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挂了。她只好熄了火,在原地等他。
鹿鸣很快就走出来,手上拿了个小方盒。他看都不往这边看,径直钻到车里,然后车灯亮起来、倒车、掉头,前行。
她可怜兮兮的也发动了车子,跟在后面。
车子一前一后在一家超市门口停下。他又来电话,“下去买菜。”
“啊?”谷雨未没反应过来。
“下去买菜。”
谷雨未直接反应了一句,“我吃过饭了。”
“我没吃。”
“哦。”谷雨未应了一声,要挂电话,忽然又说,“我吃过饭了,你自己随便吃点吧。”
“下去买菜,不要让我说第四遍。”
“我提不动。”谷雨未安然的坐在方向盘前。
“为什么可以打球?”
“你怎么知道?”
“快点儿去。”
“我反正提不动。”
谷雨未的声音里有一点耍赖,她听到那边收了线,然后前面的车门开了,穿白色T恤的人跨了出来。
她也慢慢下来,裸着胳膊,没有戴袖套。
两人进了超市,他推着车,她随意的挑拣着菜。不断有人在看他们,一对年轻的小情侣走过后,女孩子细细的声音传了来,“倒是挺配的,不过,那女的的胳膊怎么那么吓人?”
两个人似乎都没听见,无动于衷的挑着菜。
“你吃什么?”
“随便。”
她随便拿了把青菜,“两个菜够吗?”
“我要喝汤。”
“喝汤要煲很久。”
“那就煲很久。”
“很晚了。”
“那就明天。”
她看了他一眼,他抿着嘴唇,脸上没有表情。
她扔了菜,“明天吃,明天买。”
“我要今天吃。”
谷雨未转过来,“你怎么回事?”
他依旧抿着嘴唇不说话,她忽然觉得,他有点像闹别扭的小孩。
“那我要吃饺子。”他忽然说。
“现在这个时候,没有卖饺子皮的。”
“那我吃馄饨。”
“你——”谷雨未看了看他,“要不吃面条吧?”
“我不喜欢吃面条。”
“你不是说随便吗?”
“随便中不包括面条。”
谷雨未正转过头去,听他加了句,“吃面条很傻。”
“傻?”谷雨未愣了。
“反正我不吃面条。”
“那吃速冻饺子吧。”谷雨未要往冰柜那边挪。
“吃速冻饺子的人,是自己找罪受。”
谷雨未转身,“那你去饺子馆吃吧。”
“那你干嘛要我来这里?”
“我……”谷雨未哭笑不得,是谁让谁来的?
过了一会儿,他慢吞吞的说,“要不吃鱼吧,我想喝鱼汤。”
谷雨未二话没说,点了两条鱼,让服务员赶紧给她称上。
收银台前,谷雨未直接出去,留下鹿鸣在后面付钱。车子重新发动起来的时候,谷雨未小声嘀咕了一句,“哼,看你吃什么。”
她什么调料都没买,只买了两条鱼和一点菜。
两部车依旧一前一后,是去鹿鸣家的旧路。鹿鸣不愧是做技术出身的,房子用的是声控,只要他的车到,灯自动会亮,大门会自动打开。只是不知,这种声控对别人的是不是好用。
都偷光了才好,谷雨未恶毒的想。
是去厨房的旧路,他拎着那点菜,看不出一丝着恼的样子。难道,他以为熬粥的锅可以用来炖鱼?那调料呢?
她等着看笑话。一会儿他责怪时,她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自己忘了他家没锅没铲没调料。
厨房门一开,谷雨未大吃一惊。上次来时,厨房除了橱柜和灶具,什么都没有。这次来,冰箱、微波炉、烤箱、洗碗机、紫砂煲一应俱全。各类刀具像是要开陈列馆,占了料理台很大一面。
鹿鸣扔下鱼,一句话没说就出了厨房门。
厨房里很快飘出了香气。
家和宾馆最大不同的地方是,家里有厨房飘出的烟火气。因为有了烟火,屋子才算有了暖意。
鹿鸣倒在沙发里看书,待香气越来越近,才扔了起身。
真的做了鱼汤。白白的汤,看着很酽。
谷雨未才把汤勺放进汤煲中,鹿鸣就迫不及待的拿在手里,自已盛了一碗,送到嘴边又停住,瞄了一眼谷雨未。
谷雨未正拿着筷子伸向干煸豆角,鹿鸣的眼睛在碗后面眨了两下,看谷雨未吃下去第一口菜,才喝了一口汤。
“咳咳咳,”鹿鸣咳嗽起来。“谷雨未,咳咳咳,你,你,咳咳,你……”
谷雨未一脸的惊讶,“怎么啦?”
