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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政

臣闻立法之不详,则弊生于用法之人;守法之不严,则弊

起于玩法之吏。自今观之,国外之马,买于西夏;国中之马,

买于中蜀。西夏之马,为地极远,故置监于宕昌,以便于市易

;置使于兴元,以便于巡察。中蜀之马,为地极广,故责马政

于文、龙、黎、雅诸州,而专于收买;置马使于陇、蜀都会,

而专于纠举。然自宕昌而至兴元,其道绝险,驿凡二十有四。

本监例将所买之马,差军级夫役押送兴元马务交纳,直侯马步

三司差官前来取押,方与给发。自文、黎而至成都,其路尤为

险恶,驿亦二十余所。诸州例将所买之马,各差军级夫役押送

成都马务交纳,直侯江上五军差官前来取押,方与给发。

立法之初,盖以为三司取押之卒,自武林而至兴元,五军

取押之卒,自京口而至成都,奔走半载,往返万里,不欲其又

令深入监道也。夫岂知押马之夫役,有曰:“马肥则吾无预于

转官,马死则吾不该于定罪。”故变草料之费而为赌博之具,

易纲驿之券而为酒炙之资,或求简帖而濡沫于县邑之公吏,或

买物货而鬻卖于远道之镇市。其为所押之马,则遇夜不槽,遇

晡不粟,遇山成牧,遇涧成饮。驿之为里,虽曰三十,而在道

数日,未见驿亭;驿之为数,虽曰二十,而在道逾月,未至马

务。迨至交点之际,已成羸瘠;给发之际,半致倒毙。皆未至

兴元、成都两务之先,已有以饥渴之也。国家以宕昌为监,为

今之上驷,特令马步三司官兵只就兴元取押,而免其远至宕昌

以文、黎诸州之马,为今之中驷,特令江上诸军官兵只就成都

取押,而免其远入诸监。不知所取之人,未见优恤;而所取之

马,已不胜其蠹害矣!候其归军无损,纲官则以一资为赏,纲

兵则以三千为率。然则胡为不使三司之官兵直到宕昌自取,五

军之官兵直至文、黎诸州自取,官则优以两资,卒则优以倍赏

而使各尽其心于刍秣之际也。

夫关外诸番及阶、成、和、凤四州招接之马,番马也。然

诸番之所喜者在茶榷,而不在银帛。今有司乃谓茶之为货,难

以船运;于监道之远,反易之以银帛之轻赍焉。故不足以中诸

番之所喜,而未尽得夫诸番之骐骥也。况牙保减克,而不得其

全价;拣看退换,而尚费于多资,又得以扼绝之也。何朝廷不

严其制禁也?文、龙、黎、雅诸州之马,蜀驷也。然诸州之所

欲者在银帛,而不在茶榷。今有司乃谓银帛之为物,易以船运

;于中蜀之地,反易之以茶榷焉。故又不足以中诸州之所欲,

而未尽得夫诸州之骏驷也。况十分之一,而公吏侵除;十分之

五,而会券折阅,又得以减削之也。何朝廷不严其约束也?押

马之官,在路倒死,自用己财买以填数,虽不及官马之少壮寸

尺,犹可诿也。今诸州将帅子弟,取押归军,遇有欠折,有碍

推赏,则择系官入队毛色之相同者,即与牵补。何朝廷之未禁

戢邪?谓易马之货,为无弊邪?则银有美恶,茶有新陈,而尚

得以邀阻乎贩马之商旅也。谓拣马之官,为无弊邪?则平齿一

锥,可以成区臼;淡毛一染,可以成骓马,而尚得以欺罔乎本

监之长贰也。谓恃其有统领官以排发邪?则一目之真,不足以

敌十目之伪,而招诱议价之人,犹得以诈欺之也。谓恃其有通

判以主掌邪?则朱墨之士,不足以晓骊黄牝牡之底蕴;而等量

验齿之吏,犹得以指挥之也。发马之处,好恶相间,而欲其无

偏好偏恶之患也。今日发马之地,骁骏如龙者,皆拣给于阔匾

之膏粱;枯瘦如柴者,尽发于帝号之将士。何朝廷之不计也?

发马之序,前后相挨,而欲其无搀先乱后之患也。今日发马之

日,贫者乞食于道路,而岁月稽留;富者行托于苞苴,而随至

随发。何朝廷之不虑也?

