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问:“鲁用儒而削,何也?”〔注〕杨子贵儒学而贱兵强,鲁国尝为齐、楚所侵,所以讥问。曰:“鲁不用儒也。昔在姬公用于周,而四海皇皇,奠枕于京。〔注〕皇皇归美,安枕而卧,以听于京师。孔子用于鲁,齐人章章,归其侵疆。〔注〕章章,悚惧也。一时暂用,犹至于是,况能终之乎?鲁不用真儒故也。如用真儒,无敌于天下,安得削?”〔注〕万物将自宾。〔疏〕“鲁用儒而削”者,孟子云:“淳于髡曰:‘鲁缪公之时,公仪子为政,子柳、子思为臣,鲁之削也滋甚。若是乎,贤者之无益于国也。’”赵注云:“鲁缪公时,公仪休为执政之卿。子柳,泄柳也;子思,孔急也,二人为师傅之臣。不能救鲁之见削夺,亡其土地者多。若是,贤者无所益于国家,何用贤为?”则此鲁谓缪公时之鲁也。“昔在姬公用于周,而四海皇皇,奠枕于京”者,广雅释训:“惶惶, 也。”又释诂:“ ,疾也。”皇皇即惶惶。学行“仲尼皇皇”,义与此同。刘向九叹:“征夫皇皇,其孰依兮?”王注云:“皇皇,惶遽貌。”“奠”者,“停”之古字。考工记:“凡行奠水。”郑司农注云:“奠读为停。”士冠礼:“赞者奠洒笄栉于筵南端。”士昏礼:“坐奠觯。”郑注并云:“奠,停也。”内则:“奠之而后取之。”郑注云:“奠,停地也。”说文无“停”,古止以“奠”为之,奠、停一声之转。音义:“奠枕,章衽切。”方言云:楚、卫之间,“轸谓之枕”。郭注云:“车后横木。”释名释车云:“枕横在前,如卧床之有枕也。”小尔雅广器云:“轸谓之枕。”宋氏训纂云:“释名变后言前,亦就枕生义。舆下四面材谓之轸。其三面前有式,左右有较軨,皆不见。唯轸后一面,人共见之。故诸家皆以车后横木释轸。”按:轸、枕亦一声之转。汉、魏以来,每以“轸”代“车”字用之。“四海惶惶,停轸于京。”谓四方诸侯争先恐后朝贡京师耳。鲁周公世家云:“武王既崩,成王少,周公恐天下闻武王崩而畔,周公乃践阼,代成王摄行政当国。管、蔡、武庚等果率淮夷而反。周公乃奉成王命,兴师东伐,作大诰。遂诛管叔,杀武庚,放蔡叔;收殷余民,以封康叔于卫,封微子于宋,以奉殷祀。宁淮夷东土,二年而毕定,诸侯咸服宗周。”新语无为云:“周公制作礼乐,郊天地,望山川,师旅不设,刑格法悬,而四海之内奉供来臻,越裳之君重译来朝。”即其事。胡部郎云:“枕当读为 。 即醓之正字,亦借‘ ’为之,详说文肉部‘ ’血部‘ ’段注。此又借‘枕’为‘ ’,枕、 同从冘声也。周礼:‘醢人朝事之豆,其实韭菹、醓醢。’此在第一豆,为最尊,故杨子特举之。”“四海皇皇,奠 于京”者,即诗文王“殷士肤敏,裸将于京”,孝经圣治章“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者也。“孔子用于鲁,齐人章章,归其侵疆”者,广雅释训云:“章章,冲冲,行也。”是章章犹冲冲,皆谓往来无定之貌。子云羽猎赋:“章皇周流。”李注云:“章皇,犹彷徨也。”左太冲吴都赋:“轻禽狡兽,周章夷犹。”刘注云:“周章,谓章皇周流也。”然则双声言之曰周章,叠韵言之曰章皇,重言之曰章章,其义同也。公羊传定公篇云:“齐人曷为来归、讙、龟、阴田?孔子行乎季孙,三月不违。齐人为是来归之。”解诂云:“齐侯自颊谷会归,谓晏子曰:‘寡人获过于鲁侯,如之何?’晏子曰:‘君子谢过以质,小人谢过以文。齐尝侵鲁四邑,请皆还之。’”左传定公篇云:“夏,公会齐侯于祝其,实夹谷,孔丘相。将盟,齐人加于载书曰:‘齐师出竟,而不以甲车三百乘从我者,有如此盟。’