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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有尾巴的人(1)

  二十七 有尾巴的人

  这一晚,地龙没有走。住在猫猫这里了。

  一种再也不能抑制的冲动,把两个人同时推向了真空。

  一夜风,一夜雨……

  黎明时分,猫猫沉沉地睡去了。地龙浑身软塌塌的,真想饱睡一觉。可他老是惊惊厥厥,睡不安稳。又惦着书铺的事。抬头看窗外,天已经发亮,雨也停了,就赶紧穿衣起床。

  他打开台灯,在桌上留下一张纸条,正要离开。忽又返回床前,看了看正在沉睡的猫猫。她脸庞红艳艳的,像一朵绽开的桃花。蓦地,猫猫嘴角儿一抿,在梦中笑了。地龙看着她鲜美的唇,忍不住想吻她一下。刚俯下身,又停住了。他猛地想起什么,这张唇又让他生出不舒服的感觉。那上面有过另一个男人的唇迹!

  霎时,地龙的感情有些别扭起来,对夜间的荒唐也有些后悔。这时,他真怕她会突然醒来,缠住自己不放。他心里乱乱的,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关上灯,悄悄走出房间,反身掩上门,下楼梯,沿甬道走出去。匆匆忙忙,像一个落荒而走的逃犯。

  地龙坐上早班车,往柳镇回返。一路见两旁的麦子大都石磙碾过一样,铺在地上,心里暗暗吃惊。眼见得车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真是一场恼人的连阴雨!

  窗外扫进雨点,凉丝丝的。地龙往里挪挪身子。车上空位很多。一辆大公共汽车,才坐六七个乘客。大家觉得冷清,有人开始攀谈。无非庄稼、天气。

  地龙闭着眼倚在靠背上,没有加入进去。一个人独自回味着什么。

  这趟进城,使自己和猫猫的关系,发生了一次突变。他领略了男女之间最隐秘的事情,也证实了一个处女的贞操。这使他激动、兴奋,仿佛有一种新的东西在血液中欢畅地流动。他感谢猫猫无私的帮助和爱情。自己似乎应该知足了。

  但他又感到一种莫名惶然。是那种失去童贞的失落感。是那种告别童贞的悲哀。烂漫的少年时代从此结束了。他的心中的诗没有了。

  他想哭。欲哭无泪。

  过去,他曾把那一天、那件事看得那么美好,那么富有诗情。可一旦突然间完成了,却成了人生心理上的重大分水岭。这是他不曾料到的。

  他的沉重还不止于此!

  他无法预知将来和猫猫的关系会怎样。他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他忽然觉得猫猫那么难以捉摸!

  她爱自己爱得那么执著、狂热,几年没有变心。夜间,当他们纵情欢乐的时候,她几乎表现出一种疯狂的状态。在她疯狂的持续不断的进攻下,作为男子汉的他,竟显得那么笨拙、被动和一塌糊涂。他是她狂风下的一片秋叶,暴雨中的一株小草。他被她彻底击败了!……

  然而,几年来,她的疯狂的爱,却又表现得如此冷酷无情!她把自己推上绝境。正像她说的,像放一只风筝一样,把自己放进荒蛮的天空,却又暗暗牵着一根线,左右着你的进程,掌握着你的命运。不管你怎样孤独地在天空中挣扎、抖动,她也决不把线收回。她似乎知道,越是把线放得长,你越会感到孤独,越会感到思念她。而当她需要你回来的时候,或者觉得手中的线在吱嘎作响,风筝愤怒地挣扎着要断线飞走的时候,她也只是恰如其时地到柳镇打一个照面,便把你乖乖地牵回到她的身边。这一切,她做得那么有把握!而自己却完全被蒙在鼓里,在那里痛苦啊,流泪啊,愤怒啊,这样猜测那样设想啊……像个傻瓜一样在恋爱的泥淖中挣扎。她那么可爱,又那么可恨;那么狂热,又那么残酷;那么单纯直露,又那么富有心计!她对自己了解得那么透彻。而自己曾以为很了解她,其实却知之甚少。更不要说能驾驭她了!也许,自己将永远只能被她驾驭。这使地龙的自尊心受到很大伤害!

