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一百二十七回 振贝子私娶杨翠喜 赵启霖疏劾庆亲王

  话说宋教仁步上演坛,各会员异常注目,只见他从容不迫的道:"今儿这个伟举,党会同盟,万人一致,今后于革命进行上,不必说自然增起无上便利。但是这么一个大团体,没有个机关报,终是个缺点。兄弟的意思,拟把《二十世纪之支那》,归给同盟会,作为机关报,未知众位以为如何?"众人齐声赞成。当下众豪杰又商议了一会子,议决克期举事,分头进行,有赴安南的,有赴香港的,有赴长江一带的。宋教仁见同志都在南方运动,北方尚未着手,于是投袂奋起,同了党员白逾桓、吴崐并日人末永节起程赴东三省,以便设立辽东支部,运动马贼,占据奉天,以与南方响应。不意才到半途,就得着江西萍乡会党失败的消息。原来赴长江一带的革命党,到了湖南浏阳县,就竖旗起事。萍乡矿工,事前早受了运动,这会子便如铜山东倾,洛钟西应,都起来相应。无奈军火缺乏,人手稀少,恁你气壮如山,只不过如电光石火,现了一现,依旧被官军扑灭了。白白使长江一带的党人,被官军拿捕了去,丧命的丧命,监禁的监禁。如江督端方派探在扬州地方,拿获党人杨恢、李发根、廖子良,并搜出炸弹八枚,制造炸药药料多件。又获到孙毓筠、权道涵、段沄三个。审讯完结,杨恢送掉了性命,权道涵、段沄永远监禁,孙毓筠等三人,各受了监禁五年判决。江西官场,获到陈祥友等二十五名,都送了性命。湖北有曹玉英等七人,湖南有禹之谟等九人,都先后遭难。

  这个恶消息,传入宋教仁耳中,教仁并不在意,向同行的人道:"管他,咱们尽干咱们的。"行到辽东,筹定计划,便在碱厂地方,秘密招兵,忽地机关破露,白逾桓被官军捉了去。宋教仁没奈何,只得且自回东,图谋再会。

  且说江西官场剿平了萍乡会党,立即飞章入告。皇太后深为诧异,向军机大臣道:"古怪极了!朝廷已经降旨预备立宪,这一起乱党还要革命?做什么?"奕劻道:"从前国中只有新旧两党,现在新党里又分出立宪派、革命派两派了。那起没王法的乱党,全是革命派人。"皇太后道:"立宪派都是何等样人?有没有欢喜革命的?"奕劻道:"立宪派大半是读书明理之士,不过见解太偏点子。喜欢革命?怕还不至于呢!"皇太后道:"原来读书于国家,有这么的关系,我就知道对付革命的法子了。"奕劻应了一声"是",也不敢细问。

  不意退值之后,朝廷忽降下一道旨意,大旨说是孔子至圣,德配天地,万世师表,允宜升为大祀,以昭隆重。中外臣工见了此旨,无不疑心,以为正值预备立宪,新政进行,忙得不得开交时光,忽有这闹中取静、忙里偷闲的间着,朝廷举措,真是出人意外。他又哪里知道上头为此,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呢!时光迅速,转瞬又是新春。交了新春,朝廷更现出一番特别的新气象。整理庶政,改盛京将军为东三省总督,兼管三省将军事务。奉天、吉林、黑龙江,各设巡抚,以徐世昌为东三省总督,并授为钦差大臣,唐绍仪为奉天巡抚,朱家宝署吉林巡抚,段芝贵黑龙江巡抚。这一道旨意不打紧,不意又引起一桩极有趣味的公案来。

  据说庆亲王奕劻的儿子贝子衔镇国将军载振,奉旨到东三省查办事件。公毕回京,路过天津,道员段芝贵夤缘迎合,购了一个绝色美人杨翠喜,献给载振。这杨翠喜是天津著名歌妓,原是直隶北通州人氏。十二岁时光,她老子娘带了她到天津,恰遇着义和拳之乱,于是避难到庐台。兵乱世界,无可谋生,她老子娘穷得要饿死,就把她卖给了土棍陈某。等到联军攻破天津,义和拳四散,商民渐渐走集,陈某挈翠喜至津,住在城中白家胡同,与邻人杨茂尊,一时话不投机,就将翠喜转售于杨某。

