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8集电视连续剧文学剧本,本书特选录了第4集、第5集。(节选)
(电视连续剧)
苏力第四集
宝塔山巍峨耸立
画外播音声:“延安新华广播电台,XNCR,9800千周。”
西安八路军办事处外景
画外播音声:“延安新华广播电台,XNCR,9800千周。”
西安八办室内
张曙光搓着冻僵的手,兴奋地望着大家。
室内挤满了人,一个个裹着棉袄,兴奋地盯着收音机。
张曙光画外音:在西安八路军办事处,我听到了延安新华广播电台的首次播音。我永远记得这个日子,1940年12月30日。
播音窑洞
许雁平、曾笑冬在麦克风前轮流大声呼叫。
“延安新华广播电台,XNCR,9800千周。今天我们开始第一次播音。”
“延安新华广播电台,XNCR,9800千周。今天我们开始第一次播音。”
镜头逐一摇过石窑机房发生炉、马达、发电机、整流器、发射机。
墩儿山天线外景
西安八办室内
所有人屏息静气,听得很吃力。
张曙光已把音量开到最大,收音机的声音仍然很弱。
他们向收音机越靠越近,一个个伸长脖子探过脑袋,都尽量想让耳朵贴近收音机,这情景就仿佛他们在与收音机合影似的。
收音机里许雁平的声音虽然忽强忽弱,但依然那样自信有力、甜美亲切。
“随着民主力量的壮大,一种新的事业诞生出来,这就是陕甘宁边区的广播事业。从今天起,延安新华广播电台开始播送中国人民的声音。中国人民用自己的嘴巴直接向全中国、全世界讲话,这还是第一次。”
许雁平、曾笑冬在播音。
各行各业各个阶层的人在收听广播。
播音继续:“中国人民向来没有人代表他们说话,后来出了一个人民的政党,创造了人民的军队,建立了人民的政权,出版了人民的报纸,这才有了人民自己说话的机会,但无论如何,他们讲的话还是有许多人听不到,这该多么遗憾!现在好了,我们不但有了报纸,而且有了自己的广播电台,这就使得更广大地区的同胞可以听到人民自己的声音了。
石窑机房
夏中义笑了。他正和许子东戴着耳机监听。吕新雨在他们身后出神地望着。
许子东摘下耳机,看都不看,将耳机往后一递。
吕新雨一愣,慌忙接过戴上。
画外播音继续:我们播音的内容,是国内国际的最真实的消息和动向,是中国人民的政党——中国共产党的政策和时局主张。
石窑
镜头从“中国人民广播的诞生地”碑石拉开,年迈的吕新雨久久仰望着。
忽然她听见什么动静转过身去。
吕新雨先是大吃一惊,然后便仿佛在梦中似的揉了揉眼睛。
一个女孩站在面前,穿的也是碎花蓝底夹袄,活脱就是当年的吕新雨。
她俩互相望着。
画外“咔嚓”,然后听见摄影家打了个响指:“OK!”
他拎着相机走过来,“没想到吧?这小女孩是我雇的,衣服是打农民家租的,像不?”
吕新雨:(很不悦)你这个小伙子!就是最起码的礼貌,你也应该先跟我打个招呼呀!
摄影家:(认真地)不能打招呼,绝对不能事先打招呼!一打招呼就假了。这多自然!你知道你刚才的表情是什么表情?那是一个人在面对历史!这表情太难找了!不是你给我讲的你那些经历,我就是打破脑袋也出不来这个灵感!——老奶奶,别动!再来一张!你看这光线多好。
九分队驻地日
阳光下,到处搭满了刚刚洗过的军装、床单、内衣。
一双小小的脚从搭着的床单下面蹒跚地走过去。
另一双脚迎着这双脚走过来。
传出吕新雨的说话声:“你是谁?”
孩子嘻嘻笑的声音。
吕新雨的声音:“你是大学?对不?”
床单后面。吕新雨望着刚满两岁的大学。
“大学,叫姐姐。叫,姐——姐!”
大学还不会说话,光嘻嘻笑。
“你是不是想叫姐姐领你玩?”她忽然像个成年人一样长长叹了口气,“唉!姐姐哪有空啊?”
从搭着的床单下面,吕新雨的脚离去。大学的小脚蹒跚地跟着她。
洗衣盆。吕新雨的手搓洗着衣物。洗衣盆旁边还有一大堆。
吕新雨一边洗一边羡慕地朝眼前看。
大学正蹲在她脸前玩洗衣盆里的水。
吕新雨撩起水逗他。
大学脸上挂着水珠咯咯地笑。
吕新雨又埋下头洗,像个饱经沧桑的老奶奶似的叨叨着:“唉,大学,你多好呀。想玩就玩,想睡就睡,你有妈妈呀。你吃的是你妈妈挣的。唉,姐姐可没你这福气,姐姐得自己给自己挣饭吃。唉,就这么着紧赶着忙活,人家还看不上眼呢!”
大学只管玩他的水。
吕新雨:大学,姐姐跟你说话呢!
大学理都不理。
吕新雨摇头叹息:“唉!到底还是个孩子!”
播音窑洞外
曾笑冬播音声音:各位听众!这篇社论的全文,本台在今天上海标准时间20:30播送,请各位到时注意收听。各位观众,再见!
夏中义一直在门外等候。
许雁平、曾笑冬走出来。看见他,都有些意外。
曾笑冬:稀客!从你调回新华社,还没有回来过呢!
夏中义:这不回来了。
曾笑冬:我就说么,同甘共苦200天,虽说上了清凉山,也别忘了王皮湾呀!
许雁平:你听她!出口成章,还挺押韵呢!
夏中义:平仄不对。
曾笑冬:承教承教!
夏中义:彼此彼此。
曾笑冬:夫子曰: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之谓耶?
夏中义:诚哉斯言!
许雁平:行了行了!我牙都酸倒了!
