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烨的提议并没有得到项羽的认可,他还对宋义抱有一点幻想,还在希望宋义能够改变主意,率军前往巨鹿救援赵国,与秦军决一死战。
可是项羽的愿望显然是落空了,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
这一日,天气陡变,原本万里无云的碧空突然变的灰蒙蒙的,淅淅沥沥的细雨飘落下来,气温也随着细雨的飘落陡然降低。
项烨早先曾命人向负责后勤的范增索要了许多御寒的衣物,他在索要那些衣物的时候,范增感到十分不解。由于军队中携带着那些看似多于的衣物,后勤保管比较困难,范增也乐得让项烨为他减轻些负担。
这场雨落下之后,项烨所部兵马全都穿着厚厚的御寒衣物,而其他楚军则因为寒衣不足冻的瑟瑟发抖时,范增才对项烨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没有人能够有这么远的目光,在气温适宜的时候就能想到天气会突然变冷,提前为士兵们准备好御寒的衣物。
雨连续下了好几天,当天晴之后,气温不仅没有回升反倒比下雨的时候还降低了一些。
楚军都是南方人,而且又缺少御寒衣物,自然是苦不堪言。再加上连日降雨,粮草运送困难,数万楚军眼见就要面临断粮的危机。
面对这种境遇,楚军官兵纷纷抱怨,都希望能够立刻起兵北上,与秦军展开决战,许多人甚至说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耗在这里被活活冻死、饿死!
不满情绪如同瘟疫般在楚军中蔓延开来,很快数万楚军就都吵嚷着要挥师北上,与秦军决战。
面对官兵们的不满,宋义恍若未觉一般,他依旧每天例行的给楚军将领开会,他的这种做法让所有楚军将领都感到烦不胜烦。
“大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北上援赵?”这一天,宋义又一次在楚军将领们面前即兴表演过后,项羽挺身站了起来圆睁双眼瞪着他,劈头就问:“秦军包围巨鹿,赵国危在旦夕,我军远来救赵,应即刻北上渡过黄河,由巨鹿外围攻击秦军。到时再让赵军从内部发起攻击,两面夹击,一定能够大破章邯!可如今我们却驻扎安阳,数月来按兵不动,这又是何道理?”
宋义在一群卫士的簇拥下正准备返回营房,见项羽出声质问,回过头笑着对他说道:“鲁公,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我承认你是员猛将,但你却丝毫不懂兵法!我们北上援赵,根本目的是消灭秦军,而不是救援赵国。我的主意是且隔岸观火,先让秦赵两军拼个你死我活,我们坐收渔人之利。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我确实不如鲁公,可要是说出谋划策、决胜千里,你还差的远呢!”
这番话把项羽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起一个月前项烨曾经对他说过若是想要顺利率军北上,必须采取哗变的方法,他的手按在剑柄上,几次欲抽剑扑向宋义。
坐在营房内的众人见项羽面色不对,连连对他使眼色,想要让他平复下心情,千万不要冲动。
在这些人中,最为紧张的是范增和项烨,项烨知道此时并不是最好的诛杀宋义的机会,也连连朝项羽摇头;范增则是顾及到若是此时斩杀宋义,军心未稳,难免不会在军中产生内斗,也偷偷的向项羽摆手。
项羽虽然暴怒,却还有些理智,见众人都在阻拦他,愤愤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要朝营房外走。
他刚走到门口,只听宋义在他身后冷笑着说道:“将士们作战,在战场上理应像虎狼般凶猛,可若是有谁不听号令,不服从军令,任凭你有多大本事,一律都要拖出去砍头!”
听到这句话,项烨气的浑身发抖,他的双手紧紧攥了攥,冲出了营房,头也不回的朝军营外跑去。
项羽冲出军营后,宋义又向还坐在营房内的众将威胁道:“我在安阳驻军,自有我的道理,若是此后还有人胆敢质疑,一律军法处置!”
等到宋义离开,项烨跟着出了营房。
他在军营内见人就问有没有见到项羽,在一些刚才见到项羽的官兵指点下,他在军营外的一片空地上找到了这位将来的西楚霸王。
“将军为何独自来此?”见到项羽,项烨像根本没看到刚才在营房内发生的那一幕似的走上前去问道。
项羽没有看他,而是紧咬着牙关,从齿缝中崩出了几个字:“宋义匹夫!欺人太甚!”