孔丘使兹无还揖对曰:‘而不反我汶阳之田,吾以共命者,亦如之。’齐人来归郓、讙、龟、阴之田。”孔疏云:“八年,阳货入于讙阳关以叛。九年,伐阳关,阳虎奔齐。其时,虎以讙去,郓与龟、阴亦从之,皆为齐所取,至今始归之。”此齐归鲁侵疆之事。运、郓古字通。解诂以运、讙、龟、阴为四邑。龟也,阴也,同为邑名。服虔、杜预皆以为龟是山名;阴者,山北;郓、讙、龟阴三田耳。以地理考之,自以服、杜之说为长。郓,今曹州府郓城县;讙,今泰安府肥城县西南;龟山在今泰安府新泰县西南。陈氏立公羊疏谓何注四邑,盖三邑之讹。运也,讙也,邑也;龟阴,田也。然新语辨惑亦云:“齐人惧然而恐君臣易操,不安其故行,乃归鲁四邑之侵地,终无乘鲁之心。”则邵公语固有所本,不必为讹文也。皇、京、章、疆为韵。“鲁不用真儒故也”者,俞云:“或人所问鲁用儒而削,自指鲁穆公时事。盐铁论相刺章曰:‘昔鲁穆公之时,公仪为相,子柳、子原为之卿。然北削于齐,以泗为境;南畏楚人;西宾秦国。’或人此问,意亦犹是。杨子则以公仪诸人皆未足为真儒,必如周公、孔子,乃见用儒之效。故曰:‘鲁不用真儒故也。’孟子告子篇‘鲁缪公之时’云云,是鲁以用儒而削,自战国时已有此说。子思疑亦当作子原,不然何以反列子柳之下?且果用子思,不得谓非真儒矣。观杨子‘不用真儒’之说,益见穆公之未能用子思也。”今按盐铁论作“子思、子原”,非“子柳、子原”;说苑杂言引孟子作“子思、子庚”;卢氏文弨群书拾补、王氏引之经义述闻皆以子庚为泄柳字。盐铁论作子原,疑即子庚之误,庚、原隶形相近也。孟子云:“昔者鲁缪公无人乎?子思之侧,则不能安子思。”然则子思之曾仕缪公,固无可疑。特缪公不能尽其用,故谓之不用真儒耳。“如用真儒,无敌于天下”者,荀子儒效云:“故人主用大儒,则百里之地久,而后三年,天下为一,诸侯为臣。用万乘之国,则举措而定,一朝而伯。”王氏念孙云:“伯读为白,言一朝而名显于天下也。”注“鲁国尝为齐、楚所侵,所以讥问”。按:世德堂本“尝”作“常”,“所以讥问”作“故讥问之”。注“皇皇归美,安枕而卧,以听于京师”。按:吴云:“皇皇,美也;奠,定也,定枕犹言安枕也。四海皇皇美盛,安枕无虞,归向于京师。”义同李注。依此为解,则奠枕者各安其居之谓。然各安其居,以听命于京师,则谓之“奠枕于京”,于文为漏。司马云:“四海既平,则王者安枕于京师。”说较可通。然“四海皇皇,奠枕于京”与“齐人章章,归其侵疆”相偶为文,“归其侵疆”即就齐人言,则“奠枕于京”亦当就四海言,增“王者”字解之,既为牵强,且前后文义参差不相应矣。注“章章”至“终之”。按:世德堂本无此注,有吴注云:“章章宜为慞慞,盖古通用也。慞慞,惧也。”下述鲁定公十年夹谷之会云云。说文无“慞”,古止作“章”。华严经音义引切韵:“慞,惧也。”此俗字。注“万物将自宾”。按:老子云:“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
灏灏之海济,楼航之力也。〔注〕济,度也。言度大海在舟船,兴大治在礼乐。航人无楫,如航何?〔注〕虽有舟航,而无楫棹,不能济难;虽有民人,而无礼乐,不能熙化。〔疏〕灏灏之海,世德堂本作“浩”。按:问神(一):“商书灏灏尔。”又:“灏灏乎其莫之御也。”治平本皆作“灏”,世德堂本灏、浩杂出,乃传写之参差也。御览七百七十一引作“灏灏于海”。按:经传释词云:“于犹乎也。”又为叹美之词,论语为政篇:“孝乎惟孝!”释文及汉石经“乎”并作“于”,是也。然则“灏灏于海”犹云灏灏乎海,疑旧本如此,校书者不知于字之义,改为“之”字耳。