夏中义:给你把大学接回来了。
许雁平……?
夏中义:今天是大学的生日。
许雁平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老夏……我这个当妈的都忘了……你还记着!”
曾笑冬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他感觉到了,忙避开她的目光:“走!给咱们的大学过生日去!”
伙房外面
九分队给大学过生日,煮了两个鸡蛋,下了一碗挂面,就这点内容。气氛却极热闹,大家围着大学叫小寿星,结果小寿星被许子东的大嗓门给吓哭了。
夏中义:别哭。我有好东西。
他掏出一个纸包,一层层打开,里边包着一撮白糖,他用指头蘸着喂到大学嘴里,“来,今天咱们甜一甜!”
他叫过吕新雨:将那撮白糖又分出一份:“小雨也甜一甜。”
许雁平便教孩子谢谢大家:“鞠躬!大学给叔叔伯伯鞠躬!”
“不对不对!”许子东大嗓门又响起来,“怎么能叫叔叔伯伯?”
许雁平:那该叫什么?
许子东:叫舅!
众人轰然响应。
吕新雨神色一变,心头被这个“舅”字刺痛。
这时有人跑过来:“许大姐,你的信!”
许雁平还没拆信,一看信封就哭了。
众人忙围上来。
许雁平颤抖着捧着信纸:“皖南事变他没有牺牲,他突围出去了!他已经到了苏北根据地!”说着一抱搂住儿子,“大学,你爸爸还活着!他没死,他还活着!”
吕新雨痴呆呆望着大学,耳边是许雁平欣喜的声音:“你爸爸还活着!你爸爸还活着……”
九分队驻地
夕阳斜晖。仍是晾晒衣物床单的那个地方。
许雁平和曾笑冬一路找过来。
“咦?他能跑哪去……”
“也许是谁领去玩去了……”
搭着的床单下面,大学的脚跑过来,然后吕新雨的脚追过来。
吕新雨的声音:大学!大学……
许雁平正想叫他,听见吕新雨下面的话又收住嘴。
“姐姐想跟大学说说话,大学不走,大学听姐姐说话……”
许雁平、曾笑冬悄悄听着。
床单后面,吕新雨蹲在地上,拉着大学。
“大学的爸爸死了又活了,姐姐的爸爸永远回不来了,姐姐的妈妈也永远回不来了。姐姐的哥哥又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大学有生日,姐姐没有生日……”
许雁平、曾笑冬悄悄在听,满脸泪水。
吕新雨的声音:“姐姐的糖给大学吃。姐姐不吃……”
搭着的两条床单之间的缝隙,大学走过来,吕新雨又叫住他。
许雁平、曾笑冬悄悄看过去。
吕新雨解开那个纸包:“姐姐的糖姐姐吃到嘴里是苦的,吃到大学嘴里是甜的。大学听话。大学吃……”蘸着糖,一口一口喂进大学嘴里。
许雁平、曾笑冬拼命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清凉山望月亭
年迈的吕新雨微笑着摇摇头:“到底那时候还小,就觉得自己命苦,就觉着自己可怜。那一年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还净想着自个!”
摄影家:那一年是哪一年?
吕新雨:1941年。
摄影家:1941年怎么了?
吕新雨:(惊讶)小伙子,你没学过历史吗?你不知道1941年的形势有多严峻?人类命运到了什么关头!
历史资料片
1941年6月22日,德国法西斯进攻苏联
1941年10月,德军兵临莫斯科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
不可一世的德军不可一世的日军
清凉山外景夜
清凉山灯光点点
清凉山广播科夜
这是一间近八米长的窑洞。(现在的时间是6月22日德国进攻苏联后不久)
窑洞用三根木桩撑着以防倒塌,里面摆着六张方桌,每张方桌由两张小长桌拼成,因为这样四个人才可以共用一盏油灯。
广播科和翻译科都挤在这6张桌子上,最里面那一张桌子便是广播科。
翻译科译出的电讯直接递到他们手里,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通读译稿,顺手改掉错字,见到疑问立即交译者重查原文。边看边分类、标题,快速从中选出重要新闻,全部一气写下来,根本没时间拟稿抄写。然后立即登记在送稿本上,由提着马灯的通讯员跑往总编室送审。
这样的工作场面,其紧张气氛可想而知。
张曙光画外音:正式播音以后,老夏调回新华社广播科。算上老夏广播科总共只有3名编辑。他们每夜要处理七八万字稿件,从中编出8000多字电讯和8000多字的广播稿。
同一场景已是凌晨
他们仍在伏案工作。
夏中义叫过通讯员,“这篇稿件是斯大林的演讲。马上送王皮湾。中午一定要播出来!”
通讯员接稿件跑出。
九分队驻地
吕新雨正扫院子,一抬头朝着前边笑开了。
通讯员脸上、头发上结了一层黄泥痂,正一瘸一拐走过来。
吕新雨:嘻嘻!田疯子!
通讯员:讨厌!本人叫田子风,老给我念颠倒了!
吕新雨:田疯子顺口!嘻嘻!你这算什么打扮?
通讯员:别提了,延河发水了,我游过来的。稿件拿衣服一包,顶头上,就这样!(他模仿)噗!一脚蹬到石头上了,腿也瘸了!许大姐呢?
吕新雨:刚才还在这呀?你快洗洗吧,稿件我先给你拿着!
通讯员……也行!这头上就像糊了一张膏药,洗洗去!(把稿件交给她)见了许大姐你交给她。要不你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完!(说着走了)
忽然传来大学的哭声。吕新雨忙朝窑洞跑去。
宿舍窑洞
大学醒了,正哭着找妈妈。
吕新雨哄他,哄不住:“好了好了,咱们找妈妈去,姐姐也正要找她!”
王皮湾村口大路
一支驮队正在村口歇脚。
吕新雨抱着大学一路找过来。
大学指着毛驴闹着要坐。
驮队的人笑了:“啧!这娃长得心疼的!娃要坐,叫坐上。头牯性子绵着哩!”