“将军不必动怒!”见项羽怒气未消,项烨笑着说道:“月前末将曾向将军进言,斩杀宋义,夺取兵权,可将军却一腔忠义,不愿行这不忠不孝之事。今日在营内,宋义所言无不透着要将将军先除之而后快,若是将军再有犹豫,恐怕不日将会祸事临身!”
项羽紧皱着眉头,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他才有些犹疑的说道:“若依妹夫,此番我该如何去做?”
项烨仰头看着天空中一片雪白的云朵,叹了一声说道:“今日在营内,末将也认为将军若是斩杀宋义实属不智,若是今日斩杀宋义,难以正名,将军难免不被怀王怪罪,不若再等些时日,抓住他的把柄,然后再诛之,届时怀王想要怪罪也无问罪理由,岂不更好?”
听了项烨的话后,项羽皱眉沉思,过了许久也没再说一句话。
天气晴朗的日子只有短短几天,老天好似故意捉弄楚军,在楚军准备趁着天晴囤积些粮草、置办些冬衣的时候,天空再次落下大雨。
这场雨比前些天的那场下的更大一些,安阳的粮仓已经接近空虚,楚军每天的粮食配给只是一小碗粟米饭和两根咸菜,除了项烨所部的楚军之外,其他楚军全都穿着单衣,在大雨和寒风中冻的瑟瑟发抖。
自从宋义上次面斥过项羽,项羽再没敢向他发难,这让宋义感觉十分良好,为了打压齐国军事强人田荣,扶持田都,他通过外交手腕,买通了齐国的长老,让他的儿子宋襄出任齐国宰相。
对于这个要求,齐国原本不打算答应,可在宋义的多方斡旋和金银财帛的诱惑下,那些齐国的元老们最终还是点头首肯了他的这个要求。
宋义的所作所为,楚军中有许多人都在关注着,不仅有已经商议好要以兵变的方式夺来兵权的项羽和项烨,还有曾经一心辅佐项梁,如今对项羽又一心一意的范增。
范增没有参与到准备用兵变夺取兵权,率军北上救赵的计划中,但他却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项羽。
项羽太年轻,很多时候还是抱不住火气,对于项羽的火爆脾气,范增始终感到有些不太放心。项梁当初对范增有着知遇之恩,项羽又一直尊他为亚父,这叔侄俩可以说是给了范增莫大的荣耀。
已近耄耋之年,竟然还会被人如此尊崇,对于范增来说,这是需要他用全部的赤诚来报效的恩德。
他从项羽的言行中感觉到了这一次项羽一定会忍受不住宋义按兵不动的作战方略,他一定会采取过激的方式来解决这次的争端,在这种情况下,范增没有选择,他只能选择帮助项羽,即便项羽是错的,他也一定要帮他到底。
宋义开始与齐国联系,想要让宋襄出任齐国宰相以来,范增就密令手下时刻注意宋义的行踪。
有些得意忘形的宋义见项羽几日没有再质问他为何不出兵北上,便放松了对项羽的警惕,在得到齐国元老们同意宋襄做齐国宰相的答复后,宋义决定亲自护送宋襄前去齐国边境无盐城。
他刚做出这个决定,范增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就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范增。得到消息后,范增立刻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项羽掌握军权,重新让项氏一族崛起的机会。
当宋义在大批卫兵的簇拥下,带着宋襄离开军营赶往无盐城的时候,范增立刻赶到项羽的营帐要求面见项羽。
巧的是这天项烨恰好也在项羽的营帐内,这些日子里,项烨也和范增一样密切注意着宋义的行踪,在范增得到宋义送子前往齐国的消息时,项烨也同样得到了消息。
他没有告诉项羽,是因为他知道在项羽身边,范增的位置是多么的重要。他不能把这桩原本属于范增的功劳强行夺来,他要做的,只是在这次争夺兵权的行动中尽可能的表现的积极些,让项羽明白,他是和项羽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将军,宋义方才亲自护送其子宋襄前往齐国无盐城,老夫得了消息,特来知会将军。”刚进营帐,范增在和项羽相见之后开门见山的说道:“宋义如今驻军安阳,丝毫没有渡河的迹象,若是依他的方略,恐怕等到我军渡河的时候,巨鹿城已破,赵国君臣早成了章邯的阶下之囚,我军到时渡河,秦军必然全力反扑,胜算不大。将军不若趁此机会发起兵变,诛杀宋义,立刻引军渡河与秦军决战,或可一战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