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从远方信步走来,高大苍凉的背影孤傲独立,背上斜跨那一张牛角大弓给人视觉强悍的冲击。也只有他那种身高臂长的人,才能拉得动如此巨大的弓箭,也证明了一句话,但凡是猛将,必定是与生俱来的与众不同。
“嗯,薛仁贵,这名字听着耳熟。”
杨业走上前去,要和这位救命之恩的猛士道谢,却不知侯爷跟着上去干什么。怎么一副见到宝贝一样的俗笑。但见薛仁贵走来,杨业还没上前,侯爷就兴匆匆领先一步和人家打上交道。
“壮士好箭法,千米之外,亦能不差分毫,让人佩服。”抱拳一礼,很多时候,侯爷的行事作风和江湖人无异。
薛仁贵取下头上罩着的斗笠,俨然一个浓眉大眼品貌端正的壮汉,他那“蒲团”大手抱拳作揖,对着陈华施了一礼道:”山野村夫,也只有靠着几分力气,才能饿不死肚子。那帮吕梁贼寇暗箭伤人,此等为人不齿之事,就算没被我撞见,被其他热血壮士看见,也定会出手相助。”说完,薛仁贵四下看了几眼,又道:“不知兄台有没有人受伤,薛某这儿尚有些草药磨制的止血药,希望兄台用得上。”
摸出一个小瓷瓶,丢给陈华,足以看出,薛仁贵这汉子慷慨助人的热心肠。
队中都是禁军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轻易斩杀几十个跳梁小丑丝毫不在话下。没有一人受伤,倒是此地经过这一战,变得异常的恶心夺目,尸体满地都是,断手断脚的,死不瞑目的,腥臭味立即就扑面而来,好在大家都是见惯了尸横遍野的场面,对此已经形成免疫。
相信用不了多久,绛州城里的官兵,就会知道这里的情况,过来打扫战场。
薛仁贵送完了药,看了眼四周的惨状,心道这伙吕梁贼寇再不济,也是几十人乌合之众,怎么就会轻易折损在这支看着就像行商的商队手中。唯一能说明问题的,就只能猜测这只商队不简单,寻常经商的商队,雇佣的随从,不过是有些本事的镖头武师一类跑江湖的小角色,但绝对不是训练有素,战斗力惊人的侍卫。那么,如此看来,这支商队,肯定是影藏了什么。
不过,这是别人的私事,薛仁贵也没深究。他和这支商队认识,无非是刚才那惊天一箭,打抱不平行侠仗义,是他们这种习武之人的习惯。大家也就萍水相逢,若是要谈一见如故,那就笑话了。见面三次,纳头便结拜,那是小说虚构的,现实就是,每一个有真本事的人,都是心高气傲,不与人伍,甚至性格还比较孤僻。
“各位既然已经平安,薛某就此告辞,天将降雨,这儿离绛州城还有十几里路,要想赶过去是不可能了,往前面走不远处,有座荒废的山神庙,可以借此躲雨。到了绛州城,各位需要向官府说明情况,派人前来处理这儿,要是官府不相信你们能全歼吕梁贼寇,城中有一个衙差叫周青,那是薛某的生死兄弟,你们将此事告知他,他定会相信你们所说,派人前往的。”将斗笠盖在脑袋上,说完之后,薛仁贵不作停留告辞。
薛仁贵刚刚迈出两步,陈华就在背后叫住他:“壮士留步。“说完,给战战兢兢,适应不了周围全是死人的李义表打了声招呼:“李管家,从车上支出十块金锭,赠予这位壮士刚才救下杨兄的救命之恩。”
已经有化为小厮打扮的小太监,立刻跑上车取出金锭,谄笑着交给李大人。
李义表拿着金锭,来到侯爷身边:“壮士勿要拒绝,我家主人生平爱好结交燕赵豪侠,正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壮士救命之恩,吾等无以为报,只有艳俗金钱相赠,以解心中憾事。”
李义表是搞外交的,说话那叫一个好听,一字一句,都不会让别人觉得,赠给人家金锭是打脸。
薛仁贵看了眼李义表,哈哈一笑:“既然公子解囊相授,薛某却之不恭。”笑着将十锭金子纳入怀中,薛仁贵也不是圣人,更不是清高流的豪侠,他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看他衣着就知道,他过的日子并不轻松。
薛仁贵收下金子之后,仰头便走,洒脱之人,亦有潇洒之姿。
“不错,非常之人,亦有非常之心。此人,是个大才。”看着薛仁贵洒脱离开,陈华想到了长安城那些英雄人物,李靖有李靖的忠守,程咬金有程咬金的耍赖,尉迟恭、胖子,房玄龄,魏征,哪一个老家伙,不是有他们别人学不来的古怪性格。成大事者不拘小格,薛仁贵现在已经做到了这一点,就只差一个小小的契机,必定能够飞黄腾达。
潜渊之龙,山中之虎,岂能被困一地。薛仁贵是老李的白袍小将啊,在大唐朝青黄不接时候,蹦跶出来的中坚力量,不过,可惜了,老李的人,我抢。
