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焰走后就一直杳无音讯,时间一长了,大家也就都不再提起这个人了,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有回尤倩收拾家里东西,发现了那条黑白格的领带,就笑着问:“老公,你啥时候有这么一条领带啊,难看死了,和你一点也不配。”
费柴当时正靠在沙发上看书,书帮他挡住了面部的某些不该在妻子面前出现的表情,然后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说:“金焰临走时送的,我觉得不合适,就扔那儿了。”
尤倩拿着领带又打量一番说:“牌子还不错,就是不适合你。说起来金焰穿衣服啥的挺有品味的嘛,怎么给你买了这么一条领带啊。”
费柴说:“哪里是给我买的嘛,是她当年才参加工作不久,买来准备送给老爸的生日礼物,后来还没来得及送,一家子不就出事了嘛。”
尤倩忽然想起来,就说:“哎呀,蔡市长一家不也是车祸嘛,他们当时是不是在一起啊。真是可怜。”
费柴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脑子里一过,算了下时间,觉得不可能是一回事,于是正要说话,尤倩忽然把领带一扔,过来从沙发后面抱住费柴的头说:“老公~~~~,你看车祸猛如虎啊,我那辆车还是几年前燕子给我弄的二手车,车况都不好了耶。”
费柴笑着放下书说:“当初燕子送车来,我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你呀,再凑合用用,等我回到局里,稳定一下再说。”
“你说的哦,不能反悔哦。”尤倩指着费柴的鼻子说。他反手抓了尤倩的手,把尤倩从沙发后面拖了过来,抱在怀里说:“老公挣钱不就是给老婆孩子花的嘛,我反悔个什么啊。”说着正欲吻下去,忽然听到有钥匙开门的声音,也不知是哪个孩子回来了,于是赶紧把妻子放开。
当年日本侵华战争时期,歪把子机枪杀人无数,可后来据军迷研究,歪把子机枪的设计其实不怎么样,透着满脑子的愚蠢怪异的设计思想,而今天,日本人在南泉建的这栋商厦射击也就跟那歪把子机枪一样,怪异而丑陋,唯一只有两个优点,一是虽然只有五层,但每层都很高,所以总体来说也算个高层建筑,二是采取了新工艺和速干水泥,才过了立秋,整栋建筑的就完成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内外部的装修工作还没有完成。
第一个说商厦样式丑陋的是包应力,他不止一次地说这栋楼简直就是影响市容,还好没修在市中心。这小伙子自打被黄蕊甩了之后,消沉了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有恢复了活力,说话做事也日渐成熟,只是一提到日本,嘴里基本就没好话,不过毕竟是成熟多了,还算分得清场合,当着日本人的面或者正式场合下,还是中规中矩的。
而黄蕊甩了包应力后,就搬了家,自己找了个小户型租住着,条件比以前蔡梦琳给她安排的差了许多不说,还得交房租,她虽说来头大,收入却不高,这下就有点捉襟见肘了,原本是喜欢中午在外头吃小炒的,现在却买了个饭盒在场地食堂吃饭,虽说日本人经办的食堂还是不错的,可食堂终究是食堂,大锅菜怎么也比不上小锅炒。还有个更为严重的问题,人家食堂营养是根据做体力活的工人体力消耗制定的,黄蕊吃了俩礼拜,明显的就胖了不少,以至于一提起吃饭就皱眉头。费柴见她可怜,周末把她带回家吃了一两顿,结果……据说又胖了,真是杯具。
黄蕊原本是蔡梦琳的人,父亲也是有来路的,把黄蕊交托给蔡梦琳照看,也就是想历练一下这孩子,估计过上几年,把该拿的文凭都拿了,混个一官半职根本不在话下。说起来这些父母还是正直,还知道让孩子在下头历练一番,比那些莫名其妙就当上局长县长的孩子确实强了不少,不过细说起来,也不过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关系,都算不上什么好人,至少不是什么好官。但费柴又不是中纪委的,即便是中纪委的也未必就管这事,他能做的,就是尽力做好手上的工作,为自己,为家人多落些利益,而且人相处久了,都会产生感情,其实包应力和黄蕊这类孩子,本质上也都不是坏孩子,可也只是现在,谁知在官场里再沁淫上一二十年又会变成什么东西。
要是换了以前和蔡梦琳的关系,费柴见黄蕊现在这样,怎么也得找蔡梦琳问问是怎么回事,可两人现在除工作外基本没什么私下往来,于是这些私话也就不方便问了。再说了,黄蕊的父亲把孩子托付给蔡梦琳关照,人家都不着急,听之任之,他一个外人又急个什么劲呢?
