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杜海的脑袋碰在一辆马车的车厢壁上,立刻碰了个眼冒金星。那人随手将杜海塞进马车,拿起旁边的一条绳索手脚麻利的把他捆了个结实。绸衫男进入车厢,精瘦汉子退到车厢外,手中马鞭一扬,马儿拉着马车狂奔起来。
杜海又惊又怒,自己怎么这么衰?自打穿越,一件顺心的事儿也没有!那绸衫男面对杜海而坐,一双眼睛直视他。杜海跟他目光相接,只觉对方眼神深邃无比,如一泓秋水。
那人连珠炮似的发问“你是受谁指使?是不是西太后?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上我的?”
“我他妈跟着你干什么?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吧?”
那绸衫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难道是我多疑了?可是为什么你会说出平等和人权这两个词?难道不是在嘲讽我?”
杜海嘴角一翘:“这都算嘲讽?你得有多敏感?难道这两个词只有你说得,我就说不得?”
绸衫男子一怔,随即洒然道:“说的是呢,这两个词应该是人人都可以说的。”,接着他又双眼直视火云,语调平缓的道:“我是康有为!”
杜海随口一笑:“哈,名字不错嘛。”,接着他忽然反应过来,满脸震惊的看着那个绸衫男,失声道:“康有为?戊戌变法的康有为?”
“不错,我一直在观察你脸上的神情。你神情不似作伪,我就姑且相信了你的话吧。嘿嘿,难得你这样的人也知道我的名字,我在那馄饨摊子面前吃碗饭,小老弟你就去找他的麻烦,我还以为你是冲着我来的呢。”
康有为一边说,一边动手为杜海松绑,忽然他又加上一句:“就算你真是西太后的人,我也不怕!”
杜海终于知道了自己到了哪个时代了!
此时康有为已经慢慢解开了绑缚着杜海的绳子。杜海急切的抓住康有为的胳膊一阵摇晃:“这就是天意啊!你是不是要来带我去大显身手的?走吧,赶紧的!我要写一个大大的安邦治国的论文——”
杜海的话还没有说完,康有为失声而笑:“且不说我现在是从日本偷偷回国,自己朝不保夕。只说你的反应吧,你怎么会有这种反应?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安邦治国?”
杜海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孟浪了。杜海决定改变话题,他嘿嘿一笑,正式的抱拳行礼:“刚才是我莽撞了。对不起。”
“左抱吉财,右抱凶丧,小老弟你右手抱着左手向我行抱拳礼,所为何来?”。康有为纠正了杜海的姿势,也不知道是好心提醒还是在揶揄他。
杜海哪里料到这么一抱拳居然也有讲究,他嘿嘿一笑,收回抱拳礼:“我不懂啊,您懂得可真多,这又教了我一招儿。”
接着他试探着问:“你不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么?不是天下闻名么?怎么这么落魄?”
“举世皆知的原因,你为什么还要再问?”,康有为脸色忽然变冷,似乎杜海戳到了他的痛处。
举世皆知?杜海拼命地在脑海里思索,根本一点也记不起来。杜海悲哀地发现,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是多么的正确。恨只恨自己平时不上进,此时哪里能想起什么是所谓的“举世皆知的原因”?
他只好又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现在是哪一年么?呃.....,我原先记得的,现在忘了。”
康有为微微一笑,开口道:“光绪二十八年,壬寅年。”杜海听得糊涂,只得追问一句:“公元——?”
康有为双眼一亮:“是西元吧?你居然知道洋人的西元历?果然你学过西学!对不对?”
杜海哼了一声,摇头晃脑道:“不可说,不可说。”。康有为点一点头:“你不说就算了。不过可惜了,可惜你的见识。既然小兄弟你学过西学,为什么不学以致用?偏偏作出一副混世的模样?”
杜海心中暗骂,我他妈都吃不上饭了还学以致用个屁啊?脸上却嘿嘿一笑:“就等着你来提拔我呢。我要跟你一起去斗慈禧那老娘们!”
康有为哈哈一笑:“你倒是爽快,可惜这是不现实的。我奉劝老弟一句,以后说话要嘴上把门,要是被有心的人听到了你的大不敬的话,恐怕会招致杀身之祸。”
接着康有为皱起眉头思索了一阵,随即洒然道:“嘿,现在信得过我康某人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嗯,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难得小兄弟接触过西学,又肯为国出力。这样吧,我现在暂时有些要紧事要去处理,我推荐你去一个地方,你在那里安心等我,我想我们很快就会相见的。”。杜海来了兴趣:“什么地方?”
康有为解开脚边的一个包袱,拿出纸笔写了几行字。一边写一边对杜海道:“十六铺的鸿源盛果品行,那里的刘海生大掌柜是我多年挚友,你到那里去等我吧。你去跟他学徒,刘掌柜必能改一改你身上的放荡之气。”
杜海听的心中一阵发毛:“这个刘海生难道是个心黑手狠的角色?”
