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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文坛撷英(2)

  2010年,何光岳又出版了洋洋250万字四大册的《何光岳诗文集》,他原来每出一种新著作,照例都题送给我。这次收到他的书以后,开始没怎么认真看,随便翻了翻,我就被他的鸿篇巨制,存史之富,之杂,感到惊讶。这是史学、姓史学之外的杂项,分13章,即诗章、联章、记章、序章、姓氏章、史论章、戏章、三湘人事章、已事章、墙报信词章、赠诗联文章、交友章、评论章。单看章名,就知道他除了史学主业外,其实还是个杂家。我看过他的80多本日记,也留下强烈的印象。他像一个巨大海绵体,对生活周围接触的一切知识,信息,不分巨细,不论雅俗,不管有用无用,他都照收不误,记在日记里,印在他的脑海里。在日记里,我居然发现,哪个乡下母猪生下五条腿的小猪,哪里狗子上墙,何处地沉开裂,何日天出异象……他吸收知识信息,不是为了当时有用,而纯粹是好奇,探索,碰到一定时间点,一齐爆炸,这就形成了他的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预言,预测。

  2009年冬,他又放言:15年内,英国将分裂出苏格兰地、北爱尔兰、威尔士、马尔维纳斯群岛。又,印度不敢打中国,一打便分裂。首先是西部出现锡克斯坦,东北部出现阿萨姆,南部出现泰米尔。又,加拿大10年内,在东北部讲法语的地区,将会出现魁北克国……读者诸君,不妨记住何夫子这三条新的预言,是耶,非耶,八至十三年内便可见分晓。

  在再版之时,补充一点何光岳的逸闻趣事,一笑。

  是为序。

  作者2011年秋

  痛的遗憾

  (《明朝的痛》自序)

  正当西方人还在黑暗的中世纪中挣扎,饱受教会的禁锢,欺诈和宗教所滥刑鞭笞的时候,在东方古老文明的中国,经历一场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后,以汉人为主体的华夏族建立的大明朝,取代少数蒙古人统治奴役多数人的大元帝国。大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北伐蒙元时,提出的“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口号,应该是这个新王朝的立国宗旨。大明朝完全有可能“殷鉴千古,成周未来”,效法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创建又一个汉唐盛世,大宋繁华。

  然而,出身“江左布衣”的朱元璋,虽有火中取栗的勇气,万马军中夺魁的魄力,但毕竟是半个农民半个和尚的材料,所喝墨水儿太少。他用乡下人的观念、风格来治理偌大一个泱泱大国,显然力不从心。晚年的朱元璋偏执,猜忌,把跟随他一起浴血奋战打江山的开国功臣一个个“清除”掉了。他的自断其臂,造成继位的长孙皇帝允炆再也无能人辅佐,燕王靖难,叔篡侄位,上下颠倒,给大明朝带来永远的痛,也带来永远的遗憾!

  中国从有据可考的三皇五帝时代开始,也就是五六千年的古老文明开始,自神农氏到清末的末代皇帝溥仪、洪宪皇帝袁世凯,总共有过1499个皇帝,大小不等地统治整个中国或某一局部。按韩愈《迎佛骨表》载,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是帝尧,在位98年,活到118岁。在位时间最短的,恐怕就要算明朝的光宗朱常洛了,登极只做了一个月皇帝就在皇宫西苑乘船玩耍落水,受惊吓病死了。

  一千几百个皇帝,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等少数皇帝,或开疆拓土奠定华夏格局,或兴文吏治带来短期的繁华盛世,在历史上留下光彩的华章,令后人回味谈论。但总体而言,多数皇帝平庸,荒淫享乐,他们如流星,如过眼烟云,以至历史轻轻抹去了他们,后人连他们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明朝有个作家叫张岱,他于崇祯二年(1629年)去曲阜拜谒孔庙,记录了能预示朝代兴衰的孔子手植桧的事:“桧历周、秦、汉、晋几千年,至晋怀帝永嘉三年而枯。枯三百有九年,子孙守之不毁,至隋恭帝义宁元年复生。生五十一年,至唐高宗乾封三年再枯。枯三百七十有四年,至宋仁宗康定元年再荣。至金宣宗贞祐三年罹于兵火,枝叶俱焚,仅存其干,高二丈有奇。后八十一年,元世祖三十一年再发。至洪武二十二年已巳,发数枝蓊郁。后十年又落。摩其干滑泽坚润,纹皆左纽,扣之作金石声。孔氏子孙恒视其荣枯以占世运焉。”