一日一纲,此久例也。今胡为而有一日两纲者邪?一官一

纲,此定制也。今胡为而有一官两纲者邪?私买补纲之弊,毛

色虽同,欠及分寸,尚可计也。今以羊易牛,而受纳之司受其

情属,不与点对。何欺罔之甚邪?私马换纲之弊,毛色虽同,

止惟老病,尚可计也。今以黄为赤,而受纳之司惧其形势,不

与拣退。何玩侮之甚邪?有以无顾藉之队部将取押沿路收买皮

毛近似者,故令倒死,取剥其皮,以为具文之照验,而不知官

纲非常之马已为其所鬻卖矣!交纳之司亦合认其毛色之同异,

而详究之余,胡为不法以流配,责以千索,而使百姓、牙侩之

售卖者与之同罪也?有以不堪用之私驽而换易者,养以别槽多

粟之料,迨其膘壮,乃积以为圣节生辰之献,而不知入队带甲

之马已为其所暗代矣!计议多干机宜之官亦合体问其此等之弊,

而纠察之余,胡为不究其实犯,用示惩戒,而使副官、属幕之

知情者与之同坐也?且公吏违法受赇,皆枉法也,何都大司不

用此法邪?马步三司每纲支縻费银一百二十两,付之取押之官

以为使用,习以成例。是以三司之取押官,或有侵用而不及其

数,则迟以岁月而不与给发,此非枉法之尤者邪?诸路监司公

吏,皆重禄也。何都大司公吏而不系重禄邪?江上诸军每纲支

縻费银八十两,付之取押之官以为计会,久而成规。其间或被

诸军取押之官匿而不发,则尽给羸病而不到地头,此非重禄受

财邪?

旧马新交,而已没之火印不验也。甲取乙赏,而未追之驿

券不问也。三城九河,桥梁之倒弊三十有五,堕溪而漂溺者不

之数也。鸡鸣马嘶,道路之峻极者二十有八,坠崖而齑粉者不

之计也。马在路患病久,例不许留滞,庶得随纲医治,不知?

羸枯瘦,椽穿索缚,跬步千里,则一分之病遂变而为百分之病

也。何有司之不措置也?马所到驿分,旧制止破一日草料,庶

得不致住滞,不知夏秋之间,断桥阻水,动留旬日,则一日之

饱果足以充九日之馁也。何有司之不商确也?取买之弊,有司

未之尽;牧养之弊,有司未之闻。镇宁、广源之马,买之于横

山者,有司未知其利害,武安、抚水之马,诱之于邕管者,有

司未知其曲折。房陵、郢京之马草,不给刍茭而给以木叶,何

以饱纲羸久枵之腹?三建、九江之马料,不给稻粱而折以钱会,

徒以资纲兵博奕之戏。为今之计,莫若革去旧弊,立为定法。

先令都大司多方措置,应办茶银钱帛,充积诸监,或名件催理

未办,合令权不别项桩积,应副支遣收买。其所在马监与属,

尽差经任选人。其买马之数,岁增十纲,则与当举主两员;增

二十纲,当举主四员;增三十纲,与改合入官,则与属知所激

劝矣。其所在马监差遣,尽差小使臣。其买马之数,亦令岁增

十纲,与转一官;增二十纲,与转两官;增三十纲,与转三官,

则使臣知所激劝矣。州县之长贰,以买马之增减为黜陟;诸监

之官吏,视买马之增减为赏罚,专令台省岁终比较。民有自用

己财收买全纲以献于官者,白身与补大使臣;将帅守贰自备己

帑收买全纲以献于朝者,亦加优异之恩。劝诱豪户献纲者,亦

议优赏。诸监茶盐不敷者,重制典宪,则马政何患其不举也。

此马政之大略也。

夫兵者,心也;战者,气也。心之不充,则临敌而无定见

;气之不足,则遇敌而有畏心。前日胥浦桥、壮观亭之战,皆

诸将之无定见也。故与贼众相望,则疑其有一百万、二百万。

吁!彼贼而果如是之多也!一马十刍,则二百万之马二十千刍

矣!果山积于何所也?一人斗粟,则二百万之卒四十万斛矣!

