,她能说什么呢?许杰在这种情况下娶她,也确实帮顾家解围,挽回了脸面和名声。
顾大成卸了重担似的,轻松了许多。本来很被动,很棘手头疼的事,许杰包揽下来。因为有了爱,生活充满了光彩,生命也因为付出爱而更有价值。顾家大宅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如果人人都知道感恩,那么该多和谐啊!在沉重繁琐的事务中打滚的人,一旦冲出来,蓦然感到事事有哲理。
许杰说:“老爷,太太,我和小姐的婚事早办早好。”
玉凤说:“许杰说得对,越早越好。”
顾大成:“就这么定了。”
许杰跪下:“岳父,岳母在上,受小婿一拜。”
玉凤说:“快快请起!”
顾大成:“对外称,许杰和小姐在国外已结婚。按风俗,家乡的婚礼照常举行。”
玉凤说:“姜是老的辣。老爷这个决定天衣无缝,任何人也不好嚼蛆了。妙极啦!”
顾大成:“让老冯为你们小两口子买房置家具,再派个丫环陪小姐出嫁。奶娘也该享福休息了。作为娘家,我顾家是大户人家,给一个绸布店作陪嫁,以后你们自主经营。”
顾大成和许杰去找冯管家商量买房置业,操办婚宴,请客等一系列事,忙去了。
太太和小姐留在顾大成书房里说私房话。
顾大成:“老冯,我找你有事商量。”
冯管家:“老爷,你吩咐吧!”
冯管家见老爷面露喜色,神采得很,再瞥他身边的许杰,也是得意满足的欢欣状,便知道老爷头疼棘手的事解决了。
顾大成:“老冯,告示顾家上下,许杰是顾家的女婿,择日举行婚礼。”
许杰在顾家名声危急时刻,站出来,娶小姐为妻,于是冯管家恭贺道:“许博士心想事成,终于做了顾家的女婿,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顾大成:“老冯,咱们到茶楼去谈吧!”
冯管家:“老爷,我知道你要去茶楼喝茶,刚叫人通知月儿,估计月儿已经替老爷暖好杯了。”
冯管家对老爷的性格、习惯了解至深,一句话、一个动作都知道其中之意。老爷高兴时喝茶,生气时喝茶,动脑筋时喝茶,三杯茶下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建议去茶楼,正中老爷下怀。
三人步行,谈笑风生,一路走着。
他们走进茶楼,茶客们他瞟瞟你,你瞟瞟他,交头接耳……早上,街坊邻居听说顾家大小姐未婚先孕的丑闻,这时,见顾家当家老爷和冯管家说笑着,身边陪着的许杰也是满脸笑容。于是,有人议论说,不能听保家的人嚼舌根,不应该损人呀。崇川人耳朵根子软,你这么说,他信,你那么说,他也信。不过,当他们认为你无中生有瞎嚼蛆,那么,往后再也不会相信你的。
冯管家大声问许杰:“虽然许博士和小姐在国外教堂结了婚,但家里没有人参加过你们的婚礼……因为顾家是崇川的大户人家,所以要按乡规行事,你和小姐的婚礼,国内还是要举行的。”
许杰说:“冯伯,国外和国内的风俗不一样,西方和东方完全是两种文化,不仅仅信仰不一样,结婚的形式也不同……他们不摆酒席,到教堂举行结婚仪式……”
冯管家:“许相公,我们不是洋人,要随乡入俗啊!”
顾大成:“贤婿,老冯说得对,随乡入俗吧,你和韵儿重新拜堂的事就这么定了。”
许杰说:“我听爹的。中西结合很时尚。不过多花些钱,请亲朋好友、街坊邻居补喝喜酒。”
冯管家:“老爷,你女婿不愧是留过洋的有学问的读书人,说话通情达理得很。”
顾大成:“这么定了。”
冯管家点点头:“好的。”
他们三人的对话,很快又成了新闻,被传播出去,抵制了早上各家茶馆关于顾家大小姐“未婚先孕”的传说。如此辟谣比解释一百遍还有效果。
走进茶楼,冯管家和月儿耳语几句。
月儿心领神会地问:“老爷,妹妹和妹夫的婚礼定在哪一天?”
顾大成:“我和老冯就是来商量这事儿的。”
月儿提高嗓门说:“妹夫哟,你和妹妹在国外教堂结婚,不拜堂行吗?哪有女儿女婿不拜二老高堂的道理?”
此话巧妙地告诉其在茶楼里喝早茶的那些茶客,许杰和顾韵已经结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