  这也许只是一种巧合,孔圣人自然比那些毫无作为的帝王名气大得多,两千多年盛名不衰,但他老人家栽种的一棵桧柏,就能感知世事盛衰,朝代兴亡并通过桧的荣枯表现出来,毕竟太玄了。

  朝代兴替,为改朝换代发生的战争,给庶民百姓带来罄竹难书的苦难。单是元末明初的农民起义,朝廷镇压,战死、饿死、迫害死的人口达当时的总人口的三分之一,真是尸横遍野。从严格意义上说,封建皇权,为皇权的争斗不是好东西。孔子谆谆劝导皇帝要施仁政,如唐太宗李世民听了孔圣人的话,虽然杀了他两个兄弟而取得皇位,但他开创贞观盛世,为百姓做过不少好事。他发展生产,赈济灾民,蝗虫为害,他恨得自己吃了个蝗虫。

  像李世民这样的开明英主毕竟不多,多数是荒淫无度,残暴贪婪,生杀予夺,干尽了坏事,完全异化成了暴君、昏君、淫君、乱君、懦君五种。如商纣王、后赵太祖、刘宋后废帝、隋炀帝、安禄山、史思明、金海陵王等,被叫做暴君;秦二世、东汉灵帝、唐僖宗、宋高宗、元顺帝、明神宗、明熹宗、被叫为昏君;刘宋前废帝、陈后主、北齐文宣帝、后梁太祖、明武宗、明世宗等,被称为淫君;周幽王、南齐东昏侯、陈后主、唐懿宗、南汉南越王、辽天祚帝、南明恭宗、清末帝是为乱君;汉惠帝、蜀汉后主、晋惠帝、南宋理宗、南宋度宗、明崇祯等,是为懦君。毛泽东赋诗说:“惜秦王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鵰……”在他眼里,没几个看得上眼的。明清以来,更是一代不如一代。

  明代的皇帝,自焚的有之(建文帝),当俘虏的有之(英宗朱祁镇),跟女人鬼混不理朝政的有之(正德皇帝),鹰鹫猜忌躲在幕后操纵的有之(嘉靖皇帝),爱恨情仇跟大臣斗法30年不上朝者有之(神宗),成天敲敲钉钉干木工活,拆了殿宇又自己建,建了又拆的木匠皇帝有之(熹宗朱由校),最后来一个歪脖子树上上吊(可怜的崇祯),明朝统共16个皇帝,除了太祖、成祖、景帝、隆庆皇帝有所作为,其余就不好说了。大明朝就因为没有出现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叱咤风云的明君英主,坐失了中国独步世界民族之林的大好时机,以至满清入关,闭关自守,几百年时间,中国大大落后于西方。抚今思昔,痛到深处,也就成了怅怅的遗憾……

  天地悠悠

  (《大世纪箴言》序)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这是坎坷一生,遭“文狱”之灾,又多次被贬的苏东坡,在喝得酩酊大醉后向苍天发出的诘问。

  问天问地,乃是人之常情。特别是每个人在孩提时候,总喜欢向大人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疑问。记得在总角之年,每当月白风清的仲夏夜,躺在晒谷坪的竹凉床上,望着蔚蓝邈远的夜空银盘似的月婆,不停地眨着眼睛的星星,我就要向无事不通的阿公提问道:头顶上的天有多高?星星有好多?月亮上砍酸巴树的公公有了多少岁?公公的公公的公公……是谁?他是怎么来到世上的?我们过的日子是怎么开头的?有没有“完了”的一天?