  彼时津沽间声伎,颇称一时之盛。有一个叫陈国璧的,买了两个女孩子,一个叫翠凤,一个叫翠红,在上天仙戏园演戏,赚的包银很不少。杨茂尊异常眼热,就叫翠喜跟着陈家两个女孩子学戏,专演花旦。究竟心灵智巧,不多几时,《拾玉镯》、《珍珠衫》、《卖胭脂》等几出著名戏,早唱得声容毕肖。十四岁,在侯家后协盛茶园登台,未几受大观之聘,声价顿时一振。津门豪客,多替她揄扬,说是女伶魁首。十八岁,到天侧园演唱,月得包银八百元,声名愈益高了,为的是她唱得一口好梆子,生的偏又千娇百媚。

  段芝贵在贝子爷跟前送了这么一个大人情,又从天津商会王作霖处,筹措十万金,为庆亲王寿礼,仗着这点子人情勋绩,就得不次超升,升署为黑龙江巡抚。偏有个好事的什么河南道监察御史赵启霖,据实纠参,折内话头很是利害,有"疆臣夤绿视贵,物议沸腾"等语。两宫览折异常震怒,下旨御史赵启霖奏参载振各节,有无其事,均应彻查。着派醇亲王载沣、大学士孙家鼐确切查明,务期水落石出,据实复奏。一面降旨,段芝贵着撤去布政使衔,毋庸署理黑龙江巡抚。这段芝贵也算他倒运,已经到手的巡抚,平白地被人参掉。过不多几天,两钦差复奏上来,把这件事洗刷得干干净净,于是缠人的赵御史,可就糟了!

  这日,奉到上谕:前据御史赵启霖奏参新设疆臣"夤缘视贵"一折,当经派令醇亲王载沣、大学士孙家鼐,确查具奏。兹据奏称:"派员前往天津,详细访查。现据查明,杨翠喜实为王益孙即王锡英买作使女,现在家内服役。王作霖既王贤宾,充商务局总办,与段芝贵并无往来,实无措款十万金之事。调查帐簿,亦无此款。均各取具亲供甘结"等语。该御史于亲贵重臣名节所关,并不详加访查,辄以毫无根据之词,率行入奏,任意污蔑,实属咎有应得。赵启霖着即行革职,以示惩做,朝廷赏罚黜陟,一秉大公。现当时事多艰,方冀博采群言,以通壅蔽。凡有言责诸臣,于用人行政之得失,国计民生之利病,皆当恳切直陈。但不得摭拾浮词,淆乱观听,致启结党倾轧之渐。嗣后如有挟私参劾,肆意诬罔者,一经查出,定予从重惩办!钦此。赵启霖落职之后,全台顿时大哗。振贝子内不自安,也具疏辞职,略称:臣系出天潢,夙叨门荫,诵诗不达,乃专对而使四方,恩宠有加,遂破格而跻九列。倏因时事艰难之会,本无资劳才望可言,卒因更事之无多,遂至人言之交集。虽水落石出,圣明无不烛之私而地厚天高。蹐跼有难安之隐,所虑因循恋栈,贻衰亲后顾之忧,岂惟庸懦无能,负两圣知人之哲,不可为子,不可为人。再四思维,唯有仰恳天恩,开去一切差缺,愿从此闭门思过,得长享光天化日之优客。倘他时晚盖前愆,或尚有坠露轻尘之报称。

  文词斐然,说得很是婉曲微妙。

  德宗降旨道:朕钦奉皇太后懿旨,载振奏历陈下悃,恳请开去各项差缺一折。载振自在内廷当差以来,素称谨慎,朝廷以其才识稳练,特简商部尚书,并补御前大臣。兹据奏陈,请开差缺,情辞恳挚,出于至诚。并据亲王奕劻面奏,再三吁恳,具见谦恭抑畏之忱,不得不勉如所请。载振着开去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农工商部尚书等缺及一切差使,以示曲体。现在时事多艰,载振年富力强,正当力图报效,仍应随时留心政治,以资躯策,有厚望焉。钦此。

