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柴给杨阳学校上课那天正好是周末,所以下课后就问杨阳有无其他安排,若没有正好带她一起回家。杨阳虽然已经长成了窈窕少女,却很喜欢和父亲待在一起,再加上平时各忙各的,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所以就要和他一起回家。
出现门时,费柴看见杨阳以前的小男友唐栋自行车后座上搭了一个长头发的女生正避开门口的老师跑掉了,就笑着问:“怎么?被人撬墙角的?可惜了,这小子其实不错。”
杨阳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光顾着和杨阳说话,一不留神,前面路上拦了几个女生,忙一个急刹车,正想叱喝几句:好好的路不走,都拦在道路中央干什么?却又觉的这几个女生眼熟,人家又上来亲热地打招呼,有叫费叔叔的,也有叫费老师的,叽叽喳喳的,又脆又甜又腻。这下费柴认出来了,都是杨阳班上的同学,说是要搭车。
费柴看了杨阳一眼,杨阳脸上却没任何表情,于是就笑着说:“搭车可以啊,一是要顺路,二嘛,我后座最多只能上三个人。”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你推我搡,最后一股脑的挤上来四个,还咯咯咯的笑。
费柴摇摇头,好在这四个女生里没有胖女孩儿,总载重量也不算超标,不过等会开车的时候还是得小心着点交警。
才发动了车子,电话又来了,还好费柴戴着耳机,不用违规接听,而电话却是秦晓莹打来的,她在电话里笑着打趣道:“费叔叔,你带着我班上一群无知少女打算去哪里呀?”
费柴知道她在开玩笑,于是也开玩笑地说:“河南。能卖个好价钱。”
秦晓莹笑道:“你还真敢下手啊。”
费柴答道:“那送上门的财路,推出去才是傻瓜呢。”
秦晓莹笑了一阵,稍微正经了点说:“不和你开玩笑了,好久没见了,什么时候单独见见,喝喝酒啊。”
费柴听了心里一动,他和秦晓莹之间并没有真正的那种亲密关系,可是两人却总觉得两人其实又过,这可真实中奇妙的感觉啊,于是就答道:“可以可以,等我忙过了这段。”
秦晓莹说:“好吧,只希望你快点忙完。”
挂了电话,后座那帮女生可算是逮着了机会,叽叽喳喳的问起问题来没完没了,费柴看在她们都是杨阳的同学,又都是可爱少女的份儿上,也只是笑着应付。不过忙了一阵,总算是把这帮孩子一个个都送回家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总算是清净啦。”再看杨阳,似乎不那么高兴,只是低头一个劲儿地玩儿手机。于是就一路哄她开心,可效果似乎不怎么好。
回家吃完晚饭,大家各做各的事,费柴回书房继续他的研究,小米和尤倩在客厅抢电视看(其实主卧里也有电视,可尤倩就喜欢和儿子抢)杨阳也回自己房间了。
费柴才摊开图表,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就收到一条短信,居然是杨阳发的,她有语言障碍,所以短信成了她最直接最便捷的交流方式。
“爸,离那帮疯子远点儿。”
费柴有点不解,就回了一个问号。于是杨阳又发:“我那几个同学?”
费柴看了笑了一下,回道:“怎么管同学叫疯子啊,不好。”
这次杨阳足有五六分钟没动静,开始费柴以为这次交谈已经结束了,谁知五六分钟后杨阳还是发了一条信息来:“她们都是大叔控!”
