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人一边收拾一边给李洪生交待下一个行动的接头暗号,当时白色恐怖笼罩全国,红军的每次地下行动都是临时交待暗号。
下一次行动是领取那批西药盘尼西林。
也就是那时,一个念头突然从李洪生内心深处跳了出来,他想:这么多的钱,就是拼了命混上十年二十年也难混得到手,今生今世也谋不到这么重一笔财富。他想:我枪林弹雨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他还想到来上海的这短短几天,十里洋场所见到的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场面,与他在赣南山区几十年的穷苦生活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想:我为什么就不能有这种好日子?拥有万贯家私美女豪宅?凭什么就该别人挥金如土?他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呀?李洪生呀李洪生,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了。
就这么,李洪生等年轻男人说完下一个行动的最后一句暗语,就迅速地从身后用胳膊箍住那人的脖子,一只手扳住那个人的下巴,稍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脖子就断了。做这一切李洪生只用了一眨眼功夫,他真不愧是个老练的特工,动作敏捷凶狠,干净利落。
他把那人拖到卧室的床上,蒙上被子,然后拿上那些金条珠宝迅速逃离,找到那家接头的药店。
4、暗号不对
这家叫“仁济”药房的药店,是一家教会医院开设在租界内的药店。这家药店实际是中共上海局领导的一个地下药品供应站,专门负责在上海为苏区筹集所需的药品。这家药店表面上由中国互济会经营,实际是由中共党员身份但却是和教会有着很深关系的特殊人物,上海的著名牧师董健吾控制的。
这一天,药店里一位叫潘强的伙计奉董健吾之命,正在店里静候一位神秘“顾客”的到来。
终于,临近中午的时候,来了一位穿长衫的中年男人。
“先生,贵店收不收冬虫夏草?”那男人问。
那伙计眼睛一亮,这不是约定的暗语吗?于是他凑了上去,说:“这可不是一般的药哇。”
那男人接了一句:“当然不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
伙计说:“那先生要个什么价?”
接下去那男人该说:“识货人不该说这种话,世上诸事都求个缘份。”可他“嗯”了一声,却噎住了。
来的人就是李洪生。进药店之前,李洪生凭他多年的特工经验,给自己精心化了装,在头上扣了一顶很大的礼帽,几乎将他那张脸彻底遮住。他老谋深算,给自己留着一条退路,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暗语上卡了壳,这真叫百密一疏。令他追悔莫急。
因为没对上暗语,伙计潘强和那男人敷衍了几句,那男人见对方没动静也没多说什么,匆匆离去。见此情形,伙计潘强觉得这事有些奇怪,看来人模样和暗号的对应,这个人是前来取货的人无疑,可是为什么竟然将最后两句暗语忘记了呢?