  参人的,被参的,不论谁是谁非,尽都革职开缺,朝廷办理此案,已经至公无私。不意御史台那班都老爷,偏是不识窍,御史赵炳麟,都御史陆宝忠,先后陈奏,宽容台谏好似有意跟朝廷闹意见似的。

  这日,上头又明降谕旨道:朕钦奉皇太后懿旨,昨据陆宝忠奏,言官参劾失当,心实无他一折;本日御史赵炳麟奏请宽容台折一谏。御史赵启霖,诬蔑亲贵重臣,既经查明失实,自当予以惩儆。台谏以言为职,有关心政治,直言敢谏者,朝廷亦深嘉许。惟赏罚之权,操之自上,岂能因臣下一语,即予加恩,至所虑阻塞言路?前降御旨,业已明白宣示,凡有官责诸臣,务各殚诚献替,尽言无隐,以副朝廷孜孜求治之至意。钦此。

  照谕旨看来,载振这一桩公案是冤枉的。其实年轻人喜欢女色,也是人情之常,何况他系出天潢,身居要职,终日在这富贵繁华队里,又怎么能够志虑澄清呢!当下载振开去了差缺,无精打彩,回到邸中,想找兄弟载旉谈谈。太监回称"二爷又往黄三家去了。"载振道:"谁是黄三?我不认识。"那太监回头瞧了一瞧,似乎防人听见似的,然后低声回道:"奴才起初也不很仔细,后来因二爷连着三五日不回家,怕老爷问着,可怎么回复呢?私问跟二爷的小太监,才知有一个洋行买办黄三,是浙江人,跟二爷很是要好,引诱二爷逛窑子。现在索性把个窑姐儿娶了来,寄在黄三家里。二爷天天便都在那里。"载振道:"怪道呢,好多天不见他!原来瞒了我在那里乐呀。

  黄三家在哪里,谅你总知道。"那太监道:"听说在苏州胡同,奴才却没有去过。"载振道:"好好这孩子这么干,被老子知道,又要找一顿骂了。"原来载振的兄弟载旉,也是个风流人物,举止豪华,却比乃兄胜起数倍。偏有个商界交际能手黄三,不知用什么手段,结上了二爷,万般凑趣,万般讨好。一日,载旉在黄三家喝酒,停杯慨叹道:"自从万人迷嫁后,这北京城里,再没有好姐儿了。"黄三道:"依我看来,万人迷也平常得很。"载旉道:"你的眼界,未免太高了!直到如今,俗谚还称’六部三司官,大荣小那端老四;九城五名妓,双凤二姐万人迷。’荣铨、那桐、端方倒也不必去说他,那大金凤,小金凤,都是窑姐儿中很有声名的。大姐二姐都姓魏,应酬工夫,是再没有说的了。南城百顺班的万人迷,最为了得。听说这万人迷原是某副都统的丫头,为了私通仆人,被主人撵出。那时万人迷向那仆人道:’坐食定然饿死,你我当各谋生计。听说百顺班的掌班,人很良善,我就要依他去了。’她就卖身到百顺,得价四百金。把百金给了那仆人,以三百金装饰了房间。数日间万人迷之名就大噪。有一个内务部郎中姓海的,为了万人迷,倾家荡产,弄得精穷,到了除夕,被债主逼不过,没奈何,逃到百顺班躲债。万人迷询知其故,就出金替他料理债务,并购田产,姓海的感她恩义,就把她娶了家去。这件事京城里哪一个不知道?你倒又说他平常了。"黄三道:"二爷求的是美人,并不是要她的钱。万人迷从前我也见过,模样儿很是乎平。"载旉道:"模样儿俊的眼前有么?"黄三道:"怎么没有?二爷要见,我就可以同你去。"载旉道:"别又是鬼话!"黄三道:"谁敢谎二爷?包在我身上,给二爷一个妙人儿。"载旉道:"叫什么名字,说出来先给我听听。"黄三道:"不必问得,横竖见了自会知道。"说到这里,随喊了一声:"来",一个当使的掀帘进来,黄三也不待载旉开口,吩咐道:"给二爷套车,把我的车也预备了。"当差应着出去,一时二人坐上车,展轮启行,不多一回就到了。

  黄三打前引道,踏进门就笑着道:"我可替你们引进一位贵人来了!"随见二名侍婢,簇拥着一个二十来岁南边打扮的美人儿,自内姗姗而出。载旉见了,眼前顿时觉着一亮。黄三指着美人,向载旉道:"二爷,她叫苏宝宝,二爷瞧是如何?