“济,楼航之力也”者,司马云:“济谓所以得济。”音义:“楼航,或作‘斻’,亦作‘杭’。”按:说文作“斻”。方言:“舟,自关而西谓之船,自关而东或谓之舟,或谓之航。”左太冲吴都赋刘注云:“楼船,船有楼也。”“船人无楫”,御览七百七十一引作“舫人无烜”。吴曹侍读元忠云:“作‘舫人’者,是也。说文:‘舫,船师,明堂月令曰:舫人,习水者。’北堂书钞一百三十八引明堂月令曰:‘榜人,舫人,习水者。’是舫人乃舟师之称。隶书方、亢形近,又涉上下文而误。”按:曹说是也。楫、烜古今字。“舫人无楫如航何”者,谓通晓治术之人而不假以政柄,不能治国也。司马云:“海以喻艰难,航以喻国,航人以喻儒,楫以喻势位。”是也。注“虽有”至“熙化”。按:世德堂本此注全删。“虽有民人”,钱本作“虽有人民”。(一)“神”字原本讹作“明”,据治平本法言改。
或曰:“奔垒之车,沈流之航,可乎?”〔注〕言治国及修身者,如车奔舟覆,故欲救之。曰:“否。”〔注〕否,不也。或曰:“焉用智?”〔注〕夫智者,贵能解患救难也。今有患难不能解救,故曰“焉用智”。曰:“用智于未奔沈。〔注〕言奔沈,吾犹人也。必也,使无奔沈。大寒而后索衣裘,不亦晚乎?”〔注〕御灾在于未发,思患在乎预防。〔疏〕“奔垒之车,沈流之航,可乎”者,司马云:“奔垒,谓马惊逸抵敌垒者。可,谓可救乎?”俞云:“说文夭部:‘奔,走也。从夭,贲省声。’故‘贲’与‘奔’古通用。诗‘鹑之奔奔’,礼记表记引作‘鹑之贲贲’,是也。‘奔垒’当作‘贲垒’。射义:‘贲军之将。’郑注曰:‘贲读为偾,偾犹覆败也。’然则‘贲垒之车’谓车之覆于垒者。下句‘沈流之航’,谓舟之沈于流者。两文正相对。隐三年左传:‘郑伯之车偾于济。’车以偾言,古语然也。”按:俞说是也。韩非子安危云:“奔车之上无仲尼,覆舟之下无伯夷。”奔车与覆舟相对,亦谓偾车也。若顾谭新语云:“奔车失辖,泛舟无烜,欲以不覆,未之有也。”(御览七百六十九引。)则以为奔驰之义,此误读韩非耳。“垒”当为“ ”。说文:“ ,絫墼也。”段注云:“墼者,令适未烧者也。已烧者为令适,今俗谓之砖,古作专。未烧者谓之墼,今俗谓之土墼。 土则又未成墼者。积 土为墙曰 ,积墼为墙曰 。礼丧服:‘剪屏柱楣。’注曰:‘于中门之外 墼为之。’今本‘ ’皆讹‘垒’。急就篇‘墼垒’亦当作‘ ’。盖俗字 、畾之不分者多矣。”然则 本积墼为墙之谓,引伸之为积土之称。偾 之车,谓车之覆于积土者也。“可乎”当作“可救乎”。李注云:“故欲救之。”明其所据本有“救”字。今本无者,传写偶脱耳。“用智于未奔沈”者,司马云:“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按: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云:“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王注云:“智之至也。”“大寒而后索衣裘,不亦晚乎”者,言车偾舟沈而后求救,犹大寒而后索衣裘,虽有智者,末如之何。四气调神大论云:“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椎,不亦晚乎!”注云:“智不及时也。”司马云:“言不足以为智。”似失其义。注“言治国及修身者,如车奔舟覆”。按:二句义不可通,当有脱误。注“否,不也”。按:世德堂本无此注。注“御灾在于未发”。按:世德堂本“御”作“御”。