潘强把这一情况立即向上级作了汇报,恰巧这时,码头工会会计马二拉的尸体也在那小楼里被人发现。当时大家还以为我们的秘密运款行动被敌人发现,会计被杀,取款人被敌人抓走。但接到来自“仁济”药店的报告后,觉得事实可能不是推测的那样,取款人的失踪另有原因,很可能是卷款私逃。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些棘手了。显然,对于这么大一笔巨款的损失,地下党不能视而不见,尤其这些钱都是那些工人勒紧裤带一分钱一分钱省下来好不容易凑齐的,决不能被人侵吞私占,传出去影响十分恶劣。但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家伙,寻找行动必须十分谨慎小心,因为目前还没有发现这位取款人有投敌的迹象,至少我们打入敌人内部同志提供的准确情报证实他还没有投敌叛变,但一旦行动欠妥将他逼急,很可能他会狗急跳墙而投靠敌人。更糟糕的是,这个从苏区来的取款人当时因保密的缘故与会计马二拉进行的是直线联系,整个上海地下党没有第二个人见过他,因此要采取行动难度极大。
不过,上海局特科分析,此人既然贪财,很可能不会盯住那批盘尼西林不放,他不会就此罢手。
于是上海方面一边派人向江西苏区求援,火速派个能认识李洪生的人来,帮助识别和寻找那个取款人。
上海方面决心一定要找到这个失踪的人,清除一个极大的隐患。他们把这一行动叫做“零号”行动。
上海局分析得很准确,李洪生确实不甘心那批到手的盘尼西林就因为自己忘了一句话而眼见着从手心溜走。要知道当时军阀混战,各地灾祸横行,盘尼西林的黑市价直线飙升。李洪生清楚,那批“货”的实际价值甚至可能超过已到手的这些金条珠宝,他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他把金条珠宝埋在龙华附近的一块坟地里,然后找了家与“仁济”相邻不远的小阁楼住了下来。一方面观察药店的动静,一方面慢慢回忆那段暗语。让他懊脑的是任他挖空心思地想,就是怎么也想不起那句话来。他想我再想想,也许说不定什么时候那句话会突然从那个角落冒出来也不一定呢。有时候事情就是那样,就好像平时找东西,你翻箱倒柜掘地三尺都找不着,却有一天突然就在手边什么地方发现自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遍寻不得的那件东西。
这就是李洪生为什么没有马上离开上海的原因。
那几天,他极力在记忆中搜寻,终于好像回忆起了一点什么。其实没有,他只是那么觉得而已。尽管如此,这还是让他高兴了一场,他觉得后两句暗语应该是:识货的好说好说。当然,这话和真实的暗语原话意思相近,但暗语就是暗语,差一个字也不行。
李洪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才不会那么莽撞。
他那天找来一个流浪汉,他说他要取一批东西,必须照他的话逐字逐句与店里伙计对上,东西才能到手,他还说那东西取出来后给对方二十大洋。那流浪一听这么容易就能赚上二十大洋,于是半信半疑点了点头。李洪生说:“我先给你五块大洋怎样?”流浪汉想,这还差不多。
那流浪汉没想到二十块大洋并不是那么容易赚的,他走进那药店按李洪生吩咐的那么与伙计对暗语,暗语当然没对上,店里走出两个男人当时将他按住绑了起来。
5、谷雷想出了一个计划
却说特科的人押着那个倒霉的流浪汉在城里搜寻了一番,当然没能找到李洪生的踪影。
其实那天李洪生就在离现场只有几十米的地方,他到底是个老练的特工,就藏身在那间只与“仁济”一马路之隔的小阁楼里,他从那可看到“仁济”药店里发生的一切。如果流浪汉得手,他会立刻把药品弄到手立即离开上海。尚若流浪汉出了什么岔子,他当然不会暴露自己,只要不轻举妄动,这么大个上海,特科的人再厉害要找到他也只是大海捞针。
那天发生的事他全看在眼里,只是他没能看到同样藏身暗处的谷雷和冯标二人。
他想,到底是去是留?看来要弄到那批盘尼西林希望十分的渺茫。可他又实在不甘心。李洪生想了想,觉得自己在暗处,不必太急了行动。特科的人一定在四处寻找自己,千万不可妄动,灯下是最黑的地方,倒不如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住下来。他想特科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要找的人就在离“仁济”不到百米的地方。他想苏区急需那批药品,肯定还会派人来取这秕“货”。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呆在这观察动静,相机行事,说不准还真能有点希望哩。