  "载旉喜的只是笑。苏宝宝笑盈盈的道:"请房里头坐吧!"于是三人都进了房。黄二向苏宝宝道:"这是庆亲王爷的三王子,当代贵人,你只称他二爷就是了。"随回头道:"倘然我保荐的还不错,就恳求二爷,赏我一席酒!"原来这苏宝宝,又名情天楼,江苏上海浦东人氏,姊妹三人,宝宝是排行第二。幼时黄毛蓬首,骏稚蠢笨,很是不济。乃姊名叫嫒媛,在上海鼎丰里县牌作妓,恣睢放浪,跳荡不羁,极喜妍戏子马夫,因此市井恶习,沾染极深。每赴客召,昂头大步,目无余人。嫖客与窑中姊妹,都称她做"老英雄"。宝宝依姊为活,瞧见姊氏风头如此之健,心中异常艳羡,于是举止动作,无不模拟姊氏,私语婢媪:"他日倘能与阿姊共张艳帜,使人家都说弱妹也不弱,就遂了我的愿了。"到了十四五岁,出跳得竟与姊氏一般美丽,并且生有媚骨,极善修饰。当她一曲清歌柔声作态时光,人家都说为嫒嫒所不及。嫒嫒有一个恩相好任少爷,是任道台的公子,生得十分漂亮。宝宝情窦初开,未免心存爱慕,眉稍眼角,就不觉时时流露。任公子原是偷香老手,两个儿都有了心,不知如何,竟被他得着了机会,各遂了心愿。谁料这件秘密事,竟被乃姊侦知了,顿时大发雷霆,把宝宝痛殴了一顿,并与任公子绝交。宝宝受了挫折之后,发愤为雄,向她妈道:"孩儿已经长大,情愿自立门户,阿姊会干的事,孩儿也会干。依人赖家,究竟不是终局的事。"她妈见她这么有志气,也深嘉许,就替她卜日悬牌,出应(角分)政。才只一个多月,"苏宝宝"三个字,就轰遍沪江花界了。

  话虽如此,但是她的宗旨,却是向不忧人的,专喜美貌精壮男子,臃肿蹒跚的达官臣商,恁你挥金如土,从不肯轻交一语。她尝向人道:"咱们做生意,须有擒贼先擒王的气概,如果时运未到,还不如自择面首,乐意逞心一会子。"做窑姐儿抱定了这么的宗旨,生意如何会发达?加之行为放荡,喜妍伶人,先昵春桂、某伶,次及新剧场某伶,尤悦花旦周蕙芳。一日,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被周伶毒打了一顿,不能再做生意,住在鸿兴里私宅养伤。宝宝寂处无聊,就妍识了一个匠人的儿子机器炮。这机器炮偏是悭吝,一钱如命,不到三日就绝交。宝宝愈益诧寂,经她妈百方譬喻,再出来操淫业,改名叫"情天楼",生意依旧不振,债台百级,屏挡无术。

  这个当儿,恰好老妓梁溪李寓从北京回来。李寓索契宝宝,遂怂恿宝宝的妈,说此儿终必贵显,不如叫她北京去。在南边一辈子,白埋没了她这副才貌。于是措金一千二百,替她偿还了夙愿,携之北上。天赐良缘,今儿认识了载旉,彼此心投意合,即夕定情。次日,载旉就令黄三于原价一千二百金外,另加千金,即叫李寓携之登车,载往苏州胡同黄三宅内暂住。