  当然,百事通的公公被问住了。

  不仅公公被问住了。就是两千多年前学富五车的屈原老夫子遭到放逐,忧心愁悴彷徨山泽陵陆之时,他也被一些深奥莫测,神秘难解只有“天晓得”的问题折磨着。他愤而写出380余行的《天问》,向老天爷一连提出了170多个问题: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蒙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

  屈老夫子提出的问题,其实就是总角少年最喜欢向大人们提出的问题:无非混沌初开是怎么回事?天宇怎么形成?日月星辰、四方风土、人文、地理,神话传说等等,等等。可见这些“天晓得”的最基本的问题,已经折磨了人类几千年,也许还要继续折磨下去。

  在未有笔写纸载的文字、书籍的史前期,人类对未知世界的探索口口相传,久而久之,这些口头传说,演变成了现实和幻想参差糅杂,令后人分不出真假的神话故事。两千多年前,古希腊诗人荷马根据口头传说写出了著名的《荷马史诗》,相当长时间人们只把《伊里亚特》《奥德赛》当作神话。直到上个世纪20年代,一个7岁听过“特洛伊战争”就梦想成为考古学家的德国人谢里曼,终于在土耳其西海岸挖掘出了特洛伊城,使荷马史诗中的神话变为了真实可信的历史。考古学、天文学、人类学和古已有之的宇宙学说缩短了时空的距离,使总角少年和屈老夫子提出的那些只有“天晓得”的疑问,渐渐露出了端倪……

  如今,包括《圣经》和我国神话传说中遭“天遣”的大洪水、人类在第一次大劫难中由“诺亚方舟”、鲧禹治水、葫芦兄妹得救的神话传说,似乎都得到了某些科学考察的实证。

  古往今来,有更多的科学家、星相家、预言家和未来学派的人物把目光投向人类的未来。天地悠悠,无始无终,往复循回……难道天地就真正无始无终,宇宙和微观世界就永无极限吗?地球上的大海永远蔚蓝,山川永远翠绿,人类永远可以高枕无忧,大可不必“杞人忧天”吗?

  有限和无限是相对的。

  根据现代宇宙学说,关于宇宙的起源,有星云大爆炸一说。按照这一学说:宇宙既然有起源,它就有了始;当第二次星云大爆炸发生时,现有的宇宙毁灭了,形成了新宇宙,现有的宇宙也就“寿终正寝”。如此看来,宇宙、地球、太阳、月亮及所有恒星、行星都是有生有灭的了。星云大爆炸尽管有人类头脑想象不出的“超力”,这种“超力”向四面八方膨胀(有一种理论认为至今宇宙仍在膨胀)、爆炸而形成宇宙,但这种“超力”在向四面八方拓展──拓展到亿万光年的远处(边界),这种“力”总要消失,不可能不耗尽;在耗尽之处不就成了边界?这样,宇宙也就是有限的了。在“力”所不达的宇宙边界之外的空间,人类还没有形成“概念”,还没有指定称谓的名词。

  凡是有了名词,有了概念,它就是有限的了……

  当然,这都是“聊发少年狂”般的提问和思索。其实大可不必想得那么远去操心什么宇宙、恒星、行星的生死寂灭;眼下一个生死悠关的地球环境,人类文明的兴毁,就已经摆到了人们的面前!

  1300余年前,少年得志,24岁中进士,比如今的年轻教授、六七品官威风得多的陈子昂,38岁就弃官而去。有次登蓟北楼览古伤今,泫然涕泪歌道: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他的千古绝唱,似乎抒发了人类共有的悲怆和无奈,失落和迷惘……

  凤凰台上凤凰游,

  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

  晋代衣冠成古丘……

  鉴古观今,我们不能不对人猿揖别后真正统治地球还不过“弹指一挥间”,就把地球弄得百孔千疮,一塌糊涂的人类和人类文明,进行必要的反思,考察和如达摩面壁十年的沉思……

  是为序。

  人味(序)

  有一句老话:文学是人学。作为文学正宗的小说,要写人,写人要写出人味,这本是应有之义。然而,由于文艺思潮的忽左忽右,文学理论、文学流派的层出不穷,小说要能真正写出“人味”,其实还是很难。我们这一代作家经历过“高大全”,“三突出”的样板戏、文忽悠,接着是伤痕、暴露文学的惨烈“呻吟”,又被西方现代派、意识流狠狠涮了一把。在我们的笔下,人要么成了概念的象征符号,失去血性的木乃伊;要么成了灵魂残缺的“老残”、“愤青”。“30年30本书”优秀读物评选中,入围的长篇小说仅有陈忠实的《白鹿原》,钱钟书几乎算得上“出土文物” 的《围城》,其它则多为外国译著。这一评选结果虽然引发争议,但也确乎折射出小说的硬伤。

  三十年,三代人,也出现了三拨迥然不同的作家。如今网络写手郭敬明写言情小说娱乐消遣轰击读者,而一跃居于作家版税富豪榜首的时候,谁还记得,30年前刘心武因《爱情的位置》立马震惊文坛,连老作家严文井也不禁喟然感叹:“爱情总算又有位置了!”到了写人而不能写爱情的窘境,那小说还有点人味吗?

