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一本能人谱
[原文]剽悍之徒,其间有勇干之才,错走路头者,亦宜随时察识,阴为籍记,或选充练保,或收补民壮。慑之以威,怀之以德,使其明晓礼义,就我范围。设遇缓急,未始不可收驱策之功。第此乃使诈、使贪之妙用,非有知人之明者,不能略一失误,关门养虎矣。
[译文]在矫健与凶悍的人中,有那种勇猛干练的人才,一时间走错了路子,也应该随时查访,暗中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这种人要么可以让他们充当练保,要么把他们编入乡丁之中。只要当官的以威势让他感到害怕,用高尚的品德使他感化,使他知道礼节道义,从而被我控制。假如碰上急事,未尝不可收服他们,使他们为我所用。这就是使奸诈、使黑心肠用在正当的地方。如果官吏不具有洞察人的能力,对这种方法就不能采用。否则,一旦出了差错,就等于关着门养了一只猛虎。
官运不在乎谋
[原文]饮啄前定,况任牧民之职,百姓倚为休戚乎?不有宿缘,安能为治。缘尽则去,非可以人谋胜也。
能者有迁调之势,而或以发扬见抑;庸者无迁调之才,而或以真朴极受知,且有甚获上而终蹉跌,甚不获上而荷携据者。
谋而得,不谋而亦得,愈谋而愈不得,有定命焉。知其为命而勤勤焉,求尽其职,则得失皆可不计,即不幸而遇公过挂碍,可质天地祖宗,可见寮友姻族,不足悔也。
[译文]一饮一啄,都是早就注定之事。何况作为治理老百姓的官,被老百姓当作休戚相关的人呢?没有前世注定的缘份,怎么能成为他们的父母官呢?一旦前世所注定的缘份已尽,那就应当离开,这决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有能力的人有升官的势头,却因为冒得太快而被压抑不用。平庸无才之人,看来没有升官的希望,却因他的诚实而被任用。再说,还有那种非常得上司宠爱,但最终却一生不能升迁的;极不受上司重视,却被提升的。算来算去想升官的升了官,不算计的人也升了官;算计越深,越没有升官的希望。这里面有注定了的命运,既知这是命运,那就只有勤勤恳恳忠于职守,什么得失都可以不计较。即使不幸因为公事上的过失而得不到升迁,那也可以说是上对得起天地祖宗,下对得起同事朋友姻亲家人,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勿为非分之事
[原文]趋吉避凶,理也。公而忘私,不当存趋避之见,惟贪酷殃民,业业脞矿职,及险诈险谋,因而获罪者,咎由自取。外是则皆命为之矣。然福善过淫,天有显道,以约失鲜至竟不罹大戾,恣行威福之人,幸保令名百无二三。不败则已,凡必不止发黜。能辨吉凶者,为吾分之所当为,而不为吾分之所不当为。自符吉兆而远凶机。趋避之道,如是而已。
[译文]趋吉避凶,这是一条天经地义的规律。为了公家而忘掉自己,就不应当存什么趋吉避凶的想法。至于那种贪婪残酷,置老百姓生死于不顾的官吏,因自己的小事而渎职,以及那种使奸计耍阴谋而被法办的人,都是咎由自取。除以上各种情况外,其他的都是命中注定的。但是祸福之事,上天自然有明的奖罚法则来约束,极少有不受天道赏罚约束的。那种暴肆恣行、作威作福的人,有幸能保全一个好的声名的,百人之中没有两三人。不败露则已,一旦败露,那就不仅仅是罢官的问题了。善于分清吉和凶的人,就知道哪些是我自己份内该干的事,也就不会干自己所不该干的事,这样一来,自然就符合了趋吉避害的法则。趋吉避凶的规律,也就是如上所说罢了。
不要冒昧创始
[原文]非万不得已,止宜率由旧章。与民休息,微特孽不可造,即福亦不易为。不然,如社仓、如书院岂非地方盛举?而吾言不必创建,独非人情乎哉?社仓之弊前已言之,书院之名经始劝捐于民,总不无所费。及规模既定,或倚要人情面荐剡主讲,其能尽心督课者,什不得三四。师既公属空名,弟亦遂无实学。以闾阎培植子弟之资,供长吏应酬情面之用,已为可愧。其尤甚者,资不给用,则长吏不得不解橐以益之,而归咎于始谋之不藏,是何为乎?