  第-百二十八回瞿鸿玑多言遭严谴谭鑫培奉旨吸乌烟话说载旉娶了苏宝宝过门,不用说得,自然是燕尔新婚,缠绵恩爱。偏是报馆多事,消息也真灵,才只三五天,北京各报馆,竟一家家都把此事揭载出来,满城风雨,轰动一时。奕劻大怒,立刻把载旉喊来严责,并叫撵出去,不准再入我的门儿。载旉力辨是外边谣言,儿子再没干过这种事,老爷尽可查访。左右也替他尽力掩饰,弈劻道:"此刻我不管,倘有什么参案发现,我再与你计较!"载旉大惧,于是把苏宝宝匿在西河沿客栈里,报纸上又揭载了。改匿到城北某宅去,又揭载了。这办报的人真是鬼,恁你如何秘密,他立刻就会知道。载旉走投无路,恐蹈乃兄振大爷覆辙,连累老爷,只得忍痛割爱,暂避风潮,商之好友刘十。这刘十是乐亭著名富户,与载旉为嫖友,十分密切。当下代为划策,允将苏宝宝暂寄刘宅居住。刘就命他的侄儿某迎苏宝宝于城北某宅,乘京奉快车赴乐亭,载旉亲送她登车。宝宝盈盈含泪,载旉也泣下沾襟,异常哀感。看是这么恩爱,年轻公子,究竟有何常性?见红爱红,见绿爱绿,不多几时,载旉又娶了个名妓洪宝宝。乃兄载振也为(口匿)南妓谢珊珊,被御史张元奇所参。时人有诗叹道:翠钿宝镜订三生,贝阙珠宫大有情。

  色不误人人自误,真成难弟与难兄。

  竹林清韵久沉廖,又过衡门赋广骚。

  转绿回黄成底事,误人毕竟是钱刀。

  红巾旧事说洪杨,惨戮中原亦可伤。

  一样误人家国事,血腥新化口脂香。

  娇痴儿女豪华客,佳话千秋大可传。

  吹皱一池春水绿,误人多少好因缘。

  庆亲王父子,数被参劾,而蒂固根深,终难动他分毫。后来御史江春霖,又因直隶总督陈夔龙,为奕劻之干女婿,安徽巡抚朱家宝之子朱纶为载振之干儿,上疏参劾。朝旨以牵涉琐事,罗织多人,肆意诬蔑,有妨大局,着全国原衙门行走、御史陈田、赵炳麟、胡思敬等奏请收回成命。究竟有何效力?时人又有诗道:公然满汉一家人,干女干儿色色新。

  也当朱陈通嫁聚,本来云贵是乡亲。

  莺声呖呖呼爷日,豚子依依念母辰。

  一种风情谁识得,问君何苦问前恩。

  一堂两世作干爷,喜气重重出一家。

  照例自然称格格,请安应不唤爸爸。

  歧王宅里开新样,江令归来有旧衙。

  儿自弄璋翁弄瓦,寄生草对寄生花。

  又有人把"儿自弄璋翁弄瓦",对了一句"兄曾偎翠弟偎红",成为绝对,传诵一时呢。此系后话。

  却说军机大臣中,两宫眷注最隆的,共只两人:一个是庆亲王奕劻,一个是大学士瞿鸿玑,恩宠优渥,常常独承召对。瞿相国是湖南人,偏偏这参劾庆王的御史赵启霖,也是湖南人,这回的事情,奕劻心中,就不免疑及瞿相所授意,跟瞿相就有了个心,瞿相却仍懵然不觉。也是合当有事,这日,奕劻因身子不大好,请了个病假,瞿鸿玑一人入对。议政既毕,皇太后忽蹙然道:"奕劻又病了么?他有什么病?不过为钱财忙碌罢了!七十岁的人,有数百万银子家资,也可以罢手了,还这么营营不已,做什么呢?"瞿鸿玑应了几个"是",退值回家。

  家人闲谈,无意间就把太后的话,告诉了他夫人。恰好中书汪康年,人前来闲谈,瞿夫人就把庆王眷遇已衰,上头这么这么的话告诉了汪夫人。汪夫人回家,告知汪康年。汪康年又告知曾广铨。这曾广铨也是湖南人,是中兴名臣曾国藩之后,现官某部部丞,充着伦敦《太晤土报》访事。本年二月里,邮传部尚书张百熙因病出缺,调四川总督岑春煊为邮传部尚书。岑春煊一到部,即劾罢侍郎朱宝奎。曾广铨运动瞿鸿玑,谋为邮传部侍郎。瞿鸿玑已经应允,奕劻力持不可。又求为府尹,也被奕劻所阻。原来朱宝奎是奕劻的心腹,连岑春煊都为了此事,被调了两广去,曾广铨因此很恨奕劻。