  徐辉的长篇处女作《苏醒》,是写人而且是写人的爱情的,与郭敬明一流的所谓言情小说又有些不同。这部长篇小说未出版之前我就读过两遍,初稿有30多万字,修改压缩后还剩下20几万字。徐辉的《苏醒》,写爱情而不停留在娱乐消遣,通过现代城市青年男女纠结不清的爱情,他试图去解剖当今社会金钱、市场、生存、竞争高压下的普通都市青年的人生百态,情与性的张扬,进而探求爱情的真谛,做人的况味。徐辉写的是他身边熟悉的,同在“80后”参加工作,或从农村来城市打拼的哥们兄弟。我怀疑小说的主人公海子、文新,有他自己和我与他都极熟悉的另一位年轻朋友的影子。大学毕业酷爱文学的海子,分配到一家国营大厂,由车间工人而到厂报编章,他是个有理想有奋斗目标的青年,爱情追求完美却又纷繁复杂,一波三折。大学初恋情人因“就业”而劳燕分飞,在厂里爱上“官家”的女儿诗纯,想助自己一臂之力,诗纯却又在情与性的矛盾纠葛中弄得寻死觅活“吃了老鼠药”。可叹的是海子恋爱也像他工作一样循规蹈矩,总是计划周密,为了得到与诗纯的初吻,他设计了三步走的方案……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命里注定他热恋追求的女孩,不是吃老鼠药,就是跳湖自尽,不是逃婚,就是出卖肉体。在执着而滑稽得近乎闹剧的爱情迷局中,错综复杂,波谲云诡地编织出长篇小说的主线。

  海子从小靠P股长大的同乡好友文新,是一位从农村来城里打工讨生活的边缘人,城市漂泊者。他也热爱文学,钟情于写作,但是生存的压力,使他不得不放下爱好,为在城市立足打拼。不灭的斗志,三十郎当仍孓然一身。大男找剩女,他的爱情变得极为浮躁而现实。“他女朋友一年谈上好几个,就是没有一个能带回家过年的”,他终日骑着除了铃当不响处处都响的破单车,忙于找工作,找钱,找老婆。最后终于买了房,找到一个可心的“雌人儿”,竟又煮熟的鸭子飞了——老婆跟人家跑了。海子还有一位同室的光棍哥们萧乐,与理智型的、现实型的哥们爱情“高手”形成强烈反差:萧乐因被一时髦女孩玩弄过一次,而对神圣的爱情彻底失望,变得玩世不恭,由被女孩玩弄到肆无忌惮玩弄女孩,变异报复。社会地位、生存压力和爱情理念各不相同的三个光棍哥们,“锵锵三人行”,与他们对应的爱情的另一半,“铿锵玫瑰”中的官家女、小姐、打工女、被拐卖的良家碧玉、按摸女等等,要么爱得死去活来,要么作钱色交易,有时迷失自我,有时失意彷徨,在轰轰烈烈中碰撞出现代都市情与爱、灵与肉的瑰丽火花。这既是市井众生相,又是生活风情画,小说里的故事就发生在你身边,耳濡目染,没有粉饰,也无丑化,活脱脱的饮食男女,一个个都有“人味”。

  青年作家徐辉本身就充满“人味儿”,有人味的作家才能写出有人味的作品。他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对文学的爱好与追求,可说十年如一日。在搞好本职工作的同时,笔耕不辍,十余年来在全国各地大报名刊发表过不少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有的还在省市一级获奖。他是个多面手,有了文字的磨练,生活的积累,方把精力集中到长篇小说创作上。作家写作有一鸣惊人者,也有步步为营后发制胜者,他也许属于后者吧。纵然有了相当写作经验,但他写这部长篇处女作《苏醒》,一点也不敢马虎。从给我看的初稿到最后定稿,经过了几年时间,大大小小的修改十数次。大有曹雪芹写《红楼梦》,披阅十年,诗人为推敲一个字,拈断十根须的劲头,这也许就是《苏醒》写得有人味儿值得一读的缘由吧!