吕新雨别不过大学,只好把他抱上去,又怕他摔着,在旁边两手扶着。
这时候驮队出发了。
吕新雨要抱他下来,大学不。吕新雨只好紧跟着往前走去。
走出去一段,吕新雨说:“这会儿下来吧?”大学还不。吕新雨只好又跟上。
又走出一段,驮队的人也劝大学:“回吧,离家远了,你姐抱不动你。”
吕新雨的玩心这时候却上来了,说:“没事。来,姐姐抱着你坐!”说着骑上去,把大学抱在怀里,“驾!”
驮队的人赶紧在后头撵:“慢些!慢些!”
吕新雨看见大学兴奋出一头汗,掏手绢想给他擦擦,掏出了那份稿件。
吕新雨大叫:“停下!停下!停下!”
九分队驻地
已经喊成一片。通讯员也喊吕新雨、许子东也喊吕新雨、许雁平也喊吕新雨。
大路
吕新雨背着大学往回跑。
吕新雨急得想哭。
大学乐得直笑。
九分队驻地
通讯员喊着喊着吓哭了,这可是误了大事啊!
吕新雨背着大学在跑。
许子东火冒三丈,差点喊岔了气儿:“吕新雨——”
王皮湾村口
许子东的吼声径直传来声势不减。
吕新雨背着大学正跑进村口,闻声顿时收住脚步。
九分队驻地
吕新雨抱着大学偷偷向驻地靠近。
她看见许子东怒气冲冲走来走去。
她看见通讯员抹着眼泪在哭。
她看见许雁平、曾笑冬、程放他们一个个出去找她的人,没找见又跑回来。
她看见许子东指着通讯员鼻子就差给他一耳光了。
吕新雨将稿件插在大学的兜里:“大学,去,交给妈妈。”
她看着大学朝驻地走过去。
她看着许雁平从大学兜里拿出了那份稿件。
她悄悄走了。
(远)山梁上吕新雨孤零零的身影朝前走去,夜色正在降临。
(俯)通向山顶的小路上吕新雨正朝上走来,天色已黑。
两边山崖夹着一道山沟,吕新雨磕磕绊绊走在山沟里,已是深夜。
张曙光画外音:后来小雨告诉我,她知道自己惹了大祸。那天晚上,她打定主意要上重庆去找我……
吕新雨忽然停下。然后又在路边坐下,双手抱着膝盖出神。
张曙光画外音:走到半夜,又饿又累,她越走越觉着离不开九分队。她决定回去,哪怕打她骂她。——就是撵她走,她也坚决不走!
许子东窑洞深夜
窑洞灯还亮着,里面人影晃动。时而有人从外面归来,里面便是嗡嗡一阵议论。
吕新雨躲在一角,犹豫不定。
又有人回来了,是程放的身影,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走进窑洞。里面立刻传出“找着没有?”“找着没有?”一片询问。
然后是曾笑冬的身影疲惫不堪地进了窑洞,里面又响起同样的询问。
吕新雨一咬牙,向窑洞走去,忽然又收住脚。
许子东回来了,那身影完全像个害病的老头。
窑洞里,众人眼巴巴望着走进来的许子东。
许子东一声不吭,顺着墙溜下去,两条胳膊垂在地上,倚着墙蹲着,半天才喘出一口气。
窑洞的门被推开了。吕新雨走进来。
窑内竟是出奇的安静。
人们紧紧揪起的心猛然落下,一个个都有种瘫了的样子,痴呆呆地望着她……
这时大学在许雁平怀里醒了,呜呜啦啦对着吕新雨往窑外指,他还想骑毛驴。
许子东说话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压根没发生过任何事情。
“吃饭吧……都吃。”
一碗碗饭在桌上摆着。
张曙光画外音:这一天,从下午到半夜,九分队谁也没吃饭。
大家看见吕新雨端起碗,就都端起了碗。
许子东眼睛盯着饭碗,使劲抽了一下鼻子,窑里便响起了他的大嗓门。
“小雨!小雨!你就气死我了!”
吕新雨“哇”的一声哭了。
住宿窑洞夜
曾笑冬教吕新雨念报纸。
吕新雨:本报特讯……特讯?
曾笑冬:就是特别消息,讯是通讯的意思。
吕新雨:本报特讯:延安新华国语广播电台,自去秋开始寿建……
曾笑冬:筹建。
吕新雨:自去秋开始筹建,苦心经营,已于年前装……
曾笑冬:妥。完成的意思。
吕新雨:已于年前装妥,复经月余之试验,效果极住……
曾笑冬:极佳。很好的意思。
吕新雨:效果极佳。在敌后交通……
曾笑冬:阻滞。阻,阻挡。滞,停顿。被挡住过不去。
吕新雨:在敌后交通阻滞情况下,实为广大军民、敌占区同胞之福音。
许子东陪着夏中义走进来。
曾笑冬:(意外地)老夏?哎呀老夏!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夏中义:(不由一笑,却将目光转向吕新雨)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吕新雨:你俩说啥话?
许子东:江湖黑话!
曾笑冬:胡说!这是《论语》里边的,孔老夫子说的!
许子东:不懂。我值班去了!(匆匆走了)
夏中义:好着呢?
曾笑冬:好着呢。
夏中义:那就好。
曾笑冬:你呢?
夏中义:挺好。
曾笑冬:挺好就好。
吕新雨:怎么回事?要不说黑话,要不说废话!
夏中义:走了。(说走就走)
曾笑冬:走?回清凉山编辑部?这么晚了,30多里呢!
夏中义:编稿子。
曾笑冬:老夏,你瘦了!
夏中义:(停住脚却没转身)是吗?本来就不胖。
画外摄影家的笑声:他俩准有故事!
清凉山望月亭
年迈的吕新雨:你呀,你们这些孩子!除了关心这个,没别的心思!
