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被郑天寿当面训斥了一顿,说起为什么要这般不依不饶地撒野时,王英支支吾吾却不知该怎地开口。好在燕顺为他开拖,王英这才被迫想黄信、秦明两人赔了不是,各自散了去。
王英一个人生着闷气往自己的院子里去,半路上却被郑天寿从后面叫住了,说道:“四弟,我有话和你说。”
王英见是二哥,当下便停下来,回身问道:“二哥,还有什么事么,可别是来剖根问底的,不然,我真没话说。”
郑天寿还没有说起话头,就听了王英这般言说,一时间不知道怎地再开口是好,当下严肃地横着脸说道:”四弟,你一定有甚瞒着我。”
“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我瞒着你能做些什么。”王英没有去看郑天寿的脸,只是看着此刻东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这一夜就这般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郑天寿说道:”你酒席上过激的失礼和方才上门寻事,我怎地也觉得这不像是你本能做出来的事。”
“那二哥的意思是,我受了别人蛊惑,还是,我收了朝廷的银子,要来除掉黄信而后快?”
郑天寿听了,眸子微微一紧,接口说道:“那你说,你与他能有什么冤仇?方才当着他们的面,你不方便说,眼下只有咱兄弟两个,难道还有什么不可以告诉二哥么?”
王英张张嘴想说什么,可是,没有发声便抿抿嘴巴,转口说道:“二哥,这些都是个人恩怨,就不劳你操心了。”
“那你说说,你们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梁子,现在黄信归顺我们清风山,都是咱家兄弟,你怎地就这般容不下他。”郑天寿说道。
“这……”王英说不出来,这十来年,三个兄弟都是一同出生入死,谁与谁有梁子,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当下王英自然胡说不得,只得闷气吞声。
郑天寿瞧见王英这般模样,心知自己料想的不错,这里面果然是有问题。郑天寿一把拉住王英的臂膀说道:“四弟,你看着我的眼。告诉我,究竟是谁让你这般做的?”
王英心虚哪里敢去看郑天寿的眼,当下被逼问的没得办法,便叹一口气说道:“二哥,不是我这做兄弟的故意要瞒着你,实在是有应在先,不该你知道的,你还是不要再问下去的好。”
“不该我知道,可是,你可知道你现在做的是什么!”郑天寿看着王英的眼眸继续说道:“你杀了他,且不说那秦明不会放过你,就是大哥也要那你是问啊!眼下黄信刚刚归降你就杀了他,岂不是徒叫江湖上的兄弟耻笑你容不得人!大哥是个惜才的人,眼下要攻打青州,正是用人之际,你杀了黄信,还会有谁敢前来投奔。天眼看着就会亮了,一个时辰之后上了厅上,这事传到宋大哥耳朵里必然要治你的罪!”
“二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千事万事,我都能依着你,可是,这一件,兄弟只能对不住了,不是我固执,实则不便相告,二哥留步,我先回去换身衣裳,一会儿聚义厅上见吧。”说罢便快步要走。
“四弟!”郑天寿朝着王英的背影叫道,可是,王英却依然我行我素,固执地一步一步远远地去了。
郑天寿叹了一声,扬声说道:“人在做,天在看!”
“人在做,天在看……”王英虽然没有回头,可是,心里却深深地带着这句话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宅子里来,他念叨了一遍给自己听,不禁苦笑着摇摇头。
“老爷,您回来了。我叫人给您煮碗肉汤来,喝了好回房里打个盹。”官家这时候见王英回来了,赶忙迎上说道:“您先坐这里歇歇脚。”
王英摇摇头,说:“不用了,叫人提壶茶到我房里便是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直往后院里去了。此刻的天际一片蒙蒙亮,这后院里还有尚自燃着的灯笼挂在门前,后院地上的狼藉都被人打扫一新,没有一点打斗过的痕迹。王英背着手走进了屋里来,这屋子已经打扫的焕然一新,地板擦的一尘不染,就连被褥都重新换过了。而他当初抬进来的那口衣箱,此刻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虽然说眼不见心不烦,可是,本来好好的一个温柔窝,能让王英好好风流一夜,但今儿个还是难以逃脱一个人枯坐空房的羁绊。
小厮进来献了茶,王英一摆手,兀自乖乖退了出去,将房门带上了,房里又变得一片死寂。
“人在做,天在看。”王英念叨着这句话,又不禁苦笑。
在昨日因为燕顺杀了那美少妇之后,虽然王英和燕顺干了一架,可是,即便如此却也难平他心里的火气。王英的不平让宋江看在眼里,也在乎在心里,虽然当面许诺要在青州破城之后第一件事就为王英寻青州的美人来填房,可是,宋江许诺的这些在王英看来都不过是吊在驴子面前的萝卜,是有的看,却吃不着的。这什么时候打青州,而什么时候又能将这青州打下来,却是个虚无缥缈没有定数可论的事。休说一个青州,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可是,要想打下来,也不是那般容易的事。
而这一切,宋江心里自然是比谁都清楚,他也知道这样的许诺,并不能够真正让王英满意,而眼下王英需要的不是一年半载之后的性福,而是,在近期内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福利。为了不让王英心里郁积不满,以至日后生出怨言来坏事,宋江在燕顺回自家宅子去换洗衣冠的时候,和王英又许了另一桩事情,而这一件事,才是最打动王英的筹码,也是众人都想知道,却都想错了的事情。
此刻王英回想起来,却也是句句都似刀刻般清新。
宋江那时带着一脸招牌式亲近贴己的笑意,和王英说笑道:“听说兄弟在临朐的勾栏里厮混甚熟,不知可认得一个叫秦怡的姑娘?”