  还有更令他烦恼的事。

  夜间,当猫猫得到满足之后,却附他耳朵根上说:“地龙,你若再不来这儿,我怕要坚持不住了!……”

  “什么呀?”地龙疲惫得快要睁不开眼了。

  “我对你的挚爱,像一团烈火。可你又离得那么远。为你的事业考虑,我不希望你常来;可作为一个女人,我又多么希望你时时刻刻在我身边。起码,三四年间,也应该来几次呀!可你一次也没有来。我便在心里骂你。在我蹲拘留所的时候,你也没来。现在想来,你是不知道,这不怪你。可我那些天,多么盼望你能来看我呀!第一个来看我的是张华,第二个来看我的是林平。他们都问我,要不要告诉地龙一下。我哭了。我说:‘我死在这里也不想见他!’那时,不管我表现得多么刚强,但心里却清楚地感到了一个女人的脆弱。在那之前,我一直不愿承认这一点,可那些天,我心里承认了。那时,我只想什么也不干了。只希望将来能靠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把一切都交给他,让他带着我走过漫长的人生之路,再不要乱闯了。我心里有一团爱的烈火,却无法燃烧你,便只有燃烧自己,把自己熔化掉,像岩浆喷发一样,顺道儿流下山冈,碰上谁就燃烧谁,熔化谁!不论他是谁,不论他是否爱我,也不论我是否爱过他,只想把一个女人疯狂的爱倾泻出去!我拘留刚满,林平又来了。他带了很多东西来看我。那时,我简直像溺水人抓住一根棍子一样,一下就把他抓住了。他一进门,我便扑上去拥抱了他,发疯似的吻他。他没有拒绝。似乎很能理解我当时的心境,也同样热烈地和我拥抱、亲吻。他爱了我几年,从没有得到的东西,都得到了。那一刻,精神的空虚、孤独,本能的冲动,都像狂风暴雨似的折磨着我。我一边和他拥抱、接吻,一边在心里骂你:地龙呀地龙,你这个傻瓜蛋!你这个乡巴佬!我不爱你了!离开学校时,我要把身子给你,你不要,你还坚守着农民式的古板。现在,我要给林平了!我愿意给谁就给谁!记得西方一本什么书里说过,一个女人,当你能够占有她的时候而不去占有她,她会恨你一辈子。那一刻,我真是恨死你了!……

  “可是,我们到底没有发生进一步的关系。不是我不同意。那时,冲动已使我热昏迷乱,恨不得把林平给吞噬了。而是林平坚守了最后一道防线!毕竟,他是理智的。因为他知道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他不想在我失去理智的非正常状态下,匆忙将我俘获。他说:‘猫猫,你冷静一下。我虽然十分爱你,但不愿在这种情况下和你谈情说爱。如果你真的爱我,就等你平静之后,再作决定吧。我有足够的耐心!’

  “之后几天,他没有离开县城。那时,我的学员早在我被拘留期间就已经解散回家了。我出来后,不断有人来看望我。林平天天在这里陪我。陪我聊天,劝我重新振作起来。我们仍然接吻、拥抱,但不再像第一次那么热烈了。到了最后,只成了象征性的。他的理智叫我恼火,也叫我佩服。他似乎早就料到我会后悔的。果然,我后悔了。也后怕了!如果由着我胡来,一切都将无法挽回。说心里话,我并不那么看重女人的贞操。我觉得那是很可笑的一种观念。但我知道你会看重!而且,我们即便结了婚,双方也不会幸福。我们会整天吵嘴。我最终还得离开他。他的理智简直不可思议!我惯于随心所欲,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但通过这件事,我很敬佩他。他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是个高尚的人。我没他那么高尚。你大概也比不上。你别生气啊!