摄影家:光我们关心这个?哪一代都关心!老奶奶,我绝对猜对了!
吕新雨让他逗笑了……
画外响起曾笑冬和许雁平的对话:
曾笑冬:雁姐,问你个问题行不……
许雁平:(笑)说呀?
曾笑冬:雁姐,你说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宿舍窑洞
麦草铺上,曾笑冬和许雁平坐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许雁平:这个问题呀……(歪头打量曾笑冬)是抽象地说,还是具体地说?
曾笑冬:具体地说!
许雁平:那你先把你的具体问题告诉我!
曾笑冬:呀!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
她俩笑起来。又连忙收住声,打量吕新雨。
吕新雨睡得很香。
曾笑冬:雁姐……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是曾经,不是现在,因为我都快把他忘了……可是今天忽然收到了他的信……就是说,或许他还没有忘了我……
许雁平:他是谁?
吕新雨悄悄睁开眼睛,其实她一直在偷听。
南京金陵女子大学
余钦国迎面走来。
他周围来往的人们一个个脚步慌乱神情惶恐,仿佛这里发生了地震。
余钦国大步向校园内走去。
教室
余钦国停在教室外,隔窗看去。
空荡荡的教室内桌椅横七竖八、凌乱不堪。
只有曾笑冬仍坐在一角埋头读书。
余钦国敲敲窗子。
曾笑冬抬起头望过来。
余钦国站在曾笑冬面前。
“我要离开南京。今天就走!”
曾笑冬:(盯住他)在这种时刻?(脸上露出了轻蔑)那你走吧!
说罢,她坐下继续看书。
余钦国:你的意思我明白,在南京保卫战即将打响的关头,我余钦国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你可以这样认为!
余钦国转身就走。
曾笑冬的声音在身后追上他。
“那么你又如何解释你这种行为?”
曾笑冬慷慨激昂:现在整个南京都动员起来,时刻准备浴血奋战保卫首都……
她忽然停住。
因为余钦国脸上露出冷笑,显得不屑。
余钦国:你知道我们的主力部队现在在哪里?
曾笑冬,
余钦国:日本人已经兵临城下,我们的主力却还在与共产党军队对峙的第一线!南京守军只有十几个师,而且在淞沪战场已经伤亡过半。浴血奋战?让谁浴血?让我们这群手无寸铁的学生?
曾笑冬:(语气虽硬,声音却低下来)我们是为国家流血!
余钦国:国家?国家在哪?现在的国民政府还成其为一个政府?如果这个政府真打算抗日,即使华北战败,到现在它仍然有整整5个月时间,这5个月,它完全来得及把包围中共军队的60万主力布防南京前线。就算淞沪失利,这数十万精锐在南京再次决战,我们那位领袖则坐镇首都临危不动,南京保卫战仍然大有胜算。可是我们的领袖呢?他昨天坐飞机已经走了!一个星期之前他就已经准备接受日本的和平建议,只是因为日本提出的乞和条件过于苛刻,给他没留一点面子。什么都是面子。南京是首都,不战而退面子说不过去,所以打还是要打一下,对各方面都好交代。这一帮政治家,有什么国家社稷?只想着他们的面子!
曾笑冬:真的南京守不住了?
余钦国:南京必然不保,生灵必定涂炭!
曾笑冬:所以……你就要全身而退?
余钦国:我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去保他们的面子?我的血要洒在能够真正教训日本人的地方!
曾笑冬:你要去哪?
他奔向讲台,用粉笔一下子勾出一幅形势图。
余钦国:徐州!
曾笑冬……
余钦国:在中国历史上,徐州之得失,从来是衡量一个王朝是否稳定的标志。南京一旦陷落,日本人下一个战略重心必定是这里,徐州必将爆发一场决战!
曾笑冬……你到徐州参军去?
余钦国:跟我走吧……请你相信我。我爱南京超过你,1911年冯国璋率领清军围攻南京的时候,我父亲就在这里流过血。我的父辈是中华民国的开国元勋,我是继承江山社稷的栋梁之后。恕我直言,对于这个国家,我比你有更深的感情和使命!
曾笑冬……你走吧,我不走!
余钦国,
曾笑冬:我是医科学生,我是基督教青年会干事,我的职责和教义都要求我必须与苦难在一起。
余钦国久久望着她。
余钦国忽然拥抱她。
余钦国:好自为之,就此别过!
他转身走了,再没有回头。
曾笑冬画外音:那一刻,他的背影在我眼中很悲壮、很伟大……
宿舍窑洞
吕新雨在被窝里悄悄听着曾笑冬的讲述。
“……后来听说,在台儿庄战役中,他全身七处负伤,他那个连打得只剩下七个人,因此得了个外号:七七勇士……”
曾笑冬递给许雁平一封信。
“后来就断了联系,可是昨天忽然又收到这封信……”
长沙前沿阵地
第三次长沙会战前夕,上校团长余钦国检查工事。头顶不时有日军侦察机飞过。
余钦国走进指挥部,看了下手表,走向收音机。
余钦国调试电台,猛地传出曾笑冬的声音。
“延安新华广播电台,XNCR……”
他身后的参谋们互相看看,都装出没听见的样子。
余钦国旁若无人,全神贯注听着广播。
“……有些朋友来信说,XNCR不容易收听,杂音很大。我们研究过它的原因,我们的广播电台电力较弱,附近又有其他电台蓄意干扰。但是,收听得清楚与否和收音机的好坏及天线的装置也有很大关系……”
忽然有人拍他肩膀,余钦国转过头。
一名军统少校正站在他身后:“余团长,你也太出格了吧?偷听延安广播!”
余钦国噌地站起身:“偷听?!”他一下子放大了声音,“这还是偷听不?”
广播声:我们的声音虽然弱小,但是我们说的是真话,讲的是真理……
那军统少校慌忙关机。
余钦国:打开!你给我打开!
