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卜大武与徐庆力战,不分胜负。徐庆杀得兴起,便要与卜大武战一百合,卜大武也就答应说道:“你能胜得我手中的刀,我便甘心下马受缚。”徐庆闻言,心中暗道:“我若将此人胜了,他能甘心受缚,或者可以在元帅前讨情,请元帅宽恩,赦其死罪,将他留在营中效力,也可为国家一员猛将。不知这人果肯改邪归正否?若能如我所愿,那就大幸了。”心中想罢,便举起金背大砍刀,复与卜大武杀起来。
你来我往,又战了有四十余合,忽见阵外一骑马飞来,高声喊道:“好大胆的泼贼,还敢在此抗敌,你家贼首池大鬓及贼目胡大洲已被本将军杀了,现有首级在此,你可细细观看。若知进退,早早下马受缚,免得目前死于非命。”说着已经飞入阵中。徐庆闻言急视之,乃徐鸣皋也,心下大喜,见有人来接应,胆量愈壮,即刻精神百倍,抡动大砍刀,奋力杀进。卜大武正与徐庆力敌,忽闻徐鸣皋这番言语,又见他马下挂着两颗首级,确系池大鬓、胡大渊的头颅,又因徐庆一人尚难取胜,禁不得再加一人,料非敌手,不免心中一慌,不觉手中的刀略慢一点,早被徐庆一刀砍中马足,那马登时壁立起来,将卜大武掀翻在地。卜大武手中的刀已抛落一旁。当有小军急急上来,割取首级,徐庆急止道:“且将他捆了罢,解进大营,听元帅发落,此时不得有伤性命。”卜大武见徐庆如此,心中暗道:“难道这人有释我之意么?不然,我已跌下马来,不必小军前来割取首级,就是他再紧一刀,已可结果我性命,为何他既不杀我。又令小军不得伤我性命,解请元帅发落?此中定有用意。且到大营看是如何。若果元帅有释放之心,我便归降便了。”当下小军就将卜大武捆绑起来。
正要解往大营,忽又见三骑马如旋风般飞来。徐庆视之,乃狄洪道、杨小舫、周湘帆三人,率领着所部前来接应,瞥眼间已到阵上,一见徐庆,便齐声问道:“贼目曾捉住么?”徐庆道:“现已捆了,正要解往大营,候元帅发落。诸位所办如何?”狄洪道就将任大海落马自刎情形说了一遍,又道:“现有首级挂在马下。”杨小舫又将郝大江杀死的话,也说了一遍,大家大喜。卜大武在旁,知道五弟兄已杀死四个,因复暗想道:“我就便不为所缚,还在这里与他们力战,也落得个孤掌难鸣,而况终久不免一死。若此去大营饶我不死,我当甘心投降便了。况且这‘强盗’两字,终久不妥。”主意已定,专候解往大营,听候发落。只见上来几个小军,将他抬起来,随即解往大营而去。
徐庆、徐鸣皋、狄洪道、周湘帆、杨小舫五人,也就合兵一处。计点人马,死者不过数人,伤者亦不足百十名。惟有喽兵死伤甚众。当下徐鸣皋就派了一千名精锐在此守山,并监守未死的喽,然后命各军掌起得胜鼓,一同回营缴令。
此时已日过午,大营内元帅早已得了头报,知道徐鸣皋将池大鬓、胡大渊两个贼首杀死,心中甚是欢喜。顷又接着探子去报,声称杨小舫杀死郝大江,狄洪道、杨小舫、周湘帆三人合战任大海,已经战败,该贼落马自刎身亡。元帅更是喜悦。惟有西山夹谷徐庆,尚未来报。正在盼望。只见探子报道:“禀元帅:贼日卜大武在夹谷力战,经徐将军猛勇杀敌,已将该贼目擒住缚了,少时即解回大营,听元帅发落。”王守仁见报,好生畅快,因暗道:“多年巨寇,一旦成擒,因为地方上除害,也可免朝廷宵旰之忧了。真乃国家之福,得了徐鸣皋等这一般英雄,不然,这伙巨寇尚不知何时才可剿灭。”正自暗想,忽闻金鼓齐鸣,各军已经收队。王守仁即出营门,亲去迎接。