  当下得了此信,立刻做了一段新闻,邮寄伦敦报馆。事有凑巧,这时光,恰有某国新使入觐皇太后。太后召各国公使夫人入宫赐宴,酒至半酣,英使夫人忽问太后说:"贵国才报庆亲王将要退出军机,确么?"太后愕然道:"哪里有此事?这句话你又从何处得听来呢?"英使夫人道:"因瞧《太晤士报》,才知道的。"太后急问报上怎么说?英使夫人道:"不过说太后嫌他衰老,并太会贪财。"太后笑道:"这是报馆的讹传。我何尝说过这种话?"宴罢之后,太后暗忖此言怎么外国报馆都会知道?后来想起数日前曾与瞿鸿玑说过,必是瞿鸿玑泄漏出去的,不然,外国报馆怎么会知道呢!想到这里,不禁大怒,遂立召奕劻幼女四格格入宫,向之道:"你老子衰年好货,深负我恩!我念他年老,未忍加谴。现在竟被瞿鸿玑告诉外国人,载在报纸为各国所腾笑,国体何在?你家去向你老子说,叫他嗣后须格外小心!"四格格遵旨告诫奕劻。奕劻听了,把瞿鸿玑更恨得牙痒痒地,必要设法撵他出军机。这个意思,被载振知道了,私语他的幕僚,慕僚传说出来,却又引起一个非常人物。此老姓洪,名述祖,字荫芝,江苏阳湖人氏,是洪北江先生的曾孙。少即弛坼不羁,好为大言,自诩有纵横才略,习英文极精。中法之役,述祖在台湾刘铭传幕中治军书,处分兵事,襄助外交,深为刘铭传倚任。中法和约告成,台防解严,铭传就派他到法将那里,商议赎回兵轮事情。因为战事当儿,闽中派遣援台输送饷械的两艘兵轮,为法军所虏,所以派他去议赎。他得此差,就乘势发财,多所侵蚀。刘铭传闻知大怒,急用令箭召回,把他绑赴军前正法,经同寅诸人跪求,才得改为监禁。脱狱之后,即在上海为担文律师翻译,既而复捐知县,到湖北候补。岑春煊任湖北江汉关道,委洪述祖为汉口清丈局坐办,又为了勾通洋人,盗印地契,酿出重大交涉。鄂督张之洞恨极,拟把他立行正法,经赵凤昌发电求救,说述祖是洪北江后裔,张之洞听了,遂把他驱逐出境,从宽免究。述祖两次逃生,遂到京里来想法子,恰值李经方奉命出使英国,洪述祖百计夤缘,得派充了个随员。李经方临走,到瞿鸿玑那里辞行,鸿玑询及参随人员姓名,经方就把名单呈上,瞿鸿玑礁到洪述祖名字,皱眉道:"荒谬绝伦如此公,如何好同他外洋去?万一生事,不但腾笑外人,还要贻老哥一辈子的累!"李经方没法,回来就辞掉洪述祖。述祖询问中道弃捐之故,经方初时不答,后来吃他问不过,只得道:"不是我不肯用你,瞿中堂不答应,我也没法儿呢。"述祖于是衔瞿刺骨,日伺其短。现在得着了这个机会,快活得什么相似,连夜就去见侍讲学士恽毓鼎。

  这位恽学士也与瞿鸿玑不怎么的,立刻草奏,参劾瞿鸿玑四款大罪:一是授意言官,二是结纳外援,三是交通报馆,四是引用私人。参折既上,皇太后异常震怒,命军机拟旨斥革,立即驱逐出京。奕劻极力赞同,铁良独持不可,道:"瞿鸿玑身任枢密,官至参知,今以一小臣之言,遽加严谴大臣,岂不人人自危!请派员密查,果有证据,革掉他也未晚。"皇太后见说得有理,也就答应了。遂派孙家鼐、铁良秘密查办。铁良密语孙家鼐道:"瞿某一人不足惜,吾公当为国体计算!"孙钦使答应了,等到查复奏上,化大为小,改轻了许多。