鹿鸣指着她,“你不要装了,你,咳咳,放了多少胡椒粉?”
“啊?有吗?”她自己盛了一碗,小心的送了一小匙到自己的唇边,抿了抿,“好像是啊。难道我洒错了么?”
鹿鸣猛烈的咳嗽了一阵儿,“你别装模作样,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谷雨未的脸上还是惊讶的样子,“为什么这么说?我为什么是故意的?”
鹿鸣一边咳嗽一边说,“我知道,你恨我。”
“哦,”谷雨未平淡无奇的应了声,慢条斯理的又吃了几口菜才说,“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要我做饭呢?”
鹿鸣拍了下桌子就要站起来,又坐了下去,气呼呼的拿了筷子,把那盘干煸芸豆拖到自己跟前,恶狠狠的吃了起来。
谷雨未既不急,也不抢,坐着看鹿鸣抢饭。反正她也不喝,他都吃了才好。
洗过碗后,鹿鸣已经上了楼。谷雨未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看看已经要十一点了,才慢慢的走上楼。
一推门,果然鹿鸣早已倚在床上看书,许是天热,连上衣都没穿,只在腰部那里系了个浴巾。人虽然是蜷着,但腹部不见半点赘肉。如果给男士专用沐浴液做广告,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谷雨未关上门,一声不吭的开始换衣服。
夏天的衣服很单薄,外面的脱了,就只有里面的小衣服。她背对着鹿鸣,却感觉到他的目光火辣辣的跟在背后,套上睡衣,她从容的往浴室里走。
她在浴缸里躺着,两眼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最吸引她的东西。身体泡在水里,软软的,很舒服。如果这时候再有点香氛,效果会不会更好些。
隔壁卫生间的门似乎被很大力撞开,她若有若无的笑了下,伸出笔直的腿,腿上的水在灯光下反射出圆润的光,仿佛是一件瓷器。
浴室门忽的被推开,他喘息的站在门口,看着浴缸里的她,愣了两分钟才说,“谷雨未,你在菜里放了什么?”
“没放什么。”
“你别骗我,到底放了什么。”他捂着嘴又跑了出去。
谷雨未冷笑了下,继续往自己身上淋水,两个开着门清晰的传来鹿鸣的呕吐声,谷雨未依旧躺在浴缸里,一动不动。
鹿鸣又出现在门口,刚才的英姿瞬间不见,他的手扶着门框,“你到底在菜里放了什么?”
她似乎闻所未闻,鹿鸣仍旧扶着门,“你别以为我病着,就不能怎么着你。”
“不敢。”谷雨未冷冷的说。
“到底放了什么!”他吼。
谷雨未从水里站了起来,“没什么,难为你居然是医生的儿子,难道你没有听说,芸豆不熟,是要中毒的么?”