果廪运于何所也?一马行地一丈,而总地几里也?一人占屋半

厦,而总屋几营也?当时诸将不知兵家自有成法,未见贼兵尘

埃远起,乃弃甲曳兵而走。彼非甘为误国之人也,其心之不充,

而无定见以主之耳。

兵家之法:三军可夺心。果如是欤?前日花靥镇、安丰军

之战,皆诸将之有畏心也。故未与贼众相对,则曰寡不敌众,

弱不敌强。吁!彼贼而果如是之众且强也?叠弩为寨,可以绝

贼骑之往来,而彼之众不足恃矣!掘池为营,可以阻贼兵之冲

突,而彼之强不足逞矣!坚壁不战,吾有以避其锋,而久自挫

矣!绝粮不通,吾有以断其后,而终自弊矣!当时诸将不知兵

家自有成法,未见贼兵旗帜远出,乃奔溃四走。彼非愿受其失

律之诛也,其气之不足,而畏心主之耳。兵家之法:气实则斗。

果如是欤?夫一战而胜,犹不能收拾其残溃之卒;脱其不胜,

则家基之器甲裹囊,出战之器甲裹囊,皆为贼人所有矣,何敢

望于再合也。一战而利,犹不能安于息肩之所;脱其不利,则

分留之弓箭枪弩,入队之弓箭枪弩,皆为贼人所有矣,何敢望

于复战也?一败之气,三月不?间;一败之缺,十胜莫补。是

岂可以轻举邪,是岂可以妄动邪?此曹而果知兵邪,则淮北之

尘埃虚邪、实邪?马之尘邪,步之尘邪?此曳柴而扬者邪?此

顺风而归者邪?七色之尘埃,谁能辨之邪?此曹而果知兵邪,

则贼营之烟雾虚邪、实邪?炊烟邪,火烟邪?聚朽木腐草而生

者邪?焚仓廪府库而起者邪?此高而走者邪?此低而平者邪?

十种之烟雾,谁能晓之邪?十七等之间谍,谁能遣之邪?十二

色之采探,谁能分之耶?精锐之兵,疲于转战;新招之卒,昧

于教阅。均力之法,何诸将之未谕欤?颍河之败,不战而却;

峡石之败,未战而溃。暗伏之法,何诸将之未学欤?破虏之捷

方奏未几,犯淮之寇已不可遏,非知兵之士未用于陛下邪?邓

城之兵入于广右,清溪之张遁于京西,非知兵之士未归于陛下

邪?五福、君基间入江南,青门、直使皆入郑卫,非太乙壬遁

之术未献于陛下邪?衮河、邓城不知唐、邓之姓名,磨盘、羊

塞不知海泗之虚实,非石六、缺张、二元之徒未投于陛下邪?

臣岳贯本开德,世禄互符。伏自?角至今,日诵兵家之书

日习兵家之事,日求兵家秘妙之术,日访兵家先达子孙、名将

后嗣家传世袭之论。凡事之有系于兵者,无不遍考;地之有关

于兵者,无不遍历。器用服食、行阵衣甲之制有资于兵者,无

不旁搜远采,以尽其底蕴;山林遗逸、英雄豪杰之士有精于兵

者,无不端拜师承,以益其寡陋。以故一步一跬,皆有定制;

一分一毫,皆有成法。耳闻目见者,非众所共读之文;口授心

传者,非人所同得之学。卫公、武侯不传之妙,臣得其真;韩

信、曹公不著之书,臣得其秘。不遇见知,未甘弃逐。于是易

真实之兵为章句之士,变汗血之心为选举之学。庆元乙未,应

补胶庠,侥幸前列;嘉泰辛酉,应举胄监,滥厕多士。或参或

告,凡七八年;若公若私,凡五十战。校定一成,艰苦万状。

乃以上书乞罢兵事,触怒权势,致被诬摭妄乱敷奏。重蒙圣慈,

将臣免真决,送建宁府编管。猗欤休哉!楚项之将歼,故韩信

不死于滕公之手;李唐之将兴,故李靖不死于马邑之难。天将

使我国家恢拓海宇,混一区夏,故英雄豪杰之士几死而不死,

无生而复生也。伏自丙寅之春,被旨入建,首尾三载,前后五

赦。揆之三尺,合放有余,而知遇不逢,寇仇相值。尝据池州

中军统制孟思齐,申请臣为副贰矣,未几而思齐有殒星之变。

江淮宣抚使吴?,辟还臣于幕府矣,未几而?有易机之命。三

年之间,虽自揆废材不复见用于世,然臣下不忍辜平日抱负之

学,上不忍负十年教养之恩。待罪以来,无所用心,日著兵家

利害,以备采择。不惟篇帙颇多,亦恐传写闻泄,姑标十策,

上干圣听。伏望睿慈降付三省执政、侍从、台谏考览,如臣言

不妄,乞送枢省,遍牒诸路将帅,参酌行用。干冒天威,罪当

万死。不备。臣岳百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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