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兄弟?”
“嗯,不信我使唤了给你看。”马夫八庆果然从口里吹出声口哨,只见那马果然老实得像只羊,照八庆的口哨做出不同的动作。
马夫八庆很得意,“我还能在马肚子底下骑马,还能站在马背上打枪,等合适的时候我做给你看。”
三因想起的就是这些,你别看就这么一点联想,让三固顿时茅塞顿开。他想,他快找到那桩命案的最终答案了。他赶紧找来一把尺子,量了量马背与地面的高度,四尺八。
他想,这就对了。
三固觉得自己还没太大的说服力,于是从那时起,三固全神贯注练习那个动作。他没想到只有几天的伺养,那马居然跟他很亲近。没多久,三固真的在马背上完成了那一动作。
他飞身上马,立即朝设在瑞金肖下村保卫局侦察处飞驰。还没等到那幢屋子跟前,三固就飞身下马,风风火火地破门而入。侦察处下在在开会,他们正在研究反“围剿”战役期间苏区社会治安的诸多问题。三固猛地推门而入,让大家都吓了一跳。
“我,我,我……”三固太激动了,一句话噎在喉头说不出。
“你什么,别急,先喝口水,慢慢说。”
三固接过那只钵碗,咕噜噜全喝了个干净,然后抹抹嘴,说出一句话震惊四座。
“我知道马夫八庆是谁杀的了!”
“谁!?”
“是他自己,他是自杀!”
侦察处的那个大个子处长说:“三固伢,我们正在开会。”
“我知道你们在开会,可人命关天,你们常这么说。”
一句话把大家说得一愣,他们看三固,看出三固脸上那种严肃东西。
“哦!空口无凭,三固伢你能拿出证据?”
三固说:“你们跟我来!”
他把保卫局的那些人带到那间凶宅,大家看见梁上又悬了根箩绳,一切都是三固弄好的。侦察处的人都站在那,看三固闷声不响地在屋子里忙乱。
后来他们看见三固把那匹马牵进了屋子,他们很诧异,弄不清三固干嘛牵马进来。难道还要舂米磨面?三固没有舂米磨面,他把马牵到那根绳下。
有人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但还是不敢肯定。
果然,三固翻身上马,那马经三固这几天的调教,很听三固的话。三固在马背上做了几个动作,然后竟在那站了起来。人们看到,三固把自己的脖子伸进绳套。他当然没真的那么做,而是象征性摆弄了一番,然后抓住绳套,把自己的身体悬在了半空,那一瞬间,三固伸脚踢了马背一下,那马从大门跑了出去。
现在,在场的每个人都恍然大悟。
“不错!他是自杀!”
“我看也是这么回事。”
“可他为什么要自杀呢?还弄出这么奇特的一种死法?”
他们心底的那个迷被三固解开了,可是心底又涌上另一个迷。
5、刀下留人
蔡东根被释放了,他捡回了一条命,那时中央工农检察部等苏维埃司法机构已批复了对蔡东根的死刑判决,正准备第二天执行。蔡东根一只脚已踏进了阎王府。
他没想到第二天会被释放。那天下午,他被五花大绑地押到了河滩上。他想:完了,自己要做屈死鬼了。他感到脖子一直发凉,那边执行队的大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不久,他被人按着跪在地上。就在这时,有人快马赶来。
“刀下留人!”那人喊。
蔡东生像做梦一样活了下来。
他对三固充满感激,一回来就找到三固。“不是你这伢,我现在早是刀下鬼了。”他说。
“不谈这个不谈这个,我脑子现在还是乱乱的。”三固说。
蔡东根说:“你还那么烦?”
三固说:“你说八庆为什么要去自杀?好好的他怎么会想到寻死?”