余钦国打开电台,又开始寻找。
军统少校:余团长,我知道你很有背景,可是你也当心点!(看见余钦国朝他瞪眼睛,便换了语气)……别让他们赤化了!
余钦国:(朝他冷笑)无稽之谈,杞人忧天!
他继续寻找着,嘟哝了一声:“……我听的是声音。”
军统少校没听清:“你听什么?”
余钦国:出去出去!说了你也不懂!
宿舍窑洞
许雁平将信还给曾笑冬。
吕新雨在被窝里听见她俩的交谈声:
许雁平:你打算怎么办?
曾笑冬:不知道……没打算。
曾笑冬突然一头钻进被窝,半天不语。
“雁姐,我心里很乱……”
吕新雨假装翻身,想看看她忽然怎么了。
曾笑冬支起身给她掖被子。
她隔着指缝偷偷看着曾笑冬。
第五集
王皮湾一角碾盘日
一束阳光照下。一支铅笔头在马兰纸上歪歪扭扭写下:00大哥哥
吕新雨趴在一个碾盘上写信。
张曙光画外音:小雨会写信了!真为她高兴!一共写了61个字,但是错别字只有3个,应该说成绩非同小可。她还不会用标点符号,从头至尾全是句号,明天记住写信告诉她。她说曙光的曙字虽然会写,但是写得太难看,所以用00代表。其实,就叫大哥哥不是更好吗!
仍是那个碾盘
几片秋叶飘下。一支铅笔头在马兰纸上工工整整写下:曙光大哥哥
吕新雨又趴在那里写信了。
张曙光画外音:今天中午收到小雨来信。她已经会使用复合句了,语法非常规范。刚写完一封回信,予以表扬鼓励。两年不见了,她长高了吧?忽然很想她!
仍是那个碾盘
雪花无声落下。一支铅笔在马兰纸上熟练地写下:曙光大哥哥
张曙光画外音:尽管小雨提前一个月就写了信,但是信还是到晚了。其实她不提醒,我又怎么会忘记这样重要的日子?12月30日这天,我和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全体同志,收听了延安新华广播电台开播两周年的纪念广播。真想知道那一天她是怎样度过的?
王皮湾夜
锣鼓喧天灯笼高挂,小山村一片欢腾。
九分队与王皮湾的老乡共庆开播两周年。
吕新雨在秧歌队里扭得兴高采烈。
她忽然停住,目光转向夜空。
锣鼓声顿时远去。
重庆办事处日
收音机。
许雁平的声音:我们是延安新华广播电台,XNCR。今天是XNCR两周岁生日,我代表本台全体同仁,向各位说一声:谢谢!再说一声:谢谢!
曾笑冬的声音:两年来,我们结识了越来越多的朋友,收到了许许多多朋友的来信。
播音窑洞
许雁平:在大后方,昆明西南联大的同学来信说,听到了你们的广播,我们好像在黑夜里看到了导航的灯塔。
曾笑冬:在沦陷区,北平的一位先生来信说,你们多播一点吧!每天最少播12个钟头才好。
重庆办事处
张曙光与同志们在收听。
许雁平:我们的物质条件是很困难的,没有良好的电器设备,没有足够的电讯器材,因此机器有时候会发生故障。许多朋友爱听音乐,我们却没有唱片。
曾笑冬:前年夏天,毛泽东主席听说了我们的困难,将他个人珍藏的二十张京戏唱片赠送给我们,从此我们才开始有了文艺节目。
张曙光心头一热,眼睛湿润了。
闪回
毛泽东在地头向他说:你们在做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中国人民何朝何代有过自己的声音?答曰:自今日始!
毛泽东在地头指着山上:你听!
号声。
号声中突然汇入合唱声。
重庆办事处
张曙光猛地被合唱声唤回。
收音机中正传出气势磅礴的《黄河大合唱》。
播音窑洞外
麦克风支在一张木桌上。
“鲁艺”在窑洞外露天演播《黄河大合唱》。
突然机群轰鸣。
日军轰炸机群(历史资料片)
张曙光画外音:我们对日军士兵的日语广播,在瓦解敌军中发挥了巨大作用,日军士兵中不断有人收听广播后逃离前线,其中有两名士兵来到延安,在广播中发表了反战演说。侵华日军司令部下令轰炸延安新华广播电台。
播音窑洞
西河那边传来炸弹尖啸声、爆炸声。
“鲁艺”继续演播《黄河大合唱》。
更猛烈的爆炸声。大地震动,桌上的麦克风被震起,窑面上黄土唰唰震落。
“鲁艺”同学向西河方向望去。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西河上空已腾起滚滚黑烟。
重庆八路军办事处
周恩来猛地停住笔,抬头看向办公室内的收音机。
收音机里,《黄河大合唱》在爆炸声中继续。
周恩来站起身朝收音机走过去。
爆炸声接连不断,大合唱持续不息。
石窑机房
墩儿山在爆炸声中抖动。石窑已经裹在山下腾起的滚滚黑烟中。
播音窑洞
“鲁艺”同学放声高歌的面部特写。
许雁平高举着麦克风。
镜头摇向天空的滚滚黑烟。
重庆八路军办事处
周恩来站在收音机前。合唱声与爆炸声继续。突然,声音出现失真。
周恩来关注。
墩儿山顶
(仰镜)高大的天线正在浓烟中倒下。
石窑机房
爆炸的气浪裹着沙石扑进窑内。
画面黑。
重庆八路军办事处
收音机里声音突然消失。
周恩来俯下身,久久望着收音机。
周恩来神情严峻。
西河川道
山下警卫排的住房已尽成废墟,余烬未熄。
镜头摇向西河。远远看见九分队众人簇拥着许子东,许子东怀里好像抱着一个孩子,正匆匆涉河而去。
王皮湾村口
老乡们关切地望着前面。纷纷问着:“要紧不?要紧不?”一边迎上来。
山路
老乡与九分队的同志们簇拥着许子东向前走去。
山路
许子东头上裹着渗出血迹的绷带,低着头一边走一边焦虑万状望着怀里。
山路
老乡、九分队的同志、受伤的警卫排战士,一边走一边纷纷探头朝许子东怀里担心地望着。
张曙光画外音:今天小雨来信说,日本飞机轰炸时,发射管受到了严重损坏。大家赶紧把发射管送往延安通讯材料厂。许子东抱着发射管,就像抱着自己病危的孩子。这是我们唯一的发射管啊!