夫书院犹有遗累,况其他哉!故善为治者,切不可有好名喜事之念,冒昧创始。
[译文]在一个地方治理百姓,如非万不得已,就只按照已有的典章制度办事,让老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不要说罪恶之事不可为,即使是造福于老百姓的事也不要贸然地干。就拿建社仓、书院这类事来说吧,这难道不是地方上的盛事吗?但我却要说不必创建社仓、书院这些东西。难道这是人之常情吗?建社仓的种种弊病,我在前面已经谈到。建书院这个想法从一出来,经过劝老百姓捐资修建,总的说来并不是不花费精神的。等到书院一旦建成,那就会有人依靠情面而出任书院主讲。这类人中能够尽心尽力劝学生学习的,十个之中没有三、四个。老师的名份仅仅是个空名,学生怎会有真才实学。以一般的乡村培养出来的学生的水平,用来作应酬大官和情面的用途,已经让人感到非常惭愧了。但是,这还不算,更有甚者,办书院的时候,如果费用不足,当官的还得把自己私人的款项拿出来作为补充,当官的也就会归罪到想创建书院的人。这样做算什么事呢?
书院这种事尚且有遗留下的麻烦,何况其他的事呢?所以,会治理的人,切忌因喜欢虚名而有多事的想法,不要去贸然创建某事。
遇仓猝事勿张皇
[原文]天下未有不畏官者。官示以不足畏,则民玩,至官畏民,而犷悍之民遂无忌惮矣。
抗官哄堂,犯者民而使之敢犯者,官也。事起仓猝,定之以干,尤贵定之以静,在堂勿退勿避。坐庄以临之,诚以谕之,望者起敬,闻者生感,犷悍者无敢肆者,全在平日有亲民之功。民能相信,则虽官有小过及事遭难处,亦断断不致有与官为难者。
[译文]常言道,天下没有不怕官的老百姓。如果说当官者的表现不足畏,那么老百姓对官就有狎戏之情,甚至会造成官府畏惧老百姓的局面。而且那些粗犷凶悍的刁民就会肆无忌惮。与官府对抗,在公堂上与官府斗法,虽说犯此罪的是老百姓,但让他们敢于犯法的却是官府本身。事情来得突然,来得意想不到,当然可以用实干来平定风波,但更可贵的是以静制动。在公堂上就不要退堂,在座位上就不要离开座位。用端庄严肃的神态出现在他们面前,用诚心劝告使他们明白事理。看见的人也就会肃然起敬,听到的人自然会感到官府不可抗拒,粗犷凶悍的人就不敢放肆。如果遇上突发事件时做官的惊慌失措,那就必然产生大的事端。治理老百姓一定会遇上突发事件,遇上突发事件不可不告诉老百姓,要让他们明白道理。而要告诉他们道理。完全在于平时同老百姓关系亲近,老百姓才相信他。这样的话,即便做官的有小小的错误,或遇上麻烦之事,也断断不会有与官府为难的人。
进退不可游移
[原文]仕而进,经也;不获已而思退,权也。志乎?进则尽职,以俟命。虽遇吹毛之求索,分不能辞。斩于退则知止而洁身,虽有破格之恩荣,义无可峦,故既明去就之界,当择一途自立。如游移不决,势必首鼠两端,进退失据。
[译文]做了官,还想做更大的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如果没有达到目的,不久就想退出仕途,这是人们在做官路上的权力。如果你的志向是努力做大官,那就只有尽心尽力恪尽职守,以等待命运的安排。即便是碰上吹毛求疵的事,这也是你份中该有的,你也不能不接受。如果你不想在官路上前进了,那就应该知道什么时候停止而洁身自好。这样一来,即便有破格提拔这样非常幸运之事,你也不能留恋于眼前的好处。所以,已经知道何去何从,那就应当自己决定选择一条路。如果游移不定,下不了决心,那就必然会造成进退不得的形势,从而使得做不做官都没有依靠。