费柴差点笑喷了,这个孩子啊,比尤倩盯的都紧。于是就回道:“好的,我离她们远点就是。”
杨阳这次立刻就发了一个笑脸回来,交谈圆满结束。
多亏有这么个温馨的家庭氛围,不然费柴真的要被压力压垮了。从各方面来的数据一天比一天让人担忧,为此省部两级也有专门的专家论断,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怕负责任还是水平问题,所有的论断都是模凌两可基本没什么倾向性,唯一有倾向性意见的是省地质学院秦中教授的小组,他们的意见很奇特,说目前的频繁地质运动是能量持续释放的结果,是好事,连续的释放将减缓地壳的压力,从而不至于发生剧烈的地质运动。他们的这个观点很受官方的推崇,因为现在的主题是和谐与发展嘛,要和谐要发展,首先要脚下的大地‘稳定’,不然怎么发展?投资商都不敢来。
虽说秦中小组的论点听起来颇有道理,可费柴还是非常的担心,毕竟地底下的事从来都不是直观和主管的,只能推测和预防。谁又能保证地质运动的能量会一直平稳的释放,而不会一下达到爆发的临界点?可另费柴欣慰的事,地质界的泰斗韦凡前辈最近已经病愈,并答应亲自再来南泉一趟,做实地考察,而且南泉地区四个城市的领导层,对地质灾害预警工作也很上心,在费柴看来,尽管地质情况趋于恶化,但是在人事方面却是朝好的方向发展的。然而事与愿违,后续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费柴的意料之外。
南泉地区地质灾害监测站的批复终于下来了,四城市的行政长官们决定为此举行一个隆重的挂牌仪式,而韦凡教授也将在这天抵达南泉。南泉市作为东道主,准备了红绸剪刀,就等着吉时一到,剪彩鼓掌了。可韦凡教授的班机误点,到达时间拖延到了下午,大家也不好都等他一个人,于是就按时剪了彩,大家中午吃喝一顿,以示庆祝。
费柴不在乎什么剪彩不剪彩,他现在只想和韦凡前辈早些见面,好请教些问题,并希望他能支持自己论点,可好容易熬到下午又得到消息说韦凡前辈被省地质厅强留了做讲座,要第二天才能来了,不由得骂道:好事多磨!好在当晚和韦凡前辈通了电话,老爷子看来精神很好,夫人阮丹也有陪同,这才稍稍的安心。
第二天费柴起的很早,因为韦凡前辈答应了一大早无论如何都会赶过来,就算这样,费柴还是专门打了一个电话询问,得知他们一行人已经出发了。
余下的几个小时里,费柴坐立不安,什么都干不下去,简直就是一分一秒的在熬时间,每一次外面有车进院子,他都会以为是韦凡前辈到了,可每一次都是失望。不过失望的次数再多也不打紧,因为韦凡前辈终究是要到来的。
不过人世间的事真的有阴错阳差一说,费柴一大早就盼着能早一点见到韦凡前辈,可盼着盼着,韦凡不见影子,却先把自己独自给盼疼了,于是急匆匆的去厕所,等他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韦凡教授的车已经进了院子。
费柴才从厕所出来,就听见黄蕊在喊:“费局,韦老来啦。”
费柴慌忙洗了手下楼,只见院子里已经围了一圈人,心喊了一声:“哎呀,晚了。”忙迎上去,分开人群,却发现大家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对劲,但当下也没顾得上,而是兴奋地喊了一声:前辈,可把您盼来了。
此言一出,回答的却是一片沉寂。汽车开着后门,韦凡前辈坐在车后座上,怀里抱着公文包,双目闭合着,面带微微的笑意,显得无比的端庄慈祥。
“怎么回事?”费柴隐隐的感到了一丝不祥。
一个与韦凡相仿的老妇人,应该就是韦凡的夫人阮丹了,她的手刚从丈夫的脸颊上缓缓的拿下来,看见费柴俯下身正往车里看,居然还对他微笑了一下,然后语气悲凉地说:“你就是费局长吧,常听韦凡提起你,近些年他提及名字最多的人就是你。”
“不~”费柴低吼了一声,忙伸手去探韦凡的鼻息,没有!又去探他的颈部脉搏,也没有!再摸他的手腕,已经冰凉了……
“快!叫救护车!”费柴回头大声喊着,阮丹却依旧在一旁风轻云淡地说:“快到南泉时,他说他累了,想闭一会眼睛……”
费柴的右拳狠狠地捶在自己的左掌上,顿时觉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半边。
虽然后来把韦凡送到了医院,但是医生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一件了——开死亡证明,整件事情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韦凡的心愿也算是有所达成,他曾经说过,我不愿意像普通人一样死在床上,作为一个搞地质的,我应该死在路上。他做到了。
因为殡葬的有关规定,韦凡的遗体不能运回北京,只能就地火化,也就是说,韦凡的遗孀阮丹是陪着丈夫出来,却只能带着丈夫的骨灰回去了,也算人生的一种悲剧。不过这个老妇人十分的坚强,她对费柴说:“我嫁给他时,并不知道作为一个地质工作者的妻子将会承受什么,不过后来几十年我渐渐觉悟了,所以你不用内疚,更不用为我担心。”
在费柴的操持下,韦凡前辈的后事就在南泉办了,他的儿子也来到南泉,丧事办完后就陪着母亲回去了,费柴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于是也就陪他们一起回北京去了,算是出差。
关于韦凡的死,有些人觉得晦气,毕竟他是死在联合观测站挂牌的第二天,可是没人敢在费柴的面前表现出来,因为那几天他的脸色阴沉的吓人,从来没人看到过他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