且说那回抓着前来取“货”的流浪汉后,中央特科的同志觉得这样一来已经打草惊蛇了,李洪生肯定早已溜之大吉。所以他们决定让谷雷和冯标赶快取了“货”火速赶往江西。
可没想到轮船一时走不了,这倒给两个少年特工留下两天时间。
他们决定最后试一试,谷雷总有种感觉拂不去,他觉得那个可恶的家伙就在不远的什么地方。
他想出了一个计划。
谷雷准备了一只装油的篓子,是一种竹编的篓在其上蒙了厚厚一层的布再沫上桐油防漏就成了一种装东西的器物。不漏水又防潮,江南一带的乡间也用它来装油。
而红军多用它来装一些极特殊的物品,一来油篓不太引人注意,二来也可防潮防水,比较轻便。
谷雷他们选择这东西倒是想有意招引李洪生的注意。在上海,用这种油篓的人极少,只要在街头一走,就会引起李洪生的注意。
他们想钓鱼,钓一条大鱼,这只油篓就是他们的钓饵。
他们也找了个帮手,是那个工会会计的弟弟,一说这方法是为了能找到杀害他哥的凶手,这个年轻的码头工人二话没说就答应帮忙。尽管他对这办法有点怀疑。
这天,一个风尘扑扑的年轻人背着油篓急急地走进“仁济”药店,他的样子有些神秘。进了药店不久,他同样神秘地走了出来,一直往十六铺码头方向走去。
果然,这个人和这只油篓引起了李洪生的注意。李洪生此前已在那扇小窗前眉不眨眼不动地盯了“仁济”整整一个星期了。这天突然看见有个被油篓的男人走进药店,内心不由地一喜。好哇!他想,到底让我给说准了,他们等不及我就知道他们迫不及待。这回看我的了,只要你把“货”取出离开那屋子,我总有机会得手的。李洪生紧紧盯上了那个背油篓的男人。
鱼终于上钩了,连谷雷和冯标都没料到鱼这么容易就上了钩。他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虽然李洪生还是化了一下装,但谷雷冯标跟李洪生太熟了,他一出现,就立刻被两位少年特工认了出来。他们又盯上了李洪生,当然,李洪生同样也熟悉他们,为防万一,他俩也化了装,并且专门雇了一辆黄包车。他们把车上的布帘垂下,这样李洪生就在明处,他们就在暗处了。
这出跟踪的场面有意思极了。李洪生跟踪那个背油篓的男人,而谷雷他们又在其后跟踪李洪生。他们就这样横贯了三条大马路穿过了六条巷子。
背油篓的汉子停在那,李洪生以为他在看是否有人盯稍,其实不是,那男人是在看信号,一辆黄包车驶了过去,有人朝布帘外扔了个烟盒。
年轻男人一看那烟盒知道鱼儿上钩了。现在按事先约定的方案,一直要将这条“鱼”引到码头上去。那连,两位少年已经将套给安好了。
李洪生虽说是个老练的特工,但一方面因为利欲熏心,另外根本没想到对手是十分熟悉自己的少年特工。所以尽管他一路也在不断观察,格外小心谨慎,但没能看出丝毫破绽来。他紧紧盯住那汉子不放,一直跟到十六铺码头。码头上停放着数百条小货船,一般都是来自各地运粮米的船。它们从赣江湘江等长江水系而来,由潘阳湖洞庭湖等沿湖口岸驶出进入长江,由长江直下上海。每天都有大量的船停泊在十六铺码头上,从那吞吐大量的货物,其中大部分是米和食油。
汉子走上了一条木船,李洪生远远看去,果然是条赣籍的货船,这船李洪生再熟悉不过了。虽说木船的外形都大同小异,但各地来的船船上都带有各地生活习惯所特有的标志,熟悉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李洪生欣喜若狂,他在不远处大树后面紧盯了那条船不放。果然,等那汉子再出来时,那只油篓不见了。
6、来了一个“水警”
那时候,黄包车上的谷雷和冯标也紧盯了李洪生不放,终于,他们看见李洪生往回走去。
“他走了。”冯标说。
“让他去!”谷雷说。
“我们不跟踪了?”