鹿鸣愣了两分钟,忽然笑了,“谷雨未,你真是,真是……”他大笑了起来,腿却慢慢的软了下去,坐在地上,仍旧是笑。
谷雨未收拾好自己,踏出浴室门,刚要往床边走,小腿忽然让人抓住,她扑倒在地上,紧接着有重物压上。
她大叫了一声,芸豆炒的是七分熟,她只吃了一根,是她特意切的最薄的一根。七分熟的芸豆,他又吃的不算少,怎么也不该是这体力。
她感觉自己似乎要被压扁,最让她恼火的是,他的手居然还不老实,四处游走。谷雨未真的怒了,她使劲的要翻身,他似是没有料到,被掀到一边,她刚想用胳膊撑着地抬起上身,他却像是伺候已久,唇就压了下来,迫得她的头撞在地毯上,有钝钝的疼。
她的第一反应是恶心,这反应让她的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他的唇压着她,也再没有空气进来,使她忘了他有用漱口水的习惯,而强烈的觉得自己的身体里都充满着那股自己假想的气味。
于是,她越发的想吐。但他却像是故意的,在她的嘴里辗转蜿蜒,非要迫得她一次又一次的压制住自己胃里的翻腾。
她死命的用指甲掐着他的肩膀,掐到她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软了,他还是不肯离开。她的右手只好握着拳捶他,但是,几下的力气分散的情况下,她自己都觉得力气很弱。
她越来越觉得难以忍受,缺氧、身上的负重、胃里反腾、他依旧不断游走的手都让她抓狂。她想,她是不是挨了骗,他根本没有中毒。
他的唇到底离开了,她以为自己获得了解放,正要大呼一口气,左胸却有丝丝痒意,她打了个寒颤,刚才还仅仅是体内是那种气味的感觉现在已经蔓延到体外,她出现一种幻觉,自己就是泡在那里面,从里到外都是她认为恶心的那个气味,这个想法让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她到最后已经分不清,中毒的那个人是谁,以至于在他进入后,她没有太多的感觉。她只是唔了一声,然后是热,一直热的好像她自己都要化成水蒸汽飘走。
他像发了疟疾一样,动作停停歇歇,在两人都有点神智模糊的时候,他忽然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句话,似乎是,“你和展一鹏,上过床吗?”
“嗯。”她也含糊不清的答。
他便伏下来,用舌撬开她的牙,让她发出那些不辨音节又清晰可闻的叫声。
她好像真的要死了,至少,是虚脱了。她觉得自己的魂飞到很远,远的她仿佛看着它蹲在她面前看着她和他的苟合。她不禁想扬手把它赶走,碰到的却是鹿鸣的脸。他一口含住了她的手指,反复吮吸。指尖的麻意缠缠绵绵的跟了来,让她在刚才那无数个感觉中,又增添了让她恐怖的一种。
她真觉得自己不能自持了,他仿佛非要火上浇油,用力催了一下,她终于忍不住,神经对所有感觉的忍耐力都带了极限。她用尽全力张大嘴,而他却先她一步,堵住她的唇,让她无从出声,只能被强制的接受那恐怖的疯狂。
昏昏沉沉的她却异常敏锐的感觉到,他化成泡沫融在她的身体里。
这是两个人的极限。
他跳到卫生间,她也支撑着到另一个卫生间。大吐了一阵儿之后,她听到鹿鸣在笑。
“谷雨未,你,你,你算计我,也被我,被我反算计到了。”然后又是一阵呕吐的声音,牵扯的她也难过起来,本来已经止住的反胃,也继续吐了。
两个人并排的横躺在床上,谁也无力去洗澡,横着的两尊肉体,强壮和袅娜。她扯了片毛巾给两人遮上那最原始的动力,然后发现,他肩膀上的指甲掐痕触目惊心。
谷雨未到底没有中毒,中毒的还是鹿鸣。心里上无论怎么有感觉,身体还是说了算。最后一次吐完,他已经有些半昏迷,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她只是想教训教训他,没想着着他命丧于此。她给那具裸体穿上衣服,然后打了急救电话。
吊针一挂上,她按护士说的时间定了闹钟,人便趴在他的手边沉沉睡去。
疯狂的夜,到此为止。
谷雨未蒙蒙乱的抬起头时,鹿鸣已经醒了。谷雨未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的说,“你好点没有?”
鹿鸣不说话,仍旧看着窗外,谷雨未打了一连串的呵欠,然后说,“没事儿就走吧。”
鹿鸣拉过她的右手,胳膊上蜿蜒着奇怪的花纹,颜色有红有白,看着有些狰狞。他用拇指轻轻抚了几下,谷雨未抽过,站起身,“没事儿就走吧。”
“你居然敢算计我?”
“没有。”
他掐了她的胳膊下,“还不承认?”
“我哪知道没熟啊?”
“你觉得我傻?”
谷雨未低头,“你算计我那么多次,我算计一次,又怎么样?之前,我已经用鱼汤警告过你了。”
鹿鸣笑了,露出整齐的牙齿,“谷雨未,你开始有意思了。”
“别和我装糊涂。我已经看明白了,你的目的怕不止是我一个吧?”
