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日,以盛柱奏称查抄有弊,乾隆帝下了两道谕旨。第一道谕旨是派户部右侍郎福长安、刑部侍郎喀宁阿(随即升任任刑部尚书)为钦差大臣,前往河南,名义上是会同大学士阿桂查看河工,实际上是去传达帝旨,将升任河南按察使的原浙江粮道王站柱解职,押往浙江质对审问。第二道谕旨是命闽浙总督兼浙江巡抚陈辉祖先清理此案。乾隆帝此时对陈毫不怀疑,认为是其属员舞弊,故令其办理此案。谕旨说:陈辉祖查抄王?望物件一案,现疑有抽换抵兑之弊,已派福长安、喀宁阿往河南,将随同抄家之王站柱解往浙江。著传谕陈辉祖即同盛柱先行提齐人证和文卷,将原册与呈送北京之物体有何不符及抽换抵兑之处,“逐一根究,务令水落石出”。陈辉祖上年办理塘工,“颇为出力”,又系兼管抚篆,事务繁多,“或一时查察不到,尚属情理所在。朕于此事开诚布公,因陈辉祖受朕深恩,必不肯扶同徇隐,是以令其会同办理”。陈辉祖果能“一秉天良”,尽心查办,将来不过有失察处分,“朕必加恩宽宥”,倘不肯实力办理,或意存回护,一经钦差查出,则必不“曲贷”。②《清高宗实录》卷1164,页20,23.
第二天,九月初八日,乾隆帝又下谕说,陈辉祖查抄王?望赀财一案,据盛柱奏称,“查出王站柱底册不符,抽换显然”,因派侍郎福长安、喀宁阿前往,但福长安等人办理此等事件,“究不能如阿桂之历练”,著在河南办理河工之阿桂先向王站柱传旨,“令其将如何抽换缘由逐一供吐”,待福长安到河南时,即将王站柱交福长安带赴浙省办案。②。
又过了两天,九月初十日,乾隆帝再次降谕说:前任浙江盐道陈淮来京陛见时,询其关于查抄王?望赀财之事,陈答称已来京引见,不能知悉。然而“观其辞色,甚属闪烁”,因命盛柱查访,现盛柱奏称,“有将金易银抽换挪掩情事”。陈淮驻扎省城,对此事断不能一无所闻,著传谕其“将如何隐匿抽抵,及何人换去金两,此外或有别项情弊,逐一据实具奏”,否则将予重惩。次日又命军机大臣谕令原系浙江省司道之李封、王杲奏报此事。《清高宗实录》卷1164,页30、31、32.
此谕下达不久,阿桂之奏折到京,乾隆帝览后大惊,才感觉到此案非同小可,并非仅系抄家人员营私舞弊,而与总督有关,闽浙总督陈辉祖难辞其咎,立于九月十七日下达四道谕旨。第一道旨是谕命将陈革职拿问,并简述此案经过。他说:前因陈辉祖查抄王?望赀财,王既“恣贪侈用,而呈览物件无甚入观者,疑有抽换情弊”,因传谕盛柱留心察访。嗣据盛柱奏,查出王站柱底册,有金叶、金条、金锭等共四千七百四十八两,查对解缴内务府进呈册内并无此项金子,仅多列银七万三千五百九十四两,“系将金易银”。又底册内有玉山子、玉瓶等件,亦未载入进呈册内,“显有抽换挪掩情弊”,因派喀宁阿、福长安前往查办,并传谕阿桂先往询问王站柱。现阿桂奏,据王站柱供称:上年(四十六年)查抄王?望赀财,会同府县佐杂,每日亲往点验,交府县各官收管,“金约有四千数百余两,银约有二三万两,玉器甚多”,当即造有三份底册。“我于六月初九日起身进京陛见”,即将底册一份呈送总督,其余两份分存藩司、粮道衙门,“我若果有不肖之心”,岂肯将底册留于浙省作为后人把柄。至查办时,“总督陈辉祖曾吊取备用物件阅看,等语”。王?望入官物件,“该省竟敢抽换藏匿,公为欺罔,殊出情理之外”,陈辉祖著革职拿问,命河南巡抚富勒浑补授闽浙总督。②③《清高宗实录》卷1165,页4、5,6,14.