  “终于,林平走了。带着苦涩的笑走了。我看得出,他很难过。临走那天晚上,他来告别,颓丧地说:‘这几天,我只是扮演了一个可怜的陪恋角色。但我已经很满足了。而且,作为朋友和同学,我毕竟在这些天填补了你精神上的空虚,使你恢复了正常的神志。……只是,我有个想法,请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地龙,任何时候都不要告诉他。那样……也许会导致你们之间一场真正的悲剧!’当时,我真是感到内疚。我觉得我玩弄了他的感情。我扑过去,想再吻他一次。他却把我推开了,苦笑着说:‘猫猫,是想安慰我吗?……不必要了。我们仍然是好朋友。但从现在起,我宣布……结束……对你的追求!’然后,他慢慢离开了这个房间。在他转过脸的时候,我看到他眼里噙着泪水……

  “这件事已过去半年了。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当告诉你!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能理解我当时的心境。更不要对林平抱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当时,地龙的心在猛烈跳动。但他没说什么,只在黑暗中拍拍她的头:“睡吧!……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猫猫得到肯定的答复,像卸下一个包袱,长舒一口气,靠在地龙的臂弯里,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平静地睡着了。那一刻,她又表现得如此纯净,天真。地龙不能不原谅她。

  汽车在中途小站上停了两分钟,下去一个乘客,又上来三个人。汽车又在雨雾中奔跑起来。地龙的心里仍是乱糟糟的。说实在的,就是现在,地龙仍能理解她当时的苦闷和空虚的心境。他愿意原谅她。怪谁呢?几年来,无论从哪方面说,都不曾给猫猫一丝一毫的援助,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苛求她呢?但在感情上,地龙仍觉得别扭!觉得恶心。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泛出来的不快!虽然,他自己也曾和花妮拥抱过、接吻过,但那是花妮!而猫猫是属于他的。他的猫猫被人拥抱了,吻过了,他便觉得受到了侮辱!而且,他更为不放心的是,凭猫猫的性格,保不定哪一天心血来潮,还会和另外的男人拥抱接吻。她是一匹无缰的野马,不定哪一天就会撒蹄奔去。猫猫的内心永远是自由的!

  不知不觉,他在心里拿猫猫和花妮、和哑巴相比较。他觉得在易于掌握这一点上,猫猫谁也不如。花妮虽说也泼辣,也调皮,但她心里没那么弯弯曲曲。她那点野味还带着点儿泥土的芬芳,非常本色。哑巴就更不用说了。不需了解她的内心,仅凭她那副柔弱、忧伤的面容,就可以断定,那是个温顺得像羔羊一样的女子。地龙似乎更喜欢她们。讨这样的女子做妻子,可以一百个放心。

  但事到如今,一切都无可挽回。而且,你能后悔吗?这不仅因为欠着她巨大的债务,巨大的情爱,而且因为自己仍从心里爱着她!地龙忽然发现自己在重演叶公好龙的故事。当猫猫平面地、静止地站在面前的时候,自己由衷地喜爱她;当她将自己全部袒露,以真实、立体的面目重新出现眼前时,自己却又惊慌失措了!……

  汽车一路微微摇晃,地龙渐渐睡着了。他梦见猫猫在大街上指着鼻子骂他:“乡巴佬!——负心贼!……”忽然猫猫又哈哈大笑起来:“快来瞧啊——!这黑小子P股上有半截子尾巴!……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跟一只猴子生活一辈子呀?哈哈哈!……”一街人都围住他看,围住他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瞧他的尾巴!……”

  地龙惊窘得猛跳起来,扑到前头的座位上。

  汽车猛地急刹车。一条狗慢悠悠地跑走了。地龙模糊看到,好像是黄毛兽的那条豺狗!

  柳镇到了。

  二十八 孔二憨子

  几个乘客争着往车下跳。地龙倒不忙。他还没从梦中完全醒过来。就扶住把手往外看,忽见林平正站在路旁向他招手:“地龙——!”

  地龙激灵站起来,难道出了什么事?他急忙跳下车。林平正好接着,拉住他就走。

  “是不是书铺子出事啦?”地龙脑袋里轰了一下。

  林平看了看周围下车的乘客,说:“跟我来。别急!”拉住他就往北拐进一条巷口。这条巷口直通乡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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