“什么意思?”
“正谷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你?”与其说她有这样的结论,不如说她有这样的猜测与担心,她只是想诈一诈他。
他凝视了她几分钟,“正谷本身没有,是正谷的人有。”
她皱眉,“玩文字游戏?”
“确实如此。”他继续抚着她的胳膊,“看你带着那个袖套,还挺适合。为什么和别人出去的时候戴着,和我在一起却要摘了呢?”
谷雨未冷笑,“这伤你是不知,还是不解?”
鹿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也笑了,“谷雨未,我现在发现,你真是有意思,很有意思,对得起姓谷。”
谷雨未转过头,“我姓什么,和你没有关系,你也没有资格评论。”
鹿鸣哈哈大笑,“我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还挺得住。”
“拜你所赐,不敢挺不住。”
“这么恨我?”他望着她的脸,兴致盎然。
“是。”她并不回避。
“其实我很好奇,你就这么的上了我的床,没有想过我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你,或者说——我有更大的目的?”
谷雨未心里一跳,她担心,很担心,但是,当一个人没有了主动权的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缆绳,看准风向,至少死的明明白白。
“鱼死网破我还是能的。”
他仰头吹了声口哨,“的确很有恐吓力,因为我怕死。问题在于,”他的食指轻轻挑着她的衣领,“你怎么做呢?”
谷雨未无语了很久,然后说,“很多办法,比如找你拼命,下毒,或者开车把你撞死。”
鹿鸣笑了,“听起来真有震慑力。”
谷雨未自己都觉得无力,她有什么办法?办法只是说一说罢了,真到那一天,她有什么办法?
鹿鸣气息悠悠,“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谷雨未,要想实现你的目的,首先是要训练你在我身边的服从力,讨我欢心,将来才有可能找到机会下手。”
谷雨未不语,鹿鸣悄悄伸过头来,似是耳语,“另外,就是抓紧了我,在我要把你推下去的时候,你可以死缠着我,也许不至于真的掉下去。”
谷雨未浑身一颤,魔鬼就是魔鬼,从来都是魔鬼,千变万化,不知哪一张脸才是他的。` 鹿鸣没有解释,为什么那天之后,他的态度转变那么大。谷雨未也没有问,谈判双方,有些话不必说的很清楚。鹿鸣的底牌到底是什么,她不知道。她能做的,也真的只像是鹿鸣说的一样,跟着他——在他设局之前,她已经别无选择。如果她没有归顺于她,也许正谷连今天的模样都没有。
遗嘱的原件在自己手里,即便全城都说她有第三份遗嘱,只要她不拿出来,谁也不能奈正谷如何。
哪怕鹿鸣不是为正谷好打算,也希望谷家的两位子女,能有点机会,缓一缓。
抱着这样的打算,谷雨未心安了。
大不了离开杉城,一了百了。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不能心安的。
“现在这局面,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正谷。”
他按住了她的嘴,脸也顺势凑到了她的脸上,逼的她向后仰,他的手却伸到后面,把她捞到自己怀里。
“小点儿声,这大的声音,你这样的新闻人物,怎么受得了?”他的声音如同恶魔一样,让她的脖子又酥又痒又麻。
“我本来想今天回市里,看你这可人的样儿,忽然,我不想了。”他舔了一下她的脖子。
她有些狼狈,用手推他,“你离远些。”
“宝贝,折磨你,是我最喜欢干的乐事之一。真的,你总是那么端庄,假端庄。”
她用胳膊肘拐他,“变态,放开我!”
“除非你求我。”他像一头狼似的,不停用那邪恶的舌头在她的脖子上东舔西舔。
“快滚开。”天气热,这个恶魔靠得近,她已经觉得自己要虚脱了。
她终于受不了。忽然一返身,把他扑倒,想藉此争脱。没想到,他居然早有准备,往后一仰的时候,两手抱紧了她,然后一滚。
他的笑声朗朗,“真是热情如火。”
这里是医院!谷雨未首先想的是耻辱。她不顾一切的要爬起来,他却虚虚的按着她的肩,她能动,却挣不脱。
“你快放开!”她恼羞成怒。
“叫哥哥,不叫不放。”他的上身离她的只有一指的距离。
“快放开啊。”她腿在踢着。
“警告你,男人的腿一放下来,便抬不起来了。”他半威胁,半开玩笑。
她咬着嘴唇,听他戏谑,“叫哥哥。”
她不肯,依旧在挣扎。
他的腿开始用力,“非要惹我?”