可有些事就是这么寸劲儿,费柴没去找蔡梦琳,蔡梦琳某天却突然打了个电话来问:“记得你以前说你专攻地质灾害,对建筑学也知道一些,能帮个忙吗?也算是公事。”
费柴自然不便拒绝,越好了时间,果然有人开车来接,司机是个矮壮的中年男人,车很好,虽然挂了个政府牌照,但明显是挂牌。费柴正要上车,黄蕊后面赶上来问:“费主任,是有人请客吗?能不能带我去?”
费柴笑道:“你再吃就成小猪儿啦。不过来吧,虽然没说是请吃饭呢,可是你蔡阿姨请我去帮点忙,你也不是外人。”
黄蕊一听说是蔡梦琳请,立刻变了脸说:“哦,那就不去了。”
矮壮司机陪着笑脸儿,还在一旁劝:“一起吧一起吧。”黄蕊也不搭理扭头拿饭盒去了。“
费柴见黄蕊就这么走了,对着那司机一笑说:“现在的小孩儿,个儿顶个儿的脾气大,我家的那丫头也够叛逆的。”
司机也不生气,还说:“现在孩子都这样儿,这些那都还是算有出息的。”
说罢请费柴上了车,费柴见那司机手指粗壮,小指及手掌下缘有着厚厚的一层硬茧,于是就笑着问:“师父这铁砂掌至少有练了十五六年了吧。”
那司机扭头一笑说:“哎哟,费主任练家子啊。”
费柴笑道:“也不是,以前一个同事,家传的铁臂神功,体型手臂都跟你差不多。”
司机笑着说:“哦,也是硬功。人练硬功不好,若不练到外功内敛的境界,功夫越深,对人越有害。我最近都开始练太极了,收收功,我可不想老了老了,被自己的一身功夫害死。”
费柴说:“我最近也觉得体力不及二十郎当岁的时候,有空了传我两手啊。”
司机说:“那还不好说,向你这样的大领导,我们平时巴结还巴结不上呢。”
费柴赶紧跟着客气说:“什么领导啊,机关混饭吃而已,敢问师父尊姓大名啊。”
司机说:“哦,贱姓邱,单名一个奇字。从小啊,喜欢舞刀弄枪的,可等长大了一看,这早不就是那时代了,多亏遇到了沈老板,才得了这么份工作,总算是能让我那小子上好学校啦,只可惜孩子又不争气,唉……不提了。”
费柴虽然只是第一次和邱奇见面,但见此人为人直爽,看上去是个值得交往的人,和他聊了几句,更觉得投机,于是就相互留了通信方式,相约有时间的时候一起练太极。
虽说是办事,可这时正是饭点儿,自然是先吃饭,到了酒楼,早有人也在楼下候着,看着颇为面熟,但没想起来是谁,不过邱奇成那人为老板,应该就是他口中的沈老板了。
沈老板对费柴十分的热情,虽然早知这种人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却也想不起自己的专业行当里能有那个方面能卡着沈老板的财路,让他如此的客气,细想想,最有可能的还是蔡梦琳的面子。可是两人走到现在这一步,自己在蔡梦琳面前究竟还能有多少面子呢?
如此一想,就想试一下,于是进了包房后,当着蔡梦琳的面左右看看就问沈老板:“嗯,沈老板,刚才那个邱师父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沈老板说:“哦,他一个司机,哪里上得了这种场面啊。”
费柴一看,果然,一共两桌人,不是大腹便便的老板,就是个个部门的头头脑脑,原来是个往来无白丁的场合啊。费柴笑了一下说:“可惜了,我和沈师傅聊的很投机,还准备跟他学学太极呢。”
沈老板偷眼看了蔡梦琳一眼,只见蔡梦琳笑着说:“副主任就是个好动的,怎么?最近不去健身房了?”
费柴笑道:“我这人学东西喜欢跟投缘的人学,换了教练不习惯。”说完,也没特别的要求非得邱奇来陪,可沈老板却找了个大家都不太注意的时候,打了一个电话,不多时,邱奇就上来了。
其实沈老板开始不让邱奇上桌,也不过是做个面子,毕竟邱奇外表其貌不扬,又从不饮酒,怕扫了其他人的兴致,可作为司机兼保镖,他和邱奇之间的关系只密切,其实远胜桌上的所有人。
上桌喝了几杯,又聊了些天,费柴才想起来,原来这个沈老板就是沈浩嘛,上次全家和蔡梦琳一起去龙溪吃烤羊见过的,当时正在争取什么‘燕归’工程,后来费柴闯进蔡梦琳办公室发飙,沈浩恰好也在,只是费柴当时没认出他来,也没把他当回事,但是费柴给他的印象却深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