  在《苏醒》即将面世时,徐辉要我写序。我再读《苏醒》,意犹未尽。乘兴胡侃,聊以为序。

  2009-1-4于书斋

  深美神秀撰新词

  ——评《蔡世平词选》

  岳阳文坛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文学独步,取得了在湖南乃至全国文艺界的一席之地,涌现出一批小说家,在全国性报刊杂志和出版社发表出版了不少好作品。九十年代,岳阳的戏剧、美术,再一次引起全国文艺界的侧目。殊料,到21世纪初,岳阳文艺界再一次暴出冷门,出了一个蔡世平,以撰写新词,或者如评论界说的“蔡词”,又在全国词坛独领风骚。足以说明岳阳文艺界人才辈出,后继有人。

  我认识蔡世平是在十多年前。省作协组织湖南作家、主编六七人,去大西北采风组稿,到达兰州,接待我们的是兰州军区政治部写作组组长、湖南籍老作家、长篇小说《武陵山下》作者张行。张行生怕怠慢了故乡来的同行,请政治部宣传处处长蔡世平全程陪同。一见面,蔡世平说他是湘阴人,认识我,在家乡读书时听过我到县里讲文学课。到部队以后,他仍热爱写作,与人合作出版了一本介绍大西北风情的精美画册。两年后转业来到岳阳工作,十余年辗转在宣传部门,谁知他不改爱好文学创作的初衷,当他今年以高票当选市文联主席的时候,他已经在全国文坛立定了新锐词人的地位。所谓十年磨一剑,他是十年磨砺出新词锋。

  2006年12月26日,在北京召开了“蔡世平当代旧体词研讨会”,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王兆鹏,在长篇评论中说,蔡世平的新词是“词体复活的‘标本’”。因为通过《蔡世平词选》(中国青年出版社2006年版),“应该说为今后词的创作开辟了一个新的方向,建立起一种新的审美范式,提供了一个词体复活的成功样本,展现出词体艺术发展的乐观前景”。

  蔡世平在词体上的开拓,创新,竟然让“冬眠”了近说半个多世纪,远说数百上千年的旧体词获得了新的生机,足可说功莫大蔫!

  蔡世平的新词独树一帜,独领风骚,绝不是空穴来风,也非溢美之词。他积淀了丰富的部队生活,又对少年时故乡的农村深怀眷恋之情,更重要的是他用缜密的心思观察生活,锤炼生活,从中撷取新词的生活化,日常化,而又高于生活的形象、生动的语言。“昨晚蛙声染草塘,月影又敲窗。”(《燕归梁·乡思》),生活化的语言,却从平淡中见奇崛。《贺新郎·寻父辞》:“天平应在天心处。又为何,阳光只进那边门户。总举呆头伸泪眼,多少邻童笑语。真羡慕,娇儿宠父。都说茅根连地府,是俺爸,应感儿的哭。心缺了,谁来补。”朴实无华的语言,“嘶裂凄凉”,重重撞击着读者的心灵,展现出都市华灯下弱者的生存状态,有如汉乐府中的《病妇吟》,感人至深。

  当然,蔡世平的词,更多是写欢乐,轻快的美好生活。“叫句老师唇没动,改呼宝贝口难张。慌忙粉面映羞郎。”曾经是师生的恋人的初次“相亲”,写得极为传神,跃然纸上。还有如《青玉案·兵婚》、《念奴娇·故乡行》,写新疆兵营里兵哥新婚的喜庆热闹;写回到久别故乡,既有对“浩劫年年,河山泪滴,遍体鳞伤血”往事的感叹,又发出“沧桑如许,湘江又透新月”的感怀,“新月”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提升了词的意境。

  近代大学者、文学和美学评论家王国维在影响深远的《人间词话》中说:“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