许子东抱着硕大的发射管,在众人簇拥下向着镜头走来。
延安通讯材料厂车间外
众人在等候。
许子东垂着头从车间里走出来。
众人眼巴巴望着他,他始终垂头不语。
吕新雨突然向车间跑去。
车间里传出吕新雨的哀求声,众人听得都垂下了脑袋。
“你们想想办法吧!求求你们再想想办法吧!求求你们了!伯伯、叔叔、阿姨、大哥,我们种的地里有韭菜,我明天全都割了给你们送过来!我给你们演节目!我给你们唱歌……”
许子东一下子坐在地上。
张曙光画外音:因为发射管无法修复,延安又没有备份,1943年春天,延安新华广播电台被迫中止了播音。
九分队驻地
吕新雨恋恋不舍地走进一座座窑洞,每一座窑洞都已经人去室空。
吕新雨眼睛里一片茫然。
张曙光画外音:九分队解散了,大家各自回了原单位。但是对于小雨,九分队是她的家。受尽苦难的小雨,刚刚有了这个温暖的家,又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毁了。
许子东提着她的行李在一旁默默等着她。
山路
许子东拎着行李走在前边,吕新雨在后面跟着。一路上,二人默默无语。
延安通讯学校
许子东在学校门前停下来,把行李递给吕新雨:“我就不进去了。”
吕新雨接过行李,却没有走。
许子东:去吧。好好学。你已经懂事了。我放心……去吧。
吕新雨慢慢转过身,正要走,听见许子东在她身后说:“书包里我给你放了一样东西。”
吕新雨解开书包,是一本书。
那本被她撕了的书,已经修补得完完整整,所有粘贴的地方,都用红墨水把遮住的字句一笔一画清清楚楚抄在上面。
吕新雨脸前出现:灯下,许子东戴着眼镜将那些碎纸片拼凑、粘贴、抄写……
泪水一滴滴落在书上……红墨水抄写的字被泪水洇开了,像一朵朵小花。
许子东:你现在用不着这本书了,可这本书是你的头一本课本,就像曾笑冬是你的第一个教员,啥时候也别忘了。
吕新雨拼命点头。
许子东突然眼中有泪:“孩子,我对不住你!”
吕新雨,
许子东:为啥硬要逼着你学文化?我们是想把你培养成播音员!你行,孩子你准行,老夏的眼光错不了。所以这才死活逼着你,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反正你非学不可!总算你明白过来了,也学进去了。要不是这次鬼子飞机轰炸,原本打算这个星期就让你上麦克风。我没把设备保护好,这个心愿叫我给耽搁了……孩子你记住,九分队指望你有大出息。往后不管干啥你都记着!
许子东转身离去。
吕新雨捧着她的第一本课本望着他的背影。
清凉山夏中义宿舍窑洞日
窑洞墙壁上仍然挂着那几幅照片,其中仍有那个孩子。
曾笑冬从照片前抬起头,正碰上夏中义的目光。
夏中义目光回避开了。
曾笑冬:我和许大姐要去前线了。
夏中义:这就走?
曾笑冬:对,明天一早就走。怎么?舍不得送一句临别赠言吗?
夏中义:自己小心。
曾笑冬听罢不由有点失望的感觉。
夏中义这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曾笑冬立刻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他那四个字里的关切之情。
曾笑冬:我会的……走了!
曾笑冬向窑外走去,忽听他在身后叫她:“等一等。”
她顿时收住脚,仿佛紧张了一下,这才慢慢转回身。
夏中义手里拿着个美国旧相机。
“我给你照张相。”
夏中义给她选位置,给她照相。
曾笑冬:今天能洗出来不?现在就送到新市场去,跟他们说说好话,说不定来得及呢!
她兴冲冲说着,忽然停住打量夏中义。
不苟言笑的夏中义笑眯眯的,而且笑得很调皮。
曾笑冬:咦?你笑什么笑?
她一边问他,一边自己也笑开了,笑着打量着他,因为夏中义这种神情太少见了,一定有什么名堂。
夏中义仍然笑眯眯的。
曾笑冬猛然间猜出了大概,一把抓过他的相机。
“你这个相机里没胶卷!是不是?说呀!”
“然也。”
“好呀你!把我摆布了半天跟真的一样!没胶卷你照的什么相……”她正笑着忽然就脸红了,心有灵犀,她感觉到了他的心意。
“我走了?”曾笑冬说。但这话似乎是说:“你让我走吗?”
夏中义:走吧。
曾笑冬走了。
曾笑冬猛地转回身。
“忘了一件事!”她说。
“对!”他说。
他俩走向对方。
握手。“再见!”
张曙光画外音:曾笑冬去了华北根据地。许雁平大姐去了苏北前线。
(画面隐)
历史资料片
原子弹爆炸
苏军出兵东北
叠文字:1945年
(画外陡然间响彻各国通讯社密如急雨般电波讯号)
清凉山外景夜
清凉山灯光点点。电波讯号声继续。
清凉山收讯台
抄报员坐在一台台收讯机前,全神贯注抄收各国通讯社电讯。
博古疾步走进,径直走到一名抄报员身后,俯下身看抄稿,然后又迅速走向另一名抄报员,显然,他在急切等待什么重大消息。
一张马兰纸,上端写着“路透社”三个字,一支铅笔流利地写出:“RUss:然后又写出:“RUss:接着第三次写下相同的字样。
镜头摇出吕新雨,她第4次抄下“RUss:
吕新雨不由奇怪地:“咦?”
