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江很快了解到崇川沦陷的过程。
沦陷之日,城内的国民党大小官员仓皇逃命。国民党江苏第四区专员兼保安司令葛覃、县长龙骧及其所属部队闻风弃城逃路。日军如入无人之境。
日本侵略者犯下的滔天罪行,一言难尽。
阿江以省特派员的身份找城防司令葛覃、县长龙骧谈话:“你们要洗刷弃城而逃的恶名,用实际行动为自己树立抗日的形象。据了解,鬼力兵力不足,城防空虚,你们组织一次围城之战,迫敌撤退,收复崇川,即使不能固守,但也可振奋人心,同时也可宣扬声威,长中国人志气!”
葛司令摊开双手:“我是光棍司令。特派员这些话,正是葛覃心里的话,我早就想为家乡的姐妹们报仇,可是我部兵力匮乏,战斗力不强。特派员,你调队伍给我吧!”
阿江说:“重新组合资源,解决兵力不足的问题靠地方为主。”阿江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是中共的统一战线原则,于是他说:“你们收容逃散军警,编组武装,收缴民间弹药,招兵买马,扩充部队。”
龙县长感到要以政府的名义,动员民众抗日:“葛司令,咱们按照特派员的指示行动吧!”
阿江说:“我们分头工作吧,我负责收集城里敌人的情报,你们抓紧组织扩充队伍,只要愿意抗日的,民间武装一律挂抗日自卫队番号,由葛司令担任攻城总指挥。”
葛司令:“只有发起攻城战役,葛某人弃城逃跑的恶名就平反了。我也是中国人,堂堂的驻城司令,何曾不想当快活的司令?如今躲在乡野,似条野狗。”
龙县长:“特派员,我和葛司令不会让你失望的。”
阿江说:“那你们抓紧时间,早日打响抗日第一仗!”
葛司令:“请特派员放心。”
虽然葛覃和龙骧的围城战役组织严密严谨,抗日自卫队十倍于敌,但攻城战役伤亡惨重以失败告终。
分析原因:主要是抗日各部缺乏训练,又无实战经验,武器装备落后、低劣;指挥不统一,各部不能协同配合,怕自己的部队多遭损失,一遇阻难,即不顾友军自己撤退,致使我众敌寡之势也不能全力取胜,反而遭到重大伤亡。白色恐怖笼罩着崇川城。商店关门,街上没有人走动。日本鬼子采取报复、镇压的凶残手段,一把火从吊桥口的天宝银楼,一直烧到东门通济典当、湾子头、山门巷,半条大街化为灰烬。日本鬼子对崇川城实行戒严,封锁、紧闭城门,关门继续捕捉攻城的抗日战士和帮助抗日战士撤退的店家、市民。日本鬼子抓住可疑的市民,押到平政桥,砍下头颅。浓重的阴云在天空奔驰,朝崇川城上空压过来。风,一阵一阵地刮,濠河的浪一层一层地被风推送岸边,那浪,似在哭泣、在呜咽、在呻吟,为苦难的崇川,为劫后的人们而声泪俱下,浪溅在河滩上的苇草上、荆丛上、小树枝上,如同悲恸饱含的泪花。阿江沿着濠河,边走边思考着抗日行动,尽可能完善着酝酿良久的复仇计划,总结抗日义勇军攻城失败的教训。他的任何打算、步骤全装在自己心里,不告诉任何人。
日本鬼子的汽艇,在河道里横冲直撞,比“机器快”船更快,更野,冲起高高的浪峰,瓦蓝瓦蓝的水面,被犁开一道深邃的大口子;濠河被撕开,水浪汹涌地冲向两岸,只听见河岸塌倒的轰隆轰隆声。岸上,混凝土建筑的碉堡上,开豁着一个个野兽般的血盆大口,那是架枪的洞口。
虽然攻城战斗没有成功,但狠狠地打击了日本鬼子和汉奸的气焰……然而,保家父子在追查抗日分子时,假公济私,封了“天水茶楼”,顾家茶楼被迫停业。
玉凤一气之下,撒手西归……
顾家上下悲痛时,保新新强行把月儿带到鬼子司令部去为松田泡制“天水茶”。
月儿说:“松田司令阁下,我再也不替你泡制‘天水茶’了。保三爷说我们顾家私通抗日分子,他下令封了顾家的‘天水茶楼’。司令啊,你敢喝抗日分子的茶吗?司令啊,不怕我毒死你吗?”
松田沙声:“保新新,坏西坏西的。”
月儿又说:“司令阁下,保三爷欺负我,他不把你放在眼里,你替我做主啊,你不替我做主,我还怎么活啊?我求司令为我做主啊!”
松田守城战斗中受凉咽喉病复发,嗓子哑,说不出话,举手抽保新新几个耳光,命令他去茶楼开封:“你的,去茶楼开封,开封的!”
月儿泣声:“司令,另请高明吧,月儿担当不起这个责任。保家和我们顾家积怨很久,一次又一次陷害顾家,时时刻刻想置顾家死地而后快。司令大人,保三爷,不,保队长公报私仇啊……呜呜……啊,呜呜……”
松田哄道:“月儿莫哭,本司令替你做主,快快泡‘天水茶’给我喝,我的嗓子又痒又疼。”
月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利用茶艺,为抗日死去的同胞报仇:“司令要喝茶,请到茶楼来。”
松田瞪大眼睛,一手捂着嗓子,一手挥舞着,沙哑地喝问道:“你的,为什么要我亲自去茶楼喝‘天水茶’的?”