乘国者,其如乘航乎?航安,则人斯安矣。〔注〕航倾则人危,法乱则国亡。〔疏〕“乘国者,其如乘航乎”者,诗七月:“亟其乘屋。”郑笺云:“乘,治也。”治航,谓主航之事者。胡部郎云:“乘如论语‘有马者借人乘之’之‘乘’。包注云:‘有马者不能调良,则借人乘习之。’”宋氏翔凤发微云:“借人乘习,则皆期于善御,亦六艺之一。”然则乘国犹言御国也,乘航亦得曰驾航。郭钰诗“浩荡天风驾海航”,苏轼赋亦云“驾一叶之扁舟”,是也。“人斯安矣”,书钞一百三十八、艺文类聚七十一并引作“民斯安矣”。曹侍读云:“盖唐以前本如此。今作‘人’者,乃唐人避讳改之。”按:人谓航人,不当作“民”。此唐以后校书者以唐讳“民”曰“人”,故遇唐本“人”字辄还为“民”,或于所不当改者亦改之也。“航安则人斯安矣”者,喻治国者当知为政之大体,国之利害,先于一切,不得违道以干百姓之誉。
惠以厚下,民忘其死;忠以卫上,君念其赏。自后者,人先之;自下者,人高之。〔注〕欲上,必以其言下之;欲先,必以其身后之。处上而民不重,在前而民不害。诚哉,是言也!〔注〕诚,信也。〔疏〕“惠以厚下,民忘其死;忠以卫上,君念其赏”者,此言上下报礼之事出于人情之自然,非强而致也。易兑彖曰:“说以先民,民忘其劳;说以犯难,民忘其死。”诗东山序引作“说以使民,民忘其死”。左传襄公篇引夏书曰:“惟帝念功。”司马云:“言志不在于取而自得之。”是也。“自后者,人先之;自下者,人高之。诚哉,是言也”者,此引古语以证上文之义。惠以厚下者,薄于己而厚于民,是自后也。而民至不爱其死以报之,是“自后者,人先之”也。忠以卫上者,轻其身而重其君,是自下也。而君必尽礼以尊显之,是“自下者,人高之”也。注“欲上”至“不害”。按:皆老子文。注“诚,信也”。按:世德堂本无此注。论语云:“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皇疏云:“诚,信也。古旧有此语,故孔子称而美信之。”
或曰:“弘羊榷利而国用足,盍榷诸?”〔注〕盍,何不也。曰:“譬诸父子,为其父而榷其子,纵利,如子何?〔注〕有若讥十二之税,杨子贬榷利之例。卜式之云,不亦匡乎!”〔注〕匡,正也。桑弘羊榷利之时,天下大旱。卜式曰:“独烹弘羊,天乃雨。”式之所言,大匡正矣。〔疏〕“弘羊榷利而国用足”者,史记平准书云:“桑弘羊以计算用事,侍中。弘羊,雒阳贾人子。”音义:“榷利,音角。”世德堂本作“搉”,从手。汉书武帝纪:“天汉三年二月,初榷酒酤。”如淳云:“榷音较。”韦昭云:“以木渡水曰榷。谓禁民酤酿,独官开置。如道路设木为榷,独取利也。”颜云:“榷者,步渡桥。尔雅谓之石杠,今之略彴是也。禁闭其事,总利入官,而下无由以得,有若渡水之榷,因立名焉。”然则榷利之“榷”,乃取于步渡桥以为义,字当从“木”作“榷”。说文:“榷,水榷横木(一),所以渡者也。”朱氏通训定声以此为“核”之假。说文:“核,实也。考事襾笮,邀遮其辞,得实曰核。”按:榷者,总利入官,其义为专,为独,非考事得实之谓。榷酒酤之云,必当时立此法者所命之名。专利谓之榷,犹罔利谓之龙断,古语有然,不烦改读也。史记平准书云:“元封元年,桑弘羊为治粟都尉,领大农。以诸官各自市,相与争(二),物故腾跃,而天下赋输或不偿其僦费,乃请置大农部丞数十人,分部主郡国,各往往县(汉书食货志无“县”字。)置均输、盐铁官。令远方各以其物贵时(志作“如异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召工官治车、诸器,皆仰给大农。