三固没想到伙夫蔡东根听了这话脸上会起变化,他的脸立即阴沉了下来,像上有一肚子心事。三固还从对方眼里看到一种东西,那种微妙的东西让三固觉得马夫八庆的死还是和伙夫蔡东根有联系。
三固没有声张,他想继续深入调查下去,不过他知道这一回可没上次那么简单,要揭开这个迷得下一番功夫。
三固没想到伙夫蔡东根会去自首。
伙夫蔡东根在被释放的第三天又来到保卫局,他说他来自首。他说:“八庆是叫我寄存害死的,你们枪毙我吧。我不是人,我是畜牲!”
他的话叫大家目瞪口呆。
“耶!?这是怎么回事?!关在牢里不停地喊冤,放出来后却又说和自己有关联,你疯了!”有人说。
伙夫蔡东根说:“我没疯,我好好的。”说着,他从荷包里掏出一只布包,他小心地打开那布包,一颗拇指大小金印光灿灿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都督大元帅印?!”
伙夫蔡东根点了点头。
那印是咸丰初年,江西洪门会党领袖宁都人李运红所有。李运红领导的边钱会趁太平天国进攻湖南之机,率众起事,号都督大元帅,置旗铸印。不久事败,李运红被清军斩首,其印被他小老婆带回老家,后被当地财主牛兴祖占有。
近百年来,谁也没见过那枚金印,但传言颇多,且都有根有据,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红军来后,打土豪分田地,大财主牛家后人担心祖传的宝贝被抄家抄走。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牛家后人财主牛尚本悄悄地从宅院里溜了出来,他怀里揣着那枚祖传之宝。
那天晚上蔡东根多吃了些酒肉,把肚子吃坏了,半夜出来拉屎,远远看见河边有个黑影。偏偏蔡东根不信鬼,他跟了过去。看见那黑影鬼鬼祟祟走到村东头那棵老樟树下。老樟树有些年头了,树干处有一大大的树洞。蔡东根看见那黑影钻进洞里半天才出来。他认出那人是财主牛尚本,他想财主牛尚本深更半夜到树洞里去干什么?等牛尚本走远,蔡东根划了根火柴,看见树洞角落泥土有动过的痕迹。他挖下去,竟挖出油布包着的一个东西。打开一看,惊住了,金光闪闪的一砣金子。
蔡东根没多想,赶紧将那包东西揣入怀里,悄悄溜回了自己屋内。
第二天,红军去财主牛尚本家打土豪,清理浮财时,没有找到那块金印。
“你把那东西藏到哪去了?”红军把财主牛尚本押到坪里审。日头如火,红军让这狗财主站在大日头下。
“没有,我家从没那东西,都是外面瞎传的。”
“那是块金印,据说能值上百亩田哩。”
“没有,我家没有!”
“可是有人亲眼看到过,那一年过年你将那宝贝摆在神龛上,你们家长工都看见了。”
“那是我爷爷手上的事了,后来我家遭了匪,不是一次两次,恐怕真有也早叫土匪给抢了。”
“你不老实,就在那站着吧。”红军丢下那句话走了。
日头把财主牛尚本晒得昏死过去,可他就是死不开口。第三天,红军把财主牛尚本拉到河滩上枪毙了。
审财主牛尚本时蔡东根一直在场,他知道他们说的就是树洞里的那东西,他把每句话都听进去了。他在心里呀呀地叫着,一百亩田哪,他根本没想到那点东西会值那么多钱。他想,等事情过去后就带了那东西离开队伍。要知道有一百亩田那可是大财主,自己这么拎着脑壳拼了命地干革命,不就是为了有屋有田吗?
那东西太珍贵了,蔡东根觉得藏哪都像不牢靠,老觉得那宝贝会突然从眼前消失似的,他藏了三回,每回藏好了自己又忍不住扒出来看看。他不该那么,他没想到会被人看到。他藏第三回时,他的秘密被马夫八庆发现了。其实,这些日子蔡东根的异样神情一直让马夫起疑心,他觉得伙夫蔡东根好像有个什么事,总是心神不定,言行很诡秘。到底那天夜里叫八庆找出了答案。
“没想到原来那宝贝在你这!”马夫八庆说。
“这是我捡来的,命里该归我。”
八庆说:“队伍上一直在找这东西,红军极需军饷。”
伙夫蔡东根说:“你想叫我交出去?可我不交!”