  原奏第一款,本是指赵启霖参劾庆王的事,却改为上年赵曾奏请以明儒王船山入祀文庙,为瞿所授意。第二款外援,原是指英国,却改为与外省各督抚私书往来,指为结纳。第三款报馆,原是指《太晤土》,却改为汪康年的《中外日报》。第四款引用私人,本是指曾广铨,却改为余肇康。皇太后也不欲穷究其事,下旨命瞿鸿玑开缺回籍,了这一段公案。

  却说中国此时,虽说预备立宪,其实各项政务,别说一般国民不得预闻,就是君临全国的德宗皇帝,佐理庶政的军机大臣,哪里有丝毫权柄?一切杀伐决断,都由皇太后一个儿专主。这位女中"尧舜",精神饱满,才气过人,不要说别的,单就食量而讲,已经可骇的很。一日,德宗进来请安,太后正在食汤圆,问你吃过了没有?德宗不敢说已食,跪对道"尚未。"太后即赐他吃了几个,问饱了没有?不敢说已饱,又对到"尚未",乃更赐食。如是数次,腹胀不能尽食,乃把汤圆私藏在衣袖里。等到回宫,满袖汤圆,已经淋漓尽致了。要换小衫,偏偏私服都被太后搜了去,此时无衫可换,只好忍耐着。后经太监设法把外间的小衫取进,才得更换。

  贝子溥伦有一回见太后,也遇太后进食,所受之窘,一如德宗。回到家里,满腹气塞,大病到四十余日。更有一事,足证太后精神之好。城内某牙医家,一日,忽来一人,说有人患了牙疾,需要延治。说罢未久,外面店堂里即有见一个穿青绸袍子的人,独自坐着,面色惨黑,痛苦之状,目不忍见,口齿上血液溢霖,津津不已。牙医替他如法镶配,胸中以为是个宫中太监,并不问他是谁,治毕而出。次日,导引之人又来,说昨儿镶的牙齿极好,已经没有痛苦了,叫我谢你老人家一个荷包,四两银子。牙医受了,再三称谢。又次日,忽然有一人仓皇来访,说:"你前儿曾经入宫镶过牙么?导引的是我哥哥,今已因此获祸,被老佛爷扑杀了,尸骨掷露,无钱买棺,奈何?"说罢大哭,才知牙痛的就是当今天子,乃系被太后所打脱,太后恼此监私引医生替天子除痛,所以特地扑杀他。德宗在朝,不得与臣工交话,近支王公,也无敢私自晋谒。

  帝乃久喑思语,密置一小箱在南书房中,私与胞弟醇亲王通信。小箱的钥匙,德宗与醇王各佩一个,外人不得启开,书信中大抵言外边琐屑之事,无非供笔谈解闷而已。不意也为太后所知,怒而禁止,从此连笔谈的自由也剥夺了。

  你想太后饶这么事烦,还不肯轻易放过一步半步,精神之好,不问可知。政余之暇,偏还要搓麻雀,偏还要听戏。时常召集诸王福晋、格格入宫斗雀。庆王府两位格格,承恩尤多。每遇雀牌临发时,必有宫婢侍在太后背后,悄悄作势,暗示侍赌的人,遇到太后手中有中发白诸对时,侍赌的人必赶速打出以足成之。太后成了牌,必出席庆贺,输了钱也必叩头求太后赏收,等到累负博进,无可得赏,就可以跪求司道美缺,得十倍之利了。

  太后喜欢听戏,南府班子,又大半不堪入耳,所以每次演剧,总是外召的多。宫例,每选内侍,择俊敏的先进太后,次及皇帝,次及杂务,拣最下的才叫他学戏,名叫南府。自外供府的,名叫外学。供奉诸监年米食一百四十余石,给月俸数金而已。逢着朔望,须入宫当差。遇到忌日,则以次推下。每演一次,统赏约共三千余金。南府诸优,艺皆驽劣,惟侍奉诸监,倒有佳的。即如李莲英之小生,诸外学都称他师傅的。宫中旧例,正月初一初二初三三日,召外面伶人入宫进演。现在为太后喜欢听戏,就不拘旧例,随时进召了。

