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尝闻善生财者不生财,节其用则财乃生;善致富者不致
富,去其弊则富自致。
自今观之,绍熙、庆元之间,朝廷行下诸路卖田,今虽住
卖,而州县之卖者如故,官产所存,已无余蕴矣。何旧卖之钱
提举司未为理解,而新卖之钱诸州县又复隐匿邪?乾道、淳熙
之间,朝廷行下沿江诸路起理芦场租钱,今虽住理,而州县之
追者如故,欠籍所存,已无余数矣。何积年已理之钱总领所不
为令项申发,而未理之钱各州县不为摘出别解邪?
江东西之净课利钱,每贯收桩管钱四十文。省向立桩之初,
本为解发京师堆垛贯索之费,而今之净课利钱,截支于诸州之
大军矣。此桩管一项之钱果何隶邪?淮东西之大礼银绢钱,每
业钱一贯科数二百文。向起此银绢钱之初,本为三岁一科,以
为蒇事天地明堂之费。今则无岁不科,而遂成常赋之定额矣。
此银绢一项之钱果何属邪?州用三分,军资库分隶之钱也。今
入公使库,而国用司之不问也。罚直赎铜赃罚库之制钱也。今
入公使库,而国用司之不根也。营田、力田之租,逃户、绝户
之课,不入省司库,而入公使库矣。何国用司之不及也?新建
房廊之钱,新填白地之钱,不入省司库,而入公使库矣。何国
用司之不具也?
钱会中半,祖宗之旧法也。近日之支散军收兵、买军须、
百官茶汤、宗子孤遗、公吏重禄、月帮供给、津发夫轿、过军
驿券,养老军员、添差归正,是十者之钱,既全支于会券,其
赢余之钱果何归邪?撙节浮靡,兵兴之新制也。近日之朝官白
直、州郡馈送、过官船脚、时官月会、亲戚会钱、粜局虚帮、
监司助会、交送合食、公用银器、供使陈设,是十者之钱,既
比旧为尤盛,其妄费之钱果何出邪?白地楼店之钱,秋苗事例
之钱,夏税縻费之钱,额外水利之钱,米麦变粜之钱,印薄?
付之钱,实封卖产之钱,误钞突纳之钱,高价搀佃之钱,回易
官会之钱,州郡根括而无余矣,果附于何历邪?抽分竹木之钱,
抽解砖瓦之钱,寨兵虚券之钱,弓手虚佣之钱,溢数免丁之钱,
卖贴住持之钱,互争没官之钱,犯事家业之钱,吕佃夭野之钱,
江滩河步之钱,州郡根括而无余矣,果解于何所邪?
比较务之要闹拍户,城下务之要闹地分,户部赡军库之要
闹脚店,总领所酒库之要闹楼馆,今尽归于公使库,而监司之
不举觉邪!城?之粪土,桥道之朴赁,放生池之菱藕荷莲,新
生洲之芦荻鱼蟹,今尽归于诸州之公使库,而御史台之不检按
邪!铜监铁监之附铸,倍于畴昔之数,何鼓铸之额比旧为不增
邪?银坑铜坑之烹炼,过于祖宗之额,何泉货之数比旧为反欠
邪?且酒务之中,打搦炭团之钱,洗榨槽水之钱,淘米泔浆之
钱,榨下浑头之钱,卖牌糟粕之钱,筛播糠碎之钱,荡缸喂猪
之钱,煮酒烛脚之钱,以至酒匠量酒、专知上牌之钱,昔为官
吏之所有,而今为州郡之额解矣。又何以为酒课之不及常额邪
?税务之中,官船梢搭之钱,牌筏附带之钱,盐船力胜之钱,
上商住税之钱,漏税倍输之钱,过纂赏罚之钱,官茶批发之钱,
就务回税之钱,以至猪羊用印、门铺发官之钱,昔为官吏之所
有,而今为州郡之帑籍矣。又何以为税课之不及常额邪?
州县催科,一项交易,未曾关割,钱业俱追,则两家俱纳,
此垒纳之钱不入于公家矣。或年例干佃代名输解,田主被追,
则无钞重纳,此透纳之钱不入于公帑矣。州县受纳,正苗重而
义仓轻,故民户以正苗而为义仓,则将重作轻;官司复使之再
纳,则先纳之轻者,难以望官司之复还也。本色贱而折帛贵,
故民户以本色而纳折帛,则将贵易贱;官司复使之再输,则先
纳之贱者,遂以为官司之白得也。今诸州公使库界辖,尽占赡
军、比较、都务之要闹界辖,悉令拍请酤卖,犹可说也。今乃
侵占四务界辖,而尽立为干息之额,全夺诸务拍户,而尽起为
槽榨之店,动置百十处,所过若正库,恣意酤卖,致使邻近常
平坊场,并抵界省务尽被搀夺,败坏停闭。公使库之所入,虽
曰浩瀚,而省务净课利之亏欠多矣。有司胡为而不严禁其干息
槽榨,使拍户尽归于省务也?今诸县检放旱潦田一万亩,则重
叠写为两本,遂作二万亩细算。及有归熟,妄诉反正者,皆不
除克,尽令其衮摊放数。且一县元苗计二万石,虽已申州放一
万,而民间合催止一万石。今保长帖内尚催一万五千石者,盖
五千石暗催之米,俱系县帑偷匿。县司复恐民户尽将偷匿暗催
之米赴仓送纳,突过合催一万之数,则必致败露,遂先于上户
并揽户名下预借苗钱,入于县帑,就县自印朱钞,则上司无考
究之隙。有司胡为不严禁县官预借折钱之弊,使苗米尽纳于州
仓也?