官场难进亦难出
[原文]进之难,非难进之谓也。凭人力以求进,必好为其难,往往天不可以人胜,徒有失己之悔,此其故难难言之。
至退亦不易,则非及之者不能知也。不获乎上,万无退理。然遇上官宽仁体恤,转得引身以退。幸而获上重其品者,欲资为群僚矜式,爱其才者,欲藉为官事赞襄。责以匪懈之义,不可偷安;督以从公之分,不宜避事。病则疑为伪饰,老则恶其佯衰。感恩以恩縻之,惧威以威怵之。非平素无牵挂之处,必临事多瞻顾之虞,须客得官轻,立得身稳,方可决然舍去。嗟乎!是岂一朝一夕之故哉!
[译文]做官的人都知道爬上高位是很难的,这不是说做大官是难以办到的。凭着人力向上爬,这肯定是非常困难的。可以这样讲,上天决定了的,根本不可能以人力战胜,弄得不好就只有使自己伤心而已。这里面的原因是很难讲清楚的。
另外,就是不做官,这也是困难之事。这一点是那种未达一定地步的人不能够知道的。要是上司不同意,那就绝对退不出官场。要是遇上上司宽厚仁爱,体恤下属,才能够从官场中抽身出来,得以引退。这些人中,有的幸而被上司看重他的品德,想借他来作为同事们学习的榜样;有的因上司爱惜他的才能,想让他作为助手参谋,并且用为国家服务的道义来责备他,告诫他不能松懈,不能偷安;用为公的名义来督促他,告诫他不能够躲避公事。要是他生病了,便会怀疑他是假装的;上了年纪也会讨厌他假装衰老。对那种感恩的下属,上司便用施恩惠的方法留住他;对惧怕权威的下属,上司便用权威来恐吓他。如果不是平常就不留恋官场,那就会在面临这些事的时候,产生许多顾虑。总之一条,一定要把做官看得轻,自己立身处事稳重。这样才能够毅然地离官而去。嗟呼!这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
做官以平淡为贵
[原文]治无成局,以为治者为准,能以爱人之实心,发为爱人之实政,则生人而当谓之仁,杀人而当亦谓之仁。不然,姑息者养奸,刚愎者任性,邀誉者势必徇人,引嫌者惟知有我,意之不诚治于何有?若心地先未光明,则治术总归涂饰。有假爱人之名而滋厉民之弊者,恶在其为民父母也。故治以实心为要,尤以清心为本。
[译文]统治老百姓是没有一个固定模式可以拿来做当官的行为作事的准则的。如果一个做官的,把他那爱护百姓的一颗真实的心,发展成为爱护老百姓的实实在在的措施,那么,就应该让该活的人活,这叫做"仁慈";该杀的人死,这也该叫做"仁慈"。不然的话,姑息迁就必然会有奸恶之徒;自高自大的人必定胡作非为;一心想得到名誉的人,必定徇私情;而躲避嫌疑的人,便只知道为他自己。这几种情况都是没有诚意,对于治理好老百姓哪有什么帮助?假如说做官的心地不光明正大,那治理老百姓的种种方式方法也就只是装点门面罢了。这种官吏,借爱惜人民之名,而行危害老百姓之实,他哪里是在做老百姓的父母官?所以,做官以有爱护老百姓的实心为首要,尤其以清心为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