第二道谕旨是以富勒浑不能很快到任,谕福长安署理总督巡抚,福长安未到之前,著王进泰暂行兼署。第三道谕旨是命阿桂往办此案。上谕说:据阿桂奏讯据王站柱所供,“自属实情,竟系陈辉祖营私舞弊,抽换抵兑,实出情理之外,此事甚大,非阿桂前去审办不可”。著阿桂迅速驰驿前往浙江,“彻底查办”。过去阿桂曾称陈辉祖能办事,用为闽浙总督,兼管抚篆,今阿桂查讯此案,“即首疑及陈辉祖,并不稍存回护,大臣居心,理宜如此”。刑部堂官需人,著尚书喀宁阿回京。王站柱所供,尚非虚捏,即将其带往浙江质对,若所质属实,其便无罪,不必查办。②。
第四道谕旨说:安徽布政使国栋,前任浙江藩司时,经手查抄王?望赀财,且查抄底册在藩署收存,纵使国栋无分肥情弊,已有应得之罪,著将国栋革职,解赴浙江,交阿桂严审。
(二)大学士阿桂误信奸督狡辩皇上驳斥胡言明断疑案。
乾隆帝的上述谕旨下达不久,陈辉祖之折到京。陈奏:以银易金之事,系在查抄王?望家产时,“布政使国栋面禀商换,并言及金色低潮,恐解京转难适用,不如易换银两,较为实济,遂尔允行”。③陈辉祖此奏,纯系无理狡辩。他这样讲,既将责任推之于国栋身上,是藩司要求以银易金,自己仅只“允行”而已,不是主谋,又将此事粉饰为一无谬误,金色低潮,解京不便使用,因而以银易换,如此说来,二人是为帝着想,哪能说是存心不良要损公肥私?尽管陈辉祖绞尽脑汁,精心编造谎言,并且一度骗过了钦差大学士阿桂,但一则他没有料到国栋会供出一些真情,再则他更未想到皇上英明善断,识破了辩解之词。
乾隆帝于乾隆四十七年九月二十二日下达长谕,驳斥了陈辉祖的骗人之词。乾隆帝从四个方面批驳陈奏之非。其一,陈辉祖既称金色低潮,恐解京转难适用,则便应将所有金子尽行易换,何以解交内务府册内又列入金叶九两三钱,明系借此以为掩饰弥缝之地。其二,陈称照价易换白银七万余两,而阿桂讯问王站柱的口供内又言及王?望有银二三万两,则此易金之银,“已有王?望银少半在内,陈辉祖又将何辞抵饰乎”?其三,陈辉祖称欲留此款为塘工之用,如果办理塘工,银不敷用,即当奏明请款,若欲私自为此变易,“已属非是”,乃前次陈奏称,塘工之银,尚剩下三十九万余两,陈既早知“有盈无绌”,“又何必借此易金之银?岂非预为侵蚀地步耶!”且王?望之赀财器物甚多,何不尽以塘工为名一并易换?其四,此次陈折只言及易金之事,而于玉山子等件作何隐匿之处,并无一字提及,“是其欺罔蒙混,更无疑义”。②《清高宗实录》卷1165,页14、15、16,14、15.
乾隆帝总论陈辉祖、国栋之过说:陈之所奏,“全不成话”。如果陈辉祖欲易银为塘工之用,即使预先奏明,其事已属矫强,况当日并未具奏,“竟与国栋商同舞弊,是此项金两,全系陈辉祖、国栋二人抽换抵兑,分肥入己,自属显然。此事大奇,为从来所未有”,国栋著革职拿问,交阿桂审办。陈辉祖系协办大学士陈大受之子,父子皆任总督,“世受国恩,最为深重,何至丧良无耻至于此极。是王?望所为,系明火执仗,而陈辉祖竟同穿窬行径矣”。②。
十月初五日,乾隆帝阅读了两江总督萨载呈奏的原浙江布政使国栋的供词。国栋供:陈辉祖说王?望在家产被抄时,“曾求过总督,说金子太多,恐怕碍眼,不如照依时价变银,将来办理顺易”。“国栋原曾劝阻,陈辉祖执意要换”。陈辉祖曾说,王?望家抄出的朝珠,“甚属平常,难以呈进,谕令委员购买数盘添入,又将自己朝珠挑选添入。国栋亦曾劝过”。陈辉祖向经办查抄人员杭州府同知杨先仪“要进金子五百两,过了数日,又经退出”。陈辉祖“将多宝橱内玉器取出后,止总开列玉器”。乾隆帝下谕,就此供词予以分析和有所批驳说:陈辉祖显系将王?望的好朝珠私自藏匿,而把平常不堪之珠放入,“以为抽换地步”,其取金五百两,亦系“有心侵用”。“此案业已众证确凿”,不怕陈辉祖不据实供吐,不可动刑。《清高宗实录》卷1166,页10、11、12.他又批准暂署闽浙总督、浙江巡抚的王进泰之请,将此案始终经手的衢州府知府王士瀚、嘉兴府知府杨仁誉、杭州府同知杨先仪、钱塘县知县张翥革职拿问,查抄其任所及原籍家产。