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俗笑,吩咐了商队,整顿片刻,然后立即出发。至于地上的尸体,交给绛州的官府,毕竟是立功的事,官府跑的比较勤。
果然如薛仁贵所说,往前走了不远,正好赶在下暴雨的时候,众人躲进了山神庙中。
夏天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暴雨之后,一轮彩虹挂在空中,被暴雨洗涤过的空气,异常的清新,愉快的心情,愉快地赶路,大家都忘记了那伙吕梁贼寇的打劫,还有那满地残缺的尸体。
绛州城,不算是一座大城,比起长安城的宏伟,绛州城简直就是一处穷乡僻壤。
入了绛州城,找到一家歇脚的客栈。行李马车全部安顿在客栈中,带上了李义表王玄策杨业三人,其余的禁军安插在客栈保护着渊盖金贞,就直奔绛州府衙。
到了石狮镇门朱漆大开的府衙前,杨业上前知会几声,府衙前青衣圆领守卫,守卫大气儿都不敢吱一声,连摔三个跟斗连滚带爬往府衙内跑去,没一会儿功夫,带着乌纱竖冠小帽,腆着圆圆大肚子的绛州知州,从内堂弓着身子跑出来,人才刚到府衙门前,立刻就领着府衙一干人等噗通跪迎。心里已经是暴汗直下,怎么莫名其妙地,门口前来了位国侯啊,上头都没有人知会一声。
和这种一州小官,用不着太多寒暄客气,堂堂国侯,在他眼中, 已经是一辈子都很难见到的大官。说不定,陈华一句咳嗽,都要吓着这位体型巨胖的知州。
在胖子知州巴不得跪下来舔鞋的客气跟随下,进了知州府,高坐在堂上,胖子知州只是立在一旁,低头不敢直视。他没有摸清楚,这位侯爷来意,言多必失,小心谨慎着。
陈华只是来办点私事,不是御史台监察百官的御史,走访绛州考核官员的考评。他只是给胖子知州提了一句吕梁山贼寇袭击他们一事,胖子知州就站立不住,扑通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卑职失职,让侯爷受惊了。”胖子知州已经决定,这次一定要带兵全歼吕梁山众匪首,连侯爷都差点折在绛州城,这事儿,要是让御史台的人知道了,恐怕就等着被罢官吧。
有些事,不用说清楚,也懒得管,这绛州是否军匪一家,想来,因为亲自在胖子知州面前提到吕梁贼寇袭击一事,就算以前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都不得不彻底决裂。管不了一州的事物,左右调节平衡一下还是可以的。上位者,有上位者的威压,官阶摆在那里,别说一个小小知州,就是整个河东道大总管,也会给几分薄面。
吕梁山的事说了之后,陈华接着又说了一个周青的名字。胖子知州不知道周青是谁,他平日那里会在乎这种小人物,心道难不成是侯爷要找的人,立刻火急火燎吩咐身边的主事差人下去打听了才知道,周青是绛州城中一个衙役。先不管,这个小小衙役和侯爷有何交集,胖子知州立刻让人把周青带过来见侯爷。
周青平日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他们的牢头,至于知州这种大官,只能远远看着,根本就没指望过,知州大人会见自己。他那里知道,今天府衙派人到了牢里面,连牢头都对来人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大人叫的欢实,最后老头把周青叫过来,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让他随着府衙来的大人走上一遭。说完后,还对周青不可思议地来回看了几眼。
从牢头那诧异的眼神里,周青觉得会发生大事。他稀里糊涂地随着来人到了府衙,府衙他是知道,但一辈子都没想过会踏进这里。周青到了府衙之后,那个只远远见过的胖子知州一脸谄笑地迎上他,讨好模样,让周青看着恶心。不过,胖子知州,却把他领到了一个颇为年轻的人面前。
周青见到了要见他的人,看起来比他长两岁,目朗神清,器宇轩昂,身边有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和两个华发已生的老人,两个老人围在那年轻人左右,显然是听从那年轻人的话。
周青毕竟是牢头里面的衙役,见过不少大场面,并没有做出失态拘谨的不适,见了那年轻人,抱拳作揖,然道:“不知贵人找某何事?”
周青知道,能让知州大人,都像一条狗一样围着转的人,肯定是贵不可言地贵人。只是,他有些迷糊了,自己何时和这贵人有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