月儿说:“保三爷封了顾家的‘天水茶楼’,我家太太被保家气死了,我要为太太办后事,守灵,没时间来为司令泡制‘天水茶’。”
松田安慰月儿:“莫哭,莫哭,你是个好茶娘,又是个孝顺的女人,本司令为你做主。”
说着,他对翻译下一道命令:“保三爷穿麻戴孝,为顾家太太守灵。月儿,你的,好好地为本司令泡制祖传的‘天水茶’吧。”
顾家太太玉凤的丧事办得很有特点,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松田亲自去吊唁,铁杆汉奸保三爷为亡者守灵。
阿江头戴着礼帽,戴着墨镜,也到顾家吊唁……
西街上的街坊邻居全被搞糊涂了,这是唱的哪出戏啊!“天水茶楼”的茶客们也拎着纸钱和供祭品来了。
茶客甲跪下。
茶客乙跪下。
茶客丙跪下。
茶客丁跪下。
四位茶客朝亡者叩三个头。
敬重死者就是敬重活人。
他们给足了月儿的面子。
保三爷伏在玉凤的棺前,充当着孝子,他哭自己再狠也狠不过月儿的一壶茶,后悔自己拍鬼子的马屁,推荐月儿泡“天水茶”为松田治病,他没有想到“天水茶”比鸦片还厉害,竟控制住杀人如麻的松田……因此月儿受松田之宠,顾家有了松田这样的后台,保家别再想霸占顾家的“天水茶楼”了。他想,一杯茶就能征服的司令,这个司令会有什么能力统治崇川城呢?
阿江凭月儿的一张特别通行证,打开了上海通往崇川的通道,军需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往新四军驻地。保三爷被动得很,他被押在顾家当孝子。顾家办丧事的日子里,阿江按照计划,策划对崇川城第二次攻击。
丧事完毕,保三爷像一只疯狗一样,冲进“天水茶楼”大声嚷道:“臭娘们,你们顾家串通共产党抗日,走,跟我去见松田司令!”
月儿说:“保三爷,你血口喷人,走就走!”
保三爷:“臭娘们,抗日分子阿江在哪里?”
月儿说:“什么阿江阿海的,我不知道,到茶楼来的都是客,谁脸上写着抗日分子四个字?”
保三爷:“不知道?带你到宪兵队让你尝一尝辣椒水,坐一坐老虎凳,你就知道和保家作对是什么滋味了。走!”
说着,推月儿下楼。
月儿对夏草和秋菊说:“你们快去司令部,报告松田司令,保家假公济私,打击报复茶娘月儿,请松田司令速派人来救月儿。你们告诉松田司令,月儿被保三爷害死,就没有人为司令大人泡‘天水茶’了。快去,快去!”
保三爷:“谁敢去,我毙谁!”
月儿说:“我敢去!你不怕松田司令劈了你,就开枪吧!”
说着,朝城里跑去。
月儿出了街口,往桥上跑时,保三爷真朝她开枪了。危急时刻,掩隐在桥下监视着保新新的阿江,奋不顾身、跃身扑过来,挡住子弹。枪响后,阿江倒在血泊中……
保三爷提着枪溜进城。
手下的人关上了城门。
月儿唤喊着:“阿江哥,阿江哥……你不能死,不能死啊……阿江哥,阿江哥……你还没有结婚成家啊!”
阿江喃喃道:“月儿,我爱你,我爱你!月儿,我,我永远爱你!”
阿江含笑闭上眼睛。
根据上级指示,崇川地下党组织决定为阿江报仇——狠狠打击汉奸的嚣张气焰,惩处罪大恶极的汉奸保新新,为阿江报仇。
中共崇川地下党采纳了阿江“中心开花”的战术,攻击日军司令部,按照月儿提供的情报将炸药装进敌人的心脏。子夜时刻,十字街钟楼上响起12点时钟时,日军军火库和司令部同时响起巨大爆炸声。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崇川城的百姓拍手称快:日本鬼子作恶多端,遭到报应。不知内情的人们,还当抗日义勇军又攻城呢!日军司令部被炸得人仰马翻,松田司令,翻译官和保三爷也命归黄泉。
根据情报,保三爷枪杀阿江后,害怕遭到地下党的复仇子弹,再也没有敢回家,他龟缩在日军司令部里,从此不再耀武扬威,永远效忠皇军去了。保太祥获悉保新新被炸得支离破碎,胳膊腿儿上了天,血肉模糊的尸体落入濠河……
他疯了,喊着:“儿啊,你死了,爹怎么活啊!”哭着,跳入濠河去捞儿子,再也没有上岸……
这天夜里,顾家上下被崇川的地下共产党党组织安全转移到苏北根据地。
从那以后,二少爷顾尔和二少奶奶月儿继承了阿江的革命遗志,走上抗日的道路。他们成为苏北新四军的红色商人,来往苏北与上海之间,顾家老爷和三太太阿娜的洋行成为苏北新四军的供应基地……
日本侵略者投降后,月儿从扬州把阿江娘接到崇川……鞭炮声中,“天水茶楼”又开业了。
阳光下,“天水茶楼”的匾额熠熠生辉。
阳光下,顾尔和月儿招呼着新、老茶客。
阳光下,叶落归根的顾家老爷和阿娜热情地笑迎着茶客……
茶客们惊叹:“顾老爷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