她胀红着脸,用捶捣着他的肩,“别胡闹,快起来。”
“叫哥哥。”他依然坚持。
她还想反抗,“叫哥哥。”他的声音里不容置疑,手抚上了她的腰。“叫不叫?我数三个数。三。”
走廊里有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谷雨未一激灵,“你快放手啊,有人。”
他不理,“二”。
“鹿鸣!”
他的唇形刚要动,她只好含着羞,“哥哥。”
“哈哈哈,”鹿鸣笑了,胳膊撑着床,“不行,得再叫一声情哥哥。”
“你有完没完?”
“叫不叫?”他继续威胁。
谷雨未终于忍不住了,她伸出手,照着他的脖子就挠了一下。
“咝,”鹿鸣吃痛的捂了下脖子,谷雨未趁机爬了起来。
“你敢挠我?”
谷雨未把枕头冲着他扔了过去,人爬下床,赤着脚跳到门边。
鹿鸣盘腿坐在床上,看着门上的玻璃,“当心,有人进来了。”谷雨未一惊,连忙往里闪。
鹿鸣又哈哈大笑。谷雨未才明白,她上了当。
“变态。”她咬牙切齿。
“技不如人,不如,愿赌服输?”
谷雨未恨恨的看着他,“变……”
脖子让人卡了一下,“我让你说。”
她“唔唔”的叫,他松了手,她夸张的咳嗽。他得意洋洋,“蠢,这就是教训。”
谷雨未没有再说话,她知道,无论鹿鸣怎么嬉皮笑脸、满面春风,都只是一个表象。那个鹿鸣,从来没变。她无法探知他的心意。
两个人从医院回来,鹿鸣绝口不提回市里的事。她也不提,就这样呆着吧。如果需要像章鱼一样缠在他身上,才能让他起一点怜悯之心的话,那她也愿意。
她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在取悦他。
鹿鸣每天会准时出去买菜。当然,是载着她。他推着车,她站在旁边。她停下,他也跟着停下。
第一天,他说,“我想喝鱼汤,而且,是不放很多胡椒粉的鱼汤。”
她不吱声的拿了鱼,做了。当晚,鹿鸣的眼睛围着那几盘颜色看起来很好的菜转了几圈之后,确认没有芸豆,也没有别的东西,还是不肯下筷子。谷雨未神色如常的吃了一小碗饭,上楼了。鹿鸣小心翼翼的尝了下,然后就大口的吃了起来。
最后,是那碗鱼汤,看谷雨未也喝了,似乎没有问题。他喝了一口,立刻在楼下咆哮,“呸呸,谷雨未,你放了多少醋?!”
谷雨未在楼上关着门哈哈的笑。
第二天,他说,“我想喝鱼汤,而且,是不放很多胡椒粉也不放很多醋的鱼汤。”
她又照吩咐做了。
晚上依然是四个小菜,一个汤。都很简单,就是很香。鹿鸣把昨天晚上的路数重新上演了一遍,另外,还多了一道。在她喝了第一口汤后,把他和她的汤碗换了过来。
谷雨未声色不动的喝了汤,然后上楼。剩下鹿鸣望着那一小碗汤,这次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一会儿,“谷雨未,我让你不放很多胡椒粉,也不放很多醋,于是,你就放很多味精?”
第三天,进了厨房,他说,“如果你今天再搞怪,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谷雨未继续不吱声。
狠话是说的,吃饭还是要小心的。
鹿鸣今天坚决不允许谷雨未在厨房里把汤盛好,一定要把汤煲端到餐桌上来分。
谷雨未无所谓的挑眉,她当着他的面盛了一碗,然后递给他。
这次,应该不会错吧?
鹿鸣接过后,还是等谷雨未全部喝干,他才喝了第一口,然后直接吐了出来。
“谷雨未,当着面,你也能搞鬼!”里面的盐估计能杀死一千个有活力的细胞。
谷雨未气色悠悠,“要是怕,你让我做什么饭?”
