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安静的院子里关着一些比外面的世界更安静的男人女人。
喷水池早已不喷水了。暴晒在烈日下,草木干枯,但还可以看得出昔日规划时计划者的良苦用心。
在一间朝西的病房里,梦去见到了姐姐。房间里有一扇很奇怪的长窗,从那扇长窗望出去,窗外的景物出现了优美的变形。梦来像一个电影巫女那样做了一个长方形的手势,她说,电影,就是要框住这一切。梦去不知道姐姐说的是不是疯话,她一直在谈电影,滔滔不绝。梦来并不像梦去想像的那般封闭,她甚至比在外面生活的梦去知道的还要多,什么石油换食品计划、巴西的暴力问题、由古巴男孩矣里安(梦来的发音如此)吸引的美国政治争端,这些梦去都不太清楚的问题。她甚至想好了一个特别疯狂的计划,她让梦去替她在病房里卧几天,她自己好出去联络一些朋友,为她的新电影筹集资金。
梦去瞪大眼睛看着梦来,心头掠过一片阴冷的恐慌情绪。
姐姐关于电影的狂想越来越多,她说她现在最重要的一个计划就是要逃跑,你得帮助我,她凑近梦去的耳朵小声说。她的脸像铜勺上映出的影子那样变形,中间凸出来,鼻子变得很大,眼角往下坠,她不是姐姐她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带巫气的陌生人。
在姐姐喋喋不休讲述她的逃跑计划的同时,梦去拿着一只白塑料饭盒到食堂去给姐姐打饭。梦来竟然没有发现听者已经离开,她仍坐在长窗前说个不停,许多电影画面从她失血的嘴唇流淌出来,她的精神游离在别处,她可能并不感到现时现世的痛苦。
梦去从没见过这么长这么幽暗的走廊,四下里寂静无声,走廊两旁的门都是关着的,像一张张紧闭着的嘴。梦去不知道通往地下室的路到底怎么走,白饭盒拿在手里,发出软弱的嘎吱嘎吱的声响。
走廊尽头是一段黑暗的向下延伸楼梯,梦去壮着胆走下去,一扇门可以转动,梦去用力推了一下,眼前豁然开朗,里面是白晃晃的餐厅,白色的桌椅和墙壁,一些人戴着白色的工作帽正忙忙碌碌地给病员打饭。梦去排在队伍的后面,学着别人的样子伸着小饭盒。
奇怪的事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梦去发现队伍前面与她间隔大约两三米的地方,有个中等个理平头的男人,他神情木讷手里拿着小饭盒跟着队伍缓缓地往前走,表面上他是这群不正常的人中的一员,但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他的木讷是装出来的!梦去太了解他了,他是一个撒谎专家,一个演戏的高手,他制造了那么多的谎言,在外面的人全都疯了似地找他的时候,他竟一个人平静地呆在这儿。
梦去冲上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脖领子。
郭东立,原来你在这儿!
那人回过头来,使劲儿挣脱着那只发了疯的女人手。
你认错人了吧?谁是郭东立?
“别装了你。”梦去依旧不依不饶地揪住他。
那人真有些急了,用力推了梦去一把,结果两人扭打起来,梦去在对方脸上抓出一些血道子。粗大的麻绳从梦去脖子上套进去,然后有人七手八脚将她捆绑起来,嘴里还塞了块脏抹布,抹布上冒着股隔天鱼的腥臭味儿,梦去一阵阵干呕,把眼泪都呕出来了。
在白墙白桌白椅的环境里,所有的疯子都自由着,只有正常人被捆起来。梦去眼看着那个装疯的男人嘴里嚼着肉,哼着歌走远了。梦去这时真想咬人,于是她就学着狗吠的声音,汪汪大叫起来。
§§第十九章 副本:姐姐梦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