  进召的都是京师著名角儿,如小叫天王瑶卿、杨小楼等。

  这几位供奉中,却要算叫天儿,尤为名震一时,风靡万众。京城有谚语,叫做"有额皆书垿,无腔不是谭",上句指都中煤铺米庄饭馆等处等额,皆有王垿二字,下句说都中王公走卒,皆喜学谭鑫培声调。原来小叫天,一名叫天儿,姓谭,名鑫培,湖北人氏,以善用汉调变易京调得名。他的演剧,规模声容,卓越一时。髫年入梨园,起初以武生著名,后唱须生,私淑程长庚,更参以余三胜,于是登峰造极,执戏界之牛耳。谭鑫培的声调,能以韵胜,苍凉恳挚,奇正相生,令人如读汉魏六朝文字,出乎自然。古峭稜厉,可为千古绝唱,洵非余子所能几及。戏单一贴,九城震动,都人尊之为"谭贝勒",每遇万寿节,钦召入宫演戏,赏赐无算。太后甚赏谭所唱《连营寨》,另制白衣白甲白徽,为关张持服。谭鑫培为昭烈帝誓师,及训话关兴、张苞,声泪俱下,太后异常击节,恩旨谭鑫培着赏食三品俸。时人有诗叹道:梨园子弟貌如仙,一曲琵琶万锦缠。

  新领度支三品俸,江南羞杀李龟年。

  这日,是端阳佳节,皇太后高兴,召集懿亲大臣,赐宴颐和园,命人召谭鑫培等一班名角入宫演剧。一时杨小楼等别个戏子都到,只有谭鑫培未到。太后性急,叫人去催,依然抗旨。太后怒道:"叫天儿不过是个戏子罢了!架子这么的大,连我的旨意都敢违抗起来,那还了得!着内务府赶速出牌去传,问他脖子上长有几个脑袋儿?问明了赶速回我的话!"太监才待去传旨,只见一位亲王大臣跪倒求恩,口称:"老祖宗息怒,谅谭鑫培断不敢如此放肆,其中才有别情,恳恩即由臣亲自去传他!"说毕,碰头不已。太后瞧时,这求恩的就是新授民政部尚书肃亲王善耆。

  原来善耆也是嗜戏成癖,曾从谭鑫培学戏,尝与花且杨小朵合演《翠屏山》,善耆扮石秀,小朵扮潘巧云,演到巧云峻词斥逐石秀之时,石秀抗辩不屈,巧云厉声呵道:"你今天就是王爷,也得给我滚出!"听戏的人皆相顾失色,杨伶谈笑自若,扮石秀的善耆,更是乐不可支。谭鑫培尝语人道:"我死后得我传者,惟肃王爷一人而已。"所以现在见太后要办谭伶,就替他跪下哀求。皇太后道:"不庸这么费事,戏子原是隶属内务府内,叫内务府按法惩治就结了。"善耆再四哀求,太后方才允准。

  善耆立刻驱车到谭鑫培家里,谭鑫培出来迎接。善耆道:"你真大胆,老佛爷恼得什么相似,亏我求了下来,快同我一起走!"谭鑫培道:"王爷,你是极圣明的,什么事瞒的过你!

  谅我一个戏子,哪里敢抗旨?只因我犯有一个毛病,不敢进宫是真的。"善耆道:"奇了!好好的又有什么病呢?就是有病也不妨据实陈明,佛爷是极慈悲,极肯体恤下情的。"谭鑫培道:"现在明诏禁烟,王爷们都在戒烟,我是有瘾的人,不吸足乌烟,再不能够唱戏。我要应召,势必至携带烟具入宫,那是我犯禁的事,如何使得!有这么一层为难,戏子所以未敢遵旨。王爷,你听我讲的错了没有?"肃王道:"你的话也是实情,我替你据实奏明,请旨定夺是了!"当下善耆回奏太后,太后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不过为了吸烟的事,那又碍什么,叫他尽管入宫抽吸就是了,只要他戏唱的好,我还派两个太监替他装烟呢!"善耆告知谭伶,谭伶大喜过望。从此后烟禁虽严,谭鑫培奉旨吸烟,再没有人敢来查禁了。

  
更多

编辑推荐

1聚焦长征...
2聚焦长征--长征中的...
3红军长征在湖南画史
4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5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6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7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8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9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10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