博古闻声立即转过身,直奔吕新雨。
吕新雨:(向博古指着纸上)一连4个急电?
博古:这叫“十万火急”!快听,路透社说什么?
耳机里微弱的蜂鸣声,讯号又响起。
吕新雨又一连抄下4个“RUss:她不解地看向博古。
“又是4个急电!”
这时一连串讯号陡然响起。吕新雨立即伏案抄写。
铅笔下出现:Japanese Announced Surrendering
博古瞪大眼睛盯住纸上那行字母。
博古下意识掏出烟,却忘了点。
“美联社!”他说着已转身奔向另一台收讯机。
上端写着“美联社”三字的马兰纸上,一支铅笔正写出同样的内容:“RUss:RUss:RUss:Japanese Announced Surrendering”
“合众社!”博古转身又奔向第三台收讯机。
上端写着“合众社”的纸上铅笔正写下:“RUss:RUss:……
博古手中的香烟被手指夹断。
“塔斯社!哈瓦斯社!”博古向着镜头奔来。
广播科窑洞
博古冲进来。
大家抬起头,吃惊地望着他。
博古:今晚通宵值班!一个人也不准离开!我现在去枣园!
夏中义走过来,给他点着了仍夹在指头上那半根香烟。
夏中义:博古同志,发生什么事了……
博古一口气将烟吸到了尾巴。
“日本投降了!”
路延河夜
马蹄飞奔。
马蹄溅起延河水。
马蹄声在八月的夜空里那样清脆,八月的秋风吹动博古的衣衫,吹拂着他的脸。
枣园夜
秘书、机要人员的身影匆匆向会议室走来。
毛泽东和博古的身影向会议室走来。
周恩来的身影向会议室走来。
朱德的身影向会议室走来。
会议室的灯光亮了。
画外突然响起发报声。
发报台夜
一只手熟练地揿动电键。
长长的一排揿动电键的手。
发报员们拍发电报。许子东是总领班,来往巡视、调度。
随着发报的节奏,画面划过如下文字:
“延安急电,延安总部发布第一号命令全文如下:日本已宣布无条件投降,同盟国在《波茨坦宣言》基础上将会商受降办法。因此,我特向各解放区所有武装部队发布下列命令……”
许子东忽然转过头朝窑洞外看来。
清凉山夜
清凉山一座座窑洞亮起灯光,传出欢呼声。日本投降的消息已迅速传开。
广播科窑洞
众人兴奋地编发着稿件,窑洞外面的欢呼声传进来。众人情不自禁拥向窑外。
窑内只剩下夏中义。
夏中义神情凝重。
清凉山夜
夏中义穿过兴奋的人群,走进发报台,随即又退出,继续朝前走。
忽然听见了什么,他加快脚步。
他猛地停下,夜幕中一个声音传过来:“延安新华广播电台,XNCR……”
是许子东。他正在朝着夜空呼叫:“延安新华广播电台,XNCR。同志们、同胞们,现在播报重要新闻……”
夏中义默默停在他身后。许子东感觉到是他,垂下头去。
二人沉默。他们身后欢呼声一阵阵传过来。
许子东……没脸见人!大家欢天喜地要庆祝胜利,我倒好,把锣鼓给弄丢了!把鞭炮弄潮了!
夏中义:失职。我们严重失职。
博古窑洞
“不!不仅仅是锣鼓,不仅仅是鞭炮,这是发起总进攻的关头,首先必须吹响的号角!”博古一边擦着汗,显然刚从枣园赶回来,“许多迹象已经表明,一旦同盟国的军队向中国大陆出兵,一旦日本溃败,国民党就会随时准备发动内战。如果我们不去揭露它的这个阴谋,不去阻止它的这种准备,那么会有一个早上,全中国就要听到内战的炮声!”
外面的欢呼声越来越响。
博古:“胜利了。这是延安的不眠之夜。中国两种命运的大决战也在这个夜晚一同降临。夏中义同志,你暂时调离新华社!”
夏中义:我接受处分。
博古:什么处分?无稽之谈!你们俩马上去军委三局向王铮局长报到。中央决定以最快的速度立即恢复延安新华广播电台!
夏中义、许子东噌地一下子站起身。
窑洞外面,新华社的同志们正举着火把欢呼着从门前跑过。
锣鼓声从四面八方轰然响起,震天动地。
(叠)延安欢腾之夜(历史资料片)
(叠)卖水果老汉日
锣鼓声继续。画外一片欢腾。
(特)老汉瞪大眼睛望着四周,嘿嘿笑着,淌了一脸泪水。
老汉突然捧起水果抛向空中。
(慢镜)抛向空中的水果仿佛礼花般开放。
老汉的喊声激起连续不息的回声。
“吃胜利果呀——”
“吃胜利果呀——”
宝塔山远景画外又忽然响起欢呼声。
张曙光卡车
张曙光在向着宝塔挥手欢呼。
卡车正朝前驶来,车上所有归来的战友都在欢呼。
路奔跑的脚步。陡然响起张曙光的歌声:“一条小路曲曲弯弯长又长……”
另一条路还是这双奔跑的脚步
又一条路仍是这双脚步在奔跑
奔跑的吕新雨
张曙光的目光,开始一瞬是迟疑,然后是惊讶,接着便是欣喜。
张曙光画外音:这是小雨吗?像她,又似乎不像她……
(慢镜)吕新雨向前跑来
张曙光画外音:小雨长大了!长大了的小雨从宝塔山下,从延水河畔,一下子出现在我的面前!过去的岁月从我眼前闪过,而此时此刻,我们的民族赢得了胜利,我们的小雨长成了大人!