“让你做饭,你就搞怪?”
“你在你擅长的领域搞怪,我在我擅长的领域搞怪,大家算是扯平。”
鹿鸣斜了她一眼,“是不是在所有我擅长的领域,你都要想办法扯平?”
“那倒不必。但仇却是一定要报。”
鹿鸣笑了。“这个性,我喜欢。”
谷雨未的胜利也仅仅在于此。其他的时候,一败涂地。
他的招数是,“说一句让我心动的话,否则,我会让你难过。”
她不语。
于是,他开始行动。
在未遇他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女人还有“情欲”。但他有层出不穷的办法,让她对自己感到害怕。比如,他会随意的揽着她的腰,腿随意的搭在她的腿上,挨着她,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舔她的耳垂。那种热、那种近、那种似有似无、那种让人心旌摇晃的鼻息,以及他那让她恐怖的生理反应,会让她逐渐崩溃。
“你要做什么,你快点儿。”
他却低声笑,“还不求饶?”
她还是不语,就是坚持。那种漫长,简直无法计量。
最终,他笑,“你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可以在床上游泳了。”
她恨恨的一推他,他揽在她腰上的手一使劲,她斜在他身上,他看着她,眼睛里都是笑,“这可是你选的。”
谷雨未觉得,在床上,他就是一头狼,怎么都不满足的狼,想出各种办法折腾人的狼。
所有一切可能的姿势他都试验过了。
每次过后,谷雨未就想,他究竟经过了多少练习,才会如此的精于此道。
这个问题,她真问了。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感兴趣?”
“嗯。”她老老实实的回答。
他忽然笑,“你这个表情,特别傻,傻里傻气的。”
她哼了一声,然后他说,“要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困难,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又哼了一声,却不知,他又耍什么花招。
他支起胳膊,看着她,“你和展一鹏,到底上没上过床?”
她愣了下,别过头,“这问题你问过了,我也回答过了。”
“我让你再回答一遍。”
“回答过了,我便不再回答了。”
他扭过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真上过?”
她挑衅,“嫌弃的话,你可以放我走。”
他看了她半天,忽然笑了,“为什么要嫌?知道男人笑话男人最厉害的武器是什么吗?不是权力、不是钱,而是……是什么呢?嗯?”
谷雨未把头转过去,他却继续笑着说,“看你这生涩的样子,想必他是个银蜡枪头。下一次,我要拿你去笑话笑话他。”
谷雨未恼,“没廉耻!”
他大笑,“所有男人在床上都没有廉耻。”
然后他堵住了她的嘴,几乎要把她撕碎。
自鹿鸣公开了与正谷的合作消息后,正谷的股价总算止住了颓势,不死不活,却离顶峰时差的太远。展一鹏曾经做了一个推算,说正谷与国际投行签订的对赌价格肯定比这个高,对于正谷来说,要想彻底摆脱,还是得有钱才可以。
到底鹿鸣的合作协议在多大程度上能够缓和正谷的局面,还很难讲。她的底牌鹿鸣都知道,但他的态度让她摸不透。她还记得鹿鸣在最开始时说的话,他不保证正谷能好。她总觉得,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让她吃惊。
她问过,但鹿鸣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展一鹏说,股票市场不仅看不见硝烟的战场,连对手都看不见,你基本上是和你的假设在作战,如果假设错了,那你全盘皆输,而且,你是输给了你自己。
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学科。不流血、不费子弹,用最美丽繁华的方式,一瞬间就可以摧垮一个企业,逼死一个人。
如果从哲学角度来看,这算什么?
她想不出来,这算是什么理论。
她已经进来,在结局之前,不能离场。
鹿鸣并不愿意和她谈正谷。她吃饭的时候问,他就扔了勺子,“汤里有石子,吃着碜牙。”
她火了,“你就是不想回答是吧?”
鹿鸣笑,两手交叉,头歪在上面,慢条斯理的说,“既然你知道,那为什么还要问?”
“你为什么不想回答?”
“别人的事,我为什么愿意回答?”
“你!”