臣尝见当涂有常平桩管米二千石,别贮一廒,缘其所积之
米,风飘雨洒,皆已腐烂,不堪食用。时一换支,却于新仓拨
填,以足其数。委本州司理,提督月添支二十千,桩管至今已
三十三年矣。较其米价,不及于三千缗,而提督官之所请,已
八千缗矣。今所谓廒仓之米,犹能蚕食吾国家八千缗之钱,而
况于官吏乎?臣又尝见池阳有民兵甲仗库一所,内有旧弊衣甲
数百副,皆破碎不全,不堪披用。遇有春秋两教,自赴都统司
关借堪好者,以应其点。乃委本州押队,提督月添支十千,有
库至今已五十年矣。计其器甲,不及百千,而提督官之所请,
已六千缗矣。今所谓数百件之弊器,犹能蠹蚀吾国家六千缗之
钱,而况于州县之官吏乎?其他如一御书库也,而提督官月给
五千者,凡数十员额焉。一书籍库也,而提督官月支十千者,
凡五七员额焉。一场务以一官监而犹不能办集也,乃复添一稽
察,添一措置,而争渔侵焉,场务皆归于三官之私,而公家罄
矣。况所谓稽察、所谓措置者,非监司之亲旧,即守ヘ之姨表
也,是宜场务之亏欠也。一酒务以一官监而犹不能办集也,乃
又添一提督,添一监辖,而争蚕食焉,酒务皆归于三官之私,
而公家竭矣。况所谓提督、所谓监辖者,非朝士之阔匾,则当
路之宠嬖也,是宜酒务之不敷也。如巡检寨额管一百人,见止
有三十人,而州郡皆见破一百人之粮券,彼七十人之粮券归何
所也?如县尉司弓级额管八十名,见止有四十名,而州县见破
八十名之佣值,彼四十名之佣值归何地也?如钱监之铸卒,或
减半,或尽罢矣,其请券尚如故也。如作院之作兵,或减数,
或住作矣,其请俸尚未除也。逃阁之苗,逃阁之锐,天下州县
皆申逃而倚阁也。然足遍天下,而未闻有无人耕种之田亩;目
遍天下,而未见有无人拘占之屋宅。今州县之所谓逃阁,皆召
佃收租入于县帑,复妄申为逃绝,而偷阁官赋。国家胡为不委
巡尉官勒本县常平案吏人,下乡标筌出无人耕布之地?方为蠲
除,而即令召佃,则逃阁一项之赋,不得以肆欺矣。折纳苗钱,
折纳税钱,天下县邑皆正苗正税解足而后始令民户折纳钱会也。
今正苗未足,而本县先折收见钱;正税未足,而本县先折收官
会,皆县邑恐额少纳多,致赴州仓州场突纳过数而致被觉察,
故就县叩数而折钱也。国家胡不严行禁戢,而使应干苗税官物
尽令诸州置受纳,而无使县官干预,则折苗折税二项之钱,不
得以偷匿矣。
今诸州多收斛面于交量之官,覆出量剩,而勒揽户之买干
钞者未戢也。今诸州妄装瓶坛而为供给,折色之酒堆积寄卖,
而抑娼家店户之邀买者未止也。朝士生辰献寿之钱,时新土物
之钱,侵蠹于公帑者,月发而如旧也,犹可诿也。虚作支单,
出官库而入私库者千万也。诸州交送折酒之钱,交送节仪之钱,
易入于宅库者,日发而如旧也,犹可诿也。伪作回札,出公库
而入宅库千万也。茶盐客欠,催理寄库,客死不还,今何入也
?官吏犯事,阁罚请俸,任满不还,今何归也?为今之计,莫
若将诸监司、诸州军之公使钱库,改为国用钱库,应干科名,
尽隶受纳,专差钱粮官一员,独主其事,使一州之官钱,不出
此库之收支。州令长贰、路令漕臣,专一稽察其本州应合支破
之钱,并令于国用库内支破,具申尚书省以凭考验,庶使天下
之钱,自国用之外无余钱。州郡辄敢自置专擅,私收分文,即
坐入己、追褫、勒停之法。如此则帑藏不得以自私,而是钱所
积,非君则民,而国用充矣。莫若将诸路、总所、转运、安抚
都统、州军之激赏、赡军、公使酒库,权改为国用酒库,应干
酒钱,尽隶一所受纳,亦系钱粮官专主其事。州令长贰、路令
漕臣,稽考其州郡应合干支之酒,并令于国用酒库内支破,具
数申尚书省点对,庶使天下之酒,自国用之外无余酒。州郡辄
敢造卖涓滴,即坐入己、追褫、勒停之法。如此则槽榨不得以
自私,而是酒之利,非民则国,而国用足矣。印给簿历,省差
专攒,使催科之官不得预于受纳,酤卖之官不得预于籴买。钱
库不得令寄收,酒库不得令寄造。庶使主是财者,知其不出于
己,而不敢以私予;幸是财者,知其不专于彼,而不敢以觊望
在彼者仍不沮其所当支,在我者复不被其所私匿也。他日混一
之后,国用充则复还其为监司、州郡之旧,则犹可以为重外之
本。此财计之大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