  蔡世平深谙此道。他生于农村,成长于军营,复归城市,十几年的军营生活,美丽而艰苦的大西北的军营的磨砺,不仅开濶了他的视野,还提升了他对人世沧桑的深刻理解和独到的剖析与思索。在《词选》出版的前一年,他出版了《大漠兵谣》的散文集,在自序中题了《生查子·月满戌楼》一词:“叶落响秋声,行也西风客。才送洞庭星,又赶昆仑月。明月满戌楼,兵老乡思切。似见故人来,对看天山雪。”如果蔡世平没有从农村到军营,复归城市的多姿多彩的生活积累,他的新词不可能有王国维所说的境界。“乡里汉,城中久住,亲昵还是泥巴。”(《汉宫春·南园》);“且将汗水湿泥巴,岁月便开花。”(《朝中措·地娘吐气》);“短梦耕泥夜夜勤,晴播莺声,雨播虫声。眸田总种一园春,行也茵茵,坐也茵茵。”(《一剪梅·短梦耕泥》),蔡世平词扑面而来的泥土气息,与戌楼刁斗、金戈铁马相映而成独步新词坛的高格。

  “殷勤问我楼兰客:咫尺总天涯?夜来只待,塞风放梦,湘水翻花。”(《秋波媚·望城思绪》);“寸寸相思涉水来,枕上波澜冷。”(《卜算子·静夜思》);“唤得南疆千犬吠,洗我柔肠。”(《浪淘沙·月影浮霜》),蔡世平词的此种境界,足可与纳兰性德的《如梦令》之“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捣碎”相比美。而“古意千年,泪也捂成酒。声声苦。醉肠醉腑,一夜河山瘦。”(《点张唇·南疆犬吠》);“天上星高几个,水中几个星低。麻蛙几个拥荷衣。声声衔月色,夜夜惹乡思。”(《临江仙·荷塘》);“土屋柴炊锅煮泪,真味,民间烟火最熏心。”(《定风波·落卷坡居住记》),蔡世平这些似不经意间从生活中撷取的词句,却句句是神来之笔。足可与温庭筠、南唐李后主的佳句比肩。张惠言《词选序》中说:“唐之词人,温庭筠最高,其言深美闳约。”王国维有不同看法,他的评价是:“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已(应物)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李后主的“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这样的名词名句,一千多年过去了,如今还活在人们的记忆中。

  我把张惠言评温词之“深美”,王国维评李后主词之“神秀”,合起来称之为“深美神秀撰新词”,来评价蔡世平词选,并非蔡词就已经达到或超越五代、宋词家的水准。蔡世平的词创作,并未一蹴而就,他还处在继续开拓、创新的“时态”。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新诗有过辉煌,涌现过郭沫若、徐志摩、艾青等很有影响的诗人。然而新诗发展到20世纪晚期的朦胧诗时期,昙花一现,成强弩之末,日益式微。正于盛极一时的唐诗,也有卑下的时候,最终被五代、宋词家取代。在新诗不大景气的时候,由蔡世平独举起新词的大旗,如果能开辟出一块词的新天地,对于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文坛艺苑,何尝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大好事。

  2007-9-15于书斋

  晨光下的天街楼影

  刚来岳阳工作,那时还很年轻,20来岁。周末,迫不及待地来到岳阳楼公园,登临中学课本里就读过的范仲淹文采四溢写景抒情的江南第一名楼——岳阳楼。

  那时的岳阳楼公园小小的,就一座主楼,两个配亭:仙梅亭和三醉亭。进门有长长的葡萄架、水池,通向石阶上的古城墙。城墙下一栋两层楼房,设有茶室和办公室。这几乎就是名扬天下的岳阳楼的全部。第一次登上岳阳楼三层最高处的游廊,迎着落日的余辉,遥望烟波浩淼的洞庭湖,确有“披巾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之感!