“要我回答也可以,先说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她气鼓鼓的,“你说什么关系?骗和被骗的关系、算计和被算计的关系、欺负和被欺负的关系。”
鹿鸣哈哈大笑,“你似乎漏了一种,”然后贴在她的耳朵上,小声说了句什么。谷雨未毫不犹豫的踩了他一下,鹿鸣猝不及防,只好屈着腿跳两下。
欢娱过后,她问,“正谷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鹿鸣扯过凉被,“我累的时候,不想讨论这么沉重的事。”
她掐他,他握着她的手腕,“再掐,我就把你的手指给折断。”
她还是掐他,他真的折断了,却只是她的指甲。
“这是警告,不要惹我。”然后他抱着她,呼呼的睡过去。
在他怀里的时候,她会想,我到底是个什么人呢?然后她会看看那张脸,睡的很熟,似乎根本不担心她会突然给他一刀。
那她呢?她是不是该给他一刀?——如果他是骗她的,她会,一定会,绝无挽回!
外面的风雨似乎暂时停了。她不知道,自己所选择的这个避风港,是不是正确。
这天下午,他要出去,她坐在沙发里看书。听见响声,她抬起头,“鹿总,问一下,外面的玫瑰花,可以摘吗?”
鹿鸣轻轻的一甩头,很不屑的样子,“谷小姐,你缺少花吗?”
“请鹿总回答问题。”
鹿鸣点头,“算我不要的,扔了。你愿意拣破烂,随意。”
他出了门,谷雨未大笑。她只是想试一下玫瑰露的做法。
采了花,挑拣了老死的花瓣,洗好,倒上冰糖汁腌上,她的电话响,匆匆放进冰箱中,是展一鹏。
展一鹏现在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每当听到他如沐春风似的声音,她会在心里谴责自己。她想和展一鹏说,她不值。但是,她无法说出口。
“最近还好?”
“还行吧。”
“要放假了,不过来看看我?”展一鹏玩笑的口吻。
“哈哈。”谷雨未只能干笑。
“来吧来吧,我今年打算去黄石火山,你不一直也说想去看看吗?”这是去年就说好的打算。
她沉吟,“今年先不去了。”
“为什么?”
门响,鹿鸣走了进来。谷雨未一惊,手下意识的捂着话筒。鹿鸣面色平静的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她仍然捂着话筒,不说话的看着他。
他还是伸着手,眼神如常,似乎那不过是最平常的事。
那边展一鹏说,“喂?雨未?”
“啊,我在。”
“怎么啦?你不方便吗?为什么突然没了声音。”
鹿鸣慢慢的走了过来,谷雨未往后退了一步,这个时候,他怎么回来了?
“雨未?”
谷雨未也口气如常的说,“没事,你等会儿。”
他伸着手,她就把电话握在手里,背在身后,大拇指就按在挂断键上。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屋里很静,就听到话筒里隐隐约约的传来声音,“喂?喂?”然后没了声音。
鹿鸣先笑了,“他挂了。”
“和你没关系。”
“这么紧张?其实,我没打算做什么。”
“我的生活,和你无关。”
“那正谷算你的生活吗?”
“不算。”
他盯着她,“你没有必要非要惹我火。”
“你也没有必要非要惹我火。”
她仿佛见到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目光,警惕、冷漠、防备。
“如果是这样,我们需要达成一个协议。”
“你说。”
“至少在我在的时候,你不能接他的电话。”他加了一句,“这是原来就说过的。”
她咬着嘴唇,他继续说,“谷雨未,我也是有底限的。你最好别惹我,我不想让我们刚开始那段时光再重新上演一遍。”
谷雨未没言语。
他倒退着离开房间。
一会儿是发动汽车的声音,她赶忙跟下去。这里打车不容易,如果他走了,她自己回市里太困难。
当走到市里,鹿鸣再次冷的像是陌生人似的让她下车时,谷雨未明白,他是在避嫌。她现在是风头人物,他不想让人抓住和她在一起的痕迹。
她笑,可以。
在临关门的一霎那,鹿鸣扔来一个小方盒子,车子疾驰而去。
谷雨未打开,一只浑圆的象牙镯子,带着自然温润的光,通体润白,没有一点瑕疵。谷雨未举起手想当街摔在柏油路上,要发力的那一刹那,又收了回来。她套在右手腕上,那盒子顺手塞到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