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德曼沐浴了香汤,换上了一件朝鲜男子服饰,因为心里念着那不礼貌的唐朝使臣,所以带上两个贴宫女,就去了外事馆,准备和唐朝的使臣碰上一面,顺便见识一下,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傲慢。不过金德曼刚刚到来,就听见唐人在议论女子不可为君这种言论。女人在中原,或许只是男人的玩物,但在新罗,这句话就应该推翻了,金德曼是新罗的国主,她是女儿身,她以一介女流的身份,维持着新罗不被其他虎视眈眈的国家吞并。她肩上抗下的是一国的江山社稷。听到此话,金德曼甚是气愤,凭什么女子就不能做大事,中原的历史,不是有那么多出色的女子,哪一个比男儿差。也算熟读史书了,金德曼一口气说出嫘祖,妇好,缇萦,班超,花木兰这些女子,本想着,这下,你没话可反驳了吧,这可是你们中原历史写着的,哪知道对方,却是口口声声辩解,这些,为臣,或许算得上可以,但要为君,那就相差甚远了。
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住,金德曼加快了脚步,走过去,看见了这支唐朝的使臣。凤眼自认而然盯着和她抬杠的年轻男人身上。她心中些许讥笑,没想到唐朝陛下,居然派了一个如此年轻的人来负责两国的结盟,是否太轻率此事了。
“那,以兄台的意思,就是看不起女子,觉得女子,是不可能当君王了?”金德曼看着陈华,似乎不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不罢手。
陈华和金德曼对上一眼,这漂亮的男人,不,应该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唐朝女人喜欢女扮男装,新罗人也喜欢崇尚此风。
“或许,兄台误会在下的意思了,在下没有看不起女子的意思,在我们大唐,有很多出色的女子,她们不比任何一个男子差,甚至为了追求平等,大唐的女子,着男装、配长剑,咏诗文,题长赋。她们在努力改变女子和男子平等的局势。”
“那兄台为何谬论,女子不可为君,既然女子都能像男儿一样为所欲为,又怎么不可成为天下主?”金德曼和陈华理论,其他人都退避开来,或许已经有不少人发现了这个漂亮男人的身份,他是女的,不折不扣的女人,身为长安城的老居民,寻常的女扮男装,怎么能骗过他们的法眼。
陈华笑笑,并没有揭穿,这个自认为伪装很好的女人的面具:“刚才在下那番话,纯粹是站在我个人的立场上,觉得身为一个男子,不愿意天天被一个女人骑在头顶上作威作福。终日低身下气,俯首称臣?那是不耻的。我不知道天下人怎么想,只知道,自己是如此觉得。我不能左右天下人的思想,难道还不能允许自己有偏见么?”
“你这是偏见,只是个人的意见罢了。”
“兄台也何尝不是有自己的偏见。所以,我们是想不到一块儿去的人。”
“你?”金德曼辩论不过,急红了脸,只差没有说出大胆二字。
这唐人好无礼,居然敢和自己这般说话。
陈华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喝着从长安带来茶叶泡上的茶:“兄台要不要坐下来再聊聊?尝尝,长安带来的茶叶,泡上的好茶。”身边,立刻有人给让出了座位,并且觉得估计他们要聊些私密的事,都四散开了去,留给这二人独立空间。
金德曼不客气地坐在了陈华身边,凤眼微瞪,美人怒意,也是一种美态。
“你认出我来了?”很显然,这个男人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不然不会客气地邀请坐下来一起谈话。
陈华笑了笑:“不知道应该叫兄台姑娘好呢,还是陛下好。哈哈,别瞪着在下,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请喝茶。”
给金德曼倒了一杯今年江南新茶泡的茶水:“未请教?”
“金德曼!”金德曼很诚实,至少,她不觉得要保留什么隐瞒什么,或许这男人早就猜到她的身份,干嘛要隐藏:“同样,未请教。”
“陈华!”陈华比了一个请喝茶的动作:“请?估计金姑娘这辈子,一定没喝过这样的茶。”
金德曼浅尝了一小口,她喝茶的样子,就像小猫在吃水。金德曼的饮食很有规律,一般不会改变。她能喝一小口,已经算给足面子了:“很不错,唐人不是喜欢喝海水一样的茶么,还加有香料,蜜糖,这茶有股淡淡的草木香味,应该是一种用中草药泡出来养身的茶吧,想不到陈兄年纪轻轻,就开始养生,以后怕是第二个彭祖。”
金德曼长期接触中医养生的东西,觉得刚才喝下的那一小口茶水中,有股淡淡的草木香,应该是一种草药无疑。当然,她这句话里面也有骂人的成分,活到彭祖的岁数,那就是老而不死是为贼,金德曼那张利嘴,的确是不一般。
陈华笑着没解释,和程老先生、老苏,严宽他们讨论茶道,或许还能各抒己见,和一窍不通的金德曼女王讨论喝茶,纯粹是对牛弹琴。不过,这小妞骂自己,陈华当然也要以礼相待:“金姑娘年纪轻轻,也擅长养生之道,肤色光洁,面无横纹,见之若二八,实则三八或者四八,要是让其他女子知道,金姑娘有如此驻颜有术的药方在手,一定会磕破脑袋求取的。”看见金德曼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喷着火欲吞下自己,陈华依然不改口,继续道:“不巧了,既然金姑娘身怀神药,恰好家中也有妻室,故此想为她们向金姑娘讨教些许经验,金姑娘不会不舍得吧?”