“我们在这等他,他肯定会回来。”谷雷很自信,谷雷笑着说:“这饵太香了,他绝对不会放过的。”
正说着,冯标猛地扯了一下谷雷衣角,往那边指了指。他们看见李洪生果然又出现了。这叫谷雷也吃了一惊,没想到李洪生这么快又倒了回来。而且这回他改换了一副模样,钣知道他在哪弄了一副水警的衣服穿了。
谷雷猛一拍额头:“哎呀!我该想到他李来这一手的,好在我们没上那条船,不然前功飞弃了。”
原来,李洪生看见那汉子上船后并不完全放心。而且,他也想了解那条船的一些具体情况才好行动,比如何时开船,船上有几个人,船要去的目的地及途经的地方等等。
他不愧是个老特工,立刻想到了水警。只有水警能方便弄到想弄到的一切情况。
上了船,船主一见来了个水警,果然有问必答唯命是从。
“装的什么货?”
“运茶油和晚米来,弄些百货什么的回去。”
“我要看看。”
“老总你看就是!”
李洪生在船上转了转,果然看见船舱里有油篓和麻华裔胡乱堆放在角落里。他过去看了看,看出几只油篓有些异样,像装着什么东西。他还看到船舱里像有药品包装纸类的东西。其实那都是谷雷他们事先故意摆在那的。
李洪生对盘尼西林的事确信无疑了。
“这船什么时候离港?”
“天一亮就走。”
“去什么地方?”
“远哩,路上要走十几天,到赣州。”
“噢,路上要小心。”
“谢老总,船上又没什么值钱东西,怕什么?再说我们也有五六个男人。”
“噢!那就好!”
说着李洪生上了岸,现在他彻底放心了。他想,这倒不错,看来我真的走运了。
一个计划立即在他脑海里形成了,他觉得他的计划十拿九稳。现在,他决定找一家馆子炒几个菜要上一壶酒。他得痛快地庆贺一下。然后,他得去取那只盒子,在天黑后悄悄潜入那条船的舱内。这并不难,他已经看好了地方。躲在那神不知鬼不觉,等第二天船到安徽的什么地方夜深人静船员都沉睡时就动手,不仅可以混出上海,而且还能锦上添花捞上一大笔。
这一回他真的离开了码头,他去挖取藏匿的那些金条珠宝。
李洪生离开码头时谷雷和冯标看得一清二楚。
“这回他真的走了。”冯标说。
“让他去吧我说了让他去。”谷雷说。
“要是他真的不来了呢?”
谷雷笑了笑,他胸有成竹。
7、瓮中之鳖
谷雷他们也找了一家旅馆好好的吃了一顿饭。看着日头渐渐掉入海里。谷雷说他要睡了。冯标想,什么时候了,还睡得着?冯标一直眼盯盯看着通往码头的那条路,一直到天黑也没看见李洪生的影子。
快到天亮,谷雷才说咱们上船吧。一上船就开船了。
冯标说:“人呢?人呢?你说那家伙会上船的呀?”
“放心,人跑不了。”
“我真不知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会你就知道了。”
谷雷带着冯标在木船的上下转悠起来,可走来走去冯标就是不见李洪生的踪影。
最后他俩来到底舱,底舱没放东西,只有两只装东西的大木箱。
“我看完了。”冯标说,“这哪有人影呀?”
谷雷不说话,他找来些缆绳。“来,帮帮忙,把这两只箱子捆起来。”
他们很快把箱子捆好了。
又一个下午过去了,自然还是不见李洪生的人影。
过了一个晚上,仍然如此。
一直到了第三天的晚上,他们还是没等到结果,冯标真的彻底绝望了。但就在这时,船上桩怪事,几个水手听到舱底的一只木箱里有声音,他们听到有声音从底舱那边传过来。
水手们打开那两只木箱,发现一只木箱里有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那人就是李洪生,他已经两天没吃没喝了,眼见自己眼花缭乱昏天黑地再这么下去就一命呜呼了,就再也顾不得其它,拼命喊叫起来。水手看见,这个男人手里还紧紧抱着一只木盒,他们拿过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金条和珠宝。
冯标笑了起来,“呀!在这呢。原来他在这!”他找到谷雷,“你怎么知道他在这?”
谷雷说:“你想他要把自己藏起来还能在什么地方?”
这条船是红军的一条交通船,一路上谷标和几个交通员小心地过了敌人好几道关卡,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