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中有许多半人半羊,或一半为羊、一半为其他动物的神:
《山海经·东次三经》:“凡东次三山之首……其神状皆人身而羊角。”
《山海经·西山经》:“牠鱼,其状如鳖,其音如羊。”“钱来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羊而马尾,名曰迆羊。”
《山海经·北次二经》:“钩吾之心……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
《山海经·中山经》说神伕围是“其状如人面,羊角虎爪。”
这些记载一方面证明远古时我国盛行过动物崇拜,其中有羊图腾崇拜。因为这种半人半神或几种动物混合构成的神灵形态,大都起源于对某种动物的神化和崇拜。另一方面也显示了人们由对动物的自然崇拜向对具有更多属性、甚至社会属性的神的崇拜的转变。
原始社会时,当人们把动物本身当做对自己生活有强大影响力的力量来加以崇拜时,动物图腾产生了。这个时候,人们崇拜的是动物身上的自然属性,其肉可食,其皮可衣,人们生活上依赖它。虎、豹、蛇、鸟等兽、禽,虽不可食,但人们羡慕它们的利齿、敏锐的眼力、快捷的腿脚、善飞的双翅,希望自己能有它们那样的本领,并希望不被它们伤害,因而这些动物也会成为图腾对象。这个阶段产生的动物神偶像、雕刻、绘画等都是模仿动物的自然形态。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类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人们所崇拜的动物其身上的自然属性已不能满足人们的需要。比如崇拜兽类的民族,希望所崇拜的兽能像鸟那样飞翔;而崇拜飞禽的民族则希望飞禽能像兽类那样勇猛。狩猎采集时代,人们依赖于动物的皮、肉;原始农业产生后,又希望动物也能给他们带来五谷。于是图腾动物的形态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纯自然状态而变成兼有两三种甚至多种动物形态的怪兽。当然,其神力也是两三种或多种动物的。也就是说,动物的神性扩大了,而且这种扩大是持续的,到后来,其神性已不限于动物,许多动物被人们赋予一定的社会属性,具有了维护政治、经济制度和社会道德的能力。其形态自然也就开始脱离动物而变成半人半兽,如我们前面所举的《山海经》中的神兽。当然,也有的动物其形态还是自然形态,但神性却扩大到多种领域,还有的动物可以变化成各种动物,甚至人,具有无限的神通,或有的神可以变成某种动物。这也是动物神性扩大的表现。
羊由于其在人们生活中所起的重要作用,而受到先民广泛的崇拜。世界许多国家也都有由羊图腾变化而来的羊神崇拜的现象。
古埃及的神话中有许多半人半兽神,创造神为牡羊头,死神为狼头。古埃及人崇拜圣羊阿蒙,后来它变成了太阳神、主神。《荷马史诗》中有很多传说、故事,说神和英雄可化身为动物、植物和无生物:赫耳墨斯化为有翼的鱼鹰,雅典娜变为潜鸭,狄俄倪索斯时而变成人,时而化为公山羊或牡牛。古印度人最早的文献之一——《马哈布哈拉塔》中所描绘的神和妖魔多为动物形象,人和神都是由动物所生或动物、植物、其他自然物由人和神所生。人和神都能变化为动植物,反之亦然。如姆奇里恰兰德生下熊、羚羊和水牛,由羚羊化身的哲人又与雌羚羊结合。《阿韦斯陀》给我们描绘了古伊朗的神话传说:韦拉特亚格拉先化身为狂风,然后又化身为漂亮的公牛、公骆驼、牡绵羊和长着两只角的牡山羊等等。古希腊神话中的最高神宙斯的化身是双角弯弯的绵羊,树神和酒神狄俄尼索斯有时由山羊代表,有时由公羊代表;畜牧之神潘是羊脸羊腿;森林之神萨蒂罗斯是长着公羊的角、腿和尾巴的半人半山羊怪物。
如果说以上所举的半人半羊或半羊半其他动物的神是羊由自然形态向拟人形态的过渡,那么《圣经》中以羊象征救世主基督则是这种过渡的完成。《圣经》中有许多篇章赞美基督和羔羊。其中写道,耶和华替世人负罪被杀献祭,而“曾被杀的羔羊是配得权柄、丰富、智慧、能力、尊贵、荣耀、称赞的。”(《圣经·启示录》)“羔羊是万主之王,万王之王。”(《圣经·启示录》)在这里,羔羊只是一个象征,而耶稣基督没有任何羊的特征,是一个万能的神。
在中国,脱离了自然形态的羊变成了谷神、树精、雨神、岳神等等,甚至还能分辨曲直,替人间主持公道。
清屈大均《广东新语》卷五云:“周夷王时,南海有五仙人衣各一色,所骑羊亦各一色,来集楚庭。各以谷穗一茎六出,留与州人,且祝曰:‘愿此卹妳,永无饥荒。’言毕腾空而去,羊化为石。”《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一六九引《广州通志》也记载了此传说。在这个传说中,五仙人是人们心目中的五谷之神,而仙人的衣服与所乘羊同色,羊与人是融为一体的,最后仙人离去,去时许下诺言:“愿此卹妳,永无饥荒。”羊化为石留下来,成为此诺言的实践者。所以,在人们心目中,羊也是五谷神的象征。正因如此,这个传说还有另一种模式,不是仙人持穗骑羊,而是五羊衔谷降临。《汉唐地理书钞》辑《裴渊广州记》云:“州厅事梁上画五羊,又作五谷囊,随羊悬之。云昔高固为楚相,五羊衔谷,萃于楚庭,故图其像为瑞。六国时广州属楚。”
清时广州城内有五仙观。清屈大均《广东新语》:“今坡山有五仙观,祀五仙人。少者居中,持粳稻;老者居左右,持黍稷,皆古衣冠。像下有石羊五,有蹲者、立者,有角形微弯,势若抵触者,大小相交,毛质斑驳。观者一一摩挲,手迹莹然。”1959年,广州市越秀山公园立了一座五羊雕塑,一只老仙羊口衔谷穗,其余四只仙羊围绕其身旁。该雕塑成为广州市的城徽。
古巴比伦人为了表示太阳在黄道上的位置,把黄道分为十二段即“黄道十二宫”,从春分点依次为白羊、金牛等十二宫。而白羊宫的星座图为手持麦穗站立的农夫形象。可见在古巴比伦时也有羊与麦穗相互之间存在某种关系的观念。
弗雷泽的《金枝》载,许多国家都有称山羊为谷精的说法。普鲁士有些地方,当风吹谷物低伏时,人们说那是“山羊在互相追逐”,“风赶羊群过谷田”,并以此预期会有好收成。在下巴伐利亚的施特劳宾,收割时割最后一把谷物的人,人们就说他“得到了玉米山羊”、“得到了小麦山羊”或“燕麦山羊”。另外,还在最后一堆谷物上插两只角,并把这堆谷物叫“带角的山羊”。在斯瓦比的加布林根,收割最后一片燕麦地的时候,人们要做一只木山羊,并用花环装饰,把麦穗插进羊的鼻孔和嘴巴里,称之为“燕麦山羊”。
所有这些,都体现了在人们心目中,羊与五谷有某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