陈华笑吟吟地看着金德曼,心里其实乐开花了。
你倒是怒啊,怒了就有好戏看了。怒了,这谈判就僵上了,大唐朝耗得起,可新罗耗不起。百济和高丽甚至还有东瀛的水军,就在新罗的家门外,陈华一点也不急。
金德曼眯着眼,想从陈华他那脸上找出端倪,最终无果。
“药方,倒是有,就怕陈兄负担不起。”
陈华大笑:“金姑娘放心,普通的三五贯钱,还是能够拿得出的。”
金德曼头痛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遇见了一个火烧不动,刀砍不动,雷劈也不会焦的,多舌男人。这男人脸皮怎么那么厚啊,究竟什么才是他的死穴?
“陈兄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总是不费脑袋。好吧,那我也不拐弯子了。新罗需要大唐,至少,暂时需要,所以,无论你们怎么无理,怎么傲慢,我们新罗为了保存国家,总是要忍气吞声。”
谈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住要先开始谈判了,陈华心里得意,脸上却没表露什么:“金姑娘肯定知道,在我们中原,有这么一个典故。”
金德曼问道:“什么典故?”金德曼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这样的谈判,她很不喜欢。
“勾践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坚韧之心。为了复国,自己变成夫差奴仆,妻子变成夫差的侍妾。”
“不可能,我们宁愿灭国,也不愿做他人的奴仆,更不会成为别人的侍妾,这是耻辱。”
陈华才说完,越王勾践的典故,金德曼立刻就愤怒地回答道。她当然知道这个典故。但是,要让新罗国王,变成越王那样,金德曼只能对大唐使臣说,他们宁愿和新罗共存亡。
“金姑娘先别生气,喝口茶,消消火气。”有句话是那么说的,看热闹的人,永远是最淡定的。陈华现在,无疑就是那个最淡定的人。他一点也不着急,谈判不成就当来新罗旅游。至于眼前这新罗小妞,恐怕就那么轻松了。
金德曼缓了缓自己内心的愤怒,,道:“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做,等价交换,陈兄一来就把价格定的那么离谱,这谈判,完全就是谈不下去。陈兄难道不为自己考虑一二,你不远万里来到新罗,不就是为了要得到一个好结果么?如果,大唐和新罗的结盟失败了,陈兄回去恐怕也不好向唐王交代,陈兄的仕途,也难免受到影响,陈兄年纪轻轻,应该多为前程考虑,还望给自己和别人一个机会。”
谈判僵持阶段,不得不说,金德曼这女人会找许多突破口来增加谈判的成功几率,她准确地抓住了,应该说,是利用了官场上通病,陈华如此年轻,想必也是要混资历的,新罗事成,他有功,不成,他这辈子算是打入死地,永无翻身了,至少,唐王以后再也不会派他去当谈判的使臣,升官发财都是黄粱美梦了。如果换成其他年轻的大唐官员,或许会考虑金德曼这句话的作用。但金德曼至少这次是遇见克星了,她哪里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番肺腑之言,对于某人,不过是一句笑话。
“哎,说实话,作为一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人,实在做不出那种卖国求荣的事。实在是没办法了,要么成为勾践,要么成为亡国奴,只能这样选其一了。茶不错,金姑娘多喝两口,我们等着你的答复,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嘭!”
金德曼只字未说,抬手就把茶杯摔在地上。很显然,这次谈判以失败告终。末了,她临走时盯着陈华,恶狠狠说道:“就算新罗国亡,你们也别想离开,大不了拉着你们几人一起陪葬。”
陈华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悠闲喝着茶回道:“金姑娘可以试试看,我们等着。你们权且不怕,我们何尝惧怕?不就是一死么,人生自古谁无死。”