  当年的岳阳楼,有个管理所,所长是大名鼎鼎的陈赓大将的胞弟陈忆吾。陈所长瘦瘦的,蓄着小胡子,听说他年轻时搞地下工作当过教书先生,建国时,县政府要他当文教科长,他不愿去,发愿要修复管理好岳阳楼。我对陈老头非常崇拜,因我在地区文化部门工作,常来常往,一来二去,我与他竟成忘年之交。星期天,我常到陈老家嘬饭,他家就住在“北通巫峡”门外的矮小平房里,家里就老两口。有时在三醉亭,喝一盅小酒,我把他当作“活辞典”,请教一些岳阳楼古往今来的逸闻趣事。他说起建国时岳阳楼破破烂烂,城墙根到处是残砖破瓦,主楼也历经战火,在风雨中飘摇。为了修复岳阳楼,他一次次上北京,找胞兄大将军的一些老部下,曾经找到王震那儿,要到军车和建筑材料。城墙和主楼修复了,但主楼檐口的牌匾“岳阳楼”三字,还是民国时期湖南省省长何健所题,为让修复的岳阳楼“焕然一新”,他特地再次上北京,通过胞兄的旧属和嫂子傅涯,找到时任政务院副总理、全国文联主席、中国科学院院长的郭沫若,请郭老写了“岳阳楼”三字,制成金字匾额,换下何健的旧匾。在那个时代,郭沫若被认为是天下第一才子、书法家,他的墨宝当然能使千古名楼增辉了。

  陈所长拿出珍藏的郭沫若的亲笔信和“墨宝”,向我炫视,他那地下工作打磨出的瘦削脸上,灿烂出自豪的皱折。他还说过这样一个典故,岳阳楼流传下来一块旧匾额,那还是滕子京重修前的遗物,横额就两个谁也不认识的字。说是“二虫”,但“二”字两横一样长不能读成“二”,那个“虫”字上多了一撇,也不能读为“虫”。

  这旧额挂在岳阳楼上多少年,没人能识,当然也就没人能添上横额两边的对联了。到唐肃宗至德年间,那个在长安城里曾要唐玄宗的大红人高力士脱靴的诗仙李白,经永王璘之乱,坐过牢,流放途中来到岳阳,登上岳阳楼。诗仙毕竟非比凡人,他识破了那谁也认不出的横额,不过是耍了点小聪明,将繁体“風”、“月”二字的边框拿掉了,遂提笔写下“水天一色,风月无边”的对联。

  李白的这幅对联,在岳阳楼悬挂了一千多年。

  诗仙敌不过200多年后出生的政治家兼文学家双重身份的范仲淹,他那篇千古传颂的《岳阳楼记》,那“忧乐”二字,就足以让无数风月诗篇相形逊色。到今天,分不清究竟是楼以文传,还是文以楼名。反正不仅是中国的孩子,包括日本、韩国、东南亚华语圈各国的孩子,读书的课本里,就都有范氏的《岳阳楼记》。胡耀邦总书记生前来到岳阳,县委书记陪他登岳阳楼,他要这位下属官员背诵《岳阳楼记》。

  此公结结巴巴吟了几句就卡壳,胡耀邦南风倒背地诵过以后,语重心长地告诫:一任地方官,范公的“忧乐”二字,切切要长记在心头啊!此后,岳阳的官员一茬接一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许都成了共识吧。从岳阳楼、岳阳市近20多年的巨大变化,完全可以说明这一点。岳阳的飞速发展,始于改革开放,始于储波时代那一任地方官。20世纪八十年代后,岳阳楼有过一次百废俱兴的“落架重修”,更有过“文人墨客多会于此”的盛况。

  数一数,全国当代著名的文艺家丁玲、曹禺、王蒙、白杨、杨沫、姚雪垠、蒋兆和、刘绍棠、蒋子龙……可以列出一长串,一长串名字,他们趋之若鹜来到岳阳,登临岳阳楼。当年我在文联负责,出面陪同名家参观访问。市领导有意请丁玲写一篇《新岳阳楼记》,我兼刊物主编,我跟丁玲转达了此意,丁玲笑着说,再过一千年,大概也无人敢再写岳阳楼记。这就是李白所发“眼前有景道不得,崔灏有诗在上头”的感慨吧!

  有千百年来贤人长者的推崇,作为文化人的我,《岳阳楼记》当然早就能背诵了。然而岳阳楼新景区在最近一年落成以后,我多次登临,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感慨,多了几分沉思与疑惑:范公的一篇雄文,写景抒怀,提练出“忧乐”胸襟,包容了中国的儒家文化乃至国际的人文、人道精髓,无与伦比。我不懂的是,范仲淹之文,“予观乎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他的岳阳楼记,通篇浓墨重彩写的是洞庭湖的朝晖夕阴,气象万千;霪雨霏霏,连月不开;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他怎么就不把生花妙笔写写岳阳楼、岳阳城?