吕新雨继续向前跑来,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泪花。
(叠)年迈的吕新雨。手捧日记坐在灯下。
张曙光画外音:听着她的笑声,看着她的笑脸,这时候我才发现,这五年里我有多么想她!
满头银发的吕新雨含笑带泪:“大哥哥……”
清凉山日
张曙光闻声回过头。
张曙光:“你叫我?”
吕新雨歪着脑袋,眼也不眨地瞧着他,忽然顽皮地一笑,“没呀?谁叫你了!”蹦蹦跳跳跑开了。
灯下,年迈的吕新雨沉浸在回忆中笑了:“大哥哥……”
延河畔日
张曙光回过头来:“哈哈!这次我可听见了……”
他愣住了,眼前并没有人。
吕新雨从他身后探出身,笑得前仰后合。
清凉山日
张曙光背着背包向山下走来。
吕新雨从后面追过来,远远望着他。
张曙光越走越远,消失在山下。
吕新雨:“大哥哥——”
毛泽东窑洞日
收音机里一个男同志的声音:这里是延安新华广播电台,XNCR试验播音。这里是延安新华广播电台,XNCR试验播音。
博古陪着毛泽东在收听。
寨子峁发射机房
程放站在发射机前,握着麦克风正在呼叫,紧张出一头汗。
张曙光、许子东、史长耕、姚新勇等机务人员激动地围住他。
夏中义围着机器在观察,变压器低沉嗡鸣,仪表指针摆动,真空管蓝光闪烁。
张曙光画外音:这台发射机已经被新华社用来发报新闻电讯。我们决定仍然用它进行改装,改装出乎意料的顺利,四昼夜奋战,就调试成功了。
程放反复呼叫之后,兴奋地话筒也忘了关上,便朝他们转过头,“还播什么?还播什么?”
许子东:把波长告诉人家嘛,请他们把收听情况告诉我们!
程放又开始呼叫:这里是延安新华广播电台,XNCR试验播音。波长40公尺,7500千周……
毛泽东窑洞
收音机……各根据地电台收听到以后,请把收听情况告诉我们!
收音机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听见程放紧张地在问:“再播什么?再播什么?”
许子东的声音:可不是!光说这么两句时间也太短了!
史长耕的声音:要不咱们唱歌?
许子东的声音:滚你一边去!就这几副破锣嗓子?吓唬狼呢!
张曙光的声音:对了!咱们可以念报纸!
夏中义的声音:等等!程放,你是不是没关麦克风?
程放的声音:哎哟!我忘了!
毛泽东大笑。
张曙光画外音:由于这次改装异常迅速,既没有播音员,也来不及安排播音室,程放同志自告奋勇,就在机器旁边拿起了话筒……
寨子峁发射机房
众人翻着厚厚一摞《解放日报》在挑选文章。
夏中义刚指定出一篇,程放立即拿起话筒大声朗读:“延安总部发布向敌占区进军命令延安急电延安总部发布第二号命令如下……
夏中义:停!——麦克风没打开。
众人哄堂大笑。
张曙光画外音: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因为这次临时抓差,一年之后,程放同志成了我们党的第一位男播音员。
延安北郊白家沟保育小学
许雁平背着背包一身风尘,急不可待地朝前奔来。
许雁平忽然收住脚,目不转睛盯着前面。
保小的阿姨领着大学站在路边,也正在望着她。
妈妈和儿子,谁也不认识谁了。
阿姨:你就是许雁平同志吧?大学,快叫妈妈!
许雁平扑到儿子脸前,“大学?大学!叫妈妈、叫妈妈、叫妈妈呀?”
大学盯着她,像是被弄糊涂了。
许雁平眼巴巴望着儿子、盼着……
“妈妈——”大学欢笑着叫出来。但不是朝她,而是朝她身后。
吕新雨正迎面走过来,大学奔过去扑在她怀里。
吕新雨蹲下身抱起他,一边从口袋里给他往出掏梨、掏桃、掏苹果……像变戏法似的掏个没完。
大学在她怀里自己咬一口,就非要“妈妈”也咬一口。
许雁平看呆了……
吕新雨无意中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又去咬“儿子”递到嘴边的苹果,忽然心里一激灵,立刻又朝这边看来。这一看,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许大姐?”
寨子峁
“许大姐!许大姐!”众人围住许雁平问长问短,她应答不迭。
许雁平看见夏中义正在望着她,像是有什么事要说的样子。
他俩互相望着对方,几乎是同时问出同一句话:
“曾笑冬呢?”
他俩一怔,结果又同时回答出同一句话:
“我还以为你有她的消息!”
许雁平给惹笑了,大家也笑开了。夏中义却没笑,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许雁平感觉到了什么。
寨子峁发射天线
传出歌声:“雄鸡,雄鸡,高呀么高声叫……”
张曙光画外音:这时秧歌剧《兄妹开荒》在上海灌制成唱片,我们的播音从此有了开始曲。
寨子峁播音窑洞发射机房
播音窑洞,许雁平播音:“在与大家久违两年多之后,经过孜孜不倦地努力,克服了重重困难,我们终于在今天说,行了!XNCR又可以出来说话了!”
发射机房,夏中义、张曙光正在调试收讯机,忽然两人一愣。
张曙光画外音:今天我们正在监听播音效果,却意外地收听到了另外一个电台。
收讯机:随着张家口的解放,从前无权谈论国事的张家口各界民众,对中国时局的发展表现出极大关注。连日来,各马路旁无线电播音机下,站满了工人、店员、商人和学生,静听着晋察冀张家口新华广播电台播送的时事评论……
夏中义、张曙光不约而同:“曾笑冬!”
作者简介:
苏力,男,出生于1941年,黄陵县苏家硷人。原延安市广播电视局副局长。出版有《延安之声》等作品,1998年发表电视剧《号角》,2000年10月中央电视台摄制开拍,在中央电视台6套、8套和部分省市电视台播放并获得全国第8届“五个一”工程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