却好徐鸣皋等已到,一见元帅亲迎出来,大家一齐下马。王元帅上前慰劳道:“诸位将军克奏肤功,未免辛苦了,且请帐内歇息罢。”徐鸣皋等谦逊一番,当下随着元帅进了大帐。王守仁便命人先给徐鸣皋立了头功,然后挨次录功已毕。徐庆便鞠躬说道:“贼目卜大武已为末将擒获,现在营外听候元帅发落。惟该贼日猛勇异常,末将微窥该贼情形,颇有投诚之意,若蒙元帅加恩,免其死罪,收录营中,令其效力,命他将功折罪,末将看卜大武似不致再有异心,将来或可为国家收一猛将。且不日往剿南安,可令其作为奸细。剿灭之功,即得于此人身上也未可料。末将为爱才起见,是否有当,尚乞元帅主裁。”王守仁见徐庆如此说项,心中也有收服之意;当命将卜大武带进帐来。
只听一声答应,不一刻已押解进来,跪在下面。王守仁将卜大武上下一看,见他身长八尺,虎背熊腰,豹头环眼,两道长眉,一双大耳,大鼻梁,阔口,黑漆漆面皮,生得颇为不俗。王守仁看毕,不觉暗暗羡慕道:“此人若肯归顺,将来不愧为国家栋梁。”因道:“卜大武,本帅看你有这样一表人材,理应一心向上,图个出身,为国家建功立业,才不愧天地生人的道理。为何甘心为寇,显干国法?今既被捉,你尚有何话说?”即喝令推出营门,斩首来报。只听手下吆喝一声,走上前来推卜大武。当有徐庆上前,代他讨饶道:“元帅且请息怒,末将冒死有一言容禀。卜大武甘为强寇,本应罪不容诛,姑念现已就擒,请由末将劝令归降,令他在营效力,将功折罪,以观后效。尚望元帅赐以不死,卜大武定然仰感元帅活命之恩,死心图报,勉为国家出力。”王守仁见说,因转言道:“本帅虽可看将军一再求饶,免其一死,特恐他志向不专,反覆无常。与其将来多费周折,不着直截了当将他斩了,免留后患。今既据将军如此讨情,可问明他来投诚之后,是否死心死力,图报国家,勉立后功,藉赎前罪?”
徐庆正欲向问,只见卜大武跪在下面说道:“罪犯如蒙元帅宽某既往,勉某将来,赐以不死,人非草木,岂不知感仰元帅之恩?元帅但请宽心。某倘蒙开恩,自当竭力报效,以期赎罪。况某当日亦非甘心为贼,只因我父为奸臣所害,一家九口,死亡殆尽,某无处栖身,只得到此,暂为落草。身虽为寇,心实难甘。其迹虽恶,其情可悯。”王守仁听了卜大武这番话,因问道:“据尔所言,尔父为何人所害?尔祖居何处?尔父何名?可细细禀来。”卜大武道:“某祖籍河南固始县,父亲名唤卜建仁,曾为甘肃知县。因那年旱荒,擅开义仓赈济百姓,平时又与本省督抚不善逢迎,因此督抚嫁词奏参,还勒令赔偿仓谷。某父亲居官清正,一贫如洗,因此自尽身亡。彼时一家九口,见父亲已死,以为此项仓谷可以免追。无奈上宪追呼,迫不可缓,仍勒令家属赔补,因此全家悉数自尽。某因此仇不共戴天,只得逃亡在外,以期将来报复。现闻该督抚已死,某又无家可归,所以甘就大庚山托足。今者天兵所指,已将大庚巢穴焚毁殆尽,某又为擒缚。本非所愿,而况就擒,自当革面洗心,勉为好人,尚不失官家之后,尚请元帅宽者。”
王守仁听说这一番话,因道:“你既如此,本帅姑念你从前为寇是迫于无可如何,今既有心归诚,本帅当免你一死,以观后效。”说着,便命人代他解缚。当有徐庆上前解开绳索。卜大武又谢了元帅。王守仁即令随营效力,俟后有功,再行赏职。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