大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如此,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准。天子以为然,许之。于是天子北至朔方,东到太山,巡海上,并(志作“旁”。)北边以归。所过赏赐用帛百余万匹,钱金以巨万计,皆取足大农。弘羊又请令吏(志作“民”。)得入粟补官,(志作“吏”。)及罪人(志作“以”。)赎罪。(志无此字。)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复终身,不告缗。他郡国各输急处,而诸农各致粟,山东漕益岁六百万石。一岁之中,太仓、甘泉仓满,边余谷诸物均输帛五百万匹。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于是弘羊赐爵左庶长,黄金再百斤焉。”汉书车千秋传:“桑弘羊为御史大夫。八年,自以为国家兴榷筦之利,伐其功,欲为子弟得官,怨望霍光,与上官桀谋反,遂诛灭。”“譬诸父子,为其父而榷其子”,世德堂本作“为人父”。按:为其父之“为”,于伪切。若作“为人父”,则“为”当平声。“卜式之云,不亦匡乎”者,平准书云:“是岁(按:元封元年也。)小旱,上令官(志作“百官”。)求雨。卜式言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志无“肆”字。)贩物求利,亨弘羊,天乃雨。’”汉书卜式传云:“卜式,河南人也,以田畜为事。时汉方事匈奴,式上书愿输家财半助边,上不报。数岁,乃罢式。式归,复田牧。岁余,召拜为中郎。岁余,拜缑氏令,迁成皋令,拜为齐王太傅,转为相。会吕嘉反,式上书请行,死之以尽臣节。元鼎中,征式代石庆为御史大夫。式既在位,言郡国不便盐铁而船有算,可罢。上由是不说式。明年,当封禅,式又不习文章,贬秩为太子太傅,以儿宽代之。式以寿终。”注“盍,何不也”。按:世德堂本无此注。注“杨子讥榷利之例”。按:治平本“例”作“权”,钱本同,于义难通。今依世德堂本改。注“匡,正”至“正矣”。按:世德堂本此注上冠“秘曰”字,则以为吴注语,其文亦小有增损,盖吴袭李语而略改之耳。史、汉并云是岁小旱,此云天下大旱,误也。又正文“卜式之云”,当指“县官食租衣税而已”之语,此专以请烹弘羊当之,亦非。(一)今本说文“榷”作“上”。(二)原本“争”下有偏书小字“句”,盖作者以示句读,今删。
或曰:“因秦之法,清而行之,亦可以致平乎?”曰:“譬诸琴瑟郑、卫调,俾夔因之,亦不可以致箫韶矣。”〔注〕俾,使也。譬之琴瑟调,正则合雅,郑、卫则为淫。秦法酷暴,虽欲使圣人因之,不可以致康哉。郑、卫本淫,虽使夔拊之,而不可致箫韶。〔疏〕“因秦之法,清而行之,亦可以致平乎”者,汉法多因秦制,故以为问。致平谓致治太平。“譬诸琴瑟郑、卫调”者,颜延年秋胡诗:“声急由调起。”李注云:“调犹韵也。”又:“义心多苦调。”注云:“调犹辞也。”“俾夔因之,亦不可以致箫韶矣”者,乐记云:“夔始制乐。”郑注云:“夔,舜时典乐者也。”公羊传哀公篇徐疏引郑书注云:“箫韶,舜所制乐。”又引宋均乐说注云:“箫之言肃。舜时民乐其肃敬而纪尧道,故谓之箫韶。或曰韶,舜乐名,舜乐者其秉箫乎(一)?”按:箫韶叠韵连语,字亦作“箾”。说文:“虞舜乐曰箾韶。”简言之则曰韶。论语:“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秦法不可以为治,犹郑声不可以为雅。极乱之后,非拨乱反正,无以致太平。荀子不苟云(二):“国乱而治之者,非按乱而治之之谓也。去乱而被之以治。”是其义也。注“俾,使”至“箫韵”。按:世德堂本此注全删。皋陶谟云:“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故云使夔拊之。“拊”与“抚”同。(一)“秉”字原本讹作“乘”,据公羊传徐疏改。(二)“不苟”原本讹作“修身”,据荀子改。