过了几天,阿桂、福长安等之折到京。阿桂相信了陈辉祖的辩解之词,奏称易金银两,系仁和、钱塘二县分做五次,于上年(四十六年)十二月以前国栋任内缴纳齐全,“是以银易金之事,尚无虚列抽抵等弊”。②③《清高宗实录》卷1166,页24,14、25,25、26.以银易金,乃此案之关键,若此无弊,则对陈辉祖等官的革职拿问,等等措施,皆属无的放矢,且系冤枉好人,皇上便犯了大错,陈辉祖等人便应官复原职。
乾隆帝览折后,于折上加了驳斥的批语,并在十月十二日下谕指责阿桂之误。他就四个问题论证了陈之狡辩和阿桂的轻信。其一,陈辉祖如无侵蚀金子之事,则是听王?望之请托,“为之营私舞弊,所关甚大,陈辉祖取死之道,实在于此”。王系已获死罪之人,陈岂有代王“担承如此关系为之弥缝掩饰之理”?必系陈希图侵蚀,将金入己,闻有交盛柱密行访查之信,始陆续将金吐出。其二,此系总督交仁和、钱塘二县承办之事,“何弊不可为,即有库收,安知无倒提年月等事”。阿桂等人到浙,为何便信以为真?“此一节,系此案最要关键”,应严讯陈辉祖及经手之仁和、钱塘二县官员,“令其据实供吐”。其三,阿桂称金子未曾短少,可是,布政使李封曾奏因嫁女换金五十两,陈解交内务府金叶九两三钱,且李封尚得金子,其余经手之人如国栋、杨仁誉等,“所买之数,自必更多”,此等金子皆应在四千七百余两之内,何以并未扣除?其四,朝珠之事,必系陈欲换取王?望的好朝珠,故粉饰诸词,阿桂为何不就此严切究问陈辉祖。②。
乾隆帝谕令将陈辉祖在任所的财产,与王站柱所造底册详细核对,并命王站柱识认,如其家中有王?望之物在内,“即可从此一款根究,其余无难水落石出”。他责令阿桂、福长安究审查明上述情节,若不查清,将遭重惩。③。
乾隆帝能够这样理直气壮、满怀信心地断定陈辉祖犯了抽换王?望抄家财物之罪,不仅仅因为他发现了陈之供词有漏洞,看出了阿桂所作陈无问题的结论之非,而且因为他深知金、银兑换的比例及金乃稀少之物,人们常欲以银换金,牟取利益和制作用品。他在另一谕旨中指出,一两黄金换银二十两上下。姑按一两金换银二十两计,四千七百余两金当换银九万四千余两,陈辉祖解交内务府之银只有七万三千五百余两,其中还有从王?望家抄出之银二三万两,则陈以四五万两白银盗换了价值九万余两银的黄金,可获纯利白银四五万两。这笔账是极易算明的,乾隆帝看准了这一点,因此断定此案必有问题。至于阿桂所说易银之金于四十六年末已交存库内,更不值一驳,藩库收条完全可以倒填日月,将奉旨查抄以后才放入库中之金,改写为早已入库,这一官场惯例,皇上深知,阿桂也不会不明此习。素称善于侦查、屡办钦案的大学士阿桂,此次不知为何如此糊涂,其聪明才智焉在?确系一疑问。
以上谕旨,批驳了陈辉祖的狡供,否定了钦差阿桂的错误结论,断定陈之罪过已经确凿无疑,指示了审案的方式和突破的途径,严令阿桂等官必须彻底查究,这一切,为查清陈辉祖等犯抽换王?望入官财产的大案,奠定了基础,案件的审理得以迅速顺利地进行。
(三)钦差遵旨改错贪督认罪下狱。
阿桂、福长安接旨后,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立即遵谕加紧办案。乾隆四十七年十月二十九日,阿桂、福长安之折到京。阿桂奏称:将经手的委员、官员、胥役等“设法推究,隔别盘诘”,“据刘大昌等供出陈辉祖抽换玉器字画等件,并换金八百两,质之陈辉祖,业已供认”,“并究出从前缴库易金银两挪移掩饰及倒提年月各情弊”。乾隆帝览折后十分高兴,下谕说:“此奏方得实情,阅之稍为爽视。此等偷换隐匿,弊窦显然,朕早已鉴及”。“若非朕屡降严旨,训饬驳诘,阿桂等未必肯别求间隙,层层推究至水落石出也”。那样一来,阿桂等怀有成见,必致开脱陈辉祖之罪,“代伊受过”。幸其二人及早悔悟,“全案尽破,果不出朕所料,未始非阿桂等之幸也”。《清高宗实录》卷1167,页26.不久,署河东河道总督何裕成奏:陈辉祖交其妻舅申兆银三万两,“令开典铺生息”,又于上年十月内交其杂色金一千余两,“嘱其易银营运”,并令申兆“勿向人言”。③《清高宗实录》卷1168,页11、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