康有为摇一摇头:“胡说,刘掌柜为人谨慎正直,怎么可能心黑手狠?鸿源盛在十六铺,你从这里顺着陆家嘴路一直向西,过了黄浦江就是了。”
“那咱们说好了啊,你可不能放我鸽子,哦,不能言而无信。”,杜海生怕康有为耍他,连忙加上了这么一句。
康有为点头笑道:“我再帮你改个名字,刘掌柜最爱博学之人,你有个好名字,容易博得他的好感。西方之乐为镛,东方之乐为笙。你就叫杜镛吧,号月笙。你看怎样?”
杜海心说,杜镛就杜镛吧,反正在这边也没身份证。他立刻满脸堆欢:“好啊好啊,真不错。杜镛,好名字。”康有为笑道:“一般都是称号的,你应该这样说你自己。”一边说,一边拿过杜海的手,在上面写上了“杜月笙”三个字!
杜海心中一惊,杜月笙?!这个名字......,怎么会是这个名字呢?!他隐约知道,民国似乎的确有一个叫杜月笙的,是个混混。难道自己跟他重名了?这么巧??还是说,自己就是那个人?!
不,不会的,自己可是怀揣一颗救国救民的心来到这里的。自己不是一个大好青年么?嗯,应该是偶然的情况下重名了,错不了的!嘿,重名倒是个好事儿,自己可以拿这个名字招摇撞骗。
想到这里,杜海胸中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豪情,大声道:“没错,从今天开始我就叫杜月笙!我就是救世主杜月笙!不是流氓杜月笙,也不是混混杜月笙!”
康有为从刚才就看杜海脸色变幻不定,似乎自己一时兴起给他起的这个名字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负担。此时又听他陡然大喊大叫,倒真被吓了一跳。接着康有为失声一笑:“真是眼高手低到了失心疯的地步了,不过有理想总是好的,那我就叫你杜月笙了啊?”
杜海,呃不,杜月笙哈哈一笑:“当然,这名字我要用一辈子!”,接着他又心虚的想,万一自己真的跟那位老大是重名的话,还是趁早改了的好,要不可能会死的很惨。
忽然赶车的精瘦汉子敲了敲车辕,康有为探出头去问道:“怎么了?”
那人低声道:“先生,后面有尾巴。”。康有为脸色一阵紧张:“是冲着我们来的?”,精瘦汉子摇一摇头:“不像,我看是冲着车里那小子来的。”
“他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怎么会惹到尾巴的?”,康有为皱起了眉头询问
那精瘦汉子沉吟道:“这人从咱们一上车就远远地跟在后面了。刚才车里那小子在馄饨摊旁边,亮出那只瓷碗的时候,我就看这个尾巴似乎动心。我想,这人十有八九是冲着他的瓷器来的。”
康有为微微一笑,放下心来:“我也曾扫了一眼他的那件瓷器,那不过是一个有些怪异的普通瓷碗罢了,没想到却惹上了没有眼力的毛贼。”
“先生,咱们要不要帮他摆平?”
康有为摇一摇头:“不用了,让这孩子受点挫折是好的。这事儿,还是让他自己解决吧。”
康有为缩进头来,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杜月笙手中抓着的那个瓷碗,开口道:“杜老弟,你记清楚地方了吧?把我给你写的信拿好,千万别遗失了。”
“你不送我一程?”,杜月笙瞪着眼睛追问
康有为笑道:“咱们不顺路,而且,你不是一直想成大器么?成大器者,就要先受磨练!”。说着打了一个响指,那精瘦汉子伸进手来,又将拎小鸡似的吧杜月笙拎了出去,随即马车扬长而去。
杜月笙被跌得七荤八素,立刻火冒三丈。他一骨碌身子爬了起来,指着前面远去的马车,跳着脚大喊:“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欺负杜月笙!你居然敢欺负杜月笙?!”。他这么大喊大嚷,周围路过的人被他吸引,渐渐聚拢过来。
已经远去的马车上,康有为微微一笑,喃喃自语道:“如此惫懒之人,我居然会欣赏?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希望他能走上正道吧。这孩子虽然有些混不吝,但是胸中却有见识。学好了,必然以后能帮到我。”
车外的精瘦汉子沉声道:“先生,你为什么要对这小子吐露身份?难道你不怕他泄露出去?”
“绝对不会,这一点我信得过他!我是不会看走眼的。以后,他说不定还能是一大臂助呢。”,康有为缓缓回答那精瘦汉子,显得信心十足。
周围的人跟看疯子一样看着杜月笙,好心肠一点的也投来怜悯的目光。杜月笙心头更是火大,他连声询问:“你们有没有见过胆敢将杜月笙丢下马车的人?!”
周围的人立刻异口同声的道:“疯子!”。接着爆发出一阵哄笑。
杜月笙心中一把无名火正无处发泄,因此他的口气就有些重:“呸,一群不开眼的东西!以后你们会知道老子是什么样的人,到时候吓尿你们!”
周围的人立刻愤怒起来,远远跟在康有为马车后面的一匹马上,一个黑脸汉子跳了下来,指着杜月笙嚷道:“他骂人,咱们揍他!”,如果那精瘦汉子在这里,他就能认出这人正是跟踪杜月笙的那个尾巴。
这些人本来就被杜月笙骂的很不爽,听了这人的挑唆,脸上立刻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脚步缓缓的往里迈。杜月笙双眼一瞪,以手叉腰:“你们敢群殴杜月笙?!你们怎么敢群殴杜月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