马夫八庆说:“那我去告发你,你别说我不讲情面。”
“没人会信你的话。”
“我要告发你。”
那时蔡东根终于拿出他的杀手锏。“你敢!”他说,“你要告发我这事,我把你一年前的事抖出来。”
马夫八庆一听此话,立刻就软了下来。
蔡东根说:“你去告我,了不起我这一百亩田没了,我要告你,你没的是一条命,死倒没啥,可你要被我告了,你就是死也不得好死,死也不过是个遗臭万年的AB团,内奸叛徒,千人啐万人骂。”
6、事情真相大白
你道伙夫蔡东根说的是什么个事?那事说来话长。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那一回,一场恶战突然发生,白军三个师从南面攻了过来,情况危急。师部预备队全拉了上去,还不行,师长命令所有人员都投入战斗。
马夫八庆从未经历过那种场面,加上不常使用枪,冲锋时一紧张,手就把抢机扣动了,子弹从枪口射了出去,正好射中前面自己人的背上。
他把自己人给打死了。
当时战场上撕杀正酣,没人注意这发生的一切,只有八庆身后的蔡东根看在了眼里。
“你把自己人打死了。”
“我不是故意的,鬼知道怎么枪走了火。”
“我不会跟人说的,要叫人知道了,人家才不想念你是枪走火哩,会把你当AB团枪毙的。”
“谢你了,兄弟。”
打扫战场时,有人发现我方的一名士兵伤口在背后,这是个勇敢的老战士,他不会背朝敌人枪口的,只有逃跑的胆小鬼才背朝敌人枪口。大家怀疑自己的队伍中混有奸细,可查来查去,没查出什么名堂。
那以后,知情人蔡东根也一直没再提这件事,马夫八庆以为这事早过去了。
他没想到伙夫蔡东根会重提此事。
伙夫蔡东根眼见到手的一百亩田要化成青烟,一急,就把这事说出来了。他只是那么吓吓八庆的,他不可能会那么做,他想,先把八庆吓住,使他不敢将宝贝的秘密说出去。然后,这几天自己找个合适的机会带了那东西逃之夭夭远走高飞。
可他想错了。马夫八庆认真了。他看见蔡东根眼里的一道光,认定蔡东根迟早会将那事说出去。马夫八庆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睡好,权衡着该不该将金印的事报告给上级。他知道自己真的那么做了,而队伍上又找不到那砣金子会是怎么个结果,他们会把他当作恶人先告状。会认定自己怕遭蔡东根揭发捏造个事来陷害别人。即使真的找到那块金印证明蔡东根藏宝的事实,那别人也不会原谅自己的“奸细”行为,同样会有个被枪毙的下场。
我要让他人财两空!当时马夫八庆就是这么想的。
他想到了平常只有他和蔡东根才去的那间碓屋,然后找来一根结实的箩绳悬在梁上。他把那匹栗色大洋马牵来。马很听他的话,一动不动地站城那做了八庆的“帮手”。八庆站在马背上,他把脖子套进绳套,就在绳套收紧的刹那,他踢了马背一脚,那马跑了出去。
事情的发展和三固推测的一模一样。
果然,所有的案情疑点都集中到了蔡东根身上。“确凿”的事实也让他有口难辩,要不是三固,现在蔡东根早就一命呜呼了。
惊魂未定而又羞愧难当的蔡东根怀着极其复杂的心理,坦白了金印的事。
事情就这样真相大白。
关于马夫八庆墓碑上的烈士称号,上级没作改动。蔡东根因为主动交代了自己想侵吞金印的错误,上级给了他宽大处理,调离瑞金到红五军团军械处任伙夫。一九三五年六月,伙夫蔡东根长征途中死于四川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