或问:“处秦之世,抱周之书,益乎?”曰:“举世寒,貂、狐不亦燠乎?”〔注〕貂、狐之裘,于体温燠。或曰:“炎之以火,沃之以汤,燠亦燠矣!”〔注〕言秦焚书坑儒于汤火之中,但苦太热耳。此谓或人戏嘲杨子之辞。曰:“燠哉!燠哉!时亦有寒者矣。”〔注〕叹秦之无道也。时亦有寒者,谓四皓隐居,尸子避地,斯皆清凉其身,不燠秦之汤火。〔疏〕“处秦之世,抱周之书,益乎”者,周书谓孔子之书。言世尚刑法,而独守六艺之文,与世不合,无所用也。“举世寒,貂、狐不亦燠乎”者,音义:“貂,音雕。”尔雅释言:“燠,暖也。”司马云:“天下无道,而独得先王之术,可以自治矣。”“炎之以火,沃之以汤,燠亦燠矣”者,说文:“ ,溉灌也。”今字省作“沃”。吴云:“何必貂狐之为燠,若用汤火,亦燠矣。犹言何必周书之为治,若用刑法,亦可治矣。”司马云:“言用秦之法,以治秦之民,亦孰敢不从!”“燠哉!燠哉!时亦有寒者矣”者,司马云:“言虽不得已,一时暂从,而中心不服,终致乖乱。”按:谓汤火之焰,俄顷即衰;刑法之威,旋踵而灭。恃汤火以为燠者,燠暂而寒常;用刑法以为治者,小治而大乱也。注“言秦”至“之辞”。按:焚书坑儒,世德堂本作“烧诗、书,坑儒士”。此注云云,乃弘范之误解,不如吴注之长。注“尸子避地”。按:史记孟荀列传:“楚有尸子。”集解引别录云:“楚有尸子,疑谓其在蜀。今案尸子书,晋人也,名佼,秦相卫鞅客也。卫鞅,商君,谋事画计,立法理民,未尝不与佼规也。商君被刑,佼恐幷诛,乃逃亡入蜀。”艺文志“尸子二十篇”,注云:“名佼,鲁人。”
非其时而望之,非其道而行之,亦不可以至矣。〔注〕天由其时,人由其道,非时之有,望之不可得见;非道而行之,不可得至。〔疏〕司马云:“用秦之法以求治,犹冬而望生,春而望获,之燕而南,适楚而北,终不能致。”注“非时”至“得至”。按:世德堂本作“非时之夏,望之不可见;非道之正,行之不可至。”
秦之有司负秦之法度,〔注〕秦法已酷,吏又毒之。秦之法度负圣人之法度,秦弘违天地之道,而天地违秦亦弘矣。〔注〕失德之报,何其验哉!〔疏〕“秦之有司负秦之法度”者,谓若李斯、赵高矫始皇诏诛太子扶苏之属。秦任刑法,本以防奸邪,而秦臣之奸邪愈滋,是负秦之法度也。“秦弘违天地之道,而天地违秦亦弘矣”者,宋云:“秦欲以万世君之,天地止以二世灭之。”吴云:“秦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止二世而亡,是天地违秦亦大矣。”按:此承秦之有司负秦之法度而言。圣人之法度,天地之道也。秦负圣人之法度,是为弘违天地之道。而天假手于有司,使负其法度,以亡秦。是天地违秦亦弘也。注“秦法已酷,吏又毒之”。按:世德堂本“已酷,作“酷矣”。吴云:“秦之法度本以刑罚决断为本,而秦之有司乃以惨酷为能,是负其法度矣。”司马云:“秦法虽酷,亦在于求治,而有司又为文巧以乱之。”二说略同。李义秦法本酷,有司从而加甚,不得云“负”,且与天地违秦之义不贯,恐非杨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