  有一种解释是,范仲淹根本没到过岳阳,就凭朋友滕子京找人绘制的一幅“洞庭晚秋图”;另有一种猜测是,当年的岳阳城,虽经“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但宋代的岳阳城,不过是一弹丸之地,并不像洞庭一湖,气象万千。范公也只好那样写了。

  我想范公若活在今天,登临岳阳楼,他笔下“巴陵胜状”,绝非洞庭一湖了。站在岳阳楼上换个角度,反向一看,在晨光下,万朵朝晖映衬下的岳阳新城,弥漫着南湖紫气,芭蕉雾霭,恍如一条条天街。宽广的岳阳大道,高楼摩天,卧波的洞庭大桥,如虹贯地,南湖广场如五彩莲花,高架立交桥似九龙盘蜷。收回目光俯视楼下,新景区的汴河街,古色古香的双公祠,偃月堤旁的古城堡,无一不令人心旷神怡,喜洋洋者矣!

  可惜范仲淹不能复活,丁玲之辈生前也不敢再写“新岳阳楼记”。但晨光下的岳阳楼新景,岳阳城的天街楼影,鲜活地存在那儿,还将日新月异地变幻下去。文章千古事,悠悠寸心知。岳阳的滕子京们和庶民百姓,描画出了新的岳阳楼、岳阳城,没有人敢挑战范仲淹写出《新岳阳楼记》,吾等平庸之辈,就只好写写岳阳楼漫步了。

  眼前风物皆文章

  我出生在湘中一个封闭、荒古的小山村,山村是那么狭小,而天上的云,象一只断线的风筝,似一艘梦幻的游艇,把我带到遥远的未知的世界。我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飘过的流云、高飞的大雁,多么希望自己能象云朵象鸟儿,飞到山外去看看世界。最大的野心是能当一名小学老师。可是,最狂妄最野心勃勃也连做梦都没想过今后要著书立说,当一名作家。

  初中毕业我考上不花钱的湘潭师范,小小年纪只身来到离家两百多里的湘潭,我 真像飞出了笼子的小鸟,跳出了井底的青蛙,一切的一切,对于我这个农家孩子都是多么新鲜,美好,剌激啊!古色古香的文庙校园,有雕花髹漆的木窗、木栏槛的二层楼图书馆、阅览室,有岸柳婆娑的池塘、绿茵茵的大操场……我读初中除了语、数成绩好,还是学校美术“尖子”,到师范我是湘潭市青年美术小组发起人之一。后来改变我一生的,是第二学期全校举行的作文比赛,作文题是《湘潭师范的一天》,我莫名其妙竟取得了全校三个年级中的第一名。作文张贴在公告栏里,奖了几本鲁迅著作和10元钱,我成了“作文明星”。其实我原来对作文毫无兴趣,兴趣全在美术上——自从获了那次奖,我的爱好转到文学上了,课余时间和星期日,都泡在图书馆、阅览室,我在那里读完了所有馆藏的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和雨果等文学巨匠的翻译作品。

  这篇歪打正着改变我一生命运的作文,后来我细细一想,并非我有什么写作的才华和天赋,恰恰相反,在文学上我是个愚钝的苦行僧。那篇作文之所以出人头地,“金榜题名”,也许因为“乡里伢子进了城,两眼看不赢”,我对母校有一种新鲜活泼的感觉,有灵感勃发的情怀;而那些高年级同学,城里伢子,看多了,平淡了,反而不识庐山真面貌,缺少灵气罢了!

  无论是命题作文,还是搞文学创作,都要多看——用朝霞般鲜亮奇谲的眼光去观察周围的生活和风物,才能写出好文章。古人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读书固然重要,但是,如果光读书、读死书,没有丰富的生活阅历和对周围事物细致的观察,别说搞不了创作,当不了作家,就是要完成老师布置的一篇作文,你也会像挤牙膏,力不从心,江郎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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