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西天一片血红,有一群鸟儿正朝着太阳落山的地方拼命地飞。
——赵凝《迷狂季节》
办公室的空气倦怠极了,很多人都在睁着眼睛打瞌睡,窗外刮着很大的风,窗内的人木然不动。梦去的上司就像是得了健忘症,他勉强睁开又皱又松的眼皮对梦去说,你的胳膊怎么了?他明明知道梦去的胳膊摔断了,摔断了又好了,他还是要问怎么了。
梦去说,你说我怎么了?
上司的脸就变得很苍白。他的眼镜也白,镜片和镜框白成一片,镜片上永远镀着一片反光,很多角度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珠子。他的皮肉白而松弛,脖子极短,紧紧地卡在领带的圈套里,让看到他的人都会感到不舒服。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风沙的细沙粒透过严密塑钢缝隙鱼贯而入,很快就在办公桌上铺上了细细的一层。梦去不断地拿手中的一张白纸扇着桌上的灰,弄得坐在椅子上的张启明心烦意乱。
洋子到哪儿去了?
洋子今天怎么没来?
张启明一个在那儿唠唠叨叨地说着话,像是说给梦去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办公室很大,随时有人在远处走动。梦去心里盼着上司快点从她桌边走开,她好给男朋友打个电话。
上司刚走,梦去就打电话呼了郭东立。
这次出人意料地快,刚呼完电话就回来了。
从电话里传出来的却是洋子的声音。
洋子说,梦去,你能来一趟吗?洋子是单位里的神秘人物,谁也没去过她的住处。她的声音听上去很不好(似乎在哭)。
梦去说,你怎么了?你病了吗?
听筒里传来压抑着的哭声。
外面的风沙已经把天都刮黄了,所有的人都弓着腰苦着脸走路,这样的天穿什么好衣服也是白搭,梦去的浅色外套被弄得好脏,心里一阵阵地不舒服,只觉得心疼。买衣服花去她很多钱,可她还是觉得没衣服穿。衣柜里堆得满满的,就是哪件也不想穿。有的衣服式样太怪,当时买的时候喜欢得要死,真的把它买回家却发现穿的机会并不多。
出租车里播放着音乐节目,有个男歌手不停地在唱“怒放——怒放——”,别的歌词梦去一句也没听清,但“怒放”两个字不知怎么竞让梦去想到了性。郭东立春节过后又开始不着家地忙起来,经常抓不到他的影子。但有时他也主动找她,把电话打到她家或者单位(他总是很冷藏库易地就能找到她),喂,你现在能出来吗?他的话显得干巴巴的,像在预定一桶纯净水或者进行一场别的什么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别的没什么可说的。
进了他的门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一个劲地催促她脱衣服,还老嫌梦去穿得太多,脱起来麻烦。
“你最好里面什么也不要穿,只穿外面的就行了。”
他一边动着一边自以为幽默地说。
梦去心里不舒服,又不知该怎么说,到了人家床上只好由人家摆弄了,反正是你自己愿意的,又没有谁强迫你。梦去觉得屈辱,既屈辱又充满欲望。她一个人的时候常常想他,想得快要发疯,可见到他的时候又觉得屉辱。
她内心矛盾重重,一个念头重叠着另一个念头,有许多相反的小箭头相互打着架,像有许多只手从不同方向伸过来拉扯着她的头发和皮肤,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倾斜和摆动,像在海底深处缓缓游动的一尾鱼。
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你等我电话。”
这种捉迷藏的日子梦去已经过够了。她想她也许应该跟男友同居才能解决一切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