王英当时本没有什么心情和宋江说笑,可是一听这名字从宋江口里说出来,当下便仔细地看着宋江的脸问道:“大哥,她怎么了?”
宋江摆摆手,笑着说道:“只是看你晓得有这号人物否?”
“虽然我也不过是偶尔冒险进临朐城里快活快活,可是,这秦怡却自然也认得,是那惠春园的头牌,能弹会唱,尤其她一手琵琶相当了得。”王英说道:“不知大哥突然提起来,却是何意?”
宋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笑了,说道:“若是,我请你明日陪我走一遭,去会会这秦怡,你可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王英当下便应了,自从宋江去了清风寨之后,王英一直都被大大小小山寨的事情纠缠在身,没空去惠春园里去走一遭,今番本来就被那美妇人勾起一身的欲火,当下自然是想去玩个痛快。而特别是看着平日里正儿八经的宋江也说起这一行当的事来,王英就突然觉得这大哥又多了两分亲近,当下便问道:“咱们明日几时动身?”
宋江看着王英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拿手点了点王英,笑着说道:“你呀你,就好这口。”说罢哈哈一笑,就在王英以为宋江实在与他开个玩笑,并非是真有心要去的时候,宋江又开口了,说道:“四弟,如果我想赎了秦怡的身,接回山寨里来,你说,我得准备多少银子?”
王英一听,心里又凉了一截。因为,这秦怡在王英心里,最是喜欢,那细腰,那紧臀,处处不是王英的最爱,而王英但凡乔装打扮,偷渡进临朐城里,都是为了取惠春园里和秦怡一度春宵。而眼下,宋江又要将秦怡占为己有,这岂不是让王英心里又极不舒服起来,当真是敢怒不敢言,憋了口气在胸口,心里一个劲地恨自己。早在之前,王英便想着要赎了秦怡的身,接到山上来,而秦怡也自然是乐意随他到山上来快活,可是,奈何这秦怡是惠春园的头牌,惠春园的嬷嬷怎地会这般容易就放手,自然是抬高了身价,要价一百两。
这般多的银子,无异于兜头一盆冷水倒在王英的头上,那时候大手大脚的王英,这才知道自己财力浅薄,可是,却也不好为这事向几个哥哥开口,只是盘算着多做几票,早日攒够了银子,也好接上山来。就是这般的激励,才让王英天天下山去刺探往来商旅的情报,也正是为此,那一日才撞上那刘知寨的亲随押送那美妇人回清风寨去,故而,被王英逮了个正着,在才有了后面的事。
可是,眼下宋江不但杀了那美妇人,还打算着将那秦怡买回山上来,这岂不是让王英又尴尬,有气愤。可是,宋江既然这般问了,王英却不好不开口,毕竟宋江是他敬重的大哥,当下王英将心一横,开口答道:“这秦怡是惠春园的头牌,只怕那嬷嬷不会这般容易就让大哥赎回来。”
“不过是钱的事,只要价钱合适,就算是那嬷嬷的亲闺女,她也肯卖给咱们。”宋江说的斩钉截铁,想必是下了决心。
王英耐不过,只得说道:“只怕得要这个数。”说着将五根手指大大叉开,在宋江脸面前头翻了四翻,比划出两百了的模样,希望宋江就此知难而退。
宋江笑笑,说道:“二百两就二百两。”说道这里,笑着说道:“明日到我房里来,我取了银子与你,什么时候赎了她的身,都随你高兴而定。”
王英应了,可是,细细一回味这话,却有些懵了,似乎这意思并不是起初他想象的那般,而是,宋江要花这般价钱赎回来送他。这喜事来的太突然,将那王英着实欢喜了一跳。
王英赶紧拜谢而来宋江,可是,他被欢喜冲昏了头脑,却万万没有去想,宋江是如何知晓秦怡这人,跟无从知道在王英的亲随里,实则有宋江的眼线,他在宋江手里,一切都了如指掌。
那时候的王英欢喜之极,非但那杀了美妇人的事彻底一笔勾销,而且欢喜地赶紧朝宋江便拜,被宋江扶住还感激的不知该当如何。
宋江拍拍王英的肩头说道:“这是你应该得到的,这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多谢大哥,我王英……”王英一时感激的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来一句:“今日多有冒犯,还望大哥海涵。”
“呵呵呵。”宋江笑笑说道:“那也是燕顺一心为了你好,我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休要再提。”
王英心里一想秦怡马上就是他的人了,明天晚上独守空房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夜夜笙箫温柔乡,岂不是享尽齐人之福。可是,王英一想到方才为了让宋江“知难而退”故意谎报了两百两的事,心里就愈发感激宋江,也愈发惭愧。此刻说破了必然不合适,倒是要为大哥做些事,这才能让他的内心平静下来。
当下王英便自荐要替宋江分忧,有什么没有处理完的事宜,王英明日下山一并包办。
宋江听了,先是摇摇头,一脸难色却犹豫了一下说没有什么。
王英看在眼里,继续问下去,宋江这才开了口。
“这……事情……有是有,可是,却也不是外面的事,眼下也麻烦着呢,不是你我想做就可以做的到的,能做就能做的好的。”宋江故意这般说来,想必会激起王英的好奇,果不其然,王英一意大包大揽都放在他身上,非要宋江说与他来办。
宋江一副百难的模样,开口说道:“贤弟既然这按恳切,那我且先说来与你听,做不做的来,休要再提,我日后自己慢慢处理,你自心里有数,日后山寨里头处处小心留意便是了。”说道这里,宋江深深换了口气,才悠悠开口。
而正是因为宋江这最后一句话,愈发挠到了王英心里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